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烟花三月下福州,事起波澜总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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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厚黑之巅
第一章:烟花三月下福州,事起波澜总是多
烟花三月下扬州,卫山下的不是扬州,而是福建福州府(清福建巡抚治所所在地)。卫山于四十五年二月十二在京师陛见完乾隆,在得到乾隆帝的诸多赏赐与推心置腹的详谈后,倒也是一番意气风发的模样,心高气昂地往福建赴任了,准备大展身手,理清福建所有积压冤案以报皇恩。
三月十八日,卫山只带着二杨及林宾日三人及白虎堂六名三等丙级鹰卫入了福建境内。
福建,古属闽越人之地,讲的是闽南方言或福州话,卫山本想亲自探听一番福建的风俗民情,但只在路边驿站里听上几句闽人对话后,卫山便放弃了亲自打探消息的想法。很简单,根本听不懂闽人在讲什么意思,与京话有极大的差别。一个简单的‘吃饭’读音,闽南话会说成‘驾崩’,福州话则说成‘写波’
林宾日本就是福建福州人,居于福州南后街一带,离开家乡也才三年,由他领着自也不会太闷。
在卫山首肯之后,林宾日便负责起了向导一职的任务。一路行去,林宾日尽心尽责,不断地讲着福建的风土人情,名人趣事,也让卫山一伙人对福建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福建在西晋之前始终是吴越土著控制,自八王之乱,中原动荡后,衣冠始入闽者八族:林、陈、黄、郑、胡、何、邱、詹。这就是历史上所说的&qt;衣冠南渡、八姓入仙&qt;。直到此,汉族才在福建占据多数。
福建在由闽王王审之兄弟治闽达六十年之久后,才逐渐与北方汉族真正完全融合,经济上有很大的发展。
在南宋时因辖一府两军五州,故福建又称八闽。
清代福建辖有福州、兴化、泉州、漳州、延平、建宁、邵武、汀州八府及二州、五十二县、六厅。
为了笼络部下,卫山决定入住林宾日在福州府的老宅。
越靠近福州,林宾日则越是兴奋,毕竟数年未归家,也有思乡的情绪了。卫山对林宾日的心情还是颇能了解的,故行程也在日渐加速。
这日,卫山一行人已到了鼓山下,离那福州城也不远矣。对于连日赶路的众人,林宾日心内非常过意不去,便对卫山说道,
“大人,此去福州县城已不足半日行程,莫如我等在鼓山停留半日,由我领着好好欣赏一番有着石鼓名山美誉的鼓山,放松一下。”
“也好,我等急行而来,走得却有些疲倦。”见林宾日善解人意,卫山很是喜欢。福建自己从未来过,古话不是说得好嘛,即来之则安之,不好好欣赏一番美景也枉当这福建的地方官了。
鼓山,位于福州府的东大门,主峰海拔969米,分为鼓山、鼓岭、鳝溪、磨溪、凤池白云洞五大景区。自宋朝至清皆为游览胜地。山上四季常青、苍松滴翠、奇葩流红、岩秀谷幽,名胜古迹遍布全山。
相传山颠有一巨石平展如鼓,每当风雨之际,便发出隆隆的声音,象鼓声绵绵不绝地在山间回荡,故名鼓山。
山上千年古刹涌泉寺面貌庄严、规模宏伟、工艺精巧、殿宇辉煌,素有“闽刹之冠”称誉。寺中千年铁树、鸡丝木供桌及血经书称为镇山“三宝”,观后令人叫绝。寺前千佛陶塔系宋代用陶土烧制而成,制作精巧。历代名人在山中留下700多幅摩崖石刻,真、草、隶、楷、篆各种书法俱全,其中不乏有蔡襄、李纲、赵汝愚、朱熹、王阳明等名流的题字。
