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闺愁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两只狗,滑滑和小卡,充满热情地相互高兴地打招呼。它们尽管看上去不大像,却是一窝生出来的:滑滑是只棕色的公狗,小卡是只黑色的母狗。滑滑是典型的农村狗,瘦干干的,疑心很重;而那只城里长大的小卡胖乎乎的,对生活很满足。
卡丽斯母亲去世那天,婠妲从一窝杂种小狗中抱走了滑滑,它们当时躺在羊毛商大房子里卡丽斯卧室的地板上。一晃十年过去了。自那时起,婠妲和卡丽斯就是亲密的朋友。她们每年只见两三次面,但却无话不谈。婠妲觉得她可以告诉卡丽斯任何事,这些事永远也不会传进她父母或维格里村任何人耳朵里。她认为卡丽斯也有同样的感觉:因为婠妲不和任何王桥女孩说话,所以不会有不留神走漏消息的危险。
婠妲是在羊毛大集周的星期五来的。她的父亲朱比去大教堂前的集市里卖那些他在维格里村附近林子里捉到的松鼠的皮毛。婠妲直接去了卡丽斯家,两只狗也重逢了。
像往常一样,婠妲和卡丽斯谈论男孩子。“默森的情绪很怪,”卡丽斯说。“星期天他还和平常一样,在教堂里亲我来着,可星期一他几乎不看我的眼睛。”
“他是为什麽事心虚呢,”婠妲立刻说。
“大概和伊丽莎•克拉克有关。她总是很留意他,可她是只冷冰冰的母狗,对他来说年纪也太大。”
“你和默森干过那事没有?”
“什麽事?”
“你知道的……我小时候管那事叫哼哼,因为大人干的时候就那个动静。”
“哦,那事儿啊?没,还没呢。”
“怎麽不干?”
“我也不知道……”
“你不想干吗?”
“想,可是……你就不担心你一生一世都得服从男人吗?”
婠妲耸耸肩。“我也不喜欢那种事,可我也不担心。”
“你怎麽样?干过了?”
“不是正经干的。好几年前我答应了邻村的一个男孩,就是想知道什麽滋味。是种挺舒服挺暖和的感觉,像喝葡萄酒似的。就那麽一回。但我会让乌夫里克干,什麽时候他愿意都成。”
“乌夫里克?新人啊!”
“对呀。我是说,我从小就认识他,他过去动不动扯了我的头发就跑。然後有一天,耶诞节过後没多久,我看着他走进教堂,然後我意识到他已经是个男人了。嗯,不单是个男人,还是好帅的男人。他头发上有雪,脖子上围了一条淡褐色的围脖,看上去神气极了。”
“你爱他吗?”
婠妲叹了口气。她也不知该怎麽形容她的感觉。这不仅仅是爱。整天她都想着他,她不知道没有他她还怎麽活。她做着白日梦,想像着抢了他带走,把他锁在森林深处的小屋里,让他永远也无法逃出她的手心。
“嗯,你脸上的表情回答了我的问题,”卡丽斯说。“他爱你吗?”
婠妲摇了摇头。“他话都不怎麽跟我说。我希望他能做点什麽事,表明他认识我,哪怕是拽我的头发也好啊。但他爱的是安涅特,普金的女儿。她是一头自私的母牛,但他崇拜她。她父亲养下蛋鸡卖,他父亲有五十硬亩土地。”
“听你这麽说不大有希望啊。”
“我不知道。什麽叫没希望?安涅特可能会死。乌夫里克可能突然意识到他一直都在爱我。我父亲可能一下子当了伯爵,命令他娶我。”
卡丽斯微笑了。“你说得对。爱永远都不会没有希望。我想见见他。”
婠妲站了起来。“我就等着你说呢。我们去找他吧。”
她们离开了家,两只狗跟在後面。本周早些时候横扫城镇的暴雨只剩下了零星阵雨,但主街还是一片泥泞。因为集市,泥浆里混杂着动物的粪便,腐烂的蔬菜,还有各种垃圾和成千来客留下的肮脏东西。
就在她们踩着令人不快的水洼溅着水走过时,卡丽斯问到了婠妲家里的情况。
“母牛死了,”婠妲说。“爸爸需要再买一头,但我不知道他哪弄钱买。他只有几张松鼠皮能卖。”
“今年一头母牛要卖十二个後令,”卡丽斯关心地说。“那是一百四十四个银宾士。”卡丽斯总是在心里做算术:她从万图拉•卡罗利那里学会了阿刺伯数字,她说这让算术变简单了。
“前几年冬天那头奶牛让我们活了下来——特别是那几个小家夥。”婠妲很熟悉极度饥饿的痛苦。即使有奶牛提供牛奶,妈妈的婴儿还是死了四个。弗勒蒙想成为修士一点都不奇怪,她想:为了天天都有好饭吃,差不多什麽牺牲都值。
卡丽斯问:“那你父亲该怎麽办?”
