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院长豪宅有一扇小门直接通往例会堂，那里直接与大教堂的北甬道相连。默森和卡丽斯走这条路去调查惨叫是怎麽回事。例会堂是空的，他们走进教堂。他们带来的单根蜡烛光线太弱，没法照亮这麽大的空间，於是他们站在甬道交叉点下面仔细谛听。
他们听到插销卡拉响了一声。
默森问：“谁？”他的声音颤抖，他对自己的恐惧很不好意思。
“汤玛斯修士，”来人答道。
声音来自南甬道。过了一会汤玛斯来到他们的烛光照得到的地方。“我觉得听到有人尖叫，”他说。
“我们也是。但教堂里一个人也没有。”
“我们到处看看吧。”
“见习生和孩子们怎麽样？”
“我让他们接着睡觉了。”
他们穿过南甬道，进入修士的苦修回廊。那里他们还是没看到人，也没听见声音。他们从这里沿一条穿过厨房储藏室的通道走进医院。病人们像平常一样躺在床上；有些睡着，有些在动弹，痛苦地呻吟——但默森很快就意识到房间里没有修女。
“这很奇怪，”卡丽斯说。
惨叫声可能是从这来的，但这里看不出发生过紧急事件的迹象，也没有任何不安。
他们走进厨房。里面像他们预料的那样没人。
汤玛斯使劲嗅了嗅，好像要辨别什麽气味。
默森问：“怎麽了？”他发现自己在小声说话。
“修士们很乾净，”汤玛斯小声回答。“一个很脏的人在这里呆过。”
默森没闻到任何不寻常的气味。
汤玛斯拿起一把厨师用来砍肉和骨头的剁刀。
他们走到厨房门口。汤玛斯伸出左手残肢做出警告的手势，他们停住了。修女的苦修回廊里有微弱的亮光。好像是从近处凹进去的墙壁那边发出的。但默森猜想这是远处烛光的反射，可能是从修女食堂或者从通往她们宿舍的石头台阶那里来的；或者两者都有。
汤玛斯撇下拖鞋往前走，他的光脚走在石板上不出声。他融入了苦修回廊的黑影中，在他向凹进的墙壁靠近时默森只能模糊看到他的身影。
一股微弱但刺鼻的气味钻进了默森的鼻子。这不是汤玛斯在厨房发现的肮脏人体的气味，而是一种相当不同的新气味。过了一会默森辨别出是烟。
汤玛斯肯定也闻到了，因为他紧靠墙壁一动不动地站着。
有个看不到的人惊讶地哼了一声；然後从凹进去的墙壁那里闪出一个身影，走上苦修回廊的过道。微弱的光照模糊但毫无疑义地衬出一个用面罩蒙住整个头和脸的男人的剪影。那人转身向食堂门口走来。
汤玛斯突然出击。
剁刀在黑暗中倏然一闪；随着是一声吓人的扑哧声，刀锋深深**那人的身体。那人又惊又痛地大叫一声倒下，汤玛斯又是一刀，那人的喊叫声变成了喉咙里令人心悸的咯咯声，然後就没动静了。他扑通一声像面口袋一样倒在石头过道上。
默森身边的卡丽斯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默森向前跑去。“怎麽样？”他喊道。
汤玛斯转身朝着他，挥舞剁刀示意他们後退。“别出声！”他小声说。
一秒钟後照明情况变了。燃烧的火光突然把苦修回廊里照得通亮。
有人迈着沉重的步子从苦修回廊里跑出。这是个一只手拎口袋另一只手拿燃烧火把的大个。他看上去像个鬼魂，接着默森才意识到，他戴了一顶只给眼睛和嘴巴留着窟窿的粗糙面罩。
汤玛斯冲到那个奔跑的人前面举起剁刀，但晚了一步。没等他发起攻击，那人就撞到他身上，把他撞飞了。
汤玛斯撞上了一根柱子，从哢嚓的声音听上去，好像他的头撞到了石头。他倒在地上昏了过去。那个奔跑的人失去平衡跪倒在地。
卡丽斯推开默森跑过去，跪到汤玛斯身旁。
又出现了几个戴面罩的人，有些手里拿着火把。默森觉得他们有些是从食堂出来的，有些是从通往宿舍的楼梯上下来的。同时他听到女人的尖叫和痛哭。有一阵四下里一片混乱。
默森冲到卡丽斯身边，想用身体保护她不被撞着。
入侵者看到了他们倒下的夥伴，全都在奔跑中停了下来。他们被突然的惊吓镇住了，一动也不动。就着手上火把的光芒他们看得出他显然已经死了，他的脖子几乎被完全切断了，他的血在苦修回廊的石头地板上喷洒得到处都是。他们环顾四周，脑袋两边晃动着，透过面罩上的窟窿向外看，就像鱼在小溪里一样。
他们中的一个发现了汤玛斯那把鲜血染红的剁刀，它就躺在汤玛斯和卡丽斯身边的地板上。他指着它让其他人看，接着他愤怒地哼了一声，抽出了佩剑。
默森万分担心卡丽斯的安危。他冲上前去，吸引了持剑人的注意。那人向默森冲来，举起武器。默森连连後退，把那人从卡丽斯身边引开了。她的危险减轻了，但现在更危险他的是自己。他害怕地向後退着走，结果踩在死人的血泊里脚下一滑，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那个拿佩剑的人站在他身旁，高举佩剑要杀他。
这时另一个人前来干涉。他是所有入侵者中个最高的，奔跑速度惊人。他左手抓住那个想杀默森的人抬起的胳膊。他肯定很有权威，因为他根本没说话，只把他带面罩的脑袋朝两边不同意地晃了晃，那个持剑人便乖乖地放低了武器。
