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回 人不与狗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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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狼呜咽的不周风,露出锐利的寒齿,吐出带有蕾刺的冰舌,贪婪地舔舐着利爪下的世界。高辛王却如眼前的篝火一样焦灼,一番恶战后,人马又折一半,已不足万人,而噩耗却接踵而来,房邑失守,西岳伯生死不明;西戎人冲散了右军,断了回关的路,如今他已孤军悬外,被西戎人围困在一处狭长,少有草木,称为僵蛇岭的荒岭。
山下火光如蛇,山上依天为宇,以地为席,军士们共围着两三小堆篝火取暖,最外围的军士惟有缩颈抱戈,身贴身地取暖。
“大王,此役我军处处被动,在下甚觉蹊跷。”围坐在左侧的长须将领道。
“季虎说下去,吾也有此感。”
“大王,过去西戎人只重悍猛,不讲策略,如今戎贼两者兼具,说明贼后有智者相助,而且熟悉中土。”
高辛王沉吟道:“可这智者会是何人?”
“大王,末将才探得些情况,戎贼幕府中却有中土人,还给西岳伯亲写了劝降书,但被西岳伯回绝。只是事关机密,此人是谁,还没有查明。”
窃窃私语声,很快在围坐的人中传开。
高辛王手捋长须,眉沉印堂,慨叹道:“吾朝六十余年来,门不闭户,五刑具废,还从没发生过盗窃凶杀,吾也没杀过任何人。何人与吾有仇?”
“大王,会不会是共工氏的人?”一个短须的文士说道。
高辛王摇头沉吟道:“仲衍,不可能,共工术器战败后,吾将他释放,他以共工氏的名义,信誓旦旦,永不犯中土,还以幼子为质,以表诚意。共工氏若与天朝抗衡,难道就不考虑他的人质?”
“大王,术器已死,其长子句龙继嗣,其弟在朝为质,对句龙来说,还是件好事。”
“句龙难道不顾及自己的同胞?”
“大王,山不容二虎,树不容两豹。当年炎帝姜克死后,其子阪泉、榆罔相争,诛伐不断,百姓寒心,榆罔联合黄帝轩辕,击败阪泉,夺得帝位。可结果又怎样?榆罔引他姓之兵戕害同胞,惹得天下诸侯弃之,最终为蚩尤所乘,天下大乱。而榆罔最后被黄帝流放洞庭之山。句龙非等闲之辈,天文地理,史法兵术,无所不知,他如有大业,其弟又算得了什么?”
“吾待共工氏不薄,把关西最好的土地给他们,他们何以以怨报恩?”
“大王惠泽天下,受万邦拥戴,神降登葆,贤学空桑,农耕沃野,工精金石,太昊、黄帝也莫过如此。但物极必反,月盈必亏。当年有巢氏仁怀天下,厚仁载德,重任贤士,为时人颂为圣王。可最终被重臣篡权,葬送了千年基业。时下肃杀突来,火在房星,不是好兆,大王不可不思呀。”
高辛王皱眉沉脸,若有所思。
突然,不周风大作,先前的呜咽声,变成笃笃凄凉的陶埙声,整个世界仿佛融进一个冰冷的巨大的溶洞里。风更如无数条柔韧的竹丝,不停地抽打着众人裸露在外的皮肤,辕门处的旌旗、军中的鼙鼓、车上的襜帷,打得彭彭乱响,篝火忽明忽灭,众人冻得颤唇磕齿,抱成一团。
太丙等人惊叫道:“大王,这风太狠了,快进车躲躲吧。”
高辛王一摆手喊道:“吾有斗车,将士可有?这天赐之风,乃警示与吾,吾要与将士同在。”
众人无人离去,里三层外三层,把高辛王围在当中。约过半刻,不周风渐渐收回了它的淫威,篝火重新点上,众人的眉须上闪着晶光,高辛王巍然不动地坐着,他的脸颊上,裂开了数道细小的黑口。
