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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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天後拉尔夫来了。
乌夫里克和婠妲搬进了一所盖得很好的小房子,里面有石头烟囱和一间楼上卧室,这让他们可以和孩子们分开睡。他们受到老些、保守些的村民们谨慎的接待,引人注目的是农奴头头维尔和他的妻子费,他们来的第一天她对他们很粗鲁。但犁手哈里和年轻些的农民对发生的变化很激动,很高兴在田里有了新帮手。
他们如愿拿到了两个宾士一天的工资,婠妲急切地盼着他们来後第一周的结束;他们每人拿到了十二宾士——一个後令!——是他们有史以来最高周工资的两倍。这麽多钱他们拿来干什麽呢?
无论乌夫里克或婠妲都只在维格里干过活,他们很惊奇地发现,所有的村子并不都一样。这里的最高权威是王桥女院长,这是情况不同的关键。拉尔夫施行个人统治,一切他说了算:向他请求什麽很担风险。与此相反,奥森白农民好像大部分时候知道女院长想怎麽做,他们考虑一下她会如何处理问题,就能解决争端。
拉尔夫来时正好有这麽一起小争端。
日落时他们一起从田里回家:干活累了的**、跑在头里的孩子们、跟在最後的是犁手哈里,他领着还没卸下犁杖的牛群。脸上有烧伤的卡尔•沙夫兹别里像乌夫里克和婠妲一样也是新来的,他早上抓了三条鳗鱼准备当他家的晚饭,因为这是星期五。问题是,佣工是不是也和佃农一样,有权在斋戒日从奥森河里逮鱼。犁手哈里认为所有奥森白居民都该享受这种权利。首领妻子费认为佃农有责任向地主缴租而佣工没有,因此,额外的责任就应该有额外的权利。
大家找农奴头头维尔做决定,他裁决反对他妻子的意见。“我相信院长嬷嬷会说,如果教堂愿意大家吃鱼,那就该人人都有鱼吃,”他说;人人都同意了。
婠妲朝村子望去,看见两个骑马的人。
一阵冷风突然吹来。
来访者在田地对面大约半硬里,按他们的前进方向,会在村民们走到房子时截住他们。看得出他们是武士:骑着高头大马,衣服看上去很宽大——职业战士常穿缀得厚厚的外衣。她用胳膊肘杵了杵乌夫里克。
“我看到他们了,”他阴郁地说。
这种人到村子来总是有原因的。他们蔑视那些种庄稼、养牲畜的人。通常他们就是来找农民要那些自己不屑生产的东西:面包、肉、饮料。对於他们可以拿什麽或者该付多少钱他们总跟农民们有不同意见,所以总有麻烦。
接下来的两分钟里所有农民都看到他们了,人群静了下来。婠妲注意到哈里稍微调整了一下耕牛的方向,朝村子离他们远的那一头走去;但她并没马上明白为什麽。
婠妲觉得那两个人肯定是来追捕逃亡佣工的。她发现自己正在祷告,希望他们是卡尔•沙夫兹别里或者其他哪个新来的人原来的雇主。但当村民们离马更近些时她认出了拉尔夫•吉罗德和阿伦•芬西尔,她的心沉了下去。
这就是她害怕的事。她知道拉尔夫有机会找出他们在哪:她父亲能猜得差不多,也没法指望他保密。尽管拉尔夫无权带他们回去,但他是骑士,是贵族,这种人通常想怎麽干就怎麽干。
现在逃跑太晚了。农民们正沿着一条小径走,两边都是犁过的宽阔田地:如果有谁脱离大队逃跑,拉尔夫和阿伦立刻就会看到,会去追逐;结果婠妲一家就会失去他们跟其他村民在一起会有的任何保护。他们被困在空旷的田野里了。
她招呼她的儿子:“沙姆!大卫!过来!”
他们没听着,或者不愿意听,反而跑开了。婠妲去追他们,但他们觉得这是个游戏,想战胜她。他们现在快到村子了,她发现她太累了,赶不上他们。她几乎哭着喊他们:“回来!”
乌夫里克接着追。他超过了她,很容易就赶上了大卫。他把孩子捞在胳膊上。但他没来得及追上沙姆,沙姆笑着跑到分散的房子中间去了。
骑马者在教堂前勒住了缰绳。沙姆向他们跑去,拉尔夫催马向前,然後从马鞍上俯身抓住孩子的衬衣提了起来。沙姆害怕地叫了一声。
婠妲尖叫起来。
拉尔夫把孩子放在马肩骨隆起的地方。
乌夫里克抱着大卫在拉尔夫面前停下。
拉尔夫说:“我想这是你的儿子。”
婠妲吓坏了。她担心她的儿子。拉尔夫的尊严不会让他攻击孩子,但出事故是可能的。而且还有另一层危险。
看到拉尔夫和沙姆在一起,乌夫里克没准会意识到他们才是父子。
当然沙姆还小,身子和脸都是孩子的;但他有拉尔夫的浓密头发和深颜色眼睛,骨骼粗大的肩膀宽大方正。
婠妲看着她丈夫。事实对她这麽清楚,但似乎乌夫里克毫无察觉。她扫视着其他村民的脸。他们似乎对明显的事实视而不见——除了首领妻子费,她使劲瞪着婠妲。那个老打仗精大概猜出了真相,其他人还蒙在鼓里。

维尔走上前去搭话。“你好,先生们。我是维尔,奥森白的农奴头头。我能问——”
“闭嘴,首领,”拉尔夫说。他指着乌夫里克。“他在这里做什麽?”
