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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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丽斯对原来歌德文让埃弗里克设计桥梁很吃惊。她明白,表面上选择埃弗里克更安全;但歌德文是改革者,不是保守派,她本以为歌德文会对默森聪明、新颖的设计抱有很高热情,但他居然胆小地做了谨慎的选择。
幸亏艾德蒙德有办法整住了歌德文,现在王桥将有一座修造精美的桥梁,能让两辆大车同时通过。但歌德文如此热衷於任命一个缺乏想像力的谄媚人物,不是一个具有天赋、勇於创新的工匠,这不免向未来投上了一抹阴影。
而且歌德文从来就输得不痛快。小时候佩特拉尼拉教他下象棋,通过让他赢来鼓励他;於是他就去找舅舅艾德蒙德下,但输了两次後就沉下脸来再也不干了。她看得出,在协会大厅会议後他有同样的心情。或许他并不怎麽特别在意埃弗里克的设计,但他无疑会因失去决定权而心怀怨恨。第二天,当她和她父亲去院长住处时她觉得会有麻烦。
歌德文冷冷地接待了他们,什麽饮料也没请他们喝。和通常一样,艾德蒙德装着没注意到这些小事。“我想让默森立即开始建桥工作,”他在厅里的桌旁坐下就说。“我已经得到了默森建桥费用的全部贷款许诺——”
“从谁那得到的?”歌德文打断了他。
“镇上最富有的商人。”
歌德文继续用讯问的眼神看着艾德蒙德。
艾德蒙德耸了耸肩说:“面包商别提五十庞,酿酒商迪克八十庞,我七十庞,还有另外十一个人每人十庞。”
“我真不知道我们的市民这麽有钱,”歌德文说。他似乎既吃惊又嫉妒。“天帝真仁慈啊。”
艾德蒙德加了一句:“他十分仁慈地奖赏那些一辈子辛勤劳作,身心俱疲的人们。”
“当然了。”
“因此我才必须向他们保证会归还他们的钱财。桥修好後过桥费将属於教区协会,直到收回全部贷款为止——但由谁负责收取这一个宾士的过桥费呢?我想还得让一个修道院的仆役管这件事。”
“这事我从来就没同意过,”歌德文说。
“我知道,所以现在我提出这个问题。”
“我是说,我从来没同意把过桥费付给教区协会。”
“什麽?”
卡丽斯大惊,死盯着歌德文。他当然同意过的,他在说些什麽?他不但向艾德蒙德而且也向她说过,向他们保证汤玛斯修士会——
“哦,”她说。“你答应我们,如果汤玛斯修士当选院长他会造桥。然後,汤玛斯退出,你成了候选人,那我们就假定……”
“你们假定,”歌德文说。一个得意的阴笑出现在他嘴角上。
艾德蒙德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你这玩的可不光明,歌德文!”他几乎气得说不出话来。“你当时明明知道我们之间的默契!”
“那我可不知道,而且你应该叫我院长神父。”
艾德蒙德的声音提高了:“那我们又回到了三个月前安东尼院长在时的状况了!只有一点不同:那时我们还有一座不怎麽样的桥,可现在根本就没桥了。别以为你一个子不出就能造桥。市民们可以用过桥费做抵押,把自己一生的储蓄借给修道院,但他们不会白白地把自己的钱扔掉……院长神父。”
“那他们就得凑合着过没有桥的日子。我怎麽能一当上院长就放弃一项几百年来就属於我们修道院的权利呢?”
“但这只是暂时的!”艾德蒙德爆发了。“而且如果你不干,那就谁也得不到过桥费,因为什麽倒楣的桥也没有!”
卡丽斯生气极了,但她没说话,想弄清歌德文到底要什麽。他在报复他昨晚上的失败,但他真的不想造桥吗?“你到底要什麽?”她问。
艾德蒙德似乎没想到有这麽个问题,但他什麽也没说:他带卡丽斯参加会议就是因为她时常看到一些他没注意到的地方,问出一些他没想到的问题。
“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意思,”歌德文回答。
“你设计了一次突然袭击,”她说。“你让我们处境尴尬。很好。我们承认我们的假定并没有得到你的认可。但你的目的呢?就是想看我们的笑话?”
“要求和我会面的是你们,不是我。”
艾德蒙德大吼起来:“你怎麽和你舅舅和表妹说话?”