“大王!大王!”众人惊呼。

高辛王微微睁开双眼说道:“吾死不了。”
“大王,西戎人派信使来了。”一人急匆匆地在圈外喊道。
高辛王张开双臂,哗啦啦,众将士分列左右。
踱踱,西戎人蹬着牛皮靴大步上前,这信使胡翘八字,脸抹油膏,肥大的熊皮帽没住了他的整个前额,一双桀骜的眼睛,横在熊毛皮下。
“好个无理的信使,见了我王还不跪下。”左右将士怒喝道。
“呵呵、呵呵、呵呵。”西戎人扬颏冷笑道:“将死之蝉,没几天哼了,还如此嚣张,我西戎人向来认强不认弱,我还没让你们给我跪下,你们倒……”
锵锵锵剑光出鞘,所有的怒剑指向西戎使者。
有人怒斥道:“戎狗,看我砸碎了你的狗头。”
西戎人眼冒凶光,虎臂叉腰怒喝道:“怎了,要比试?好呀,你们谁先上。”
一个愤怒的武将跳了出来。
“住手,信使是来送信的,不是来打架的。”高辛王铁脸喝退武将。
西戎使者横眼扫向高辛王,呵呵冷笑道:“到底是中土的狮王,火烧了鬃毛,还有几分威仪……”西戎使者的挑衅激红了所有人的眼睛。
“我多巴奉戎轩王之令传言与你:寒暑运转,天帝授戎,中土当易,强戎是王,顺以厚待,逆以肃杀,尔……”
“滚!”
高辛王的叱喝声如雷崩,震得多巴一哆嗦。多巴右手扶正了自以为歪斜的熊皮帽,狠狠说道:“好,好,好,你们等着瞧,我、我这就回去,让大王把你们……”
“杀了他,杀了他!”喊杀声没过了多巴的叫嚣声,十数双愤怒的目光,连同尖锐的箭镞,一并对准了他。
高辛王轻轻挥手,朗声说道:“人不与狗斗,让他回去告诉他的主子,吾中土人身首可离,而气不可辱。”
高辛王话音刚落,众人哄堂大笑。
“你、你……,有种,战场上见。”多巴气的浑身哆嗦,转身急去。
季虎指着多巴的背影,豹眼圆睁愤怒道:“大王,太便宜这小子了。”
季虎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狗吠声,随即是叫好声和欢呼声,其间还夹有多巴愤怒的吼声。
“哎呀,该死的畜生,哎呀!”
一条一人长,浑身长着金毛的大犬,围着多巴追咬,多巴虽是体壮如罴,但在灵巧狠猛的大犬前,甚是狼狈,头上的熊皮帽反了方向,两脚上的牛皮靴已被撕烂,身上的狍皮袄也被扯成几条。
“盘瓠!”赶上前来的高辛王惊喜地喊道。
金毛大犬听到呼唤,放了多巴,跳奔过去,狺狺然围着高辛王转。
“高辛王,你让恶狗辱没我,还号称什么礼仪之邦。”多巴边整衣冠边怒道。
高辛王鄙笑道:“礼为人而设,不为畜生设,今畜生相争,焉能用礼强求?”
众人再次大笑,多巴气歪了嘴叫嚣着:“哼,我们走着瞧。”随即狼狈地钻出人群,冲下山去。
高辛王、仲衍、季虎等三人在帐中议谋,高辛王沉着脸说:“西戎人决不会善罢甘休,诸位有何良策?”
季虎道:“大王,如今粮草全无,守也是死,攻也是死,还不如乘戎贼信使将达之机,冲杀下去,杀他个措手不及,大王乘隙突围。”
仲衍道:“不行此计太危险了,如冲杀不成,反以卵击石。我以为强敌当前,不如走为上。”
季虎耸肩道:“仲衍说得轻巧,这僵蛇岭处处都是悬崖沟壑,往哪里走?”
高辛王正拧眉思索,盘瓠忽然轻拽他的老羊皮斗篷。高辛王目光一亮,欣然抚摩着盘瓠的脑门道:“盘瓠,快领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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