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回 夜探别院险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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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英听到呼喊,一仰头,见一个黑衣人正从房顶跌落,急忙一甩长袖,从袖中飞出一道赤色霞光,将那人影缠住,减缓了落势。但周英也立即想到,这身打扮,又从女弟子们住处的屋顶摔落,十之**便是歹人,于是待那人缓落到丈余高处,她又收回法术。
“呀——”、“哎哟”两声,黑衣人终于落了地。
辛雨菡和方晓芸随后缓缓落下,见了周英,先行了礼,问了师叔好。
周英指着地上兀自哼哼唧唧叫个不停的黑衣人问:“怎么回事?”
辛雨菡还未答话,方晓芸却担心师叔责怪辛雨菡推人下楼,抢着道:“这个人想来欺负我们,结果来追我们的时候,自己在屋顶上站不稳,就滑下来了。”
周英点点头,走到近前,瞧了瞧那人,见他身高体宽,胳膊、大腿鼓囔囔,略显肥硕,不由莞尔:“这淫贼长的却还福相。”
辛雨菡也笑道:“再福相,也是个淫贼。”说着,还冲地上那人瞪了两眼。
不料地上那人挣扎了两下,缓了缓气,开口道:“朕不是淫贼!朕不是……”
辛雨菡,方晓芸二人并未在意,但多次随师兄奉召见驾的周英却敏感起来,一则皇帝的声音,纵然受伤之余,却也能听出几分相像;二来那个全天下仅此一人独用的“朕”,这个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字眼,不得不让人警觉。
周英命辛雨菡扶起黑衣人,并要她解下那人面巾。辛雨菡本不情愿,但周师叔的话她却从来不会违拗,也只好照办了。
面巾脱落,露出一张痛苦不堪的男人脸庞。周英只看了一眼,便认了出来,慌忙拜倒,高呼万岁。
辛雨菡也是极聪明的人,身在京城,现又有师叔拜倒呼喊万岁,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连忙拉着方晓芸也一起跪倒。
可怜昭德皇帝刚刚被人搀着坐起,搀他的人却突然撒手跪拜起自己来,“噗通”一声又倒了下去……
昭德皇帝陈宆悠悠转醒,却发觉眼前不是自己的锦绣龙床,这才想起自己夜里乔装出巡,却不幸坠楼的事来。一扭头,见一群男道女道拜倒在地,一动也不敢动。
陈宆慢慢撑着坐了起来,只觉得脊背酸痛无比。
床边一个眼尖的道童赶紧起来,给皇帝拿了个坐垫,垫在他身后,才又重新回来跪倒。
“众位道长仙长,不必拘于俗礼了,都起来,都起来吧……”挪了挪背,陈宆觉得舒坦了不少,说话的气力也足了些。
可地上那十数名道士却毫无动静。
“哎?你们这是干嘛?我说——都平身啊!”陈宆有些纳闷了。
“皇上,请恕罪臣不敢起身。”
陈宆认得这个声音,微微一笑,道:“是玄真天师吧?你是仙教之长,快快,你带头起来,不然你这些弟子们可都要跪惨喽。”
玄真仍是跪伏不动,又应道:“罪臣管教无方,门下弟子胆大包天,竟敢损伤龙体,还请皇上降罪。”
玄真说的恳切万分,仿佛皇帝受伤,自己也有切身之痛,又恨极弟子不争气,误伤天子。皇帝听了倒没觉得有何异样,反倒一同跪在房中的玄心真人周英心里颇有不忿——天子不在皇宫,却作鸡鸣狗盗之行,还意图调戏年轻女冠,实在太也荒唐,而掌教师兄却对这等皇帝如此愚忠……
“玄真天师啊,朕无甚大碍——何况朕微服出巡,本来就是不想以天子之尊惊扰了百姓黎民,至于旁人不识朕身份,误伤于朕,朕又怎会责怪?所谓不知者不罪嘛。天师,快些起来吧,再不起来,难道要等朕下旨叫你起来?”
皇帝这其实已经是在下旨了。玄真口中告罪,领着众人这才起身。
陈宆又道:“天师,夜已深了,你们还是快些歇息去吧——对了,叫刚才房……啊在外边见过我的那两位女冠里边,年纪稍大点的那个,请进来,朕有话想问问,其余的人先出去吧。”
皇帝有命,玄真自然即刻办妥。很快,满屋子的大小道士都一走而空,玄真又带着已吓得花容失色的辛雨菡进了来,领着她跪下高呼万岁。
听两人呼喊完了,陈宆静坐了片刻,又问:“天师,你还有事?”
