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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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尔夫的首次领主法庭星期天开庭。
在这之前乌夫里克感到十分压抑。每次婠妲看到他都想哭。他低着头走路,宽阔的肩膀耷拉着。整个夏天他似乎从来不知疲倦,每天在地里像一匹永远值得信赖的耕马一样干活;但现在他看上去整个垮了。他成功地做到了人能做的一切,但现在他的命运捏在一个恨他的人手里。
她想对他说些鼓励的话让他振作起来,但事实上她也和他一样悲观。领主们通常很小气,很记仇;有关拉尔夫的一切都没法让她相信他会不计前嫌。他从小就很愚蠢、很野蛮;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他用默森的弓箭射死她的狗的那一天。
从那以後看不到他有任何变好的迹象。他和一个粗壮的年轻扈从,他的助手阿伦•芬西尔,一起住进了领主宅。这两个家夥一起吃鸡,喝最好的葡萄酒,满不在乎地用他们那种人的标准动作揉搓女仆的**。
管理人内特的态度证实了她担心的事。农奴头头没有想办法弄更高的贿赂——这是他预感到乌夫里克会失败的清楚迹象。
安涅特看来也觉得乌夫里克前景不妙。婠妲看到她有了明显的变化。她再也不兴高彩烈地甩着头发,也不像原来那样扭着**走路,连她泉水叮咚似的笑声也不大听得见了。婠妲希望乌夫里克没有见到安涅特的这些变化:没有她搅和已经够他受的了。但他现在似乎晚上不在安涅特家里呆那麽晚了,而且回来时情绪也不高。
星期天早上她很吃惊地发现乌夫里克还抱有一线希望。礼拜结束加斯帕德神父让位给拉尔夫时婠妲看见乌夫里克闭上了眼睛,嘴唇蠕动着,大概在向他最喜欢的圣母玛利亚祈祷。
当然了,全体村民,包括朱比和伊斯娜,都来了教堂。婠妲没和她父母站在一起。她只是当她父亲不在附近时偶尔和她母亲说话。朱比脸上被她带火的木头烧过的地方红了一大块。他从来不敢接触她的目光。她还怕他,但她能感觉到他现在同样也怕她。
拉尔夫坐在那张大椅子上,用牲口市场买主那样挑剔的眼光看着他的农奴。这天的庭议事项包括一系列通知。内特正式告知村民们领主土地的收割安排,和下一周村民各自该在哪天到领主的土地上履行正常义务。这件事没让大家讨论。很显然,拉尔夫统治时他们没有发言权。
此外还有那些每周内特都要处理的日常琐事:一百硬亩的麦穗要在星期一晚上以前拣完,这样牲畜星期二早上可以在刚收完的土地上放牧,星期三长田开始秋耕。平常这些计画会引起一些小争论,那些爱计较的村民会找理由提出不同安排的建议,但今天他们都不说话,想先摸摸新领主的个性再说。
决定性的时刻好像平平常常地就来了。内特像安排寻常事项一样说:“乌夫里克不能继承他父亲的土地,因为他只有十六岁。”
婠妲看着拉尔夫。他正企图压下一个得意的笑容。他用手抚着脸,摸着他残破的鼻子,她觉得这是他不自觉的动作。
内特继续说:“拉尔夫领主将在考虑後决定如何处理那块土地。”
乌夫里克的呻吟声每人都听得见。这是他意料中的决定,但这一刻来临时还是那麽让人痛苦。她看着他转身背对教堂里的人群藏起脸,靠在墙上,好像这才不会摔倒。
“今天就这些了,”内特说。
拉尔夫站了起来,他慢慢穿过通道,眼睛一直盯着心神不定的乌夫里克。婠妲想:如果他的第一本能就是利用权力报复,那他会是怎样的一个领主?内特跟着拉尔夫走了过去,眼睛看着地板:他知道这件事处理得不公平。他们离开了教堂,人群里议论开了。婠妲没跟任何人说话,只看着乌夫里克。
他转过身,脸上一片凄凉。他的眼睛在人群中搜索,找到了安涅特。她看上去生气极了。婠妲等着她与乌夫里克的目光接触,但她似乎决心不看他。婠妲不知她心里想些什麽。
安涅特昂着头向门边走去,後面是她的父亲普金和她一家人。她连话都不肯跟乌夫里克说了吗?
