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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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城堡没有变。默森还记得十二年前人家请他拆掉旧城堡,造一座适合侯爵在和平年月居住的现代化新宫殿。但他拒绝了,情愿建造王桥的桥梁。从那时起这个计画专案一直搁置,因为现在依旧是带两座吊桥的8字形堡墙,上层的圆形小内院环绕着老式塔楼,一家人住得像兔洞最里面的胆小野兔,根本不知道狐狸的威胁已经解除了。这地方肯定和当年阿丽娜夫人和建筑师杰克在的时候差不多。
默森和卡丽斯一起;伯爵夫人费丽芭召她来这里。威廉姆伯爵病了,费丽芭觉得她丈夫得了瘟疫。卡丽斯很沮丧。她曾以为瘟疫已经过去。六个星期王桥都没死人。
卡丽斯和默森立刻就出发了;但信使花了两天时间从伯爵城堡来王桥,他们也得两天才能赶到,所以现在可能伯爵已经死了,或者快要死了。“我只不过能给他点福寿精,让他死得轻松点,”他们骑马赶路时她说。
“你的作用比这大多了,”默森说。“你在场就让人舒坦。你冷静、知识丰富,你说的是肿胀、惊慌、疼痛一类话,他们能懂;你不朝他们卖弄有关体脉的专业名词,那些辞汇只能让他们感到自己更无知、更无望、更害怕。只要你在,他们就觉得已经做了一切努力;而那就是他们想要的。”
“我希望你是对的。”
至少默森理解她。他不只一次看到,疯狂的男人或女人跟冷静的卡丽斯呆上一会就变成了有理智的人,能应付将会发生的任何事。
她与生俱来的天赋在瘟疫爆发後被她近乎神话的声誉加强了。方圆好多硬里的人都知道,她和她的修女们不顾自身安危继续照顾病人,即使修士们逃走了也不退缩。他们觉得她是圣人。
城堡大院内气氛压抑。那些负责日常事务的人还在尽职:取柴取水、喂马、磨砺武器、烤面包、剁肉。许多秘书、武士、信使一类人则只坐在周围等候病房来的消息。
默森和卡丽斯穿过通往塔楼的内吊桥时白嘴乌鸦嘎嘎叫着,讽刺式地欢迎他们。默森的父亲吉罗德爵士总说他们是杰克和阿丽娜夫人的儿子汤玛斯伯爵的直系後代。默森数着通往庞大的大厅的台阶,小心地在被成千上万双靴子踩得下凹的光滑石头上迈着脚步,想到他的祖先说不定也曾踩在这些古老的石头上。对他来说这种想法很有趣,但实在是小事一件。而他的弟弟拉尔夫则一心痴迷於重振家族过去的光荣。
卡丽斯走在他前面,爬楼梯时臀部摇晃着,让他嘴角浮起了微笑。他苦於不能每天晚上跟她睡在一起,这让他们难能可贵的独处时刻更令人心灵震颤。昨天他们在一处阳光照耀的林间空地里**,度过了一个温暖的春日下午;马匹在近旁吃草,对他们的**一无所知。
这是一种古怪的关系,但她也是个古怪的女人:一个怀疑教会许多教义的女修道院院长;一个不按医师标准方法治病的杏林高手;一个一有机会就和自己的情人热烈**的修女。默森告诉自己:如果我希望有一种正常的关系,我就该选一个正常的女孩。
大厅里到处是人。有些人在干活:往地上铺新鲜草垫子,生火,准备饭桌;其他人只是干等着。默森看到长房间另一头有个大约十五岁、衣着华丽的女孩坐在离通往伯爵私室的楼梯不远的地方。她站起来,相当优雅地向他们走来;默森意识到她一定是费丽芭夫人的女儿。她也像她母亲一样高大,有沙漏式的身材。“我是奥迪拉小姐,”她带着活脱脱的费丽芭式的骄傲说。尽管她很镇静,但水灵灵的眼睛已经哭肿了。“你一定是卡丽斯嬷嬷。谢谢你来照顾我父亲。”
默森说:“我是王桥会长,建桥师默森。威廉姆伯爵怎麽样?”
