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华山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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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骞带了白澜在山林中没命的奔跑,只恐身后有人追来,也不知道跑了多远。二人走得急了,身后的白澜脚下被石头拌了一下,整个人便栽倒,只觉得膝盖一阵火辣辣的痛,白澜自小在白家庄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苦?偶尔不小心摔倒碰伤,魏澜也是把她抱在怀中百般呵护,哪像眼前这般?当下大哭出声。见她摔倒,慌忙去扶,怎料白澜发性子不肯让他扶起来,哭着要妈妈。
不论杨骞如何耐着性子哄白澜,白澜仍大哭不止。最后杨骞也泄了气,学白澜一般蹲坐在地上,恼怒道:“你便大声哭吧,这处荒山野岭老虎多得很,最好把老虎招来。我们两个也不用继续走了。”他话音未落,四周果然响起一阵野兽嚎叫,白澜吃了一惊,吓得不敢再哭,紧紧抱住杨骞。杨骞也只是十三四岁的少年,眼见四周天色昏暗,漆黑的丛林中也不知道隐藏了什么凶兽,心中也甚是害怕。但见白澜如此惊惶,心中懊悔自己吓坏了她,便柔声安慰。白澜也不敢再耍性子,乖乖地跟在杨骞身后慢慢行走,一双小手紧紧地揪住杨骞的衣角。
二人再走得一段路,杨骞竟觉四周景物极是眼熟,原来这处山林杨骞也是识得的,去年杨骞打猎,便到过这里,其时因为大雪封路,他还在附近发现一个山洞,在里面呆了三天,后来大雪停了才照原路返回。既然认得路,杨骞心中害怕之情少减。便凭着记忆与白澜一路寻去,那个山洞果然还在,杨骞拉白澜躲在里面,找了些枯枝叶生起一堆火来。杨骞查看白澜伤口,见膝盖上损破了些皮肉,有些血丝渗出,与泥土和在一起。杨骞见没伤着筋骨,也放下心来,随手撕下衣袖上的布料,草草帮白澜包扎一番。白澜走了大半天,又受了许多惊吓,这时放松下来,不多时便倚着杨骞的腿侧睡着了。杨骞担心白豫的安危,哪里睡得熟?只怔怔地对着火堆出神,脑中胡思乱想,几乎一夜未眠。
次晨二人醒来,在附近胡乱采了几枚野果充饥,杨骞担心白豫,二人便沿路寻回。走了半日才到木屋林外,听得木屋外有野兽走动声音,二人轻声走近木屋边的树林往里看,只见木屋内外一片狼籍,木屋外的空地躺了十余具尸体,有些尸体明显被野兽啃食过,而几匹野狗正在撕咬其中一具。白澜只看得一眼,便尖声大叫,紧紧靠在杨骞身边,两手牢牢地抓住杨骞的手臂。杨骞也是看得呆了,连白澜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指甲深陷入肉也浑然不觉。那几匹野狗本是低头撕咬,听得白澜尖叫,倏地竖起耳朵,便往两人藏身处望来,不见异样又低头兀自吃食。杨骞低头望见脚下散落着一把铁剑,便拿在手中,大喝一声便从树林中冲出,冲将过去,手中胡乱挥舞。白澜虽是害怕,见杨骞冲出树林,也紧紧地跟在杨骞身后。那几匹野狗吓了一跳,纷纷退到一起,目露凶光,对杨骞和白澜胡胡恶叫。其中一只忽然跃起向杨骞扑了上来,却被杨骞一剑刺中肚子,肠子都流了出来,哀叫一声,便不再动弹。其余野狗见状胡乱呜叫数声,纷纷跳入树林。
杨骞呆呆地望着遍地尸骸,心头一片茫然。白澜眼见地上四处都是尸骸,心中极是害怕,却也乖乖地蹲在杨骞旁边不声不响。
