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选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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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院长选举在济诞节第二天举行。那天早上卡丽斯感觉压抑,几乎起不了床。淩晨时晨祷铃声响时她真想把头蒙在毯子下面装病。但在这麽多人垂死的时刻她不该装,所以最後还是强迫自己起来了。
她脚蹭着苦修回廊里冰冷的石板,和伊丽莎并肩领着修女们走进教堂。这是事先商定的,因为两个竞选人都不肯让对方占先;但卡丽斯现在不在乎了。选举结果已经定了。她颤抖着,在唱赞美诗和读圣典时一直站在歌诗班席位上打哈欠。她很生气。今天晚些时伊丽莎就会当选院长。卡丽斯怨恨那些反对她的修女;她痛恨歌德文的敌意;她因镇上的商人们不肯干预而鄙视他们。
她觉得她的一生是个失败。她还没有建起她梦想着的新医院,现在她的梦永远都无法实现了。
她也怨恨默森,因为她无法接受他的求婚。他不理解。对於他,婚姻会为他的建筑师生涯而调整;而对於她,婚姻是她梦寐以求的工作的终结。多年来她就是因此才下不了决心。并不是她不想要他。她如饥似渴地想要他,几乎无法忍受地想要他。
她最後嘟哝着应对完了祷告,然後机械地领队走出教堂。她再次绕过苦修回廊时听到身後有人打喷嚏,但她情绪低沉,根本没回头看是谁。
修女们走上楼梯回宿舍。进屋时卡丽斯听到沉重的喘息声,意识到有人没去做礼拜。她的蜡烛光照到了见习修女导师思梦——一个态度认真严谨的中年妇女,不是个耍滑的人。卡丽斯在自己脸上缠上布条,然後跪在思梦的垫子旁。思梦在流汗,看上去很害怕。
卡丽斯问:“你感觉怎麽样?”
“很不好,”思梦说。“我做了些奇怪的梦。”
卡丽斯摸了摸她的额头。她烧得烫手。
思梦说:“我能喝点什麽吗?”
“马上就来。”
“我想只是感冒。”
“你显然在发烧。”
“但我没得瘟病,是吧?没那麽糟糕吧。”
“但还是得送你去医院,”卡丽斯不肯直说。“你能走吗?”
思梦挣紮着站了起来。卡丽斯从床上拿了条毯子裹上思梦的肩膀。
她们向门边走去时卡丽斯听到喷嚏声,这次她看到是胖胖的维建官罗茜。卡丽斯使劲看了她一眼,她似乎很害怕。
卡丽斯随便点了一个修女。“克列席修女,我去看看罗茜,你带思梦去医院。”
克列席拉起思梦的胳膊,带她走下楼梯。
卡丽斯举起蜡烛照着罗茜的脸。她也在流汗。卡丽斯拉下她长袍的领口。她的肩膀和**上有一些紫色的小斑点。
“不,”罗茜说。“求求你,不。”
“这可能什麽都不是,”卡丽斯撒着谎。
“我不想瘟死!”罗茜声音沙哑地说。
卡丽斯小声说:“冷静点,跟我来。”她坚决地抓住罗茜的胳膊。
罗茜挣紮着:“不,我会好的!”
“试着祷告,”卡丽斯说。“万福麻里雅,说呀。”
罗茜开始祷告,过了一会她跟卡丽斯走了。
医院里塞满了垂死的病人和他们的家属;虽然天还早,但他们大都醒了。屋里有一股出汗的身体、呕吐物和血混杂的强烈气味。房间用脂油灯和圣坛上的蜡烛照明,光线昏暗。几个修女在照顾病人,给他们送水,做清洁。她们有些蒙面有些没有。
年纪最大、也最受欢迎的修士医生约瑟夫也在。他在为珠宝行会首领银匠里克举行临终宗教仪式,弯腰听他低声忏悔,周围是他的儿孙两代孩子。
卡丽斯为罗茜腾出地方逼她躺下。一个修女给她拿了一杯清新的喷泉水。罗茜一动不动地躺着,但眼睛在不停地左右晃动。她知道她的命运,她很害怕。“约瑟夫修士一会就来看你,”卡丽斯告诉她。
“你是对的,卡丽斯修女,”罗茜说。
“你指的是什麽?”
