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苏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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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约翰森林分院是王桥修道院的一个缩小版。教堂很小,石头修建的苦修回廊和宿舍也很小;其他建筑都是简单的木结构。那里有八个修士,没有修女。除了日常的祷告和冥想,他们为自己生产大部分食物,还出产一种在整个硬割婪西南部着名的山羊乳酪。
歌德文和弗勒蒙骑马走了两天,第二天日暮时分,他们在林间路上穿出,看到教堂坐落在一大片整齐的耕地中间。歌德文立刻知道他的担心是真的,说白头苏尔这个分院院长干的很有成效恐怕贬低了他。一切都看上去井井有条:篱笆墙修剪了,地沟笔直,果园里的树木间距整齐,长着成熟庄稼的田地里杂草不生。他敢肯定,他会看到他们准时认真地做祷告。他只能希望显然有做院长能力的苏尔没这份野心。
当他们骑马通过田间时弗勒蒙问:“为什麽伯爵这麽急於提他的外甥担任王桥院长呢?”
“和他让自己的小儿子当王桥主教一个道理,”歌德文回答。“主教和院长很有权力。伯爵想保证这个地区任何有影响的人跟和他一夥,不跟他作对。”
“他们可能因为什麽有分歧?”
歌德文很感兴趣地发现,年轻的弗勒蒙开始对权力斗争的游戏发生了兴趣。“土地,税收,权利,威望……例如,院长可能想在王桥建一座新桥,让羊毛大集有更多的生意;但伯爵可能反对这个计画,因为这会把生意从他在舍仍地盘上的集市上抢走。”
“但我实在看不出院长怎麽可能反抗伯爵。院长手下又没兵……”
“一个神职人员可以影响大批群众。如果他在布道中说些反对伯爵的话,或者请求圣徒给伯爵带来灾祸,人们会开始相信伯爵受到了诅咒。然後他们就会藐视他的权威,不信任他,期待他干的一切都完蛋。一个贵族要压制一个决心反抗他的神职人员是十分困难的。看看威廉八世谋杀汤玛斯•别克特後发生的事就知道了。”
他们骑马进了农舍院子下马。马匹立刻就去水槽喝水。除了一个卷起长袍在马棚後清理猪圈的修士看不到别人。干这种活的肯定是个小修士。歌德文向他喊道:“嘿,叫你呢小夥!来帮忙处理一下我们的马匹。”
“好嘞!”那个修士大声回答。他挥动几下耙子把猪圈弄乾净,把工具靠在马棚的墙上,然後向客人走来。歌德文正想告诉他快点,却认出了苏尔披散的浅黄色头发。
歌德文不赞成他的做法。一个院长不该去清理猪圈。装出卑微的样子说到底也不过就是装像而已。但现在是歌德文却希望看到苏尔恭谨。
他向苏尔友好地一笑。“你好,兄弟。我可不是命令院长给我的马卸鞍子哟。”
“有何不可?”苏尔说。“总得有人干这件事,而你骑了一整天马。”苏尔把马牵进了马棚。“其他修士都在田里,”他大声说。“但他们很快会回来做晚祷告。”他走了出来。“进厨房吧。”
他们从来就不很亲近。苏尔的虔诚是对歌德文无声的批评。苏尔从来都很友好,但他却闷声不响地一味干些与众不同的事。歌德文得小心点,注意不被他激怒。他已经感到挺压抑了。
歌德文和弗勒蒙跟着苏尔穿过农舍院子,走进一个有高屋顶的单层建筑。建筑物是木头造的,但里面有一个石头火灶和烟囱。在一张清洗得很乾净的桌子旁,他们放松地坐粗糙的板凳上。苏尔从大酒桶里满满地倒了两大杯啤酒。
他坐在他们对面。弗勒蒙大口喝着,歌德文则小口啜酒。苏尔没给他们食物;歌德文猜想要到晚祷告後才会有其他食物。但他反正因为紧张也没胃口。
他担心地想:这又是一个微妙的时刻。他曾以不会让罗兰德完全打消主意的方式反对提名默尔多。现在他必须告诉苏尔提名的事,但要他觉得无法接受。他知道他该说些什麽,但说话的方式必须正确。如果他迈错一步,苏尔就会怀疑,那事情怎麽发展就难说了。
苏尔没给他时间继续担心。“兄弟,来此有何贵干啊?”他问。
“罗兰德伯爵恢复了神智。”
“感谢天帝。”
“这就意味着我们可以选举院长了。”
“好哇。我们不应当长时间没有院长。”
“但院长该由谁当?”
苏尔避开了这个问题。“有哪些候选人?”
“维建官汤玛斯。”
“他是个很好的管理人。没别人了吗?”