杨骞半晌回过神来,连忙分辨地上尸骸可有白豫在内,片刻便在一棵树下见到一具被野兽啃食了半边身子的尸骸,按身上所穿衣物来看正是白豫。杨骞不忍让白澜得知,便教白澜在木屋内等他。然后用手上的铁剑在木屋后面挖了个坑。他人小力微,挖这个坑确实费了一番工夫,待得坑挖完成,杨骞便把白豫残缺的身体安放在里面,再填上土,跪倒恭恭敬敬地拜了几拜。心中想道:白大叔曾经托我将澜儿带到魏国安邑浮云庄,如今白伯伯已经不在,澜儿再无依靠,我务必将她送到。又在旁边挖了一个小坑,把那条忠心护主的猎犬大黄也一并埋了。
当下杨骞收拾了一个小包袱,缚在肩上,不经意看见自己平时用来打猎的铁弓,心中难过,也顺手把铁弓挽在肩上,携了白澜离开。
二人出林沿路走了半天,才至镇上,找了间客栈歇息一番。杨骞向店伙探问道路。那店伙听得他二人要去安邑,上下打量杨骞与白澜,劝道:“小客官还是不要去的好,眼下大王派了蒙骜将军带兵要打三晋,这关外头兵荒马乱,盗贼成群,不小心还丢了性命。”杨骞谢过店伙好意,问明道路,结了帐便与白澜继续向东而行,一边行一边想道:不论此行有多么凶险,我答应过白伯伯要将澜儿妹妹送到安邑,就不能食言。
二人迤俪东行,不数日便过了栎阳。白澜人小步短,往往行不数里便要停下歇息,到得后来,白澜直嚷脚疼,再也不肯前行。杨骞也只好软语相哄,骗她说此番前去便是要找她的豫伯伯,又胡乱编些故事逗她高兴。后来见白澜实在走不动时便伏下身去背她走。幸好杨骞带了弓箭在身,二人走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时便四出射猎,夜宿荒野。如此行行停停,这一日又过了郑县,行至华山脚下的一个小镇,已是天色昏暗。
二人又饥又累,便在镇上找了间客栈住下歇息,又叫店伙弄些饭菜来吃。店中众人见他一个少年带了个**岁的小女孩,风尘朴朴的样子似赶了很远路,都微感奇怪,纷纷向他打量。杨骞也不去理会众人目光,待上了饭菜便与白澜自行吃喝。
忽然门外传来说话声,一个人连声咳嗽道:“想不到这血煞掌力如此凌厉,若非他功力散尽自行毙命,只怕我们大伙都要命丧当场。”另一人道:“我们今番不但捉不到那小女娃儿,又折了这许多人马,只怕回去要受责罚。”杨骞听在耳中,吃了一惊,知道这些人都是截杀白豫的一伙。便要避开,六人已跨入客店,杨骞看到这六个人模样,有三个是他当日在木屋前见过的,便是那瘦高老者和其余三老中的二人。白澜也见到瘦高老者,她心中对此人极是害怕,不由身子簌簌发抖。那瘦高老者也见到杨骞和白澜,但他当日看见杨骞从木屋中冲出来时脸上被烟火熏得乌黑,却没留意这少年的模样。待得望见杨骞身边的白澜,怔了一怔,便哈哈一笑,伸手便来捉白澜。杨骞心中一急,便去挡瘦高老者的手,却两眼一花,脸上却挨了一掌,半边脸颊登时红肿。那瘦高老者变招极快,打了杨骞一巴掌,又伸手去捉白澜。白澜只吓得呆在原地不懂躲闪,杨骞忽然拼命向瘦高老者怀里一撞,居然把瘦高老者撞得跌开几步。原来瘦高老者当日挨了白豫一记血煞掌力,受伤极重,内力受损,当下被杨骞全力一撞,便往后跌开。杨骞见撞开瘦高老者,虽然不明其故,也不及细想,拉了白澜的手便往客栈门口冲去。瘦高老者极是恼怒,对其余人喝道:“追……追!给我截住这小鬼!”

杨骞刚冲出客栈门口,忽然撞入一人怀里,他以为定是瘦高老者等人追了上来,便欲伸掌推开。忽听那人“咦”了一声,伸掌按在杨骞肩上阻住其前冲之势,道:“小兄弟,你怎么在这里?”杨骞听这声音耳熟,抬头一看,原来这人正是曾经见过的中年书生魏子昕,旁边还跟了一名身材瘦削,翻着一双三角眼的汉子。杨骞大喜,往店里一指道:“有人要捉澜儿妹妹。”魏子昕往客栈内望去,刚好那五人也追出客栈来,瘦高老者认得魏子昕,冷冷道:“阁下究竟何人?当日在雪地客店坏我大事,今日又来插一脚?”
