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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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森把他的工具放进一个皮口袋里,很快扫了扫地,把门廊里的锯末和刨花清理乾净。然後他和卡丽斯冒雨穿过集市,沿主街走向木桥。卡丽斯告诉他万图拉在早饭餐桌上说的话。默森也像她一样,感到近来集市没有童年时那麽繁荣了。
尽管如此,等着进王桥的大车和行人还是排了长队。在大桥靠近市区的一面有个小门房,里面坐着一个修士;每个带货进城出售的商贩要交一宾士的过桥费。桥很窄,所以谁也没法夹塞,这样那些不需要交钱的人——主要是城里的居民——也只能排队等着。而且,桥表面的一些木板扭曲、破损了,大车通过时只能慢慢移动。结果队伍便在两边是郊区小屋的路上延伸,在迷蒙的雨中一望无边。
桥也太短。显然建桥当时桥两端都搭在乾爽的河岸上。但可能河道变宽了;或者更可能的是,百十年间通过的大车和行人压低了河岸,结果现在人们就得在泥泞的河两岸高一脚低一脚地跋涉。
卡丽斯看到默森在端详桥的结构。她认识他眼睛里的神情:他在想它是如何屹立不倒的。她时常发现他用这种方式盯着什麽东西瞧,通常是在大教堂里,但有时则面对一所房子,甚至是大自然生成的东西,像花丛中一株带刺的树或是空中盘旋的一只食雀鹰。他变得一动不动,目光明锐,好像正对着什麽昏暗的地方放光,要弄清那里有什麽。如果她问他,他会告诉她,他想看到事物的内部。
她随着他的目光,竭力想像他在古桥上看出了什麽。桥全长六十码,是她见过的最长的桥。桥身由两排粗大的橡树桥墩支撑着,就像大教堂里沿中殿两边排布的支柱。共有五对桥墩。两边桥墩所在的地方水浅,因此桥墩很短;但中间的三对桥墩高出水面十五硬尺。每根桥墩由铁箍连接在一起的四棵橡树树干组成。传说中,国王把当时硬割婪最好的二十四棵橡树给了王桥修道院,用来修建这三对中间的桥墩。桥墩上面是平行连接在一起的两排木板。短些的木板横跨这两排木板,组成路基。长木板纵向铺在路基上做成路面。桥两边各有一道脆弱的木栏,防止人畜从桥上掉下。但每两年都会有一个喝醉了的农民赶着车冲出护栏掉到河里,马死人亡。
“你在看什麽?”卡丽斯问默森。
“那些裂缝。”
“我一条也看不见。”
“中心桥墩两边的木材都在开裂。你能在埃弗里克拿来加强支柱的铁箍旁看到裂缝。”
默森指出了地方,卡丽斯也能看见了;那些扁平金属片钉在裂缝两边。“你看上去很担心,”她对他说。
“因为我不知道为什麽木料会裂。”
“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
今天早上他不怎麽爱讲话。她正要问他原因时他说:“你父亲来了。”
她朝街道上看去。两兄弟形成了古怪的一对。高大的安东尼小心翼翼地拉着修士袍的下摆,在水洼边心虚地跨着步子,不常见阳光的苍白脸上显出厌恶的表情。红脸膛、一脸乱蓬蓬灰色长须的艾德蒙德尽管年纪大些,却更有生气;他毫不在乎地走着,在泥水中拖着他那条残腿,正滔滔不绝地争辩什麽,两条胳膊不停挥舞着打手势。每当卡丽斯在远处打量她的父亲,她总会感到爱的暖流在心头奔涌。
当他们到桥边时争论进入了**,但他们没有停止争论。“看看那条长龙!”艾德蒙德吼道。“成百上千的人不到集市上交易,因为他们到不了!我们也可以肯定,有一半人会在等着过桥时碰到买主或者卖主,然後完成交易,城都不用进就回家了!”
“那是违反法律的市场外交易,”安东尼说。
“如果你能过桥,你可以和他们说去,但你根本过不去,因为桥太窄了!听着,安东尼。如果疑大里人退出,羊毛大集永远也不会是老样子了。你的事业和我的事业都以大集为基础,我们不能就这样让大集垮了!”
“我们没法强迫万图拉在这里做买卖。”
“但是我们可以让我们的大集比舍仍的更吸引人。我们需要现在,就在本周,宣布一项有标志性意义的大项目,一个能让所有人信服的项目,告诉他们,大集不会垮。我们一定要告诉大家,我们将拆掉旧桥,建一座宽一倍的新桥。”他突然一下转向默森。“建一座新桥要多长时间,小夥子?”