默森注意到救他的人左手戴着无指手套，但右手什麽也没戴。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数十个数的时间，然後就像开始那样很快结束了。一个戴面罩的人转身向厨房跑去，其他人跟着他。默森意识到走这条路逃跑肯定是他们的事先计画：厨房里有一扇门通往大教堂绿地，那是出去的最快捷径。他们消失了，失去火把的苦修回廊里暗淡了下来。
默森站着不动，不知道该干什麽。他是该去追入侵者，去宿舍里看看修女们为什麽惨叫，还是该看看火在哪里烧起来的呢？
他在卡丽斯身边跪下。“汤玛斯还活着吗？”他问。
“我想他撞到头撞昏了。但他还在呼吸，也没出血。”
默森听到他身後宙安修女熟悉的声音。“帮帮忙啊，求你了！”他转过身来。她站在食堂门道里，手上的烛光把脸照得很不真实，头上浓烟缭绕，好像戴了一顶时髦的帽子。“天帝啊，快点来吧！”
他站了起来。宙安回头钻进食堂不见了，默森跟在她身後冲了进去。
她手里的灯在墙上映出混乱的影子，但他还是勉强跟着她到了房间的另一头，没撞上家俱。烟从地板上的一个洞里冒出来。默森立刻看出那个洞是个细致的建筑师的作品：它是一个精确的正方形，各边平整，带一个制作精细的活板门。他猜这是修女们的隐蔽金库，是杰拉米秘密修建的。但今晚来的强盗还是找到了它。
他呛了一大口烟，咳嗽了起来。他在想什麽在下面燃烧，为什麽会燃烧；但他不想探查，这太危险了。
但宙安向他狂叫：“提丽在下面！”
“我的老天，”默森绝望地说，然後走下台阶。
他必须憋住气。他透过烟张望。尽管害怕，他建筑师的眼睛还是注意到，螺旋形楼梯造得很好，每一级大小和形状都完全相同，每一级跟相邻的一级都构成相同的角度；所以尽管看不到脚下，他还是可以很有把握地走下去。
一秒钟後他进了地下室。他能看见房间中心附近的火苗。下面热极了，烟也很浓，他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
他还憋着气，但现在他眼睛流泪，视线模糊。他用袖子擦着眼睛，在黑暗中搜索。提丽在哪里？他看不到地板。
他跪了下来，能见度稍微提高了一点：位置低点烟就没那麽浓。他四肢着地爬着，盯着房间的角落，看不见的地方就用手在地上扫。“提丽！”他喊道。“提丽，你在哪？”烟呛进他的喉咙，他剧烈地咳嗽着，即使她有回答也会被他的咳嗽声淹没。
他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他无法控制地咳嗽着，但每次呼吸似乎都呛进更多的烟。他眼睛里大量流泪，几乎什麽都看不见。他在绝望中到了离火很近的地方，火苗开始烧焦他的衣袖。如果他失去知觉倒下便必死无疑。
然後他的手碰到了**。
他抓住了它。这是一条人腿，一条很小的腿，女孩子的腿。他把她拉了过来。她的衣服在冒烟。他几乎看不到她的脸，也搞不清她有没有知觉。但她手脚都捆着皮圈，自己不能动。他努力止住咳嗽，把手放到她身下抱她起来。
他刚一站直烟就浓得看不见东西。他突然想不起台阶在哪。他蹒跚着离开火焰，撞到了墙上，几乎脱手丢下了提丽。该向左还是向右？他向左走，到了一个角落。他改变了主意，回到原处。
他觉得他好像要淹死了。他力气用尽了，跪到地上，这救了他的命。他又一次发现，离地板近些他就能看得清楚些。石头台阶出现了，好像从天上突然掉到他眼前。
他竭尽全力抓住动也不动的提丽，膝盖向前运动，爬向台阶。他最後一次努力站了起来，踩上最低的台阶，全力爬了上去；然後他又拼力走上下一级台阶。他无法控制地咳嗽，尽力向上爬，一直爬上最後一级台阶。他踉跄着跪倒在地，提丽从手上掉了下来，他自己也摔倒在食堂地板上。
有人向他俯下身来。他大声喊道：“关上活板门——截断火路！”接着他听到梆的一声响，那扇木头门关上了。
有人架着他的胳膊，他睁了一下眼睛，看见了卡丽斯上下颠倒的脸；然後他的视线模糊了。她拖着他从地板上走过。烟稀薄了些，他开始死劲往肺里吸空气。他觉得他从室内转到了户外，嗅到了夜间清凉的空气。卡丽斯放下了他，他听到她跑进去的脚步声。
他倒吸冷气，咳嗽；再倒吸冷气，接着又咳嗽。慢慢他可以开始比较正常地呼吸了。他的眼睛不再流泪了，他看得到黎明要来了。微弱的光亮中他看到身边站着一群修女。
他坐了起来。卡丽斯和另一个修女把提丽从食堂里抬了出来，放到他身边。卡丽斯向她弯下身子。默森想说话，但被咳嗽堵住了，他又试着再说。“她怎麽样了？”
“她的心脏被刺了一刀，”卡丽斯说，哭了起来。“你还没到跟前她就死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