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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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德文刚走出教堂就又颤抖了。这差点成了一场灾难,但他似乎躲开了。队伍一到苦修回廊解散修士们就开始了激烈的讨论。歌德文靠在一根柱子上,努力恢复平静。他听着修士们的评论。有人认为遗骨被亵渎是天帝不愿意卡洛斯当院长的迹象——这是歌德文希望有的反应。但让他沮丧的是,大部分人表达了对卡洛斯的同情。这种反应不是歌德文愿意看到的。他意识到,他说不定弄巧成拙,反而让卡洛斯成了大家同情的对象。
他镇定了一下,急忙走进医院。他需要在卡洛斯情绪低落,也不知道修士们对他同情时见到他。
副院长头上包着绷带,一条胳膊吊着吊带坐在床上。他面色苍白,看上去受了很大震动。每隔一小会他脸上就是一阵紧张的痉挛。西密欧坐在他身边。
西密欧怨恨地看了歌德文一眼。“你这下高兴了吧,”他说。
歌德文没理他。“卡洛斯兄弟,你一定会很高兴地知道,圣徒的遗骨已经在赞美歌和祷告声中回归原位了。这只是一次不幸的事故,圣徒肯定会原谅我们大家的。”
卡洛斯摇了摇头。“从来就没有什麽事故,”他说。“每件事都是天帝的旨意。”
歌德文的劲头上来了。听起来很有希望。
西密欧也想到了同一件事,他想不让卡洛斯讲下去。“兄弟,别那麽急着做决定。”
“这是个迹象,”卡洛斯说。“天帝在告诉我们,他不愿意我当院长。”
这正是歌德文一直希望听到的话。
西密欧说:“瞎说。”他从床边桌上拿起一个杯子。歌德文猜里面放的是热葡萄酒和蜂蜜,谢希里娅嬷嬷给大部分病人都开这种药。西密欧把杯子放到卡洛斯手里。“喝吧。”
卡洛斯喝了,但他的心思没有偏离他的话题。“不理会这样的警兆是罪过。”
“警兆不是那麽容易理解的。”西密欧反对他的话。
“或许不容易。但即使你说的是对的,那些修士会投票选举一个连拿着圣徒的遗骨都要摔跟斗的人做院长吗?”
歌德文说:“实际上有些修士会因为同情而靠拢你,而不是排斥你。”
西密欧不解地向他看了一眼,不明白他在搞什麽名堂。
西密欧的怀疑是有道理的。歌德文为他的错误辩护,因为他想要的不仅是卡洛斯表示疑惑的模糊陈述。他会因此引诱卡洛斯正式退出竞选吗?
正如他希望的那样,卡洛斯和他争论起来了。“一个人当院长是因为修士们尊敬他,相信他能明智地领导他们,而不是因为他们可怜他。”他说话时带有终生残疾者的那种苦涩的信念。
“我想你说得对,”歌德文装作无奈地说,好像这句话是不得已才说出来的。他又冒险加上一句:“但说不定西密欧说的有道理,你别急着下定论,等你恢复一下再说。”
“我现在和将来的想法不会有什麽不同,”卡洛斯反驳,不肯在年轻的歌德文面前承认他的虚弱。“什麽也不会变。我明天会和今天有同样的感觉。我不会竞选院长了。”
那正是歌德文等着的话。他猛地站了起来,好像表明他听见了似的鞠了一躬,其实是借此藏起他的脸,当心别人看出他的得意。“你总是那麽乾脆,卡洛斯修士,”他说。“我将把你的意愿转达给其他修士。”
西密欧张开嘴想表示抗议,但谢希里娅嬷嬷从楼梯下来走进房间,把他岔开了。她看上去有些慌乱。“罗兰德伯爵要见副院长,”她说。“他说你不去他就起床来见你;但他决不该动,因为他的头盖骨可能还没完全癒合。但卡洛斯修士也不该动。”
歌德文看着西密欧。“我们去吧,”他说。
他们一起上楼。
