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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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上午晚些时候默森去圣马克教堂参加豪威尔•泰勒的葬礼。他希望能在那里找到雇用他的人。
抬头看着木头天花板——教堂没有石头拱顶——在上了油漆的木板上,默森看见一个人形大洞,它阴森森地告诉大家,豪威尔是怎麽死的。上面全烂了,参加葬礼的木匠们会意地说;但他们是在事故之後才说的,他们的判断很聪明,但未免来得太晚,救不了豪威尔的命。现在很清楚,房顶太脆弱了,没法修,必须拆掉重建。这就意味着教堂要关闭一段时间。
圣马克是个穷教堂,只有少得可怜的地产:十硬里外的一处农场,由牧师的弟弟经营,刚够一家人糊口。牧师杰弗洛神父的收入只能来自教区里**百号居民,他们生活在比较穷困的城市北部。那些不算穷的人也普遍装穷,所以教堂得到的钱就很有限。他靠给人洗礼,主持婚礼和葬礼养活自己,收费标准比大教堂的修士低得多。但他教区的教众结婚早,死得早,孩子多,所以他的活还挺不少,到头来收入还算过得去。但如果教堂关了,他的收入就没着落了——当然也就没钱付修理费。
因此房顶修理工作就停了下来。
城里所有的建筑工匠都来参加葬礼,包括埃弗里克。默森站在教堂里,想表现出没什麽丢脸的样子,但这不容易:他们大都知道他被解雇了。这对他不公正,但遗憾的是,他也不是全无错处。
豪威尔的年轻妻子和卡丽斯交好。现在卡丽斯和未亡人及死者遗属一起走了进来。默森走到卡丽斯身边,把他和埃弗里克之间发生的事告诉她。
杰弗洛神父穿了一件旧袍子主持葬礼。默森想着屋顶的事。他觉得有办法拆掉屋顶但不关闭教堂。当屋顶年久失修,木料烂得太厉害,因此没法支持修理工的体重时,通常在教堂周围搭上脚手架,把木料拆掉推到中殿里。这样在新屋顶建好、铺上瓦之前,教堂内部就暴露在露天地里。但应该可以用教堂的厚墙为支持造一个旋转起重机,用它一块块分别举起屋顶的木材,然後转过墙头放到墓地里。这就不必把房顶一次性完全拆除。这样就可以暂时不动天花板,等屋顶修好後再修。
他在坟边一个个看着那些人,想着谁最可能雇用他。他决定去找和埃弗里克一向不和的本城第二大建筑工匠比尔•沃德金。比尔的圆秃顶下环着一圈黑头发,自然形成了修士式发型。他承建王桥大部分房屋。和埃弗里克一样,他也雇用了一个泥瓦匠和一个木匠,五六个力工和一两个学徒。
豪威尔的生意一直不兴旺,他的屍体用裹屍布裹着放进了坟墓,没有棺材。
杰弗洛神父离开时默森走到比尔•沃德金身边。
“日安,沃德金师傅,”他很正式地说。
比尔的反应不怎麽热情。“噢,年轻的默森?”
“我和埃弗里克分手了。”
“那我知道,”比尔说。“我也知道为什麽。”
“你听的是埃弗里克的一面之词。”

“该听的我都听到了。”
默森明白:埃弗里克在葬礼前和葬礼中都在和人们嘀嘀咕咕。他断定埃弗里克没告诉他们,歌莉丝想让默森代替瑟斯坦成为孩子的父亲。但他觉得为自己找藉口对他没什麽好处,还是坦率认错的好。“我知道我做得不对,我觉得很内疚,但我还是个好木匠。”
比尔点头同意。“新渡筏很说明问题。”
默森受到了鼓舞。“你能雇用我吗?”
“作为什麽?”
“作为一个木匠。你说了我是个好木匠。”
“可你的工具呢?”
“埃弗里克不肯给我工具。”
“他那麽做是对的——因为你学徒期没满。”
“那就让我接着做六个月学徒吧。”
“然後再给你一套工具,我自己什麽好处也没有?我可没钱发那份慷慨。”工具是很贵的,因为铁和钢相当贵。
“那我就当力工,攒钱买自己的工具。”这要很长时间才行,但他只能孤注一掷。
“不行。”
“为什麽?”
“因为我也有女儿。”
这太过分了。“要知道,我可不是头色狼。”
“你为学徒开了先例。如果你做下这种事不受惩罚,那怎麽打消别人的想法,学你的榜样闯大运?”
“这也太不公平了!”
比尔耸耸肩。“你可以这麽想。但你尽管去问城里其他木匠师傅。我想你会发现他们同意我的意见。”
“但我又怎麽办呢?”
“我不知道。你在她身上找乐子之前应该想到的。”
“你不在乎丢掉一个好木匠?”
比尔又耸了耸肩。“那我们其他人就有更多的活可干了。”
默森转身走了。这就是行会的毛病,他苦涩地想:有理没理,挤走别人对他们有利。缺少木匠能增加他们的工钱。公平对他们没好处。
豪威尔的寡妇由她母亲陪着走了。卡丽斯不必继续陪伴死者遗属,向默森走来。“你为什麽看上去这麽伤心?”她问。“你几乎不认识豪威尔。”
“我可能不得不离开王桥了,”他说。
她脸色变白了。“天哪,你干吗要这样?”
他把比尔•沃德金的话告诉了她。“所以你看,王桥没人会用我,我也不能自己干,因为没工具。我可以和我父母一起住,但我不能从他们嘴里抢东西吃。所以我得在一个谁也不认识歌莉丝的地方找活干。没准有一天我攒够了钱买把锤子和凿子,然後去另一个镇子上,看能不能加入那里的木匠行会。”
当他向卡丽斯解释时开始意识到他的整个悲剧。他好像第一次看到她整张熟悉的脸庞,好像又一次被她神采奕奕的绿眼睛、整齐的小鼻子和坚定的下巴迷去了魂魄。他意识到她的嘴与她脸上的其他部分并不完全匹配:嘴太宽,嘴唇也太厚。从它性感的特徵上看不出她敏锐的思维,让她的脸失去了平衡。这是一张生来就能激发**的嘴;但他可能不得不远走他乡,再也吻不到它了:这个想法让他充满了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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