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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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卡丽斯带婠妲去见女草医玛瑅。
婠妲还在城里,因为乌夫里克还在,要参加他家里人的葬礼。艾德蒙德的使女伊蕾因烤干了她的衣服,卡丽斯给她的脚缠了绷带,还给了她一双旧鞋。
卡丽斯觉得婠妲没把森林里的全部历险经过告诉她。她告诉卡丽斯,希姆把她带到强盗那里去了,但她逃了出来;他追她,但桥塌时丧了命。巡警约翰相信她:强盗就是强盗,不受法律保护;因此希姆无权拥有他的财产。婠妲自由了。但卡丽斯敢肯定,森林里发生过其他事;是些婠妲不愿谈及的事。卡丽斯没有追问她的朋友。有些事还是让它们永远过去为好。
本周城里的大事就是葬礼。不同形式的死亡对埋葬死者的仪式没什麽影响。屍体需要清洗,要为穷人缝制裹屍布,为富人钉棺材。坟墓挖好了,给牧师的钱也付过了。只有几个修士有牧师资格;他们在大教堂北端轮班工作主持葬礼仪式,每天都排得满满的。王桥还有六个教区小教堂,那里的牧师也很忙。
婠妲帮助乌夫里克安排葬礼,做那些按传统该由女人做的活:清洗屍体,制作裹屍布,尽力安慰他。他好像很恍惚。他对葬礼的过程应付得还行,但有时略显困惑地皱着眉头,成小时地凝视虚空,好像在参详什麽难解之谜。
到星期五葬礼全部结束了,但执行院长卡洛斯宣布将在星期天为所有死难者的灵魂举行一次特别礼拜,所以乌夫里克要呆到星期一才走。婠妲告诉卡丽斯,有一个同村来的人和他在一起好像让他感到舒坦,但只在谈到安涅特时他脸上才显出活跃的表情。卡丽斯提出再给她买一剂爱情药。
她们在女草医玛瑅的厨房里找到了她,她正在熬药。小房子里充满草药、油和酒的气味。“星期六星期天我差不多用完了所有的存药,”她说。“我需要再做些储备。”
“那你肯定赚了些钱,”婠妲说。
“如果钱都能收进来,那还真赚了点。”
卡丽斯吃了一惊。“有人赖账吗?”
“是有赖账的。我总试着在他们还不舒服时先收钱,但如果他们当时没钱,我也硬不起心肠不给他们治。大部分人後来付了钱,但没收齐。”
卡丽斯为她的朋友感到愤慨。“那他们怎麽说?”
“各种理由:他们没钱;药不管用;药是别人硬给他们吃的,诸如此类。没什麽了不起的,还是有不少诚实的人,我维持得下去。你有什麽事?”
“出事时婠妲的爱情药丢了。”
“那简单。你给她再配一剂不就行了?”
卡丽斯配药时问玛瑅:“有多少胎儿会流产?”
婠妲知道她为什麽问。卡丽斯跟她说了默森问题的始末。两个女孩在一起时,大部分时间都在讨论乌夫里克对婠妲的冷淡或者默森的高度原则。卡丽斯甚至有心自己也买一剂爱情药给默森灌下去,但考虑再三还是作罢。
玛瑅定睛看了她一眼。“没人知道。许多时候,一个女人这个月没来月经,下个月就又来了。她是不是怀了孩子又掉了,还是有什麽其他的原因?说不清。”
“哦。”
“但如果你担心,我可以告诉你,你们俩都没怀孕。”
婠妲很快地问:“你怎麽知道?”
“一看就知道。女人一怀孕几乎立刻就变了。不单是她的肚子和**,还有她的皮肤,她走路的样子,她的情绪。这方面我是个大行家——所以他们才说我聪明。那又是谁怀了?”
“歌莉丝,埃弗里克的女儿。”
“噢,是的,我看到了。三个月了。”
卡丽斯大为震惊。“多久?”
“三个月,不会差到哪去。看看她就知道了。她天生不是个瘦姑娘,可现在她的**和**都更圆了。为什麽你那麽吃惊?因为是默森的种,对吗?”
猜这种事玛瑅真是把好手。
婠妲对卡丽斯说:“好像你说是刚刚的事。”
“默森没有准确地说是什麽时候,但他的话让我感得是不久前,而且他只干了一次。照这麽说,他好像跟她勾搭了好几个月!”
玛瑅皱了皱眉头。“他干吗说谎?”
“让他自己看上去没那麽糟糕?”婠妲提出了见解。
“还能糟到哪去?”
“男人怪着呢,他们想事就是不同。”
“我去问他,”卡丽斯说。“现在就去。”她把罐子和计量勺放下了。
婠妲问:“那我的爱情药怎麽办?”