歌德文感觉很好。卡洛斯根本没意识到被人蒙了。他自愿退出了竞选,只留下了汤玛斯一个。而歌德文随便什麽时候都可以做掉汤玛斯。

计画实行得太成功了——到现在为止。
尽管罗兰德伯爵仰面躺在床上,头上厚厚地缠着绷带,但从他的外表还能看出他是个位高权重的人。剃头匠肯定来过了,因为他刮过了脸,他的黑头发——至少是没被绷带缠住的那些——也整整齐齐地理过了。他穿了一件紫色的短上衣和一条很时尚的新裤子,两条裤腿分别染成红黄两色。哪怕躺在床上,他也还紮着拴着刀的皮带,穿了一双短靴子。他的长子威廉姆和长儿媳费丽芭站在床边。他的年轻秘书杰罗密神父穿着牧师长袍,坐在附近的一张写字台旁,手边准备好了钢笔和封信的蜡泥。
很清楚:伯爵重掌大权了。
“副院长在吗?”他用清楚、有力的声音问。
歌德文的思路比西密欧快,他第一个回答。“卡洛斯副院长摔了一跤,自己也躺在医院床上呢,爵爷,”他说。“我是教堂司事,这位是司库西密欧。感谢天帝,他指引着照顾你的修士医师,让你奇迹般地康复了。”
“是剃头匠修理了我的破脑袋,”罗兰德回答。“谢他吧。”
因为伯爵脸朝上躺着看天花板,所以歌德文看不清他的脸;但他觉得伯爵的表情惊人地淡漠,他禁不住想,是不是这次受伤给他留下了永久性损伤。他问:“所有能让你感觉舒服的东西都齐了吗?”
“如果不齐你很快就会知道的。现在你听着。我的侄女玛格丽要和门毛斯伯爵的小儿子罗格结婚。我想你知道这件事。”
“是的,”歌德文突然想起,玛格丽就在这间房间里仰面朝天躺着,她的两条白腿伸在空中,和她的堂哥,王桥主教理查通奸。
“因为我受伤,婚礼拖得太久了。”
那并不是事实,歌德文想。桥才塌了一个月。事实大概是,伯爵需要证明,他的受伤并没有削弱他的权势,他仍旧是门毛斯伯爵值得与其结盟的人物。
罗兰德继续说:“从今天算,三周後在王桥大教堂举行婚礼。”
严格地说,伯爵应该就此提出要求,而不是发布命令,一个选举产生的院长可能对这种越权行为深为不满;但当然,现在没有院长。不管怎麽说,歌德文想不到任何道理不让罗兰德伯爵实现自己的意愿。“很好,爵爷,”他说。“我会进行必要的准备。”
“我要你们及时选出新院长主持典礼,”罗兰德接着说。
西密欧惊异地哼了一声。
歌德文快速掂量着,迅速举行选举与他的计画吻合得很好。“很好,”他说。“原来有两个候选人,但今天副院长卡洛斯退出了,就只剩下维建官汤玛斯修士一个了。什麽时候你想选举我们都可以举行。”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运气。
西密欧知道自己一脸丧气。“等等,”他说。
但罗兰德根本没听他的。“我不想要汤玛斯,”他说。
这歌德文可没想到。
西密欧咧嘴一笑,最後时刻横生枝节很让他开心。
歌德文很震惊地说:“可是,爵爷——”
罗兰德可不是个让人打断的人。“把我的外甥白头苏尔从圣约翰森林分院叫来,”他说。
歌德文心中大感不妙。苏尔是他的同龄人。他们当见习修士时是朋友。他们一起去的羊津——但在那里他们分道扬镳了:苏尔更为虔诚而歌德文更为世故。苏尔现在是王桥修道院在远方的圣约翰分院很有能力的院长。他十分看重修行者的谦恭,永远也不会站出来竞选。但他聪明,虔诚,人人都喜欢他。
“尽快让他到这里来,”罗兰德说。“我将提名他担任王桥的下任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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