“他病得很厉害,我的两个哥哥也都病倒了。”默森想起伯爵夫妇有两个二十岁上下的儿子。“我母亲想请院长嬷嬷立刻去看他们。”
卡丽斯说:“那当然。”
奥迪拉走上楼梯,卡丽斯从挎包里取出一块亚麻布蒙上鼻子和嘴巴,也跟了上去。
默森坐上板凳等着。尽管默森对不经常的性生活很满足,但他还是想能多跟卡丽斯亲近;所以现在急切地扫视着建筑,看能怎麽安排睡觉。可惜房子的布置是传统式的,这间大厅是大部分人吃饭和睡觉的地方。楼梯上去很可能是个太阳房,也就是伯爵夫妇的卧室。现代城堡里有许多为主家和客人预备的卧室,但这里看来没有这种享受。今天夜里默森和卡丽斯可能会在大厅的地板上并肩躺着,但除非不怕爆发丑闻,他们就只能睡觉。

过了一会费丽芭夫人从太阳房里出来走下台阶。默森总感觉她走进房间时就像一个知道大家都在注视她的女王。她的那份风度和威严反倒更突出了她诱人的圆臀和高耸的胸脯。但今天,她平素沉静的脸庞阴沈沈的,眼睛也红了。她隆起的时髦发式略显淩乱,一些松散的发卷从头饰上脱开,让她的神态更加令人想入非非。
默森站起来看着她,等她先开口。
她说:“和我担心的一样,我丈夫得了瘟疫;我的两个儿子也是。”
周围的人们沮丧地低语着。
当然这可能是瘟疫的最後一次冲击;但也同样可能是又一轮爆发的开始——天帝保佑可别这样,默森想。
他问:“伯爵感觉如何?”
费丽芭在板凳上坐到他身边。“卡丽斯嬷嬷减轻了他的疼痛,但她说他快不行了。”
他们的膝盖几乎碰在一起。哪怕她正沉浸在悲伤之中,哪怕他痴情地爱着卡丽斯,他还是感到她的异性吸引。“你的儿子们呢?”他问。
她低头看着膝盖,好像在研究蓝色长外衣上金银色丝线编成的图案。“和他们的父亲一样。”
默森小声说:“这对你非常残酷,夫人,太残酷了。”
她谨慎地看了他一眼。“你跟你弟弟不一样,是吧。”
默森知道他弟弟多年来以他自己的方式痴恋费丽芭。她知道这件事吗?默森不清楚。拉尔夫眼光不错,默森想。如果你想苦恋什麽人,你最好找个杰出的人。“拉尔夫跟我是非常不同的人,”他不加褒贬地说。
“我只记得你年轻时的样子。你嘴上比他冒失——你让我买绿绸子配我眼睛的颜色。然後你弟弟跟人干了一架。”
“我有时觉得弟弟总想故意对抗哥哥来显得跟他不一样。”
“这显然适用於我那两个儿子。沃罗思维独立果敢,像他父亲和祖父;里克总是性格温柔可人。”她哭了起来。“哦,天帝,我就要失去他们父子了。”
默森抓住了她的手。“那还不一定呢,”他温和地说。“我在佛乐轮私得了瘟疫,但活下来了。我的女儿根本就没病。”
她抬头看着他。“那你妻子呢?”
默森低头看着他们拉在一起的手。他看得出,尽管费丽芭只比他大四岁,但她的手比他的手皱纹多得多。他说:“塞尔维娅死了。”
“我向天帝祷告让我也得瘟疫。如果我的男人都死了,我也想死。”
“当然不会。”
“贵族女人的命运就是嫁给她们不爱的男人——但我很幸运嫁给了威廉姆。嗯,我们是包办婚姻,但我从开始就爱他。”她的声音哽咽了。“我无法忍受和别人……”
“你现在当然会这麽想。”当她丈夫还活着就这麽说话很古怪,默森想。显然她太悲伤了,不管不顾的,心里有什麽就说什麽。
她努力镇定了下来。“你怎麽样?”她问。“你又结婚了吗?”
“没有。”他很难解释他跟王桥女院长有私情。“我想我可以结婚,但要我爱的女人……愿意才行。你最後可能也会这麽想。”
“但你不明白。作为一个没有子嗣的伯爵未亡人,我必须嫁给矮得花王为我选的人。国王根本不会考虑我的愿望,他唯一的想法是谁当下一届舍仍伯爵对他利益最大。”
“我明白了。”默森没想到这一层。他想像得到,包办婚姻对於真正爱自己第一个丈夫的寡妇可能会格外痛苦。
“我多没道理啊,现在的丈夫还活着就谈起另一个丈夫,”她说。“我不知道我是怎麽了。”
默森同情地拍着她的手:“这可以理解。”
楼梯顶端的门开了,卡丽斯走了出来,用一块布揩手。默森突然觉得,拉着费丽芭的手让他很不舒服,想把手甩开;但他意识到这样会让人觉得他心虚,所以就压下了冲动。他微笑着问卡丽斯:“你的病人们怎麽样?”
卡丽斯的眼睛落到了他们拉着的手上,但什麽也没说。她走下楼梯,解开亚麻面罩。
费丽芭不紧不慢地抽回了手。
卡丽斯取下面罩说:“夫人,我非常遗憾地告诉你,威廉姆伯爵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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