魏子昕闻言哈哈一笑道:“我以为当日阁下集数十人之力围攻一个随身带着小孩之人,已是极不要脸,不想今日得见阁下四个大人欺负二个手无寸铁,不会武功的孩童,比之昔日,又胜了一筹。实在令人好生佩服。”
饶是瘦高老者心机深沉,听得魏子昕这番讥讽之言,仍是忍不住色变。只不过他身上受伤极重,不欲生事,当下强忍怒气道:“我劝阁下还是不要插手此事。”
魏子昕不去理会他,转头去问杨骞:“小兄弟,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在?白兄弟呢?”
杨骞两眼一红,待要说话,瘦高老者嘿嘿冷笑道:“他已做了游魂野鬼,你想见他,只怕须得下黄泉才找得着了。”
魏子昕一怔,道:“他死了?”又摇头道:“不可能,凭你们哪有这等能耐?”
杨骞本是聪慧少年,忆起当时情形,也猜到瘦高老者等人在兵刃中做了手脚,指着瘦高老者恨恨地道:“他们在兵器上涂了药物,白伯伯给他们砍中一剑后隔一会儿便全身无力,连站都站不稳。”瘦高老者嘿嘿冷笑,也不否认。
魏子昕气极而笑,道:“剑阁之人当真不要脸之至,以五敌一打不过人家不说,还耍手段用毒药,不知道传扬开去江湖上的朋友会怎么看呢?”
那六人中的其中一名老者惊疑道:“你怎么知道……”瘦高老者喝道:“住口!”扫了一眼四周围观之人,道:“这里人杂,阁下既然有心插足我们的事,那便在镇外青竹林相候,老夫等人也很想见识一下阁下的扇子功夫。”
魏子昕扇子一收,肃然道:“既然如此,在下自当奉陪!”
瘦高老者瞪了杨骞一眼,便与其余五人相继离去。
魏子昕偕了杨骞白澜,重又走进客栈内坐下,呼了店小二来点菜,那店小二早看见他出言退走那四人的场景,不敢懈怠,片刻间便置了一桌饭菜。席间魏子昕向杨骞介绍他身边的汉子道:“这位是谭兄,叫谭大鹏,与我同是信陵君客卿。”
谭大鹏眉头微皱,心道魏子昕忒也多礼,对这山野少年如此客气,却也勉强点头笑笑,表示打过招呼。
魏子昕接着向杨骞询问白豫身死情形,杨骞也如实相告,只把白豫托他把白澜送到安邑这一节隐去,听得魏子昕一阵唏嘘。
白澜在旁听二人说话,不高兴地撅着嘴道:“豫伯伯没有死,我们现在就是去寻豫伯伯的。”
杨骞点头道:“是。”却暗暗向魏子昕摆了摆手。
魏子昕自也会意,便也不再提白豫之事。他心想杨骞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带了白澜这么一个小女孩在江湖上流离浪荡终究不是办法,便开口道:“我正要赶去赵国邯郸,如若小兄弟不嫌弃,不若与我一路同行如何?”他心中甚是喜欢这名少年,又兼奉了信陵君之命入秦找寻白氏遗孤,今白豫身死,也便将白澜带回去复命。
杨骞面有难色,心中想道:白大叔托我定要将澜儿送到魏国安邑,这人虽是一番好意,我却不能接受。便说道:“我……”
那谭大鹏也是奉了信陵君之命入秦,本就暗打主意想把白澜带回。今听见魏子昕这么一说,马上点头同意道:“魏大哥此言甚是,我们便带了这小女娃儿回复君上罢。”这句说话说的没有商量余地,魏子昕听得暗暗皱眉。白澜果然道:“我不要跟你们走,我要跟着骞哥哥。”谭大鹏一怔,便笑道:“你骞哥哥也是要跟我们一道走的。”
魏子昕不愿意听谭大鹏再说下去,便站起身来对他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便去会一会那六人。”谭大鹏道:“是。”杨骞便想出言否认谭大鹏的话也没有机会。魏子昕唤过店伙结帐,一行人出了小镇,行不片刻便至青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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