“整点小花招吧。要偷一头牛可不容易——你没法把它塞到包里——但他会有一条妙计。”婠妲说的好,但她实际上没什麽信心。爸爸不诚实,但并不聪明。他会做任何事去再弄一头母牛,管他合法还是非法,但他可能还是做不到。她们穿过修道院大门进入宽敞的市场。连续六天坏天气弄得商贩们湿漉漉的没精打采。他们的货物暴露在雨里,但没卖掉多少。

婠妲感到挺尴尬。她和卡丽斯几乎从来没谈论过两家的贫富差异。每次婠妲来卡丽斯家,卡丽斯都会悄悄地给她点礼物拿回家:一块乳酪,一条熏鱼,一段布,或是一罐蜂蜜。婠妲谢谢她——她总是由衷地感激——但不会多说什麽。当爸爸试着让婠妲利用卡丽斯的信任在她家偷东西时,婠妲就会争辩,说那她就没法再上人家去了,而像这样,她每年都有两三次能往家带东西。即便是爸爸也能看出其中的道理。
婠妲寻找着普金卖母鸡的摊亭。安涅特大概会在那里,而无论她在哪,乌夫里克就不会太远。婠妲是对的。肥胖狡狯的普金就在那里,他圆滑客气地对顾客说话,对其他人就没什麽好气。安涅特端了一托盘鸡蛋,卖弄风骚地微笑,托盘把她的罩衣拉得紧绷绷地压着**,她金色的头发一缕缕地从帽子边飘散在空中,在她粉红色的脸颊和长脖子边飘荡。乌夫里克也在,他看上去像个迷路落入红尘中游荡的大天使长。
“他就在那,”婠妲小声说。“那个高个戴——”
“我看得出哪个是他,”卡丽斯说。“他漂亮得叫人恨不能咬上一口。”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他有点太年轻了吧,是不是?”
“十六岁。我十八。安涅特也十八。”
“那好吧。”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麽,”婠妲说。“对我来说他太漂亮了。”
“不——”
“漂亮男人从来不会爱上丑丫头的,是不是?”
“你才不丑呢——”
“我在镜子里见过自己。”那种记忆是痛苦的,婠妲做了个鬼脸。“当我知道我长的什麽样时我哭了。我有个大鼻子,我的眼睛凑得太近。我像我父亲。”
卡丽斯不服:“你有一双漂亮、柔和的褐色眼睛和一蓬绝妙的头发。”
“但我和乌夫里克不是一个等级的。”
乌夫里克侧面对着婠妲和卡丽斯站着,让她们可以看清他如同雕刻出来的轮廓。她们俩都赞美了他一阵子——然後他转过身来,婠妲吸了一口冷气。他的另一边脸完全不同:青瘀、红肿,连一只眼睛都看不见了。
她向他跑去。“你出什麽事了?”她叫道。
他吃了一惊。“哦,你好,婠妲。我和人打了一架。”他一半身子转了过去,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跟谁?”
“伯爵的一个扈从。”
“你受伤了!”
他看上去挺不耐烦。“别担心,我没事。“
当然,他不明白她干吗要操这份心。或许他还以为她看到他不走运心里高兴呢。这时卡丽斯接话了。“哪个扈从?”她问。
乌夫里克很感兴趣地看着她,从她的服饰上意识到她是个有钱妇女。“他名叫拉尔夫•吉罗德。”
“哦,默森的弟弟!”卡丽斯说。“他受伤了吗?”
“我把他鼻梁打断了。”乌夫里克骄傲地说。
“你受罚了吗?”
“在号子里蹲了一夜。”
婠妲痛苦地小声叫了一声。“好可怜啊!”
“也没什麽大了不起的。我哥哥没让人朝我扔东西。”
“尽管如此……”婠妲吓坏了。对她来说,无论怎样,被关到牢里都是最糟糕的一种折磨。
安涅特处理完了一个顾客,也参加了他们的谈话。“哦,是你啊,婠妲,”她冷冷地说。或许乌夫里克对婠妲的感情无所知觉,但安涅特可就不一样了,她对婠妲既有敌意又很轻蔑。“乌夫里克和一个侮辱我的扈从干了一架,”她说,毫不掩饰她得意的感觉。“他就像歌谣里唱的护花使者一样。”
婠妲不客气地说:“我可不愿意他的脸因为我受伤。”
“幸亏这看上去没大可能,对吧?”安涅特得意地微笑着。
卡丽斯说:“我们永远不会知道将来会怎样。”
安涅特看着她,对她的干涉有点吃惊,婠妲的同伴穿得这麽好让她很诧异。
卡丽斯拉起了婠妲的胳膊。“真高兴能在这里碰到维格里村的人们,”她优雅地说。“再见。”
她们继续往前走,婠妲咯咯笑了起来。“你很不齿安涅特的为人啊。”
“她叫我发烦。这种人坏了女人的名声。”
“乌夫里克因为她挨打,你看把她给乐的!我真想把她眼珠子抠出来。”
卡丽斯若有所思地问:“除了他的外表,他实际上是怎样一个人?”
“强壮、骄傲、忠诚——是那种可以为别人打架的人。但他也是能为养家整年干活不怕劳累,一直干到死的男人。”
卡丽斯什麽也没说。
婠妲说:“你不是太喜欢他,是吗?”
“听你说来他有点沉闷。”
“如果你是我父亲带大的,你就会认为,一个很能为家庭提供吃穿的男人并不沉闷。”
“我知道。”卡丽斯抓紧婠妲的胳膊。“我想他对你再合适也没有了。而且,为证明这一点,我要帮助你得到他。”
这婠妲可没想到。“怎麽帮?”
“跟我来。”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