“先等等,爸爸,”卡丽斯说。她敢肯定歌德文有个秘密的谋划,但他不想承认这一点。那好吧,她想,那我就把它猜出来。“让我想一想,”她说。歌德文还是想要桥的——他肯定想要,不然不合情理。说什麽不能放弃修道院的古老权利仅仅是藉口而已,不过是羊津那夥学生整天都在学的诡辩花招。他是想让艾德蒙德认输接受埃弗里克的设计吗?她不这麽认为。歌德文显然对艾德蒙德当着市民大众的面扫了他面子耿耿於怀,但他肯定看得出默森用差不多的钱就能造几乎两倍宽的桥。那还会是什麽呢?

说不定他只是想在交易中多占点便宜就是了。
她猜,他可能发现修道院经济拮据。通过批评安东尼多年来管理不善他得到了许多人支援,但现在轮到他想法改进经营了。或许这比他原来想像的要难。或许他对於钱财和管理不像他自己想像的那麽精明。万般无奈之下他就既想要桥,也想要过桥费。但那怎麽可能呢?
她说:“说吧,要我们怎样你才肯改变主意?”
“造桥,但别动我的过桥费。”他立刻回答。
那就对了,这就是他的计画。你总是有点鬼鬼祟祟的,歌德文,她想。
她脑子里灵光一闪问:“一年有多少过桥费?”
歌德文看上去疑虑重重。“你问这个干吗?”
艾德蒙德说:“我们可以算出来。不算城里住的不必付过桥税的人,每个集市日大概有一百人过桥,大车过桥付两个宾士。当然现在坐渡船过河的人就少多了。”
卡丽斯说:“就算每星期一百二十宾士或者说十个後令,那麽一年是二十六庞。”
艾德蒙德说:“羊毛大集那一星期,第一天有一千人,以後每天两百人。”
“那就是两千二百人加上大车,就算两千四百宾士吧,也就是十庞。加起来总共每年三十六庞。”卡丽斯看着歌德文:“差不多吧?”
“嗯,”他不情愿地同意了。
“也就是说你想让我们给你三十六庞一年。”
“对。”
“办不到!”艾德蒙德说。
“不一定,”卡丽斯说。“假如修道院把桥租给教区协会怎麽样?”卡丽斯的脑子转得飞快,她又加上一句:“你让我们经营桥两边各一硬亩土地和中间那个小岛,我们一年给你三十六庞,交易永久有效,如何?”她知道一旦大桥落成,那两块地可都是黄金宝地。“那你就得到你要的东西了吧,院长神父?”
“是的。”
歌德文显然认为他用没什麽价值的东西换得了每年三十六庞。他对桥两边每块建房土地能收多少租金毫无概念。世界上最糟糕的谈判者就是自作聪明的人,卡丽斯想。
艾德蒙德说:“可教区协会又怎麽收回建桥费用呢?”
“默森设计的桥建好後,过桥的人和车会增加的。从理论上说应该增加一倍。超过三十六庞的钱就是协会的。然後我们还可以在桥两边增修为路人服务的建筑:旅馆,马棚,饭店。它们应该能盈利——我们能收不少租金。”
“我不知道,”艾德蒙德说。“我怎麽觉得这很冒险呢。”
一时间卡丽斯很生她父亲的气。她找到了一个绝妙的解决办法,可他好像还在无端挑剔。然後她意识到他是装的。她能在他眼睛里看到一丝掩饰不住的激昂神采。他非常喜欢这个主意,但他不想让歌德文看出他有多热切。他藏起了他心里想的事情,担心院长大人会试图得到对他更有利的条件。这是父女俩过去买卖羊毛时就玩过的花样。
猜到他心思之後卡丽斯也跟着玩上了。她也装出一付和他一样疑虑重重的样子:“我知道这事风险大着呢,”她阴沈着脸回答。“我们可能什麽都得不到。但我们还有什麽办法?我们只能背水一战。造不了桥我们的生意就完了。”
艾德蒙德犹豫不定地摇着脑袋说:“不管怎麽说,我没法代表协会同意这件事。我得和那些出钱的人商量商量。我说不好他们会怎麽想。”他看着歌德文的眼睛。“这是你能给我们的最後承诺吗?那就让我尽量说服他们吧。”
卡丽斯意识到歌德文还没做什麽承诺呢;但他自己搞忘了。“是的,”他坚定地说。
这回可逮到你了,卡丽斯得意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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