被林宾日这么一通猛介绍,卫山听起来倒是心痒痒的,一行人直奔山门而去。
才行了不久,还未到半山腰,卫山便发觉情形有些不对路,身后跟随着三个人,不紧不慢地从山脚便跟踪起,一个个都戴着顶斗笠,把面庞遮掩得实实的,你慢他也慢,你快他也快,形影不离。
二杨也注意到了这个情景,为保证卫山的安全,二人分别打了个眼色,准备与六个鹰卫除掉这些尾巴。
卫山为防和珅派出杀手,历来行路时都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性,自然也发现了这一异常现象。卫山对此倒不置可否,示意未明了这些人身份之前,勿要打草惊蛇。
以卫山的考虑,这些人最大的可能性是闽浙总督陈辉祖派出来的探子,想抓住自己的把柄,好给陈辉祖以打击的口实。
内心对这陈辉祖实在是蔑视到了极点,身为封疆大吏,不仅未能看管好自己的亲兄弟,反而还要徇私报复,大清有这些恶吏,焉能不衰!自己倒要看看这些狗腿子能拿自己如何。
此时卫山反倒悠闲自在起来,沿途不断地观赏风景,遇见前人题字时,还要驻足停留半响,摇头晃脑般地低吟上几句,真是潇洒至极。卫山这么做,可苦了后面的三人,停停走走,从山脚行进至半山亭,足足花了一个时辰。
刚要入半山亭中歇息片刻之际,却见从亭内奔出数十个携带兵刃的壮汉,在一个满脸胡苲茬左眼已瞎的汉子率领下,拦住了卫山的去路。
瞎眼人那剩下的右眼目露凶光,颇为凶悍地冲卫山便是一句带着极浓重闽南口音的话,
“客人,今日上山路不通,请明日再来。”
“这路莫不成是你家开的?我要上山烧香拜佛也不许吗?”卫山对闽人这种甚为霸道的做法很是反感,甫一入境,便遇诸多事端。
“不许上就是不许上,你啰唆什么。”独眼汉斜了下卫山。卫山转身看了眼林宾日,示意其出面与那瞎眼人交涉。
林宾日从右手边走到前方,直接用闽南方言与那瞎眼人交流了几句,而后又转回到卫山身边,悄声说道,
“大人,今日此山被天地会所占据,他们要在此地开大会,所有游客皆被阻于半山亭边,我看我们还是先下山吧。”
居然是天地会的人在此?那身后尾随自己的三人可能并非是那陈辉祖的手下,定是天地会的探子了,卫山吃惊不小。
凭借飞鹰队的消息,卫山早对天地会有所了解,故很是想知道天地会在鼓山聚集所为何事。
自清康熙帝以来,天地会已逐渐成为清廷的眼中钉,肉中刺。天地会不仅依靠着台湾郑成功,还多次策动反清复明的起义,清廷可谓欲拔之却惜无良机。
尤其近几年来天地会势力更是发展迅猛,在经历了台湾回归大陆的一段短暂的低潮后,在新任舵主张孝廷的主持下,又重新在东南数省崛起,会众一度达二十万,与那川、陕、楚一带活动的白莲教不相上下,风头把南北武林八大帮给压了下去。
卫山正自琢磨着该如何潜入山内,看能否探得些绝密消息时,那不声不响的三人突然发难,在连吹了数声响亮的口哨后,露出狰狞面目。带头一人直越过卫山众人,来到那瞎眼汉子跟前,甩掉头上的斗笠,阴阳怪气地冲着他说道,
“庄大田,你们天地会在鼓山意图聚众谋反,我王崈卬可要代表朝廷代表衙门拘捕你了。来人。”
庄大田显然认识那王崈卬,也想不到官府的人居然会在此地出现,一脸愕然状,人往后退了一小步,说道,
“王崈卬,我们天地会与你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从无瓜葛,每月的孝敬也都有送上,今日你何来此招?”