“啊?”玄真一脸迷茫。
“没事的话,你怎么还不去歇息?”
玄真老脸一红,心里连骂自己蠢笨,竟然瞧不出皇帝这是要单独“审讯”这个女弟子,连忙告罪而出。
玄真一走,辛雨菡心里更害怕了,哆哆嗦嗦着,头也不敢稍抬,不由自主的落下两行清泪。
陈宆和声道:“你别怕,朕又不是吃人的妖怪——再说了,你是天师门下弟子,就是妖怪,你们不也照样收了?”
一句玩笑,却得体又适时的逗得她破涕为笑。她开始觉得,这个皇帝并不像自己先前认为的那样可怕。
陈宆也乐了,直起腰,盘膝坐正了,笑道:“你也见过朕的模样了,也不是比谁多了一个脑袋,比谁多了一张嘴,又不会吃人……”他又指着辛雨菡,继续道:“对了,刚才不就是你,轻轻一推,不就把朕给推下楼来?你瞧,朕也不过是人,摔下来也会疼,也会喊叫不是?”
辛雨菡究竟识得大体,强自忍住不敢大笑,只是低头瞧着地面,抿起小嘴。
陈宆却忽而叹了口气,幽幽的道:“朕当年也有个女儿,如果长大了,也跟你这般年纪……”
辛雨菡第一次在皇帝面前抬起了头,也不知哪来的胆量,忽然问:“皇上,那您的女儿现在在哪?”
陈宆望了望辛雨菡,轻摇龙首,叹着气道:“朕也不知道……当年朕的皇后做错了事,被我赐死,可她还在襁褓中的女儿,朕的长公主,却突然不见了踪影。这一晃就是十六年了,算起来,到今年该有十八了……”
辛雨菡似乎也为皇帝的这段辛酸往事所感动,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嗨,朕怎么又絮叨起这些来了。”陈宆一拍自己大腿,从床头取过自己那身夜行衣,又穿了起来,走到辛雨菡面前,将她扶起。
“皇上……”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啊?何时去太一宫学道的啊?来来,你坐下,慢慢讲给朕听。”
一辈子从来被人伺候的陈宆,却破天荒的第一次给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搬了张凳子。
辛雨菡说什么也要等皇帝先坐下,她才慢慢坐上了凳子的一角,回答起皇帝刚才的问话:“我姓辛,名雨菡,父母早亡,是婶婶把我送上山去学道的。我婶婶一家至今还住在终南山下。”
陈宆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抬眼瞧着辛雨菡的面庞,便又回复了神采。他拉起辛雨菡的手,不料辛雨菡却轻轻往后一缩。陈宆笑道:“雨菡,别误会,朕这个年纪,足可以做你父亲……而且,朕是真的觉得和你投缘,这是……这是种说不出的感觉。刚才在房顶,见到你的侧影,朕就觉得,你长的很像朕的张皇后。要不然,朕就认了你做女儿如何?以后你就随朕住在宫里,可好?朕有好几个儿子,可如今却越来越想念女儿……”
辛雨菡倍感意外,一时难以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自小孤苦无依,能入太一宫学道,她已觉得自己十分幸运了,从没奢望过别的,一心只想修炼好道术,将来也要像周英师叔那样,降妖除魔,匡扶人间正道。进皇宫享富贵,那是她做梦都没去想过的事。
“不,皇上,我……我只是太一教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后辈弟子……教里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师姐们还有很多……我……皇上,我……”
辛雨菡已经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陈宆哈哈一笑,轻拍着辛雨菡肩头道:“好吧,也不早了,你先去歇息吧,这事容后再说……朕也累了,今晚就在这里睡了,你一会出去给外边的人带个话,朕今晚不回宫了。”
