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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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婆子妮尔的案子星期六中午在大教堂北甬道开庭。主教理查主持宗教法庭,安东尼院长坐在他右手,他手下的主教助理劳伊德坐在他左手。劳伊德是个面色严肃的黑发牧师,据说他实际处理所有主教应该办理的事务。
来了许多市民。异教徒审判是很有趣的事,王桥许多年都没见过了。许多工匠和佣工星期六中午就结束了工作。教堂外,羊毛大集也接近尾声,卖东西的人在拆摊,把他们没卖出去的货物包装起来;买东西的人在准备回家,或者安排木筏把他们买到的东西沿着河流运往梅卡姆海港。
卡丽斯等着审判开始,心中郁闷地想着婠妲。她现在在干什麽?货郎希姆当然会强行和她上床——但对她来说,那大概还远不是最糟的。作为他的奴隶,她还得干什麽?卡丽斯当然知道她会尽力逃跑——但她会成功吗?如果不成功,希姆又会怎样惩罚她?卡丽斯明白,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
这是非常古怪的一周。万图拉•卡罗利没有改变主意:佛乐轮私买主们不会再到王桥来了,至少在修道院改进羊毛大集的设施之前不会。整整半个星期,卡丽斯的父亲和其他重要羊毛商和罗兰德伯爵关起门来开会。默森的情绪还很奇怪,他沈默不语、心情沉重。天又下雨了。
妮尔被巡警约翰和游方修士默尔多拖进了教堂。她只穿了件系着前襟的无袖外衣,露出骨瘦如柴的肩膀;她没戴帽子也没穿鞋,在两个男人手中微弱地挣紮,口中大声喊着些咒语。
他们让她安静下来後,一连串镇民走上前来作证,说他们听到她呼唤魔鬼。他们说的是真的。妮尔总是用魔鬼来吓唬人——因为别人不肯给她钱,在街上挡了她的路,穿了一件好大衣,或者完全没有任何理由。
每个证人都说到一些在她诅咒之後发生在他们身上的倒楣事。一个金匠的妻子丢失了贵重的胸针;一个客栈老板的鸡全都死了;一个寡妇**上生了很痛的疖子——这个控诉让人们哄堂大笑,但也很有说服力,因为据说女巫们很有黑色幽默。
这一过程进行时默森出现在卡丽斯身边。“这太可笑了,”卡丽斯气愤地对他说。“十倍的证人可以走上前去证实,妮尔诅咒了他们之後什麽坏事也没有。”
默森耸耸肩。“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
“普通人可以这样。但主教和院长应该知道得多一些——他们受过教育。”
“我有话要对你说,”默森说。
卡丽斯活跃起来了。说不定她就要知道他为什麽精神不振了。她一直偏头看着他,现在她转过身来,结果看到他左边脸上好大一块乌青。“你出什麽事了?”
妮尔说了什麽打断了别人的话,让听众爆发出大笑,主教助理劳伊德不得不几次出面干涉让大家安静。当卡丽斯又能听到默森说话时他说:“别在这。我们找个安静地方去吧?”
她几乎转身和他走了,可有什麽事让她停了下来。一周来他的冷漠整得她糊里糊涂的,让她伤心。现在他终於决定要倒出心里的事了——他还指望她会立即遵令行动。干吗听他的?他让她等了五天——怎麽不让他也等上一个来小时?“不,”她说。“现在不去。”
他似乎没想到。“为什麽?”
“因为现在我不想去,”她说。“现在我要听审。”就在她转身时,她看到他脸上显出被刺痛的神色,她立刻就後悔自己对他的冷淡;但现在太晚了,她不想对他道歉。
听证结束了。主教理查问:“女人,魔鬼统治下界是你说的吗?”
卡丽斯很生气。异教徒崇信撒旦,因为他们相信他掌管下界而天帝只掌管天堂。疯婆子妮尔根本不会明白这些信仰上的细微东西。理查太卑鄙了,居然会附和游方修士默尔多的可笑指控。
妮尔对他大喊:“你可以拿你**捅你腚眼。”
人们笑了起来,很爱听这种对主教的粗野辱駡。理查说:“如果这就是她的自我辩护……”
主教助理劳伊德急忙插嘴。“得有人为她说话,”他说。他的话说得很恭敬,但他好像很坦然地纠正他的上司。无疑,偷懒的理查靠劳伊德提醒规则。
理查四下打量着甬道。“谁要为妮尔辩护?”他喊。
卡丽斯等着,但没有人自愿站出来。她不能任由这种事情发生。必须有人指出整件事有多荒唐。看到没有别人说话,卡丽斯站了起来。“妮尔是个疯子,”她说。
每个人都回过头来,奇怪是谁这麽蠢,会站到妮尔一边。人群中发出恍然大悟的低语——大部分人认识卡丽斯——但大家也不太吃惊,因为她特立独行早就出了名。
安东尼院长弯腰在理查耳边说了些什麽。理查说:“羊毛商艾德蒙德的女儿卡丽斯告诉我们,受审的女人是个疯子。不用她帮忙我们也能看出这一点。”
卡丽斯被他这种冷冷的讥刺激怒了。“妮尔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说什麽!她召唤魔鬼,召唤圣徒,召唤月亮和星星。这些就像狗叫一样没有意义。你也可以因为一匹马朝国王嘶叫而吊死它。”她无法掩盖她语气中的轻蔑,尽管她明白,和贵族说话时表现出轻蔑是不明智的。

人群中有人小声赞同。他们喜欢听到激烈的争辩。
理查说:“但你也听到,人们就她的诅咒造成的损害作证。”
“我昨天丢了一个宾士,”卡丽斯重新开始论战。“我煮了个鸡蛋是坏的。我父亲咳嗽了一夜没睡着。但并没有人诅咒我们。有些不好的事情就是会发生。”
对此许多人摇头不赞同。大部分人相信,大小每件倒楣事後面都有邪恶因素作怪。卡丽斯失去了听众的支持。
她的叔叔安东尼院长知道她的观点,曾和她争论过。现在他身子前倾着说:“你当然不会认为天帝对於疾病、不幸与损失负有责任吧?”
