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作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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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师说星期天是休息日,但婠妲从来也没这福气。今天早礼拜和午饭後她就跟乌夫里克一起在房後花园里干活。这是个很好的花园,占地半硬亩,有鸡舍,一棵梨树,还有谷仓。乌夫里克在花园尽头的菜地里刨垄沟,婠妲播豌豆。
俩孩子到另一个村子赛足球去了,这是他们星期天通常的活动。踢足球是农民的游戏,相当於贵族的演武大会:都是模拟的战斗,但有时会造成真正的伤亡。婠妲祈祷她的孩子好胳膊好腿地回家。
今天沙姆回来得很早。“球破了,”他不高兴地说。
“大卫呢?”婠妲问。
“他没去。”
“我以为他跟你在一起呢。”
“没有,他常自己出去。”
“那我可不知道,”婠妲皱起了眉头。“他上哪了?”
沙姆耸耸肩。“他不告诉我。”
或许他去见哪个女孩,婠妲想。大卫什麽事都不大跟人说。如果是个女孩,那会是谁?维格里未嫁闺女不多。瘟疫没死的很快就又嫁人了,好像急着想恢复国家的人口;那些瘟疫後出生的丫头又太小。或许他去见邻村的哪个女孩,在树林里幽会。这种感情冲动跟失恋同样普遍。
两小时後大卫回家时婠妲盘问了他,他没抵赖他溜出去了。“如果你愿意,我让你去看我在干什麽,”他说。“我没法永远保密。跟我来。”
婠妲、乌夫里克和沙姆都去了。星期日休息的规矩大家只遵守到地里看不到人干活的程度;他们一家四口在和煦的春风中走过百硬亩时一个人也没有。几处土地看来没人管:村里还有些土地多得种不过来的农民。安涅特是其中之一——她只有十八岁的女儿阿玛蓓尔帮忙;要能雇到佣工倒行,但眼下还很不容易。她的燕麦地里杂草丛生。
大卫带他们走了半硬里,进了树林,在小路尽头的林间空地里停下。“就这,”他说。
有一阵婠妲不知他是什麽意思。她站在一片没什麽特徵的土地边上,树中间长着灌木。然後她又看了看灌木丛。那是些她从来没见过的植物。它的茎方方正正,尖尖的叶子四片长在一起。它铺在地上的样子让她觉得是植物在地上爬。旁边有一堆连根拔起的植物,显然大卫在除草。“这是什麽?”她问。
“它叫茜草。上次我们去梅卡姆时我从一个水手那买的种子。”
“梅尔达姆?”婠妲说。“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它得那麽长时间才长得出来。”大卫微笑着。“开始我还怕它根本就不出呢。他告诉我要沙质土,有点树荫不要紧。我把空地翻了,撒了种,但第一年只看到三四棵很脆弱的植物;我想钱白花了。但第二年根在地底下散开了,地上也冒了芽,今年这里全长上了。”
婠妲很吃惊,她儿子居然能把事情瞒她这麽久。“但茜草有什麽用?”她问。“好吃吗?”
大卫笑了。“不,不能吃。把根刨出来晒乾磨成粉是一种红色染料,相当贵。王桥纺织商玛菊一加仑付七後令。”

这真是天价,婠妲想到。最贵重的粮食小麦八个浦式耳才卖七後令,那可是六十四加仑。“这东西的价钱是小麦的六十四倍!”她说。
大卫笑了。“所以我才种。”
“所以你才种什麽?”一个新的声音说。他们全都转头,看到驼背管理人内特站在山楂树中间。他得意地咧嘴笑:他当场抓到他们了。
大卫的回答来得快。“这是一种草药,名叫……哈格沃,”他说。婠妲听出他是在现编,但内特一时弄不清楚。“这对我妈妈的哮喘很有效。”
内特看着婠妲。“我不知道她有哮喘。”
“冬天犯毛病,”婠妲说。
“草药?”内特怀疑地说。“这麽多,够整个王桥喝一壶的了。你还给它除草,想让它再长好点。”
“我干活就想干好,”大卫说。
这种辩解很无力,内特没理会。“这是未经许可的庄稼,”他说。“第一,农奴种什麽得先有批准,不能爱种什麽就种什麽。那还不得一团糟?第二,不能把它种到领主的树林里,哪怕是草药也不行。”
谁拿这也没办法。这是规矩。这很让人无奈:有时农民明知种些市场价格高的非传统作物可以多挣钱,像做绳子的大麻、织昂贵内衣的亚麻或者贵妇人享用的樱桃。但许多领主和农奴头头出自本能的保守不准他们种。
内特的表情很恶毒。“一个儿子是逃犯加杀人犯,”他说。“另一个反抗领主。什麽烂家庭。”
他的愤懑是有道理的,婠妲想。沙姆杀了朱诺,结果还没事。内特显然会恨她全家一辈子。
内特弯腰,狠狠地拔出一株植物。“我要把这事提交领主法庭,”他满意地说,转身穿过树丛一跛一跛地走了。
婠妲一家也随後走了。大卫根本不怕。“内特会罚款,我付给他好了,”他说。“我还是能赚。”
“如果他下令毁掉庄稼怎麽办?”婠妲问。
“怎麽毁?”
“烧掉,或者拿脚踩。”
乌夫里克插进来说:“内特不会那麽做。村里人不会同意的。这种事一般就是罚款了事。”
婠妲说:“我就是担心拉尔夫伯爵会说什麽。”
大卫做了个不同意的手势说:“伯爵才不会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呢。”
“拉尔夫对咱家特有兴趣。”
“是啊,没错,”大卫若有所思地说:“我还是不明白他怎麽肯赦免沙姆。”
这孩子不蠢。婠妲说:“说不定费丽芭夫人劝了他。”
沙姆说:“妈妈,她记得你。我在默森家里时她告诉我的。”
“我肯定干了什麽事让她喜欢我,”婠妲信口胡诌起来。“或者她也是当妈的,同情另一个母亲。”这种说法很牵强,但婠妲也没有更好的解释。
沙姆被放了以後的一些天里他们谈过好几次,想着是什麽让拉尔夫赦免他。婠妲一味装出跟其他人一样不明白的样子,幸好乌夫里克从来不是多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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