歌德文半真半假地回答:“还没有正式的。”
“卡洛斯呢?我到王桥参加安东尼院长葬礼时副院长是首位候选人。”
“他觉得他无法胜任这项工作。”
“因为他的眼睛?”

“或许。”苏尔不知道卡洛斯在圣•阿多尔法斯生日礼拜上摔倒的事。歌德文决定不告诉他。“无论如何,他想过也祷告过,然後才做的决定。”
“伯爵没有提名吗?”
“他在想这事。”歌德文犹豫了一下。“所以我才来。伯爵在……考虑提你的名。”这并不完全是谎话,歌德文告诉自己;只不过在强调的地方有点误导。
“我深感荣耀。”
歌德文端详着他。“或许这并不完全出乎你的意料?”
苏尔脸红了。“原谅我。伟大的费利普就是先在圣约翰负责,然後成为王桥院长的,其他人也有类似经历。这当然不是说我和他们一样。但我承认脑子里有过这种想法。”
“这没什麽不好意思的。你对提名这件事有什麽感想?”
“我有什麽感想?”苏尔似乎觉得不好解释。“为什麽这麽问?如果伯爵愿意,他就提我的名;如果兄弟们想让我当,他们就投我的票;我会认为这是天帝对我的召唤。我的感想与此不相干。”
歌德文不想听到这样的回答。他想让苏尔自己做决定。说到天帝的意愿只会起反作用。“这事可没这麽简单,”他说。“并不是非要你接受提名,因此伯爵才派我来。”
“按罗兰德的风格,在他许可权范围内的事他可不问别人。”
歌德文好像被蜇了一下。他提醒自己,可别忘了苏尔有多精明。他急忙退缩。“他当然不问。但如果他觉得你有可能拒绝,他需要立即知道,这样他可以再找别人。”这可能是真的,但罗兰德没这麽说过。
“我不知道事情是以这种方式进行的。”
的确不是这样的,歌德文想。但他说的是:“上次选举安东尼院长时你我都是见习修士,所以我们不清楚具体情况。”
“的确。”
“你认为你有能力担任王桥修道院院长一职吗?”
“当然没有。”
“啊。”歌德文装出很失望的样子,尽管他一直都指望苏尔会因为谦恭而那麽说。
“但是……”
“什麽?”
“有天帝的帮助,谁知道我能成就什麽样的事业呢?”
“说得太对了。”歌德文掩藏了他的恼怒。苏尔先前的卑微之词不过是表面文章罢了,实际上他认为自己能胜任这一工作。“当然,你今晚应该想一想,祈祷天帝垂示。”
“我肯定会好好想的。”他们听到远处的声音。“兄弟们收工回来了。”
“明天早上我们可以接着谈,”歌德文说。“如果你决定参选,你必须和我们一起回王桥。”
“好的。”
歌德文担心地想,苏尔接受的可能性很大。但他还有最後一箭要射。
“祷告中有件事你应该放在心里,”他说。“贵族从来都不白白送礼。”
苏尔看上去有些担心。“你指的是什麽?”
“伯爵与男爵把称号、土地、职位和自治权分给人们,但这些东西总是有代价的。”
“这一次的代价是什麽?”
“如果你当选,罗兰德认为你会给他回报。不管怎麽说你都是他的外甥;这个职务是他帮你得到的。在例会上你应该是他的传声筒,要保证院长的行动不和他的利益冲突。”
“提名中会明确说明这一点吗?”
“明确?当然不会。但是,当你我一起回王桥时他会问你话,那是些精心设计出用来暴露你意图的问题。如果你坚持要做一个独立自主的院长,不偏爱你的舅舅加提名人,他就会提其他人。”
“我没想到这一点。”
“当然,你也可以直接给他想要的答案,当选後改弦易辙。”
“那就不诚实了。”
“有些人会这样想。”
“天帝会这样想。”
“那就是你今天晚上祷告的内容了。”
几个身上还沾着田里的泥土的年轻修士进了厨房,大声谈着话;苏尔起身给他们倒啤酒,脸上还带着担心的表情。小教堂正对圣坛的墙上用油漆画着末日审判图,他们进去做晚祷告时他还带着这种表情。最後晚饭来了,修士们自制的美味乳酪消除了歌德文的饥饿,即使这时苏尔脸上的担忧也没有消除。
尽管骑马赶了两天路让歌德文浑身疼痛,夜里他还是睡不着。他使苏尔处於伦理上进退两难的地步。大部分修士在和罗兰德讲话时不希望过於暴露自己的观点,对伯爵讲的话也比他们真正想的更为卑微。但苏尔不会这样。他一切以道德标准为准绳。他能找到办法走出困境,接受提名吗?歌德文看不出有任何可能。
天刚一放亮修士们就起床做早祷,这时苏尔脸上表情依旧。
早饭後他告诉歌德文他不能接受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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