婠妲感觉到,在发现他们不是领主发火的对象时,其他村民的紧张情绪略有缓和。
维尔回答:“老爷,他是个佣工,我们以王桥女院长的名义雇用——”
“他是逃跑的人,他必须回去,”拉尔夫说。
维尔吓得不说话了。
卡尔•沙夫兹别里说:“你有什麽权力要他回去?”
拉尔夫瞥了卡尔一眼,好像认出了他的脸。“说话小心点,不然我叫你另一边脸也不成样子。”
维尔紧张地说:“我们不希望发生任何流血事件。”
“很聪明啊,首领,”拉尔夫说。“这个少教的农民是谁?”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爵士,”卡尔粗鲁地说。“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拉尔夫•吉罗德,我亲眼见到舍仍法庭因**罪判你死刑。”
“但我没死,对不对?”拉尔夫说。
“但你真的该死。而且你对佣工没有领主权。如果你想动武,我们会好好教训你一顿。”
几个农民倒吸一口冷气。对一个武装骑士这麽说话也太不谨慎了。
乌夫里克说:“别说了,卡尔,我不希望你为我去死。”
“这不是为你,”卡尔说。“如果我们允许这个野兽把你拖走,下个星期就会有人来抓我。我们团结起来就不会任人宰割。”
卡尔身材高大,比乌夫里克还高,跟他差不多壮,婠妲听得出他说的是真心话。她感到很震惊。如果他们开始打架,这会是一场可怕的暴力事件,而她的沙姆还跟拉尔夫一起坐在马上呢。“我们跟拉尔夫走就是了,”她慌乱地说。“这样好些。”
卡尔说:“不,这样不好。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不让他带走你们。这是为了我自己。”
那里是一片小声的赞同声。婠妲看了看周围。大部分人抓紧铲子或者锄头,好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尽管他们看上去也很害怕。
乌夫里克转身背对拉尔夫,用低沉的声音急急忙忙地说:“女人们,现在就把孩子们带进教堂,快!”
几个女人抱起学步的小孩,拉住半大孩子的胳膊。婠妲站着没动,还有几个年轻女人也和她一样。村民们本能地聚成一堆,并肩站着。
拉尔夫和阿伦看上去很沮丧。他们没想到会遭遇一群可能不止五十个的反抗农民。但他们在马背上,什麽时候都可以逃走。
拉尔夫说:“好哇,那我就只好带这个小男孩回维格里了。”
婠妲吓得抽了一口气。
拉尔夫继续说:“如果他的父母还想要他,那就回他们该在的地方去。”
婠妲完全没了主意。拉尔夫抓到了沙姆,他可能在任何时候骑马溜走。她使劲压下了疯狂的尖叫。她决定,他一调转马头就扑上去,尽力把他拉下鞍桥。她向前跨了一步。
然後,她看见拉尔夫和阿伦身後来了一群牛。犁手哈里赶着牛从另一头穿过了村子。八头犍牛慢腾腾地出现在教堂前,停下来,茫然地看着周围,不知道该往哪走。哈里站在它们後面。拉尔夫和阿伦发现他们被村民、耕牛和石头教堂三面包围了。
婠妲猜到这是哈里不让拉尔夫把乌夫里克和她自己带走的计画,但这一策略对现在这种情况也很成功。
卡尔说:“放下孩子,拉尔夫爵士,好好地走你的吧。”
婠妲想,现在的问题是很难让拉尔夫不失脸面地退却。他必须干点什麽找回面子,这一点对傲慢的爵士们至关重要。他们口上整天喊的是光荣,但这没什麽实际意义,因为只要对他们有利,什麽卑鄙伎俩他们都耍得出来。实际上他们看重的是尊严。他们宁死也不愿丢脸。
有一阵子对峙的人们似乎凝固了:马上的骑士和孩子,反抗的农民,还有沈默的耕牛。
然後拉尔夫把沙姆放到地上。
宽慰的泪水涌上了婠妲的眼睛。
沙姆向她跑来,张开双臂搂着她的腰哭了起来。
村民们放松了,人们放下了他们的铲子和锄头。
拉尔夫拉着马缰绳喊:“吁!吁!”马後退了。他用马刺戳了马一下,纵马向人群冲来。人们散开了。阿伦骑马跟在他後面。村民慌忙让路,结果在泥泞的地上挤作一团。他们互相践踏着,但奇迹般地没有人被马踩到。
拉尔夫跟阿伦狂笑着骑马出村,好像整个事件不过是个大笑话。
但实际上拉尔夫丢了大脸。
因此,婠妲觉得他肯定还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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