183.高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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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百人参加了纺织商马克的葬礼。他是市民领袖之一,但还不但如此。穷苦织工从周围村子赶来,有些人走了好个几小时。默森想到,大家对他的敬爱真不寻常。他这样一条大汉又这麽善良,迷住了大夥的心。
天下着雨,无论穷人或富人都绕坟而立,头顶都湿透了。冷雨和热泪掺杂在一起,在参加葬礼的人们脸上流淌。玛菊站在那里,两条胳膊搭在两个小儿子邓尼斯和诺亚肩上。他们两边站着的是长子约翰和女儿朵拉,都比母亲高多了,看上去像是中间站着的三个矮人儿的父母。
默森阴郁地想着下一个死的会是玛菊还是她的某个孩子。
六个强壮的男人一边努力把那口特大的棺材放进墓洞里一边哼着。修士们唱起最後一首圣歌时玛菊抑制不住地抽泣。然後掘墓人开始把湿透了的土铲回墓坑,人群开始散了。
汤玛斯修士走近默森,拉起兜帽挡雨。“修道院没钱盖新塔,”他说。“歌德文雇埃弗里克拆旧塔,然後在甬道交叉点上面盖上房顶了事。”
默森把思绪从有关瘟疫的大事上拉了回来。“歌德文怎麽有钱雇埃弗里克干活?”
“是修女出的钱。”
“我还以为她们恨歌德文呢。”
“伊丽莎修女是司库。歌德文很小心地对她的亲戚示好,他们是修道院的佃户。其他大部分修女的确恨他,那倒是真的——但她们需要教堂。”
默森没有放弃建一座更高的新塔的希望。“如果我能弄到钱,修道院会造新塔吗?”
汤玛斯耸耸肩。“难说。”
那天下午埃弗里克重新当选教区协会会长。会後默森找到本城仅次於埃弗里克的第二大建筑师比尔•沃德金。“如果把塔基修好,就可以造一座更高的新塔,”他说。
“那当然可以,”他说。“但有这个必要吗?”
“这样在慕德福德十字路就能看到它。许多香客和商人一类旅行者错过来王桥的路去舍仍,为此我们的城镇损失了大批顾客。”
“歌德文会说他没钱盖。”
“既然如此,”默森说。“如果新塔采取建桥同样的方式如何?镇上的商人集资建塔,再从过桥费上扣回。”
比尔挠了挠他修士刘海似的灰白头发。这是个不熟悉的概念。“但塔和桥没联系呀。”
“这有关系吗?”
“好像没有。”
“过桥费只不过是贷款能够归还的保证而已。”
比尔考虑他的个人利益。“我能加入干点活吗?”
“这将是一个大项目——城里每个建筑师都会有份。”
“那很有用。”
“很好。你听我说,如果我设计一座高塔,你会在下次这里的教区协会会议上支持我吗?”
比尔看上去拿不定主意。“协会会员未必会赞同奢侈的建筑。”
“这座塔不需要奢侈,高就行。如果在甬道交叉点上面盖一个圆拱顶天花板,我就可以不用拱架建塔。”
“圆拱顶?那可是个新鲜概念啊。”
“我在疑大里见过圆拱顶建筑。”
“我看得出这能省钱。”
“那塔就可以有一个细长的木头尖顶结构,不但省钱,看上去也非常壮观。”
“你全都弄好了,是不是?”
“还没呢。但自打我从佛乐轮私回来脑子里就老记着这事。”
“嗯,我觉得这主意不错——能让生意繁荣,城市发达。”
“也对我们永恒的灵魂有好处。”
“我会尽力促成这件事。”
“谢谢你。”
默森一边干他更为世俗的活——修桥、在麻风岛上盖新房子——一边捉摸着塔的设计。这能帮他摆脱缠绕他的那些卡丽斯染上瘟疫的可怕情景。他常常想到查德斯大教堂的南塔。尽管它式样有点老,但这是大约两百年前的杰作。

默森清楚地记得,他最喜爱它的地方就是正方形塔身与上面的正八角形尖顶结构的转换。塔顶四角每一处都有一个向上伸展的飞檐,呈对角线向外。在同样高度上,正方形每边中点处都开了一扇与飞檐类似形状的倾斜向上的窗户。这八个结构与它们後面向上倾斜而起的塔面相配,肉眼几乎看不出正方形和八角形之间的变换。
但按十四世纪的标准看,查德斯的塔宽得过分。默森的塔将是一个纤细的柱体,上面开着宽阔的窗户以减轻下面支柱的承重,同时让风透窗而过,减少塔身的压力。
他在麻风岛上自己的工作间里建了个人描图地板。他很受用地计画着细节,把原来老教堂的锐尖窗加倍甚至加到四倍,成为新塔的大窗户,更新那些支柱和柱顶。
他犹豫着不知该建多高。他无法计算要多高才能让人在慕德福德十字路上看到塔。这可以用边试边改的方法进行。等他建完石头塔体後他得先建一个临时的木头尖顶,然後在晴天去一趟慕德福德,看能不能看到它。大教堂是建在抬高了的地平面上,而在慕德福德,道路先随坡地向上,然後下到渡口。直觉告诉他,只要比查德斯高一点,大约四百硬尺就应该够了。
萨里斯伯里大教堂塔高四百零四硬尺。
默森计画造四百零五硬尺。
就在他俯身在描图地板上画塔顶的飞檐时比尔•沃德金来了。“你看这个怎麽样?”默森问他。“你看是在顶上加个指向天空的十字架,还是造个俯视我们的天使?”
“都不要,”比尔说。“修不成了。”
默森左手拿着直尺、右手拿着尖锐的铁绘图笔站了起来。
“为什麽这麽说?”
“弗勒蒙修士来找过我。我想应该尽快让你知道这件事。”
“那条长虫又说了些什麽?”
“他装得很友好,出於好意给我一份忠告。他说我支持建造任何你设计的塔都不明智。”
“为什麽?”
“因为这会让歌德文院长烦恼,你的任何计画他都不会批准。”
默森对此并不怎麽吃惊。如果纺织商马克当了会长,镇上的力量平衡将发生变化,默森可能会赢得新塔的合同。但马克之死意味着力量对比对他不利,可他终究还抱着希望。现在他感到了沉痛的失望引起的深深痛苦。“我想他会雇用埃弗里克?”
“有这种暗示。”
“他永远也不接受教训吗?”
“对一个骄傲的人来说,面子比常理更重要。”
“教区协会会为埃弗里克设计的一座矮胖的小破塔出资吗?”
“有可能。他们可能对此并不热情,但他们会出钱。不管怎麽他们都为自己的大教堂骄傲。”
“埃弗里克不称职,几乎毁了他们的桥!”默森愤慨地说。
“他们知道。”
他任由他受伤的感情发作。“如果我没诊断出塔的毛病,它就会塌,整座大教堂甚至都会被它带垮。”
“这他们也知道。但他们不会仅仅因为院长对你不公正就跟他作对。”
“当然不会,”默森说,好像他认为这是完全合理的;但他在掩饰着他的苦涩。他对王桥的贡献比歌德文的大,但王桥市民没有更努力地帮助他,他为此很伤感。但他也知道,大部分人在大部分时间里考虑的是他们自己的直接利益。
“人们不知道感恩,”比尔说。“我很遗憾。”
“是啊,”默森说。“那没什麽。”他看看比尔,然後移开了视线;接着扔下绘图工具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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