王崈卬狞笑道,
“这可不是我本意,只是奉了抚台大人之命,情非得已。去把你的那些同伙叫出来,一起与我衙门,好让兄弟我交差。”
庄大田也非好惹之辈,虽见情势不妙,官府可能设局捉捕,但还是很强悍地答道,
“想捉我?哼哼,就凭你们这些捕快?等来生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王崈卬也不再浪费口舌,大声喊了一句道,
“给我拿下”。
顿时在半山亭附近的草丛中、山壁内,一下窜出过百的公门捕快,手拿兵刃对占据半山亭的天地会会众发起猝然攻击,此次抓捕必是经过事先预谋的。
独眼的庄大田显然对此意外之事未曾估料到,很是慌忙地让手下迅速退入亭中进行顽抗,并仓促派人通知在白云洞的其他天地会众躲避。
占据半山亭的天地会众倒是很顽强,在多于己方数倍的官兵面前,死守不退。前面一名倒下,后面一人递补而上,而庄大田更是奋勇当先,手提双斧立于最前面。官兵来一个劈一个,有万夫不挡之勇,不到半盏茶功夫,庄大田脚旁便倒了近七名官兵,皆是脑袋被劈烂。
由于山道狭窄不堪,只容得三人通过,天地会占了个地利之便,紧紧扼守着通往山上的半山亭,故官兵一时半刻也拿庄大田一伙没什么办法,双方开始在半山亭处僵持起来。
卫山等人见官府与天地会交上手,便开始慢慢往后退,卷入地方事务实为不智。你卫山想退,有人可没想让你这般便宜了事。
就那个叫王崈卬的官府捕头在见到天地会众被手下人给围住,己方胜券在握后,闲下心又盯起卫山来,正巧见卫山一伙想溜,几个起纵,便越过卫山头顶,阻住下山之路发话道,
“你们这几个白莲教逆匪,还不给我乖乖俯首就擒,难道要本大爷亲自动手吗?”哗拉一下,卫山周围又被数十个衙役给围得水泄不通。
卫山听后一片愕然,怎么回事,居然被误认为是白莲教的人了。
杨遇春老练地在后发话道,
“这位大人,我等十人皆是从浙江入闽事置货的正经商人,怎会与这白莲教乱匪相勾结?再者说了,这个叫庄大田的人,我们也都是第一次见。大人勿要冤枉了好人才是。”
王崈卬嘿嘿冷笑几声,双眼死死盯着卫山那甚是鼓囊的包袱,目光甚是贪婪,自有见解地说道,
“你等当然是从浙江过来的,但并不是经商的商人而是白莲匪徒,想与这天地会反贼商讨什么大事,可你们怎会料到官府早有细作盯着你们的一举一动。
我得来的情报显示,白莲匪徒一行也正好是十人于一个月前闽境,意图与天地会铁血堂的人联络,这地点就选在鼓山之上的白云洞内,你们莫欺我什么都不晓得,还是乖乖地随我走一趟衙门。”
卫山与二杨对望一眼,看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王崈卬大概是看到卫山一伙表现出后怕的样子,以为自己恐吓成功,便循循诱导般说道,
“其实我看你们也不是真想入那白莲教,定是被人所逼。本大人素有好生之德,体谅你们的一番苦心。这样吧,你们就交点钱赎你们的罪过,我也好替你们摆平这一道。”
听完王崈卬的这一大番话,卫山总算明白,敢情这衙门里的人是趁机来敲竹杠的。
上梁不正下梁歪,看来福建官场也好不到哪去。山上逆党还需剿灭之时,居然此刻就敲诈勒索起来,实在是颠倒主从。
卫山点头同意先花钱消去此灾,等日后再寻机找此人要回钱物。贵为福建按察使,三品大员,居然会在福建境内给人勒索,说出去还真让人笑掉大牙。
林宾日领命上前与那王崈卬交涉道,
“这位差爷,那您说这所谓的赎罪银两该是多少?”
王崈卬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寻思了片刻,凭直觉推断,这伙人个个带着沉重的行李,现银当不在少数,可能是江浙的富豪南下福建打天下的,绝对是个大肥羊。要不是被自己恐吓几句戴上了谋反的大帽子吓破了胆,真要让他们出点血还比较难。
伸出一个手指晃了晃,面带笑意望着林宾日。
“一千两?”