“思梦和我是伊丽莎的朋友,我们最早拒绝蒙面——看看我们现在怎麽样。”
这卡丽斯却没想到。那些不同意她的人会死——需要这麽可怕的事来证明她对吗?她情愿自己错。

她去看思梦。她躺下了,拉着克列席的手。思梦比罗茜年长,也冷静些,但眼睛里也现出恐惧,她死命抓着克列席的手。
卡丽斯瞥了克列席一眼。她嘴唇顶上有一道深颜色的痕迹。卡丽斯伸手用袖子擦了擦。
克列席也是那些最早拒绝蒙面的人之一。她看着卡丽斯袖子上的印子问:“是什麽?”
“血,”卡丽斯说。
*
午饭前一小时选举在食堂里举行。
卡丽斯和伊丽莎并肩坐在房间一端的一张桌子後面,修女们排坐在板凳上。
一切都变了。思梦、罗茜和克列席得了瘟疫,躺在医院里。食堂里另外两个最早不肯蒙面的伊莱茵和金妮也出现了早期症状:伊莱茵打喷嚏,金妮冒汗。约瑟夫修士一直为瘟疫病人治病就不蒙面,现在终於病倒了。在医院里,所有没死的修女又都戴上了面罩。如果蒙面还是支持卡丽斯的象徵,那她就赢定了。
她们紧张、不安。过去的司库,现在最年长的修女蓓斯以一段祷告开始了会议。她话音刚落,几个修女便同时发言,声音最高的是过去的库藏官玛格丽特修女。“卡丽斯是对的,伊丽莎是错的!”她喊道。“那些不肯蒙面的人都要死了。”
许多人齐声赞同。
卡丽斯说:“我真希望我是错的。我情愿罗茜、思梦和克列席坐在这里投我的反对票。”她是真诚的。眼看人们死去她受不了。这使她感到其他的一切是多麽微不足道。
伊丽莎站起来说:“我提议推迟选举。死了三个修女,还有三个在医院里。我们应该等瘟疫过去了再选。”
这出乎卡丽斯意料。她以为伊丽莎再也无法避免失败——但她想错了。现在谁也不会选伊丽莎,但她的支持者情愿不做任何选择。
卡丽斯的冷漠感消失了。她突然想起她想当院长的一切理由:改进医院、教更多的女孩读书写字、帮助市镇繁荣。如果不是她而是伊丽莎当院长,那会是一场灾难。
老修女蓓斯立刻支持伊丽莎。“我们不应该在惊慌中选举,做出以後我们冷静下来可能後悔的决定。”她的话听上去像是事先准备好的:这显然是伊丽莎的计画。但她们的观点也并非全无道理,卡丽斯担心地想。
玛格丽特愤慨地说:“蓓斯,你这麽说无非是因为你知道伊丽莎赢不了。”
卡丽斯忍住了没说话,担心这会让别人同样指责她。
还没表态的修女瑙米说:“问题是我们没有领袖。谢希里娅嬷嬷——愿她的灵魂安息——在娜塔丽死後从来没指定副院长。”
“这很重要吗?”伊丽莎问。
“当然!”玛格丽特说。“我们连谁该走在伫列最前面都定不下来!”
卡丽斯决定冒险提出一个实际问题。“需要决定一大堆事,特别是该由谁继承因瘟疫死去的女修道院农奴的土地。没有院长,这种事越拖越难办。”
最早拒绝蒙面的修女之一伊莱茵现在反对推迟选举。“我不喜欢选举,”她说。她打了个喷嚏後又说下去:“这让修女内斗,让大家吵嘴。我想快点选完,那我们就可以团结一致,对付这次可怕的瘟疫。”
修女们一片赞同声。
伊丽莎生气地瞪着伊莱茵。看到她的表情,伊莱茵说:“看,就连呼吁团结,伊丽莎也要挖我几眼,好像我背叛了她!”
伊丽莎低下了头。
玛格丽特说:“来吧,大家选举。支持伊丽莎的说‘嘿’。”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接着蓓斯才小声说了个‘嘿’。
卡丽斯等着其他人跟着说,但没有了。
卡丽斯的心跳加快了。她就要实现自己的雄心了吗?
玛格丽特问:“谁支持卡丽斯?”
反应立刻就到。一声高呼:“嘿!”让卡丽斯觉得好像每个修女都选了她。
我成功了,她想。我是院长了。现在我们真的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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