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整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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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丽斯一回到王桥就决定再次离开。
圣约翰森林分院老是萦绕她心头的不是那里的墓地,也不是默森和汤玛斯挖出的屍体,而是周围无人耕种的整齐田地。她跟默森一起骑马回王桥,汤玛斯赶车;沿途许多同样状况的土地让她预感到危机。
修士和修女的大部分收入是地租。农奴在属於修道院的土地上种庄稼、养牲畜,向修道院院长或女院长交租,而不是向某位爵士或伯爵。传统上他们给大教堂上缴收成的一部分,像十几口袋面粉、三头羊,一头肉牛、一车洋葱等——但现在大部分人付现金。
如果没人耕种,自然就没有地租。那修女吃什麽?
谢希里娅嬷嬷让杰乐米在没人能轻易找到的地方造了新金库;卡丽斯把从圣约翰森林分院取回的大教堂装饰物、金钱和捐赠文件稳妥地放了进去。除了一个代表王桥蜡烛制造商的蜡烛行会捐赠的黄金烛台不翼而飞以外,所有装饰物都找回来了。
卡丽斯为取回的圣骨举行了一次星期天欢庆礼拜。她让汤玛斯负责孤儿院的男孩——他们中有些年纪已经够大,需要男子汉管理;自己则搬进了院长豪宅,高兴地想像女人住在这里会让已故的歌德文多麽沮丧。但她一处理完这些细节就去了奥森白。
奥森谷地离王桥一天路程,是条丰饶的山谷,满是厚厚的黄土。一百年前一个无良老骑士临死前把它送给了修女,想以此换取对他邪恶一生的宽恕。五个分开的村庄坐落在奥森河两岸,大片土地覆盖着坦平的田野和低处的山坡。
这些土地切成小块分给不同的家庭。如同她担心的一样,许多小块没人耕种。瘟疫改变了一切,但谁也没有头脑——或许是勇气——去想,怎样在新情况下重新组织耕种。卡丽斯本人必须做这件事。她对如何应对已经有了大体设想,路上她思考着详细计画。
和她一起的是宙安,一个见习期刚满的修女。她是个聪明女孩,时常让卡丽斯想起十年前的自己——不是外貌,因为她黑头发、蓝眼睛——她和卡丽斯一样愿意提问,敏锐地有许多疑问。
她们骑马去了那里最大的村庄奥森白。整个山谷的农奴头头维尔住在教堂旁的一所大木房里。他不在家,但她们在最远的那块地里发现他在种燕麦;他是个动作迟缓的大个。旁边那块地丢荒了,地里荒草丛生,有几头羊在吃草。
农奴头头维尔每年来修道院好几次,通常为几个村子缴租,所以他认识卡丽斯;但在自己家的土地上见到卡丽斯让他很担心。“卡丽斯修女!”认出她时他叫道。“什麽风把你吹来了?”
“我现在是卡丽斯嬷嬷了,维尔。我来确认修女的土地种妥了。”
“啊,”他摇摇头。“如你所见,我们在尽最大努力,但我们少了这麽多人,所以非常非常困难。”
每个农奴头头总说情况困难,但这次是真的。
卡丽斯下了马。“和我一起走走,跟我说说情况。”她看到几百米外平缓的坡地上有个农民正驾着八头牛拉犁。他停下了牛群,好奇地看着她,所以她朝那个方向走去。
维尔开始镇静下来了。他在她身边走着说:“一个像你这样献身天帝的女人当然不会明白多少耕种的事;但我会尽量向你解释所有细微的地方。”
“那太好了。”她对受维尔这类男人的轻视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发现还是不去跟他们争论,让他们自以为得计更好。这样她能知道得更多。“瘟疫里你们死了多少人?”
“哦,很多。“
“是多少?”
“嗯,让我想想,有威廉姆•钟斯和他的两个儿子;接着是木匠理查和他老婆——”
“我不用知道他们的名字,”她说,忍住烦恼。“大概有多少?”
“我得想想。”
他们到了犁地的地方。驭使八头牛犁地很需要技巧,这种犁手一般是村民中比较聪明的。卡丽斯问那个年轻人:“奥森白得瘟病死了多少人?”
“我觉得大约两百人。”
卡丽斯端详着他。他个子不大,但肌肉结实,留着一蓬金黄色的大胡子。他看上去很傲,这倒是年轻人常有的特点。“你是谁?”她问。
“我叫哈里,尊敬的修女,我父亲是理查。”
“我是卡丽斯嬷嬷。你怎麽知道有两百人?”