“交给我吧,”玛瑅说。“卡丽斯等不及了。”
“谢谢你,”卡丽斯说,然後就走了出去。

她快步走到河边,但这次默森居然不在。她也没能在埃弗里克家里找到他。她想他肯定在泥瓦匠阁楼。
大教堂西前廊的一座塔里有一处为大泥瓦匠师傅准备的阔气工作间。卡丽斯在塔内扶壁里一截狭窄的螺旋形楼梯上急步走着,进了泥瓦匠阁楼。这是一间宽敞的屋子,高大的窄型锐尖窗把房间照得亮堂堂的。沿着整整一面墙堆放着当年大教堂雕刻家们使用的结构优美的木模版,人们仔细收藏着它们,好在修理雕塑时使用。
脚下就是描图地板。地板上铺着一层灰泥。当年的主泥瓦匠建筑师杰克就在这层灰泥上用铁制绘图仪器画图。这样画出的痕迹开始是白色的,但慢慢随着时间消失,新的设计图又可以画在旧图上。到了图太多难以分辨时就在顶上又抹一层新灰泥,这一过程又重新开始。
修士们用来抄圣经的薄羊皮纸太贵,没法用来画图。在卡丽斯的有生之年出现了一种新的书写材料,纸。但那是从阿刺伯传来的,因此修士们把它作为异端摩私愣产品抵制。不管怎麽说,纸要从疑大里进口,也不比羊皮纸便宜。这种描图地板还有一个优点:木匠可以在地板上的设计图上面放一块木头,在木头上按照主泥瓦匠画的图刻出线条完全一样的模版。
默森正跪在地板上,照着图在一块橡木上雕刻,但他并不是在制作模版。他在制作一个带十六个齿的齿轮盘。在旁边地板上还放了一个小些的齿轮盘,默森停下了一会儿,把两个盘放到一起,检查它们之间的吻合状况。卡丽斯在水动磨坊里见过这种用来连接叶片和碾子的齿轮盘,也可以叫传动装置。
他肯定听到了她走在石头楼梯上的脚步声,但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工作上,没抬头。她端详了他一秒钟,心中交织着气愤与深情。她多麽熟悉他脸上全神贯注的表情啊:他矮小的身躯俯向工件,他有力的手和灵巧的手指在做着精细的调整,他的脸一动不动,目光专注,聚目凝神。他有着一头幼鹿在水流边低头饮水时的那种纯美的优雅。一个真正的男人从事他命定的事业时就是这个样子,她想。他看上去陶醉在幸福之中,但又远比幸福更为深刻。他正在实践他的宿命。
她冲口而出:“你为什麽对我说谎?”
他的凿子一滑。他痛叫一声看着他的手指。“天哪,”他说,把手指放进嘴里。
“对不起,”卡丽斯说。“疼吗?”
“不太疼。我什麽时候对你撒谎了?”
“你让我觉得歌莉丝只勾引了你一次。实际上你和他乱来了好几个月。”
“没有的事。”他吮着流血的手指。
“她怀孕三个月了。”
“不可能,是两星期前的事。”
“她真的三个月了,从她身材上就看得出来。”
“能看出来吗?”
“女草医玛瑅告诉我的。为什麽你要撒谎?”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但我没撒谎,”他说。“事情发生在羊毛大集星期天。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那她怎麽能在两个星期之後就肯定她有了呢?”
“我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知道?”
“你不知道吗?“
“我从来没问过。可三个月前歌莉丝还和……”
“哦,天啊!”卡丽斯叫道。希望的火花跳上了她的胸臆。“她还和她原来的男朋友瑟斯坦在一起呢。”火花燃成了火苗。“这一定是他的孩子,是瑟斯坦的,不是你的。你不是孩子的父亲!”
“有可能吗?”默森简直不敢这麽奢望。
“当然了——这能解释一切。如果她突然爱上了你,她会一有机会就追着你。但你说她几乎不和你说话。”
“我以为那是因为我不愿意和她结婚的缘故。”
“她从来就不喜欢你。她只不过要为她的孩子找一个父亲。瑟斯坦溜了,说不定就是因为她告诉了他怀孕的事——而你刚好就在她家,还傻呵呵地上了她的床。哦,感谢天帝!”
“感谢玛瑅,”默森说。
她突然看到了他的左手。一只手指头上鲜血直冒。“噢,我害你伤了手!”她叫道。她拉过他的手检查。伤口不大,但挺深。“真对不住。”
“没那麽可怕。”
“是很可怕,”她说,也不知她说的是伤口还是什麽别的事。她吻着他的手,用她的嘴唇擦着他的热血。她把他的手指放进嘴里,把伤口吮乾净。这动作非常亲昵,就好像他们在**。她闭上眼睛,感受着心中的狂喜。她吞下了他的血,品尝着他的血,高兴得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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