“不——”
“那麽该谁负责?”
卡丽斯学着安东尼大惊小怪的口气说话。“你当然不会认为,生活中的倒楣事如果不是天帝干的,那就是疯婆子妮尔干的吧?”
主教助理劳伊德严厉地说:“对院长说话要放尊重一些。”他没意识到安东尼是卡丽斯的舅舅。镇民们笑了起来:他们了解一板正经的院长和他有主见的侄女。
卡丽斯结束了辩词:“我相信妮尔对人无害。她疯了,但无害。”
游方修士突然站了起来。“主教大人,王桥市民,朋友们,”他以低沉、丰富的声音发言。“魔鬼在我们中间无所不在,引诱我们犯罪——说谎、贪吃、醉酒、自我标榜、肉欲。”听众喜欢这一套:默尔多扳着黄脸痛斥罪孽,他的描述让他们在想像中看到了那些令人开心的放纵情景。“但他无法完全隐匿於无形,”默尔多继续说,他的声音兴奋地提高了。“就像马会在泥土里留下蹄印、像厨房里的老鼠会在奶油上留下细小痕迹、像浪子在被欺骗的少女子宫里留下邪恶的种子一样,魔鬼也一定会留下——他的标记!”
听众高呼着表示赞同。他们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卡丽斯也知道。
“通过他留下的标记可以确认魔鬼的仆人。因为他吸他仆人的热血,就像婴儿,从母亲鼓起的**上**甘美的乳汁。而且,像婴儿一样,他需要有一个让他**的**——第三只**!”
卡丽斯注意到,他抓住了听众。他用低沉的声音小声开始一句话,然後慢慢提高音量,一个接一个地说出令人激动的话语,直至**;听众对此反应热烈,在他说话时安静聆听,在他说完後大声赞同。
“这是一个深颜色的记号,如**般从正常的皮肤中间突起。它可以在身体的任何部位。有时在女人柔软的乳沟里,让这种不自然的恶物残酷地模仿自然产生的东西。但魔鬼最喜欢把它留在身体的隐秘之处,腹股沟、下体、特别是——”
理查主教大声说:“谢谢你,默尔多修士,你不用再说下去了。你要求检查这个女人的身体,看是否有魔鬼的标记。”
“是的,主教大人,因为——”
“好的,不用继续争辩了,你把观点阐述得很明白。”他环顾四周。“谢希里娅嬷嬷在吗?”
女院长和朱丽阿娜,还有其他一些年长修女一起坐在法庭一边的板凳上。不能让男人检查疯婆子妮尔的**,所以得由女人在私下检查并回禀法庭。修女们是显然的人选。
卡丽斯一点也不羡慕她们这项工作。大部分镇民每天洗脸洗手,每星期洗身上气味多的地方。全身洗澡是每年最多两次。但疯婆子妮尔似乎从来也不洗。她脸上满是污垢,手上一片肮脏,她闻起来像个粪坑。
谢希里娅站了起来。理查说:“请你把这个女人带进一间私室,脱去她的衣服,仔细检查她的身体,然後回来据实报告你看见的东西。”
修女们立即站起来向妮尔走去。谢希里娅温和地对疯婆子说话,轻轻抓住她的胳膊。但妮尔不肯上当。她扭着身子躲开,在空中挥舞着胳膊。
就在这时默尔多大喊起来:“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四个修女勉强按住了妮尔。
游方修士说:“没必要脱她衣服了。看看她右胳膊下面就行了。”当妮尔又开始挣紮时,他大踏步向她走去,自己动手抬起了她的胳膊,高高举过她的头顶。“就这!”他指着她的腋窝说。
人群向前挤去。“我看到了!”有人喊,其他人也跟着喊。卡丽斯除了正常的腋毛之外什麽也看不见,她也不想这麽没有尊严地看别人。她肯定妮尔会在那里长点小斑点小疙瘩一类东西。好多人皮肤上都有这一类东西,特别是年纪大些的人。
主教助手劳伊德让大家安静,巡警约翰挥舞警棍把人群逼退。当教堂里终於安静下来後理查站了起来。“王桥疯婆子妮尔,我宣布你的异教徒罪名成立,”他说。“你现在将被绑在一辆大车後面沿城市游街接受鞭刑,然後你将被带到绞刑十字架,环颈绞首至死。”
人群欢呼了起来。卡丽斯厌恶地转过了身。有这样的法规,没哪个女人是安全的。她眼睛一闪看了看耐心等她的默森。“好吧,”她不大高兴地说。“什麽事?”
“不下雨了,”他说。“我们去河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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