辛雨菡如临大赦,叩谢皇恩,连忙奔出。
陈宆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心里无限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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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楼受伤一事,皇帝自己不意声张,驿馆里一干道士们自然是求之不得。一大早,由玄真带了一群弟子,亲自送昭德帝回宫。
可让陈宆心里遗憾的是,送行的队伍里没有辛雨菡。
刚回到寝宫重新躺下,玉妃就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问长问短,言语间,似乎她对昨夜的事知晓一二。

“玉儿,你是听谁说过了?”陈宆很是好奇。
“皇上,臣妾说了,你可不许责备臣妾。”玉妃低垂螓首,有些怯怯的道。
看着爱妃这般惹人恋爱的娇态,陈宆还哪来责备的道理?于是他笑道:“爱妃且说说看,责备不责备,那可在朕。”
玉妃稍稍犹豫,还是据实说了:“臣妾知道皇上昨晚夜访的是驿馆,也知道那些道士都是身怀法术的异人,皇上,您就只有这么一间金丝神甲护身,臣妾怕……怕有个万一,所以遣了两个侍卫跟着您。可是,这两人也实在太没用,还是让您受了伤,臣妾没保护好皇上,臣妾罪该万死!”说话间,她已经跪了下去。
陈宆心疼不已的将玉妃扶起,微笑道:“朕有宝衣护身,伤不了朕的,摔了一跤,疼倒是有点疼,不过也没什么,这不,睡了半宿就好了。”
“皇上……”偎在陈宆怀里的玉妃嗲声撒起娇,“就算您没事,臣妾也是心里有愧啊……”
“玉儿心里有愧,那……就好好的补偿补偿朕吧,嘿嘿嘿……”陈宆一翻身,把怀里的璧人儿压在了身下,麻利的抽去她腰间锦带,撩起上身罗衣,露出玄色贴身亵衣。
陈宆此刻再也忍耐不住,双手从亵衣下探入,开始上下其手,恣意拨弄。
“……皇上……啊……皇上昨夜不是在驿馆里……已经……已经……怎么现在又……啊……皇上轻点……啊……”
陈宆喘息了几声,道:“朕昨夜原本是去探访美女的,可是……朕却遇到了一个长相颇似张皇后的年轻女冠……”
“啊?”玉妃**的浅哦深吟顿时戛然而止,惊讶的睁开眼,望着皇帝。
提到此事,陈宆也正经了三分,可他不愿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只是侧身坐下,右手依旧在玉妃的亵衣下畅所欲求。陈宆也不隐瞒,将昨夜的事简要说了,但只说起辛雨菡的样貌,却没再说别的。
玉妃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阴霾,但很快便现出一副笑脸:“皇上,张姐姐纵然当年有错,可昔人已逝,一切罪责也当过往不咎。现在,老天垂怜,让你遇到一个颇似当年张皇后的女子,你不日即可召她进宫,伺候圣驾啊。”
陈宆却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下来了:“……哈哈哈……玉儿,你弄错了,朕不是要新收个妃子,朕哪,是要收这个辛姑娘作女儿!张皇后当年所生的那个孩儿,与这辛姑娘年纪相若,看到辛姑娘,朕就老是想起朕的女儿来……玉儿,你说,朕这个主意好不好?”
玉妃心里却是一块巨石落了地——倘若真的有个酷似当年张皇后的女子入宫伴驾,自己经营多年的后宫局势又将横生变数,即便再有把握,她也不愿轻易去冒这个险。如今听说是要收个女儿,不过是赐她一世荣华,宫里也不多这一个公主,对自己地位无碍,又何须去管那许多?
