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丽斯看到有个粘着土的白东西，看上去像有时用来作裹屍布的油布。“你们发现了屍体，”她说。
汤玛斯说：“可棺材呢？”
“他有棺材吗？”棺材只有精英人物才能享用，普通人裹屍布一缠就埋了。
汤玛斯说：“苏尔埋时在棺材里——我看到了。这里是密林深处，有的是木头。所有修士都在棺材里下葬，直到木匠西拉斯修士病了才停。”
“等等，”默森说。他把铲子在裹屍布底下插进去，掀起一铲泥。然後他用铲子头敲打着，卡丽斯听到木头碰木头的咚咚声。“棺材在下面，”他说。
汤玛斯问：“屍体怎麽出来了？”
卡丽斯感到身上吓得发抖。
歌德文在教堂一角提高了声音。“他将在神圣天使的目光注视下受地火和硫磺的煎熬，折磨他的浓烟将会越升越高。“
汤玛斯对卡丽斯说：“你能叫他闭嘴吗？”
“我身边没带药。”
默森说：“这里没有鬼神作祟。我猜是歌德文和弗勒蒙拿出了屍体，又把偷来的珍宝藏进了棺材。”
汤玛斯努力振作了起来。“那我们最好看看棺材里面。”
首先他们得先把缠着裹屍布的屍体搬开。默森和汤玛斯弯下腰，抓住屍体的肩膀和膝盖抬了起来。他们把它抬到肩膀那麽高，但再想往上就只能扔上地板。屍体砰地一声落地，他们俩看上去都挺害怕。就连不怎麽相信灵怪世界故事的卡丽斯也被他们干的事吓坏了；她紧张地回头瞥着教堂的阴暗角落。
默森清扫棺材上面的土，汤玛斯去拿了一把铁撬棒。然後他们撬开了棺材盖。
卡丽斯在墓洞上方擎着两支蜡烛让他们看得更清楚些。
棺材里面是另一具包着裹屍布的屍体。
汤玛斯说：“这太奇怪了！”他的声音显然在发抖。
“让我们仔细想想吧，”默森说。他的声音很冷静、从容，但卡丽斯——她非常了解他——听得出他是费了好大劲才镇静下来的。“棺材里是谁？”他问。“让我们看看。”
他俯身双手抓住裹屍布，在头部沿缝线撕开。人死了一个星期，气味难闻，但在没有取暖的教堂地下**得不很厉害。即使只有卡丽斯手里摇曳的烛光照明，大家还是能清楚地认出是谁：淡金黄色的头发留着修士的发式。
汤玛斯说：“是白头苏尔。”
默森说：“是在他自己的棺材里。”
卡丽斯问：“那麽另一具屍体又是谁的？”
默森在苏尔金黄色的头周围缠上裹屍布，又合上棺材盖。
卡丽斯跪在另一具屍体旁。她多次处理过死屍，但从来没从坟墓里拿过屍体；她的手在发抖。但她还是打开裹屍布，暴露出屍体面部。她看到屍体的眼睛是睁着的，好像还盯着她看，这把她吓坏了。她强自镇静地替屍体合上了冰冷的眼皮。
这是个她不认识的身材高大的年轻修士。汤玛斯在坟墓里踮着脚看了看说：“是朱克尔修士。他在苏尔院长死後一天死的。”
卡丽斯说：“他被埋在……？”
“在墓地里……我们都认为他在墓地里。”
“有棺材吗？”
“有。”
“可他在这。”
“他的棺材很重，不会是空的，”汤玛斯说。“我也抬棺材了呢……”
默森说：“我知道怎麽回事了。葬礼前朱克尔躺在教堂里的棺材里；其他修士吃午饭时歌德文和弗勒蒙打开棺材拿出了屍体。他们挖开苏尔的坟墓，把朱克尔的屍体扔到苏尔的棺材顶上埋上了。然後他们把大教堂的珍宝放进朱克尔的棺材又盖上。”
汤玛斯说：“那我们就得挖开朱克尔的坟墓。”
卡丽斯看了看教堂的窗户。窗户很暗。他们挖苏尔的坟时夜幕降临了。“我们明天再干吧，”她说。
两个男人静了好久，然後汤玛斯说：“我们今天干完吧。”
卡丽斯从厨房木柴堆上拿了两根树枝，在火上点燃後回到教堂。
他们三人走出教堂时听到歌德文在喊叫：“天帝愤怒的葡萄酒榨汁机在城外轰鸣，葡萄喷出血水，地面鲜血汹涌，深及马鞍。”
卡丽斯打了个哆嗦。天才圣约翰的《启示录》里的场面让人感觉不舒服，让她很难受。她力图把这种想法推到脑後。
在火把的红光照耀下他们很快走到了墓地。远离墙上那幅画和歌德文的胡言乱语，卡丽斯感觉轻快了些。他们找到朱克尔的墓碑，开始挖起来。
两个男人已经为见习生挖了两个坟墓，还重新挖开了苏尔的坟墓。这是他们第四次挖土。默森和汤玛斯看上去很累，汤玛斯一身大汗。但他们还在顽强苦干。墓洞慢慢地越挖越深，旁边掘出的土越堆越高。最後，一把铲子撞上了木头。
卡丽斯把铁撬棒递给默森，然後跪在墓洞边，手擎两只火把。默森撬开棺材盖，然後把它从墓洞里扔了上来。
棺材里没有屍体。
代替屍体的是塞得满满的口袋和箱子。默森打开一个皮口袋，拿出一个镶宝石的十字架。“哈利路亚，”他疲倦地说。
汤玛斯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一排羊皮纸卷，像板条箱里的鱼一样满当当地挤在一起：捐赠文件。
卡丽斯感到肩上担忧的重担落了地。她找回了女修道院的地契。
汤玛斯的手放进另一个口袋，拿出了一块头盖骨。他看见了吓得大叫一声，头盖骨从手上掉了下来。
“圣阿多尔法斯，”默森实话实说。“进香者走几百硬里的路，就为摸一下装他骨头的箱子。”他拾起头盖骨。“我们很走运啊，”他说，又把它放回口袋。
“我提个建议怎麽样？”卡丽斯说。“我们得把所有这些东西装上大车运回王桥。我们何不就把它们留在棺材里？它们在里面装得好好的，棺材还能吓唬小偷。”
“好主意，”默森说。“我们把棺材抬出墓洞就行了。”
汤玛斯回修道院带来了绳子，他们从墓洞里抬出棺材，盖上盖子，然後绕着棺材绑上，这样他们就可以拖着棺材走进教堂。
就在要出发时，他们听到一声尖叫。
卡丽斯害怕地喊了一声。
他们全都看着教堂。一个身影冲他们跑来，眼睛直溜溜的，嘴里流着血。卡丽斯突然吓得要命，那一瞬间她相信所有听到的有关鬼魂的可笑迷信。然後她意识到这是歌德文。不知怎麽他突然有力气从濒死的病床上爬了起来。他踉跄走出教堂，看到了他们的火把，正疯狂地向他们跑来。
他们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站住看着棺材，然後看着空着的墓洞。就着火把跳动的光芒，卡丽斯觉得她看到他狞笑的脸上有一丝清明。然後他摔倒在地，似乎没劲了。
他倒在朱克尔空墓洞旁挖出的那堆土上，然後在土堆上翻了个身掉进了墓洞。
他们全都上前看着墓洞里。
歌德文仰面朝天躺着，对着他们圆瞪着再也看不见东西的眼睛。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