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披上一件带兜帽的短斗篷走了出去。外面还在下雨，但已经不像昨天那麽大了。埃弗里克也像所有重要市民一样，住在从桥边到修道院大门的主街上。宽阔的街道上挤满了去赶集的大车和人，他们在下雨形成的水洼和小溪中跋涉。
她和平常一样急着想见默森。自从十年前万圣节那天他带着自制的弓出现在射箭练习场以来，她便一直喜欢他。他聪明、有趣。像她一样，他知道这个世界比绝大多数王桥居民能想像到的要有趣得多。但六个月前他们发现，还有一件事甚至比做朋友还更有意思。
在吻默森之前卡丽斯也吻过其他男孩，但不很经常：她从来看不出这有什麽意义。与默森接吻大不一样，这是让她兴奋而又充满吸引力的事。他的性格中有一点顽皮的特色，这让他做每一件事都带上了点令人欢喜的捣蛋特徵。她也喜欢他抚摸她的身体。她想进一步发展，但她不愿意想到这一点。“进一步”指的是婚姻，但妻子要服从她的丈夫，那是她的主人——卡丽斯讨厌这种想法。幸亏还不到强迫自己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因为在学徒期满前默森不能结婚，学徒期满还要半年。
她走到埃弗里克家进了屋。她的姐姐爱丽斯同她的继女歌莉丝坐在前厅的桌边吃面包蘸蜂蜜。嫁给埃弗里克後，三年里爱丽斯变了许多。她生性一直比较刻薄，这一点有些像佩特拉尼拉；在她丈夫影响下她变得更加多疑、爱抱怨、小气。
但她今天挺高兴。“坐下吧，妹妹，”她说。“面包是早上新鲜的。”
“我不能吃，我在找默森。”
爱丽斯看上去挺不以为然。“这麽早就找他？”
“爸爸找他。”卡丽斯穿过厨房走到後门，向院里望去。雨水落在建筑师乱七八糟的杂物上，看起来绝对算不上赏心悦目。埃弗里克的一个工人正把打湿的石头往手推车上装。默森不在。她又走回房间。
爱丽斯说：“他可能在大教堂。他正在做一扇门。”
卡丽斯想起默森提到过这件事。北门廊的门坏了，默森在做一扇新门。
歌莉丝加了一句：“他正在刻那些处女。”她咧开嘴笑了一下，然後又往嘴里塞面包加蜂蜜。
卡丽斯也知道这件事。原来的门上有木雕，表现的是济都在橄榄山上讲的聪明和愚蠢处女的故事，默森必须照着刻出来。但卡丽斯觉得歌莉丝的笑容里有点不让人喜欢的地方；好像她在嘲笑卡丽斯自己还是个处女。
“那我去大教堂看看，”卡丽斯说，略一挥手便离开了。
她走上主街进了教堂大院。她从市场上摊亭的夹缝中走过，感觉市场里似乎萦绕着一种令人不快的气氛。是因为万图拉说了那番话她才有的幻想吗？她觉得不是。她回想起她儿时的羊毛大集，似乎觉得那时更忙碌，参加的人更多。那时修道院外的院子根本就装不下整个集市，周围街道上都挤满了无证摊贩——他们常常在小桌子上放满不值钱的俗丽小首饰出卖——还有端着托盘叫卖的小贩、玩杂耍的、算命的、弹琴唱歌的，和叫人悔过赎罪的游方修士。现在她觉得院子里还有地方摆摊。“万图拉一定是对的，”她对自己说。“集市在萎缩。”一个商贩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她意识到她把心里想的事说出了口。这是个坏习惯：人们会认为她是在和灵怪交谈。她要自己别这麽做，但有时她忘，特别在她担心的时候。
她绕着大教堂庞大的建筑物转到了北面。
默森在门廊里工作，这里很宽敞，是人们常常聚会的地方。他把门固定立在一个粗大的木框里，让它在雕刻时不会摇晃。新门後面，原来那扇裂了缝、摇摇欲坠的门还装在拱道里。默森背对她站着，光线越过他的肩膀照在他面前的木件上。他没看见她，雨声淹没了她的脚步声，所以她可以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仔细端详他一阵子。
他是个小个，比她高不了多少。他体毛丰富的身躯上长着一颗充满智慧的大脑袋。他正在刻画人物，小小的手灵巧地在雕刻物上移动，一把锋利的小刀在木头上雕出精细的曲线。他白色的皮肤上厚厚地长了许多红色的毛。“他不是很漂亮，”当卡丽斯承认自己爱上他时爱丽斯撇着嘴说。的确，默森没有他弟弟拉尔夫那种吸引人的英俊外貌，但卡丽斯觉得他的脸相当奇妙：棱角分明、难以预测、聪明、充满笑容，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你好，”她说，他跳了起来。她笑着说：“这麽容易就吓着了？这不是你的特色哟。”
“你太突然了，吓我一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吻了她。他似乎有点不自然，但有时他集中精力干活时就这样。
她看着木刻。在门的每一面有五个处女，聪明的处女在参加婚宴，愚蠢的处女在门外，倒擎着灯，告诉大家灯里没油了。
默森用的是旧门上的设计，但做了微妙的改动。处女们五个一排站在门里和门外，这和大教堂里原来拱门上的一样；但她们在新门上的样子不完全相同。默森让每个女孩都带上了一点自己的特色。一个很漂亮；另一个长着卷发；一个在痛哭；另一个在顽皮地眨眼，一只眼睛是合上的。他把她们雕得栩栩如生，这样一比较，原来门上的人物就显得呆板，没有灵性。
“太棒了，”卡丽斯说。“但我不知道修士们会怎麽想。”
“汤玛斯修士喜欢，”默森答道。
“安东尼院长呢？”
“他还没见着呢。但他会接受的。他不想付两次钱。”
那是真的，卡丽斯想。她的舅舅安东尼很保守，但也很抠门。说到院长，她想起了来这里的目的。“我父亲要你去桥边见他和院长。”
“他说了原因吗？”
“我想他想让安东尼建一座新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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