王崈卬摇了摇头。
“那是多少?一百两的话也太寒酸了,叫我给我还出不了手。”林宾日半开玩笑地说着。
王崈卬眼一瞪,不悦地说道,
“一百两,你以为打发叫花子呀!你们要想想,被当成白莲逆党,那可是要杀头的。这保命钱自然要贵上一些,一万两,不说二话。给钱我就放人,不给就全部抓进大牢。自己想清楚。”
听到一万两这几字,林宾日还真有点犯晕,如今当差的真是够狠,吃人不吐骨头。
卫山也听到王崈卬所说的话了,第一直觉便是这福建官风实在是差到家了,差役到处讹诈钱财。对待富人如此,对待穷人更可想而知了。
嘴角不屑地撇了撇,哼哼,想占我的便宜,连门都没有,传音给林宾日道,
“先给他吧,就算是暂时寄存在他那边。等我正式上任后再与他好好算上这笔帐。问清是哪个衙门的,也好日后再相见。”
林宾日按着卫山的意思,换了种更卑谦的口气对王崈卬说道,
“大人,这钱我们可以出,所谓破财消灾嘛。但我等毕竟是外乡人,千里迢迢的来福建做生意,怕人生地不熟吃亏上当。
既然与差爷如此有缘,不如就请留下个地址姓名什么的,日后我等在生意上如若与闽人起了争端,也好找大爷您给调停一下。生意场上可最讲究关系二字。”
一番话被林宾日说得光冕堂皇,挑不出一丝毛病,像极了商人要找靠山的模样。王崈卬还以为自己碰上冤大头,发财树了,丝毫没再多想,拍着胸脯便答道,
“找我就对了嘛。出门在外靠朋友,尤其在这福建境内,我王崈卬哪个地方不熟?就凭我在臬司衙门做了二十年的捕头,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放心,搭上我这一条线,做生意稳赚。”
“那以后可就全靠王大爷帮忙了。”林宾日再次恭唯了一句。
生怕这到嘴的肥肉飞了,王崈卬耐下性子不厌其烦地给卫山等人反复推销介绍自己道,
“你们大概不晓得这臬司衙门是干什么的吧?我可告诉你们,这臬司衙门就是提刑按察使司衙门,里头属按察使最大,专管全省的刑名律令,专司缉拿嫌犯,保证地方治安,排在巡抚、布政使之后,权力极大。
我在臬司衙门也做了二十年,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人没瞧过?伺候过三任按察使,就连当今的福建巡抚苏庭芝也是刚从按察使任上转迁过去的。
我肚子里可装了本帐,哪个官员贪多少我心里都有数,分赃吃私我尽收眼中,故这福建谁还敢不给我王崈卬面子?福建一亩三分地,我跺跺脚都会摇三摇。”这番言语的目的便是要在卫山面前摆明自己的势力,王崈卬的唾沫讲得是漫天飘洒,很是卖力。
这种场景好比管家打了老爷一巴掌,弄得卫山还真是在为未来能有这么个好部下而万分‘开心’,一副净白的面庞都气成猪肝色。
堂堂的福建按察使居然会被按察司衙门的捕头给敲诈勒索?自己怎么这么好运道呀!