玉妃一脸欣喜,忽闪着一双晶亮的眸子,贺喜道:“恭喜皇上又添一女,贺喜皇上多年心愿得偿。”
陈宆的右手轻轻在玉妃胸前的峰尖上捏了一把,笑嘻嘻道:“玉儿诚心恭贺,那……就与朕同喜同乐吧……”
一时间,锦翻红浪,春满龙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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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秋离一连几天,或早晨,或午后,或黄昏,都会到那座改拆中的院子外转悠,眼见高墙已竟磊起,不日即将完工,心里也越来越着急。
他和郡主私下商议过几次,连郡主也觉得,父亲这回大费周章决不可能只是为了养犬,一定另有目的,如果那批钦犯的确是要交由平东王府密审,那这座新改建的院落无疑是羁押囚犯的好地方。
萱婷郡主学习了半月的太一教道法,进步着实神速,简单的身术、咒术一点就通,莫秋离甚至开始教她一些较高深的咒术法门了,她学的依然很快,只是自身元神修为尚浅,施法时真元不足,法术也就未必能次次成功了。
这天傍晚,莫秋离照旧来到北苑附近,却见几队侍卫和家仆齐往后门方向奔去。莫秋离在附近一株树上藏匿起来。不多时,果然见众家仆在侍卫们看护下,吭哧吭哧抬进来一口口木箱。莫秋离留心数了数,一共九口箱子。
箱子被抬进了新落成的院子里。两名太监随在最后,关上了院门,再也没人出来。
莫秋离看的真真的,从抬箱人的吃力,和小院门口被暂时搁置的箱子压出的痕迹可以想见木箱的沉重。
回到郡主身边,莫秋离把自己的所见告诉了她,两人略一合计,便确认箱子里的是钦犯无疑——近来府里并没有大笔财物收支,没理由会突然冒出这一箱箱财帛来。莫秋离打算夜里去探个究竟,可萱婷郡主说什么也要一起。
莫秋离稍一思忖,觉得此行安危难料,但如果有个王府千金陪在身边,万一出事,还可借由郡主的身份做掩饰,届时只要说是陪郡主出来玩闹,就能把事情遮掩下去。于是,他答应了,不过却让陈萱婷不要换什么夜行装,就挑一身平日里骑马时穿的短衣就行。
二更一过,两人便悄悄离开了房间,折而向北。
到了那座新院的院墙下,莫秋离示意郡主稍候,自己先上去。陈萱婷不舍的拉了拉他的手,才闪开一步,望着莫秋离一纵到了墙头。
莫秋离伸出手,待陈萱婷跳起时,拉住了她的手,助她也到了墙头。两人伏地身子朝院内望了望,见巡行兵丁不多。西北角一排房屋里灯火通明,隐隐有人声。
趁巡逻队伍过去,两人相携跳进院中,落地时只从陈萱婷脚下发出轻微声响,但也不致惊动任何人。
两人摸到了西北那排屋子后窗下,蹲身倾听。
说话的,似乎是个太监,嗓音尖细却依稀是男音:
“王爷明日就要亲审,今晚可要照看好了,可别又叫他们寻死觅活的,明天让王爷为难啊。”
另一个雄健许多的声音应道:“小将理会得,请公公放心。”
“放心?哼哼,上次就差点让人犯死在牢里,你叫爷们怎么放心?如今到了王府,更要仔细着点,万一出点岔子,王爷没法交代的话,你的项上人头可就……”
“小将明白,小将明白……”
“明白就好,先下去吧,顺道去看看犯人怎样了,可别饿的没了气力。”
“是,小将告退。”
接着,“吱呀”一声,有人从房门走出,奔别处去了。
莫秋离小心翼翼的探起头,沾了点口水,点在窗纸上。一旁的萱婷郡主也有样学样,可没想初次做这鸡鸣狗盗之行,不得要领,郡主纤细的手指竟在窗纸上捅出老大一个窟窿。窗纸破损的声音原本轻微,可在这寂静深夜里,常人或许听不见,但稍有修为的人,绝对不会没有察觉。
果然,那太监冲着窗外猛喝一声:“大胆贼子,还不快快现身!”
莫秋离见已败露,只好祭出绝招,望了望陈萱婷,转脸隔着窗户对里边喊:“我是王府的莫天师,带郡主殿下出来游玩,偶然至此,不得无礼!”
陈萱婷也跟着喊:“没错,本郡主在此,谁敢造次!”
两人原想那太监一定会恭恭敬敬的过来迎接二人,不料却“砰”的一声,从窗里飞出一样物事,直抵陈萱婷面门。莫秋离眼疾手快,掏出怀里宝镜挡了下来,却是一张残破的白纸。然而纸片飞出时势如响箭,足可见发出者手上的力道——以人力自不可为,恐怕这太监同费岩一样,身怀法术,以真元操控手边的任何物件器皿,都可成为取人性命的兵刃。
莫秋离怒道:“你敢伤害郡主?”
里边尖细的嗓音答道:“皇上有密旨,有胆敢阻挠奴才此行者,不论身份,就地正法!两个小贼,还不束手待擒!”
莫秋离听得脚步声起,赶忙拉起陈萱婷奔到北边墙根,抱起陈萱婷纵上了墙头,又立即跳出墙外。从那里下去,便是出了王府。
两人一路奔逃,又凭着莫秋离身上玉牌,从北城门出去,连奔了数里地,才停下来稍事休息。
坐得片刻,莫秋离竟陡然惨呼了一声,吐出一大滩黑血,人也不支倒下,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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