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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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他们继续说下去,楼拉走了进来。
默森的第一个反应是强烈的宽慰,连眼泪都上了眼眶。她回来了,她安全了。他上下打量着她。看不到她有受了伤的样子,她走路步履轻松;她脸上只不过露出平时那种喜怒无常的不满意表情。
卡丽斯第一个说话。“你回来了!”她说。“我太高兴了!”
“是吗?”楼拉问。她经常装出一副认为卡丽斯不喜欢她的样子。默森没上这个当,但卡丽斯可能会被她搞迷糊,因为她总是对自己不是楼拉的亲妈很敏感。
“我们都很高兴,”默森说。“你把我们吓坏了。”
“为什麽?”楼拉问。她把她的斗篷挂到挂鈎上,坐到桌旁。“我一点事也没有。”
“但我们不知道,所以担心死了。”
“你们没什麽可担心的,”楼拉说。“我能照顾自己。”
默森咽下了愤怒的反驳。“我没法肯定你能,”他尽量温和地说。
卡丽斯想缓和紧张空气。“你去哪了?”她问。“你走了两个星期。”
“好多地方。”
默森有点发火了。“能举一两个例子吗?”
“幕德福德十字路、卡斯特兰姆、奥森白。”
“你在那里干些什麽?”
“是要审问我吗?”她没有礼貌地问。“我必须回答所有这些问题吗?”
卡丽斯把手放到默森胳膊上让他冷静,自己对楼拉说:“我们只是想肯定你没碰到危险。”
默森说:“我也想知道你跟谁一起走了这麽多地方。”
“不是个特别的人。”
“那你说的就是翟克•莱利了?”
她耸耸肩,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是的,”她说,好像这是件不起眼的小事。
默森一直想原谅她,拥抱她,但她让他很难办到这一点。他尽量平和地问:“你和翟克怎麽安排睡觉?”
“这是我的事!”她喊道。
“不,不是你的事!”他也喊了起来。“这也是我的事,同样是你继母的事。如果你怀孕了,谁照顾你的孩子?你能肯定翟克会定下心来做丈夫,做父亲吗?你跟他谈过这事吗?”
“别跟我说话!”她吼道。然後大哭起来,冲上楼去。
“有时候我希望我们都睡一间屋,这样她就耍不了那些花招了。”
“你对她不是很温和,”卡丽斯略显不赞成地说。
“那我该怎麽办?”默森说。“看她说话那样,好像她一点错都没有!”
“但她知道是怎麽回事,所以才哭。”
“哦,真倒楣,”他说。
有人敲门,接着一个见习修士在门口探头探脑。“对不起,会长,”他说。“长人格力高利爵士在修道院,想请你方便时尽快去跟他谈谈。”
“妈的,”默森说。“告诉他我几分钟後就到。”
“谢谢,”见习生说完就走了。
默森对卡丽斯说:“我们还是先给她点时间冷静一下吧。”
“你也得冷静一下,”卡丽斯说。
“你没站在她一边吧,啊?”他有点烦恼地说。
她微笑着碰了碰他的胳膊。“我总是在你一边的,”她说。“但我还记得十六岁女孩是怎麽回事。她跟你一样担心跟翟克的关系。但她不承认,甚至对自己都不承认,因为那会伤她的自尊心。所以你说出真相让她很反感。她造了一道脆弱的防线保护她的自尊,而你刚好把这道防线打碎了。”
“那我怎麽办?”