看到卫山那阴晴不定的脸色后,一旁的二杨及林宾日都恍然大悟开来,纷纷掩嘴偷笑不已。真是自家不识自家人,有得瞧了。
“王崈卬。王崈卬。”卫山默念了几声,看来是要把此名字牢牢记下,好秋后算帐。
在林宾日掏出一万两银票把王崈卬顺利打发走之后,徉装下山的卫山在路途中吩咐众人道,
“这王崈卬的事,一等抵达按察司接了官印,马上就第一个严办。现在我们先在山脚下等候上一会,等官兵衙役都走了之后再行上山,看看能不能找到几个天地会的漏网之鱼。能从小角色口中探得福建天地会的一些具体情况也是好的。”
卫山看来想要整肃天地会在福建的势力,这应是离京前乾隆千叮万嘱过的。
从山下不断有弓箭手向上增援,而卫山等人则机灵地躲避于路旁。林宾日瞩目半山亭,只见那边是一片刀光剑影,腾挪砍杀。不断有官兵及天地会会众从半山亭处顺着山道滚了下来,还有众多人直接被打飞出小悬崖,直坠山底。好好的千古名山、拜佛圣地居然变成屠杀之地,看得林宾日直摇头。
卫山对这一切也尽收眼底,面无表情地随口问林宾日道,
“天地会在福建的势力如何?”
“其他地方我不晓得,只知在福州,天地会铁血堂的闽东分堂很是强大,光入会的百姓大约便在八千上下。”
“哦?就一个地方支部还有分支?”卫山比较诧异。
林宾日乃是土生土长的福建人,对天地会有着比较深的了解,解疑道,
“这是历史的必然。遥想当年,郑成功便是在福建起事,经营福建多达十年之久,并还曾一度挥兵十余万北上,与那李来亨贼部会师温州,妄想直捣北平,光复明廷。万幸受阻于江浙,使得北方数省百姓免于兵灾。
虽然郑逆最后逃至台湾,可其在福建旧部势力依旧盘根错节,最终郑逆麾下第一虎将陈永华创建天地会,朝廷再想尽数铲除时却难以为继。
时至今日,天地会由张孝廷主持日常会务,其下共分四大堂,分别为金鼎堂,银爵堂,铜心堂,铁血堂。
因福建乃是郑逆的老巢,故铁血堂在天地会中的排位乃是第一的位置,堂主均是下一任总舵主的热门人选。也只有铁血堂才另设有四大支堂,闽东、闽南、闽北、闽西,会员覆盖全福建。”
听到这里,卫山眉头不由大皱,剿灭福建天地会,这么大的烫手山芋居然自己拍胸脯在皇上面前就接了下来,怎么下手呀?不过难铲也得铲哦,谁叫已打了包票!
“看来想彻底消灭福建的天地会,还需借助你这个本地人的力量了。林兄身具有惊天纬地之才,必能助我一举铲平铁血堂。”卫山拍着林宾日的肩膀,用起了激将法。
对于老福建林宾日这个极为好用的地头蛇来说,应该要充分合理地利用上,才能使得自己的才能在福建有发挥的余地。
林宾日受宠若惊般说道,
“能为大人效力乃是林某的荣幸,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站在山道边,遥望远方,小半个福州隐约可见,卫山甚是感慨地说道,
“福建也算地杰人灵之地,同处江南,可为何远逊江浙?一路行来,我收获颇多呀!
一来官场黑暗,贪没之风横行;二来教育不够,饱学之士极少,未能宣教乡里;三来会党众多,严重扰乱治安。如能从这三点入手,福建何愁民不安人不富?用个三年治闽,我就不信治理不顺!”