“奥森白村死了四十二个,这是我数过的。火腿田和短硬亩情况差不多,那就是大约一百二十人。长水一个没死,但老教堂除了老头罗杰•布列顿外全死光了,那里大约八十人,加起来是二百人。”

她转头问维尔:“整个山谷原来有多少人?”
“啊,让我现在想想……”
犁手哈里说:“瘟疫前差不多一千人。”
维尔说:“所以我亲手为我的小块田撒种,那本来应该是佣工的活——但我没佣工了。他们都死了。”
哈里说:“或者到有高工资的地方干活去了。”
卡丽斯提起了精神。“哦?谁给高工资?”
“旁边山谷的一些富裕些的农民,”维尔愤慨地说。“贵族一天给一宾士,佣工一直都是这个价,永远都应该是;但就有些人觉得他们愿意怎麽干都成。”
“但我想他们把地种上了,”卡丽斯说。
“但那有是非问题,卡丽斯嬷嬷,”维尔说。
卡丽斯指着那块放着羊的荒地问:“这块地是怎麽回事?怎麽没犁?”
维尔说:“这块地是威廉姆•钟斯的。他和儿子都死了,他妻子去舍仍和姐姐一起住去了。”
“你去找新佃户了没有?”
“找不到人啊,嬷嬷。”
哈里又插话道:“如果按原来的条件肯定找不到。”
维尔瞪着他,但卡丽斯问:“你是什麽意思?”
“嗯,虽然现在是春天,通常谷物贵些,但价钱还是跌了。”
卡丽斯点头。那是市场机制,人人都知道:如果买主少,价钱就跌。“但人们还是得活下去。”
“他们不想种小麦、大麦和燕麦——但他们又必须种规定要种的庄稼,至少这条山谷里是这样。所以找土地耕种的人就会去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会给什麽条件?”
维尔生气地插进来说:“他们干想自己愿意干的事。”
哈里回答了卡丽斯的问题。“他们想成为自由佃农,用现金缴租,不再当每周一天在领主土地上干活的农奴;他们想按自己的想法种不同的庄稼。”
“哪些庄稼?”
“大麻或者亚麻,或者苹果和梨——那些他们知道能卖出价钱的东西,可能年年不一样。但我们奥森白不允许这麽干。”哈里好像自己镇定下来了,他又补充道:“我没有不尊重神圣命令的意思,院长嬷嬷,也没有不尊重农奴头头威尔的意思,人人都知道他是老实人。”
卡丽斯看出门道来了。农奴头头总是很保守的,好年景没大关系,老一套足够了。但现在是紧急时刻。
她摆出了最富权威的样子。“那好,现在听好了,维尔;我告诉你该干什麽。”维尔看上去吓了一跳:他原以为她在徵求他的意见,而不是在对他下命令。“首先,停止耕种山坡上的地。放着好地不种太愚蠢了。”
“但是——”
“你闭嘴听着。告诉每个佃农,他们可以用一硬亩坡地换一硬亩山谷里的好地。”
“那坡地又怎麽办?”
“拿来放牧。低坡放牛,高坡放羊。做那种事要不了几个人,几个牧童就够了。”
“哦,”维尔说。他显然想争辩,但没法立刻想出该怎麽反对。
卡丽斯继续说:“第二,任何还种不上的谷底好地都以自由出佃方式让任何人耕种,准许以现金方式缴租。”自由出佃方式的佃农不是农奴,不必在领主的土地上干活,结婚或建房也不必申请批准。他们只要交齐租子就行。
“你的方式和老传统完全不同。”
她指着丢荒的地。“老传统会让我的土地荒芜。你能想出其他办法不出这种事吗?”
“好吧,”维尔说,有好长时间没说话;然後他摇摇头没出声。
“第三,答应付给任何愿意来干活的人每天两宾士的工资。”
“两宾士一天!”
卡丽斯感到她无法靠维尔积极推行这些改变。他会一味找藉口,拖着不干。她转向傲慢的犁手。她想把他变成她改革的先锋。“哈里,我想让你以後几周到本郡各个集市去,散布任何想挪窝的人都能在奥森白找到好地方的消息。如果有想找活的佣工,我想让他们来这里。”
哈里咧嘴笑着点头,但维尔看上去还有些困惑。
“我想让所有这些好地都能在今年夏天长上庄稼,”她说。“明白了吗?“
“是的,”维尔说。“谢谢你,院长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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