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大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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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德文逃跑後不久埃弗里克就得瘟疫死了。
卡丽斯为他的寡妇爱丽斯伤心;除此之外几乎忍不住为他的离去高兴。他媚强淩弱,审她时说的谎话几乎送她上了绞架。没了他这个世界变得好了些。甚至他的建筑生意都会在他女婿泥瓦匠哈乐德管理下变景气些。
教区协会选举默森接替埃弗里克任会长,默森说这就像在船要沉时当了船长。
死亡还在继续。人们埋葬着亲人、邻居、朋友、主顾、雇工,持续的恐惧似乎让许多人变得残忍,暴力和残酷已经不再让他们吃惊。那些觉得他们会死的人失去了顾忌,冲动起来想怎麽干就怎麽干,完全不计後果。
默森和卡丽斯共同奋斗,尽力让王桥保持正常的生活。卡丽斯计画中的孤儿院最为成功。在瘟疫中深受失去父母痛苦的孤儿们非常享受女修道院的安全生活。照顾他们,教他们读书和唱歌激发了一些修女长久以来被压抑的母性本能。食物的储备很充分,因为冬天要吃饭的嘴巴少了。王桥修道院里到处是孩子的声音。
城市里的事就麻烦些。死人的财产还让人打架。人们公然走进空房子里,想拿什麽就拿什麽。有时一些黑心邻居收养那些继承了金钱或者一仓库衣服或粮食的孩子,一心想吞没遗产。卡丽斯无可奈何地想,可以毫不费力得到财产的机会激发了人性最丑恶的一面。
卡丽斯和默森反对行为堕落的企图只有部分成功。卡丽斯对巡警约翰管制酗酒的结果很失望。大量寡妇和鳏夫好像在疯狂寻找物件,在酒馆甚至门道里时常可以看到中年男女在热情拥抱。这种事本身卡丽斯并不很反对,但她发现酗酒加上公开性接触时常造成默森和教区协会无法制止的暴力事件。
市民最需要挺直腰板时修士们的逃亡刚好起了反作用,这让人人心灰意冷。天帝的代表们离开了:万能的主放弃了城市。有人说圣骨总给人带来好运;既然骨殖不在了,他们的运气就到头了。星期天的礼拜少了珍贵的十字架和烛台,每周一次提醒大家王桥注定灭亡的命运。既然如此,何不喝个烂醉,再到街上风流一番呢?
到一月中,原来王桥的七千人至少死了一千,和其他城镇情况差不多。尽管卡丽斯倡导蒙面,修女死亡率还是高於平均值,显然因为她们持续接触疫病病人。三十五个修女现在只剩下二十个。但她们听说许多地方几乎所有的修士或修女都死光了,只剩下几个甚至只有一个人在继续工作;所以她们认为自己还算幸运。同时卡丽斯缩短了见习期,强化了训练,这样她在医院里就有了更多的帮手。
默森雇用了冬青丛林客栈的吧台男侍者管理贝尔客栈。他还请了个懂事的十七岁女孩玛提娜当楼拉的保姆。
然後瘟疫好像平息下去了。济诞节前每周埋葬上百人的卡丽斯发现一月份的死亡人数降到了五十,二月份才二十人。她忍不住希望,这场噩梦可能要结束了。
其间一个三十多岁、过去可能很英俊的黑头发外乡男子不走运染了病。“我想我昨天得了感冒,”他进门时说。“但现在我鼻血止不住。”他用手按着一块堵着鼻孔的破布。

“我给你找个地方躺下,”她透过蒙面布说。
“是瘟病,对吧?”他问;她很吃惊地听到他不像常人那样惊慌,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听天由命的平静。“你能治吗?”
“我们能让你舒适,能为你祈祷。”
“那没什麽用。我看得出,这连你都不信。”
他这麽容易就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不禁让她大为吃惊。“你不知道你在说什麽,”她无力地抗议。“我是修女,我当然相信。”
“你可以跟我讲真话。我还剩几天?”
她使劲看着他。他在对她微笑,那是很迷人的微笑,她想这种微笑一定融化过几个女孩子的心。“你为什麽不怕?”她问。“别人都怕。”
“我不相信牧师告诉我的事。”他精明地看着她。“我觉得你也不信。”
她不会跟一个陌生人讨论这种事,哪怕他再迷人也罢。“几乎人人得了瘟疫後都在三至五天内死亡,”她脱口而出。“有些人好了,谁也不知为什麽。”
他坦然接受了。“和我想的差不多。”
“你可以躺下了。”
他又像个淘气孩子那样朝她咧嘴一笑。“这对我有好处吗?”
“如果你不赶快自己躺下,一会你就会撑不住摔倒。”
“那好吧。”他在她指定的草垫子上躺了下来。
她给了他一条毯子。“你叫什麽名字?”
“塔姆。”
她端详着他的脸。在他迷人的外表下面她看到了一丝残酷。他可能会去勾搭女人,但勾搭不上就会**,她想。他的皮肤被野外生活弄得很粗糙,鼻子因酗酒变得通红,衣服昂贵而肮脏。“我知道你是谁,”她说。“你不怕因为罪孽受到惩罚吗?”
“我要信那一套就不犯罪了。你害怕地狱的焚身之苦吗?”
这是一个她平常避免回答的问题,但她觉得应该给这个将死的强盗一个真实的回答。“我相信我做过的事会成为我本人的一部分,”她说。“如果我勇敢、坚强,照顾小孩、病人和穷人,我就变好些;如果我残忍或怯懦,或说谎,或酗酒,我的价值就会下降,就连我都无法尊敬自己。那就是我相信的神圣惩罚。”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真希望我二十年前碰到你。”
她批评地哼了一声。“那时我才十二岁。”
他挑逗地扬了扬眉毛。
她觉得该到此为止了,他已经开始调起情来了——她心里还挺爱听。她转身要走。
“你是个勇敢的女人,才干得了这个工作,”他说。“这可能让你丧命。”
“我知道,”她说,又转身面对他。“但这就是我的宿命。我无法在需要我的人们面前逃跑。”
“你的院长看来并不这麽想。”
“他消失了。”
“人是不会消失的。”
“我是说,没人知道歌德文院长和那帮修士去了什麽地方。”
“我知道,”塔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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