“大人说得极是。”杨遇春、杨芳、林宾日三人同时答道。
抬头看了下半山亭方向,似乎声音一下静寂了许多,想来可能打斗已经结束。卫山率先领着众人向半山亭走去。
呈现于卫山眼前的半山亭,一副恶战过后的模样,兵刃断器随地俱是,地上、墙上均是血迹斑斑。亭内倒毙着不下数十余具死体,每跨出一步,都会踩着死尸。尤其是半山亭外通向亭内的一处紧要关口,官兵伤亡甚众,显目位置还掉落一柄断斧,可想而知必是庄大田杰作。
回想一下当时的战况,定是激烈异常,这庄大田死守关口不退,斧劈十名绿营官兵。最后因兵刃折断,弓手增援抵达,寡不敌众,只能退入亭内继续顽抗,可谓骁勇之极,只不知庄大田下场如何。
杨遇春清点完死尸后向卫山禀报道,
“大人,半山亭处官兵死亡十七名,天地会会众死亡三十八名,并无发现庄姓大汉尸首。”
卫山冷静地说道,
“当那王崈卬调动弓孥手时,就已注定庄大田败亡的结局。平常百姓怎能与训练有素的官兵相抗?还算不错,这姓庄的终于逃过一劫。走,大伙一同上山去找找那庄大田,说不准能检到这条漏网之鱼。”
当卫山等人赶至白云洞时,早已是人去洞空,地上只遗留下些折断的兵刃。杨芳抹了抹额上汗水,有些抱怨道,
“害得我们赶得如此匆忙,居然连个人影都没碰到,我看那些天地会的人接到被官兵包围的消息后都溜之大吉了,哪还能再留于此地。”
卫山环顾了一下四周,从地上拾起一把带血的精钢剑,沾了点血凑到鼻子前嗅了嗅,说道,
“这剑上的血还是热的,显然此地经过激烈打斗。虽然不晓得为何有人报信,居然还能被官兵给围住。但既然能选在白云洞内聚会,必对地形有所熟悉,打散之后可能还隐藏于鼓山之上,大伙儿给我追。”
一出白云洞,林宾日便带着众人往罗汉洞方向追下去,那边地形隐蔽,适合藏匿。紧随着林宾日,卫山等人一直在崎岖的山间小道上快行。这鼓山的山道确实是险峻无比,稍微一失神,便会坠到十丈深的深崖下。幸好卫山等人都习过武,比一般人更强壮点,对这点困难自不在话下。
“咦?”领头的林宾日诧异地轻声叫了下。
卫山感到好奇,问道,
“怎么,林兄发现了什么?”
“这边有血迹。”
果真,小径边的绿草上沾了十几粒的鲜血,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
看来猎物应在附近才是,就是不晓得是大是小。
卫山精神一振,指挥着顺着血迹往下走。在拨开杂草后,里面露出条人为踩出的不大显眼的小道。急行半个时辰后,终于发现不远处躺着个黑影,应是负伤后勉强支撑着来到此处终因留血过多而昏迷不醒。
九人同时在等着卫山的命令。
卫山来到黑影面前,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
嗯,此人面庞尚算英武,从眉间不经意飘露出桀骜不驯的味道。身躯魁梧,肌肉甚是结实,如果没有特别的实力,也不会带伤奔走如此远的距离。以自己推测,此人绝对不会是天地会中的小角色。
“大人是想将此贼收留并加以救治?”林宾日问道。
卫山点点头。
杨遇春提醒道,
“大人,此贼乃天地会中人,瞧其身手不输于我等。万一被他发觉我们的身份,来个突袭,大人您可是防备不了,最好的计策莫过于直接交给官府办理。”
卫山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样子,娓娓说出自己的想法,
“其实交给官府的话,那我们就白白丢掉了个天大的功劳。
官府最多把其关进大牢严审罢了,万一不吐实也就是一斩了之。而换成我们,大可花点时间布个局,让他自愿地把天地会的秘密一五一十地都说给我们听,而后再采取行动端掉天地会铁血堂的老巢,这可是个不小的功劳。”
说到高兴处,卫山不由面带笑容。
当林爽文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躺于担架之上,周围还紧密地围着六个人,随着担架缓慢地前进着,看情形应是这批人救了自己才是。

见到林爽文已醒,卫山等人都围拢了过来。卫山假装好心地问道,
“这位兄台,你没事了吧?”