“帮她造一道更好的防线。”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自己想得出来。”
“我还是先去见格力高利爵士吧。”默森站了起来。
卡丽斯搂着他,吻着他的嘴唇。“你是个好人,总想努力做最好的事,我全心全意地爱你,”她说。
这减轻了他的压抑感。他大步过桥走上主街,向修道院走去时冷静下来了。他不喜欢格力高利。那人很阴险,没原则,能为他的主人——国王——干任何事,就跟弗勒蒙在歌德文院长手下时一个样。默森有些担心地想着格力高利会跟他谈些什麽。可能是税收吧——国王老是担心这事。
默森先去了院长豪宅,弗勒蒙一派自我陶醉的样子,他告诉默森,格力高利爵士在大教堂南面的修士苦修回廊里。默森在想格力高利凭什麽有资格在那里发表讲话。
那个律师开始老了。他头发白了,长长的身子也躬了,爱嘲弄人的鼻子两边显出了深深的皱纹,好像是两半边括弧。他的一只蓝眼睛混浊了,但另外的那只眼睛看东西还很敏锐。他立刻认出了默森,尽管他们已经十年没见面了。“会长,”他说。“门毛斯大主教死了。”
“愿他的灵魂安息,”默森机械地说。

“阿门。因为我要经过王桥直属领,因此国王请我转达他对你的问候,并通知你这件重要消息。”
“我很荣幸。但他的死并不突然,大主教早就病了。”国王当然不会单纯让格力高利传达这项重要消息,他怀疑地想。
“你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如果你不介意我这样说,”格力高利傲然说道。“二十多年前我先遇到了你的妻子;从那时起,我看到你们俩慢慢地但是坚决地控制了这座城市。你们得到了你们心爱的一切:桥、医院、直属领地位、还有你们相互间的爱情。你们执着,耐心。”
这是居高临下说出的话,但从格力高利的恭维里默森很惊讶地发现了一丝尊敬。他告诉自己小心点:格力高利这种人夸奖人总有目的。
“我是去见阿伯伽凡尼的修士们路过这里的,他们得选一个新的大主教。”格力高利仰头靠在椅子上。“几百年前济都教最早传到硬割婪时修士们自己选举领袖。”默森想到,爱解释是老年人的习惯:年轻时的格力高利懒得这麽干。“当然现在的主教和大主教太重要了,他们权力太大,不能让尘世外的几个虔诚的理想主义者选择。国王将首先选择,教皇陛下将批准君主的决定。”
默森想,连我都知道事情没这麽简单,这里通常有某种权力斗争。但他什麽也没说。
格力高利继续说:“但修士们表面的选举还在,控制它比取消它容易。所以我才有这次旅行。”
“这就是说,你去告诉他们选谁,”默森说。
“直接地说就是这麽回事。”
“那你要给他们谁的名字呢?”
“我没说过吗?是你们的主教,亨利•蒙斯。他是个优秀人才:忠诚、可信、从不出乱子。”
“哦,我的天。”
“你不怎麽高兴?”格力高利的轻松神态消失了,他变得非常专注。
默森意识到这就是格力高利来这里的目的:看看以默森为代表的王桥人民觉得他的计画怎麽样,看他们会不会反对他。默森整理着自己的思路。出现一个新主教可能威胁塔和医院。“亨利是本城权力平衡的关键,”他说。“十年前,商人、修士和医院达成了某种休战协定。为此三方都得了大利。”为了吸引格力高利的兴趣——也就是国王的——他补充道:“当然,这因为这样我们才能向国王缴纳大量赋税。”
格力高利点头认可。
“亨利离开显然会让这种关系的稳定发生问题。”
“我认为这取决於谁将接任主教。”
“确实,”默森说。现在我们说到最关键的地方了,他想。他问:“你心里有什麽人选吗?”
“明显的人选是弗勒蒙院长。”
“不!”默森大为惊恐。“弗勒蒙!为什麽?”
“很明显,他是个保守派;当今怀疑主义和异端邪说甚嚣尘上,这对教会高层来说是很重要的。”
“那当然。现在我明白他为什麽要发表反对解剖的布道、为什麽要建圣母堂了。”我应该事先想到的,默森想。
“而且他明确表示,他对向神职人员徵税不持反对意见——这是国王和一些主教长期磨擦的根源。”
“弗勒蒙为此准备好长时间了。”默森很生自己的气:他不该让这件事轻易滑过去的。
“我想是从大主教生病开始的。”
“这会是一场灾难。”
“为什麽这麽说?”
“弗勒蒙特别爱生事,报复心极强。一旦他当了主教,王桥祸患无穷。我们必须阻止他当选。”他看着格力高利的眼睛。“为什麽你提前来这里警告我?”问题刚出口他就想到了答案。“你也不想要弗勒蒙。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他是个超级捣蛋精。但你没法直接否决他,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教会高层的支持。”格力高利只是高深莫测地微笑——默森认为那意味着他说对了。“你想要我怎麽办?”
“如果我是你,”格力高利说,“我第一步会去再找一个人选,让他出来代替弗勒蒙。”
这就是他的目的。默森沉思着点头。“我得好好考虑一下,”他说。
“拜托了。”格力高利站了起来,默森意识到会见结束了。“想好了告诉我,”格力高利补充道。
默森默默思索着离开修道院回到麻风岛。他该建议谁当王桥主教呢?王桥镇民跟主教助手劳伊德关系一向不错,但他太老了——把他推上去,一年後说不定一切又得重新来过。
到家了他也没想出合适的人选。他发现卡丽斯在客厅里,刚要问她,但她没给他机会问。她面色苍白、表情惊慌地站起来说:“楼拉又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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