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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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收成很差,因为八月太阳太少,九月庄稼几乎没成熟。维格里村民情绪低落,平常秋收时那种跳舞、喝酒、突然爆发的爱情一类喜庆事都没了。潮湿的粮食容易烂,许多村民不等到春天就会饿肚子。
乌夫里克在瓢泼大雨中收大麦;他用长镰刀在前面割麦,婠妲在後面捆麦捆。九月第一天出太阳他们开始收最值钱的小麦,希望好天气能持续到把小麦晒乾。
婠妲终於意识到乌夫里克的力量来自愤怒。全家人的突然去世让他怒火中烧。他要是能把心中的悲痛归罪於什麽人就好了;但桥塌看来只是偶然事件,是邪灵作祟或是天帝的惩罚;所以他的怒火无处宣泄,只好下死力干活。她自己的力量来自爱情,同样也是那麽强大。
他们不等天亮就下地,一直干到看不见才收工。婠妲每天晚上腰酸背痛地去睡觉,不到天亮时就被乌夫里克打开厨房门的声音惊醒。尽管如此他们的进度还是落在村里每家人後面。
她逐渐感到村里人对她和乌夫里克的态度有了变化。她一生被人瞧不起,因为她是村里最低贱的朱比的女儿;村里的女人们在意识到她想把乌夫里克从安涅特那里抢走後就更藐视她了。想不喜欢乌夫里克倒是不容易,但有人觉得,他想继承这麽大一块土地很贪心、也不现实。但大家的确被他们努力收庄稼的行为感动了。一个男孩加一个女孩死命干着三个男子汉的活,而且他们干得比任何人预想的都好。男人们开始赞美地看着乌夫里克,女人们看婠妲的眼神里也有了同情。
最後村民们都来帮助他们。连牧师加斯帕德神父也对他们星期天干活的行为熟视无睹。等到安涅特家收完了庄稼,她的父亲普金和哥哥罗伯也和婠妲一起到乌夫里克的地里帮着收割。甚至婠妲的母亲伊斯娜都来了。当他们把最後的庄稼装上大车向乌夫里克的谷仓赶去时,大家终於迸发出了秋收的传统喜庆劲,每个跟在大车後面的人都欢唱着古老的歌谣。
安涅特居然也在,这违反了古训:要享受秋收的欢乐,就得付出春耕的辛苦。作为乌夫里克人所周知的未婚妻,她理所当然地走在他身旁。婠妲在後面看着她,酸溜溜地注意到她卖弄地扭着**,晃着脑袋,对他说的一切都付以开心的大笑。他怎麽会这麽笨,连这点花招都看不透?难道他不知道,安涅特从来没在地里干过一次活吗?
婚礼的日期还没定。普金如果不精明就不是普金了,在继承问题解决之前普金不会让他女儿答应什麽的。
乌夫里克已经证明他有能力耕种这块土地,现在没人会质疑这个了。他的年龄已经无所谓了。仅存的障碍是遗产税。他能交得起这笔钱吗?这将取决於他的粮食能卖多少钱。收成是很差,但如果坏天气延续,小麦价格说不定会上涨。正常情况下一个富裕农民家庭会存钱准备付遗产税;但乌夫里克家攒的钱沉到了王桥河底,所以事情还没最後确定,婠妲还可以继续做她的梦:幻想着乌夫里克拿到了土地,然後又转而爱上了她。什麽都有可能。
就在他们卸谷物装仓时管理人内特来了。驼背的农奴头头处於兴奋状态。“快到教堂里来,”他说。“每个人都得来!不管正在干什麽都给我停下来!”
乌夫里克说:“我不能把粮食丢在露天地里,可能会下雨。”
婠妲说:“我们把大车拉进仓里好了。什麽事那麽急啊,内特?”
农奴头头已经跑向下一家了。“新领主要来了,”他说。
“等等!”乌夫里克追了上去。“你会建议由我继承土地吗?”

人人都站住了看,等着他的回答。
内特不情愿地转身面对乌夫里克。他得抬起头来才行,因为乌夫里克比他高了一硬尺。“我不知道,”他低声说。
“我已经证明了我有能力种这块地——你也看到了吧。看看谷仓吧!”
“你确实干得不错,但你能付遗产税吗?”
“就看小麦价格如何了。”
安涅特说:“爸爸?”
婠妲在想这是怎麽回事。
普金看上去有点犹豫。
安涅特又一次催促。“你还记得你怎麽答应我的吧。”
“是的,我记得,”普金终於说。
“那就对内特说吧。”
普金转身面对内特。“如果领主让乌夫里克继承,遗产税的事我负责好了。”
婠妲的手捂上了嘴巴。
内特说:“你会为他付钱?这可是两庞十後令哦。”
“如果他钱不够,我就先垫上。当然他们得先结婚才成。”
内特放低了声音。“那此外呢……”
普金说了句什麽,声音特低,婠妲没听见,但她猜得出是什麽。普金答应贿赂内特,没准是遗产税的十分之一,那就有五个後令。
“那好,”内特说。“我会推荐他。现在你们都快去教堂吧!”他跑开了。
乌夫里克愉快地笑了,他吻了安涅特。人人都和他握手。
婠妲好心酸,她的希望破灭了。安涅特太聪明了。她逼她父亲借钱给乌夫里克。他会继承那块土地——他会和安涅特结婚。
婠妲强迫自己帮忙把大车推进了谷仓。然後她跟着那幸福的一对穿过村子向教堂走去。一切都完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新领主不大可能会在这种事情上反对农奴头头的意见。内特肯费神索要贿赂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他对此很有把握。
当然这里面也有她的错误。她抱着一线希望想让他知道,娶她当老婆比娶安涅特强得多,所以她累死累活地帮他把庄稼收了进来。整个夏天她都在自掘坟墓——她穿过坟地向教堂门口走去时这样想。但她还会照样这麽干。她看不得他自己苦苦挣紮的样子。她想,无论发生什麽事,他都会知道她将永远和他站在一起。这倒是给她的一点小小的安慰。
大部分村民已经在教堂里了。他们根本用不着内特多加督促。他们都很想成为第一批向新领主效忠的人,同时也很好奇地想知道他是什麽样的人:年纪大小,是丑是俊,性情欢快还是郁闷,聪明还是笨;当然最重要的是:会对他们严厉还是宽容。他的一切秉性都会在他当领主期间影响他们的生活,这可能会是几年甚至几十年。如果他很讲理,他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使维格里成为一个愉快的繁荣村庄。如果他是个傻瓜,他就会做出一些不合适的决定,进行不合理的统治,给他们加税,严厉地惩罚他们。而他的第一批决定就包括是否让乌夫里克继承土地。
随着马鞍鞯一声轻响,教堂里低低的谈话声消失了。婠妲听到了内特谄媚的低语,接着是领主很有权威的声音——她想他是一个高大、自信、但很年轻的人。人人都望着教堂门口。门一下打开了。
婠妲大惊,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步进来的人不超过二十岁。他穿着昂贵的羊毛外套,装备着佩剑和长刀。他个子很高,脸上表情骄傲。尽管他傲慢的脸上浮现着不怎麽自信的样子,但他好像很高兴当了维格里村的领主。他长着卷曲的深颜色头发和一张英俊的脸,但残破的鼻子让他破了相。
是拉尔夫•吉罗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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