乌夫里克肯定也有同样的想法,因为他追到她身後。“安涅特!”他说。“等一等。”
整个教堂静了下来。
安涅特转过身来。乌夫里克站在她面前。“我们还是会结婚的,是不是?”他问。婠妲颤抖着听到他声音里那屈辱的恳求。安涅特盯着他,好像要说话,但半天没吭声,这时乌夫里克又说:“领主需要好农奴给他们种地。或许拉尔夫会给我一小块——”

“你打断了他的鼻子,”她不客气地说。“他永远也不会给你任何东西的。”
婠妲想起两个男人为她干架时她有多高兴。
乌夫里克说:“那我就当佣工。我很有劲,我有的是活可干。”
“但你会穷一辈子。这就是你要给我的吗?”
“我们会在一起——我们过去不就做过这样的梦吗?你难道不记得,在树林里你告诉我你爱我的那天?”
“如果我嫁给一个没有土地的雇工,我的生活会怎麽样?”安涅特生气地问。“让我告诉你。”她抬起胳膊指着跟朱比和三个小孩站在一起的婠妲的母亲伊斯娜。“我会和她一样:整天脸上阴得像根苦黄瓜,瘦得像根扫帚把。”
朱比被这话刺痛了。他对安涅特挥舞着没有手的胳膊。“你这骚丫头,少给我乱嚼舌头。”
普金站到他女儿身前,伸出两手做出安抚朱比的架势:“原谅她,朱比,她心里太不舒坦了,她对你没有恶意。”
乌夫里克说:“我不是不尊重朱比,但我和他不一样,安涅特。”
“你们没什麽两样!”她说。“你们都没有土地,所以他很穷,所以你也会很穷,你的孩子会挨饿,你老婆整天都会阴沈着脸。”
这是真的。每当年景不好最先倒楣的就是没有土地的人。省钱的最快手段就是解雇雇工。但婠妲还是觉得,一个女人拒绝跟乌夫里克过一辈子是件难以想像的事。
但看来安涅特正是要这麽干。
乌夫里克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伤心地说:“你再也不爱我了吗?”
他丧失了所有的尊严,他看上去可怜巴巴的;但婠妲心中对他的爱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强烈。
“爱情不能当饭吃,”安涅特说,然後她就走出了教堂。
两星期後她和比利•霍阿德结了婚。
婠妲去参加了婚礼,全村人除了乌夫里克都去了。尽管收成不好,婚礼上的饭食开得还不错。这桩婚事把两大块土地连到一起了:普金有一百硬亩,比利有四十硬亩。普金还进一步要求拉尔夫把乌夫里克家的土地给他。如果拉尔夫同意下来,安涅特的孩子们就会继承差不多半个村子的土地。但拉尔夫去了王桥,说他一回来就给准信。
普金打开了他老婆的一桶度数最高的啤酒,杀了一头牛。婠妲痛快地吃喝。她的将来一点着落也没有,有了吃好东西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她和她的妹妹卡斯和宙妮玩,一起往天上扔木球又接住;然後她把婴儿埃里克放在膝盖上唱歌给他听。过了一会她母亲伊斯娜坐到她身边问:“你下面干什麽呢?”
婠妲心里还没有完全原谅伊斯娜。她们还说话,妈妈会关心地问她情况。虽然婠妲还为她母亲原谅朱比不高兴,但她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会在乌夫里克的谷仓里住到不得不走的时候,”她说。“也许我能一直呆下去。”
“如果乌夫里克搬走,离开村子,那怎麽办?”
“那我就不知道了。”
眼下乌夫里克还在地里干活,犁麦茬地,在过去他父亲的地里打土坷垃,婠妲也还在帮他。内特按雇工的日工资付钱给他们,因为下一季土地再不是他们的了。内特很愿意他们呆下去,不然那块地的土质很快就会变坏。他们会一直干到拉尔夫宣布谁是这块地的新佃农。那时他们就得自己出去找活干了。
“乌夫里克现在在哪?”耶斯娜问。
“我看他不想庆祝这次婚礼。”
“他对你是什麽感觉?”
婠妲老老实实地看了她母亲一眼。“他说我是他一生最好的朋友。”
“那是什麽意思?”
“我不知道。但这说的不是‘我爱你,’对不对?”
“嗯,”她母亲说。“确实,没那个意思。”
婠妲听到了音乐声。苹果佬阿伦在吹风笛,他连续吹出几个声音,正在准备一个曲子。她看见普金腰带上系着一对小鼓从家里出来。就要开始跳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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