默森看上去吃了一惊,但他回答:“找到合适的木材很困难。我们需要很长的合用的木料。然後要把支柱打到河床里,那很困难,因为需要在奔流的水里施工。在这以後就是纯木工活了。到耶诞节就能完工。”

安东尼说:“即便我们建好一座新桥,也无法保证卡罗利家族会改变主意。”
“他们会的,”艾德蒙德强调说。“我敢担保。”
“不管怎样,造桥我承受不了。我没钱。”
“不造桥你更受不了,”艾德蒙德喊道。“你会毁了你自己,也毁了这座城市。”
“完全不可能。我连修理南侧廊的钱都不知道怎麽落实。”
“那你想怎麽办?”
“相信天帝。”
“那些相信天帝并撒下种子的人会有收获。但你连种子都不撒。”
安东尼被激怒了。“我知道这很难让你理解,艾德蒙德,但王桥修道院不是一个商业企业。我们在这里崇拜天帝,而不是赚钱。”
“如果没东西吃,你崇拜天帝的时间也就剩不下几天了。”
“天帝会提供的。”
艾德蒙德的红脸膛因愤怒而涨得发紫。“你是孩子的时候,是我们父亲的生意供你吃穿,送你去受教育。自从你做了修士,这座城市的人民和周围村子的农民缴租,付宗教税、集市摊位费、过桥费和十几种其他费用养活你们。你一生都像只跳蚤一样趴在辛勤劳作的人们背上。现在你居然有胆子告诉我们这是天帝提供的。”
“这话离渎神不远了。”
“安东尼,你可别忘了,自打你生下地我就认识你。你很有偷懒不干活的天分。”艾德蒙德的声音在喊叫的时候经常提得很高,现在放低了;卡丽斯知道,这是他真正发火的迹象。“在该清扫厕所时你去睡觉,为的是能休息好第二天上学。作为父亲给天帝的礼物,你什麽都拿最好的,但从来就没动动手指挣过一分钱。你吃的是特别增加了营养的食物,穿的是最好的衣服——天底下只有我一个男孩,拣他弟弟穿过的衣服穿!”
“你总是让我记住这一点。”
卡丽斯一直在等一个让他们结束无谓争论的机会,现在她插嘴了。“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
两兄弟都看着她,很吃惊有人打断他们。
她继续说:“比如,能不能让市民集资建桥?”
“别开玩笑了,”安东尼说。“城镇是属於修道院的。仆人从来不出钱为主人装点房屋。”
“但如果我们需要你的允许,你就没理由拒绝。”
安东尼没有立即反驳她,这让她很受鼓舞;但艾德蒙德摇了摇头。“我想我没法说服他们投钱进去,”他说。“当然这符合他们的长远利益;但让人拿钱时很难让他们考虑得那麽远。”
“哈!”安东尼说。“可你却要我考虑远景。”
“你考虑的是永恒的生命,对不对?”艾德蒙德反唇相讥。“在所有人里,你是最应该看到一周後会发生什麽事情的人。而且你让每个过桥的人交一个宾士的过桥费。你应该把钱交出来,你将会从生意改进方面得到好处。”
卡丽斯说:“但安东尼舅舅是宗教领袖,他觉得这不是他应该扮演的角色。”
“但城市是他的!”爸爸抗议道。“只有他才做得到这一点!”然後他探询地看了她一眼,意识到她不会没有理由地跟他唱反调。“你有什麽主意?”
“是否可以由市民集资修桥,投资由过桥费退还?”
艾德蒙德张口想反对,但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卡丽斯看着安东尼。
安东尼说:“修道院刚成立时,它唯一的收入就来自这座桥。我不能放弃。”
“但想想吧,如果羊毛大集和每周一次的集市恢复到了它们以前的规模,你会有什麽样的收益:不但是过桥费,还有摊亭主人缴纳的费用,集市上每件交易中你拿到的份额,再加上给大教堂的礼品!”
艾德蒙德补充道:“还有出售你自己产品的利润:羊毛、粮食、皮革、书、圣徒的雕像——”
安东尼说:“是你策划好的,对吧?”他伸出手指,指责地指着他哥哥。“你教你女儿和那个小夥子怎麽说话。他是怎麽都想不到这种诡计的,而她更不过是个女人。这上面打着你的记号。你早就下好了套想骗我的过桥费,但你失败了。赞美天帝,我没那麽蠢!”他转身,踏着泥泞扬长而去。
艾德蒙德说:“真不知我父亲怎麽生出这麽个不通情理的家伙。”他也踏着泥水大踏步走了。
卡丽斯转向默森。“好吧,”她说,“你对这些怎麽看?”
“我不知道。”他眼睛看着别处,避开她的目光。“我最好还是回去干活。”他没有吻她就走了。
“好哇!”他走到听不见她说话的地方她说。“他到底中的什麽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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