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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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岁的乌夫里克还是婠妲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现在他黄褐色的头发上有了银丝,但它们让他看上去不但健壮而且聪明。年轻时他宽阔的肩膀沿着身子猛地缩成细细的腰身,但现在已经不再缩得那麽厉害了,腰也不很细了——但他还是能干两个人的活。而且他总比她小两岁。
她觉得她的改变小一些。她的头发是那种在很老的时候才有改变的类型。她不比她二十岁时更重,但当了妈妈以後,她的**和肚子不再像以前那麽紧绑绑的了。
看着自己儿子大卫光滑的皮肤和富有弹性的脚步时她才感到自己的年龄。二十岁的大卫像她那个年龄时一个样,不过是男孩。她的脸上也曾经没有皱纹,她走起路来也曾迈着满怀信心的大步。从小到大不分天气好坏的田间劳动让她的手上布满了皱纹,让她脸上的皮肤下面显出粗糙的红色,教她走路要慢点,使劲要悠着来。
大卫跟她一样个子不大,人精明,办事不动声色:从他小时候起她就不大知道他心里想什麽。沙姆则相反:高大强壮,脑子不灵光骗不了人,但性格粗野——这一点婠妲怨他的生父拉尔夫•吉罗德。
几年来两兄弟就在地里跟乌夫里克一起干活,但两星期前沙姆不见了。
他们知道他为什麽走。一冬天他都说要离开维格里到一个给高工资的村子去。春耕一开始他就不见了。
婠妲知道关於工资的事他是对的。离开所住的村子或者接受高於2347年工资水平的工钱是非法的,但全国的活跃青年都不遵守这条法律,那些拼命找佣工的农夫会雇用他们。像拉尔夫伯爵一类地主除了咬牙切齿之外没多少办法。
沙姆没说他要上哪,也没事先说他什麽时候走。如果大卫这麽干,婠妲就知道他仔细考虑了一切,认定这麽干最合算。但她觉得沙姆肯定是一时冲动做的行动。有人说了一个村子的名字,他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决定立刻到那里去。
她告诉自己别担心。他二十二岁了,高大结实。没有谁能剥削他,或者不好好待他。但她是母亲,总觉得心痛。
她想如果她都找不到他,那就谁也找不到他;这是好事。但无论如何她还是渴望知道他在哪,是不是给一个和善的主人干活,那里的人对他好不好。
那年冬天乌夫里克做了一个新犁杖给沙质土做浅耕。一个春日婠妲和他到诺斯伍德买他们没法自己制作的铁犁铧。一些维格里人像通常一样搭伴去赶集。给纺织商玛菊管漂洗坊的杰克和耶利去买储备粮:他们自己没地,所有的食物都得买。安涅特和她十八岁的女儿阿玛蓓尔用板条箱装了十二只母鸡去卖。农奴头头内特也去了,和他一起的是他长大了的儿子朱诺,沙姆儿时的敌人。
安涅特还对每个她见到的英俊男子卖弄风骚,那些人大都傻笑着,同样朝她挤眉弄眼。在去诺斯伍德的路上她跟大卫闲聊。尽管他还没有她一半大,她还是对他傻笑、摇晃脑袋,还拍着他的胳膊装出责备的样子,就好像她二十二岁而不是四十二岁。她再也不是小姑娘了,但她好像还不知道这一点,婠妲不高兴地想。安涅特的女儿阿玛蓓尔跟安涅特过去一样漂亮,但走路时跟安涅特拉开一点距离,好像为她母亲害羞。
他们半头晌时到了诺斯伍德,乌夫里克和婠妲买好东西就到老橡树客栈吃午饭。

婠妲还记得以前客栈外的那株老态龙锺的橡树。那是一棵很粗很壮的树,上面长着奇形怪状的枝杈,冬天看像个伛偻的老头,夏天能给人大片阴凉。她两个儿子小时候还绕着树追着玩。但它现在肯定死了,或者很容易倒,所以人们把它砍了,只剩下了直径和乌夫里克的身高一样的树桩,顾客们拿它当椅子、桌子,还有一个累坏了的车老板躺在上面当床。
坐在树桩边上大杯喝啤酒的是犁手哈里,奥森白的农奴头头。
一眨眼间,婠妲回到了十二年前。她心中猛然回想到的,是她和她的一家从诺斯伍德启程时她的希望,就是那希望鼓舞着她,在那天上午穿过森林、走向奥森白,投奔新的生活;这种回忆如此震撼,让她的眼睛里充满热泪。那次的希望还不到两个星期就破灭了,乌夫里克脖子上套着绳索被抓回维格里;现在她想起这些还怒火中烧。
但从那时起拉尔夫也不能完全为所欲为了。情势逼迫他把乌夫里克父亲原来的地给了乌夫里克,这是很让婠妲解气的满意结果,虽然乌夫力克不够聪明,没像他们的许多邻居那样赢得自由佃户的地位。他们现在是佃户而不是佣工,乌夫里克实现了他一生的愿望,对此婠妲很高兴;但她还渴望着更多的自由——不必承担劳役、用现金缴租、租佃合同写到领地记录上,这样任何领主都不能赖账。这是大部分农奴希望的,自从瘟疫以来许多人都得到了。
哈里热情洋溢地跟他们打招呼,坚持买啤酒请他们。乌夫里克和婠妲在奥森白短暂生活後不久,卡丽斯嬷嬷就提升哈里当了农奴头头;虽然卡丽斯後来不做修女了,现在的女院长是宙安嬷嬷,但他还保留着这一位置。从哈里的双下巴和啤酒肚看,奥森白现在还很繁荣。
就在他们准备跟其他维格里人一起回家时,哈里小声对婠妲说:“现在我那里有个叫沙姆的小夥帮我干活。”
婠妲的心急剧地跳了起来。“我的沙姆?”
“不可能,不会的。”
她被搞糊涂了。如果不是,那提他干什麽?
但哈里轻轻敲了敲他的酒糟鼻子,婠妲意识到他不想声张。“这个沙姆告诉我,他的领主是个我从来没听说的汉普郡骑士,他允许沙姆离开村子到别的地方打工;而你的沙姆的领主是拉尔夫伯爵,他从来不放佣工走。显然我不会雇你的沙姆。”
婠妲明白了。如果官方询问,哈里就会那麽说。“这麽说他在奥森白。”
“在老教堂,山谷里一个小些的村子。”
“他还好吗?”她急切地问。
“很不错。”
“感谢天帝。”
“是个结实小夥,活干得很好,但有时好斗。”
这她知道。“他住的房子暖和吗?”
“他在一对好心肠的夫妇家里借住,他们自己的儿子去了王桥,在一家鞣皮店当学徒。”
婠妲有十几个问题,但她突然注意到管理人内特的驼背身子靠在客栈门框上盯着她。她忍住了没骂出口。她想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但她担心会让内特发现沙姆在什麽地方的线索。她只能满足於已经知道的了。她的心颤抖着,她至少知道能在哪找到他。
她不再看哈里,想让人觉得她只不过结束了一次随便的闲谈,但她用嘴角悄悄地说:“别叫他跟别人打架。”
“我尽力而为。”
她随便挥了挥手,跟上了乌夫里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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