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到门外的阳光下，婠妲发现已经晚了。
六个骑马的人等在教堂外：拉尔夫、他的帮手阿伦、一个穿罗敦衣服的高个、还有三个贼眉鼠眼，脸上带伤疤的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在任何下流酒店里都可以花几个宾士雇来的烂流氓。
拉尔夫看到了婠妲的眼睛，他得意地笑着。
婠妲绝望地回头看。几天前村民们并肩对抗拉尔夫和阿伦——但今天不同。现在是六个人而不是两个。村民们从教堂出来没带武器；而上次他们下地回来，手里有农具。最重要的是，那次他们相信自己有权不走，而今天他们没那麽肯定。
几个人接触到她的视线，但很快躲开了。这证实了她的怀疑。今天村民不会反抗。
婠妲对自己的无力很失望。她担心自己会摔倒，就靠在教堂的石头门框上。她的心变得沉重、阴冷，像从冬天坟墓里挖出来的一坨土。阴郁的虚弱感压在她身上。
他们有了几天自由的生活，但这不过是个梦。现在梦醒了。
*
拉尔夫骑马慢慢穿过维格里，在乌夫里克的脖子上套了一根绳子拖着他走。
他们当天下半晌到的。拉尔夫想走快些，所以让两个男孩跟雇来的人一起骑在马上。婠妲在後面走。拉尔夫根本没费心捆她，她肯定会跟着她的孩子。
因为是星期天，大部分维格里村民像拉尔夫预计的那样在家门外晒太阳。他们全都带着恐惧，悄没声地看着这次阴森森的游街。拉尔夫希望看到乌夫里克受辱的村民不敢再跑去找高工资。
到了拉尔夫搬到忝池厅前住的小领主宅，他放开乌夫里克，让他一家回他们原来住的地方去。他付钱打发了雇来的人，然後带阿伦和格力高利爵士进了屋。
他时不时会来这里，所以里面收拾得很整洁。他命令维拉给他们拿酒，然後做晚饭。现在太晚了，天黑前回不了忝池。
格力高利坐下伸着长腿。他好像是个随处可以让自己舒适的人。他深色的直头发里掺了灰发，但长鼻子和大鼻孔还让他有自命不凡的样子。“你觉得法令怎麽样？”他问。
回来的路上拉尔夫一直想着新法令；他的回答是现成的。“没多大用，”他说。
格力高利眉毛一扬。“哦？”
阿伦说：“我同意拉尔夫爵士的看法。”
“说说原因？”
拉尔夫说：“首先，很难找出逃跑的人在哪。”
阿伦插了进来：“我们只是凑巧才知道乌夫里克在哪。有人听到他跟婠妲的计画。”
“第二，”拉尔夫继续说，“把他们带回来太麻烦了。”
格力高利点点头。“我想这事花了我们一整天。”
“而且我还得雇佣那些流氓，给他们准备马匹。我没法花时间全国追捕那些逃跑的佣工。”
“这我明白。”
“第三，怎麽才能不让他们下星期再跑？”
阿伦说：“如果他们闭口不说他们去哪，我们可能永远也找不到他们。”
“只有一个办法，”拉尔夫说，“就是有人到各个村子去，找到外来者就惩罚。”
格力高利说：“你是说要组建一个解决佣工问题的委员会。”
“正是。在每个郡里指定一批官员，十几个人，让他们各处巡回追捕逃跑的人。”
“你想有人替你干活。”
这话说得很无礼，但拉尔夫小心地不露出受了刺激的样子。“也不完全如此——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参加委员会。只有这麽干才行。没有组织干不了这个活。”
“有意思，”格力高利说。
维拉拿来了一个罐子和几个高脚杯，给他们三个倒上葡萄酒。
格力高利说：“你是个很精明的人，拉尔夫爵士。你不是议员，对吗？”
“不是。”
“可惜。我想国王会发现你是个有用的顾问。”
拉尔夫尽力不让自己高兴地笑起来。“你这样说真是太好了。”他向前欠着身子。“既然威廉姆伯爵死了，那里自然有个空位——”他看见门开了，就没说下去。
来的是管理人内特。“我要说，你干得真棒，拉尔夫爵士！”他说。“抓回的乌夫里克和婠妲是最能干活的两个佣工。”
拉尔夫对内特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打断他很生气。他烦躁地说：“我相信现在村里的租子比以前容易交了。”
“是的，爵士……如果他们留下来的话。”
拉尔夫皱起眉头。内特立刻就扣住了他当前的弱点。他怎样才能让乌夫里克留在维格里？他没法整日整夜用链子把人锁在犁杖上。
格力高利对内特说：“告诉我，首领，你想向领主提什麽建议吗？”
“是的，爵士，我有个建议。”
“我就这麽猜。”
内特把那当成允许他说话的意思。他对拉尔夫说：“只要办一件事，你就能让乌夫里克到死都留在维格里。”
拉尔夫感到有什麽地方不对劲，但只能说：“说吧。”
“把他父亲原来的地给他。”
要不是怕给格力高利留下坏印象拉尔夫就会冲他大叫。他压下愤怒，坚决地说：“我看不行。”
“那块地我找不到佃户，”内特坚持道。“安涅特肯定管不了，她所有的男亲戚都死光了。”
“我不管，”拉尔夫说。“地不能给他。”
格力高利问：“为什麽？”
拉尔夫不想承认他现在还为十二年前打的那一架怀恨乌夫里克。他不想破坏格力高利现在对他形成的好印象。如果知道一个骑士因少年时的旧怨不顾自己的利益，国王的顾问会怎麽看他？他寻找着看似有理的藉口。“这似乎是在奖励他逃跑，”他最後说。
“很难这麽说，”格力高利说。“按内特说的，你给他的是没人想要的东西。”
“但还是一回事，这会让其他村民得到错误的讯号。”
“我看你太谨慎了，”格力高利说，他不是个有话不说的谨慎的人。“肯定人人都知道你实在太缺佃户，”他继续说。“大部分地主都这样。村民们看得出你这样只是为了你自己的利益，乌夫里克不过是走运得了好处而已。”
内特补充道：“如果得到了他们自己的土地，乌夫里克和婠妲会加倍努力干活。”
拉尔夫觉得没话说了。他一心想让格力高利看好他。他刚刚跟他讨论伯爵爵位的事，还没说完呢。他不能因为乌夫里克让这事旁生枝节。
他只能让步。
“或许你是对的，”他说。他意识到他正咬牙切齿地说话，便赶紧努力放松下来。“说到底我还是把他抓回来羞辱了一番，那大概就够了。”
“肯定够了。”
“那就这样吧，内特，”拉尔夫说。有一阵子话憋在喉咙里几乎说不出来：他实在不愿意让乌夫里克如愿，但伯爵爵位重要多了。“告诉乌夫里克，他可以拿回他父亲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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