林爽文感激半撑起身抱拳答道,
“多谢众位兄台搭救之恩,小弟林爽文来日必重重报答几位。”
“出门在外,救死扶伤也是应当的,佛家不是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嘛。”卫山轻描淡写地答着,力图给林爽文一个良好的印象。
“还不知诸位姓名及在何处高就。”林爽文问救命恩人。
林宾日替卫山出头答道,
“我等都是从浙江过来到福建做生意的,这位是我们的卫老板,我是他的帐房师爷,这两位都是卫老板亲戚,姓杨。其他这几个是我们雇的保镖。那日正巧谈完生意至鼓山游玩,也就那么巧遇上林兄弟了。不晓得林兄弟何故会晕倒于罗汉洞旁偏僻小道上?”林宾日开始盘问起林爽文。
林爽文也不隐瞒,压低声音直接说道,
“不瞒诸位仁兄,小弟我乃是天地会中人,因聚众集会而被官府捉拿受伤,为躲避追捕而晕倒于那里。”
“原来如此。”众人都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态。
“天地会中人皆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当今朝廷无道,民不聊生,官场黑暗,正需你们这种人出来替天行道。只可惜我手无负肌之力,不然也加入天地会了。”卫山开始给林爽文灌起汤。
“卫少太客气了,我们这些穷人也只是为生活所逼。此路凶险,正常人谁会如此做,还不都是官差大老爷给逼的。如果没那么多的赋税,谁还会铤而走险加入天地会呀。民间还不是成天在喊‘大清万税万万税’。”林爽文倒也风趣。
万岁万万岁?万税万万税?真是个别出心裁的说法,看来民间早已疾苦不堪,反抗的力量正在积攒之中。之前的甘肃兰州回族大起义只是其中的一个缩影罢了。卫山心中这么想着。
“但不知此去何处?”林爽文又问道。
林宾日答道,
“我祖籍福建福州,在江浙一带漂泊谋生多年,久未归家。此行一来正好可陪卫少爷谈生意,二来又可回家省亲一趟。
林爽文见林宾日也是福建人士,且还同为福州人,顿时对他亲近了不少,高兴地说道,
“没想到林兄也是福州人,小弟我也是福州的,家住黄巷,不晓得林兄你住何处?”
“我呀,居于左营司巷一带。”
“莫不是林正澄林老先生的后人?”
“怎么,你认识先父?”林宾日此时才有些惊讶地问。
“林老先生在街坊眼里可是个大好人,乐善好施,谁人不晓。”林爽文夸赞道。
几句话聊下来,林宾日与林爽文很快打成一片,卫山山看在眼里乐在心头,这般就行,只要林宾日保持这种势头,就不信从林爽文口中挖不出天地会铁血堂的底细来。
因为官府开始捉拿林爽文,故虽然家就近在咫尺,林爽文也不敢潜回家中,只能先在林宾日的家里暂时居住下来养好伤势再作打算。
经过几日的静养,林爽文伤势大有好转,而卫山也收获不小,从毫无心机的林爽文处又挖得不少天地会消息。
林爽文只是天地会铁血堂闽东分堂的一个红棍,其上还有白纸扇、先锋、香主、山主,平日只负责外围的安全警戒,未能进入闽东分堂的核心系统。
那日天地会确实在白云洞召开一个极其重要的会议,连总舵主张孝廷及四大堂主也都大驾光临。
因台湾的雷袍会极力相邀,会上天地会决定暂缓内地的发展转而向台湾谋求更大的活动空间,反正台湾那边郑家旧部甚多,扩张起来定不成问题,相反,近年来因清廷的残酷镇压,天地会在内地的势头有所减弱。
谁料官府却事先得到消息,派出重兵拘捕天地会一干首脑。为掩护总舵主脱身,庄大田及林爽文均身负重伤。
为能尽快一网打尽天地会,卫山则在秘谋策划着。
这不,连续数日,林宾日皆不在家中,都在与府衙打交道,上下通融,其目的只有一个,抓获林爽文的老母,以便再由卫山出面保释,好让林爽文感恩待德,彻底信服自己。
被闷了数十日的林爽文有些呆不住了,直囔着上街透透气,卫山想想反正一时无事,莫如陪他上街逛逛也好,便带着二杨兄弟及六个鹰卫一同上街了。
福州城内有小三山,屏山、乌山、于山,皆是消暑纳凉的好去处,众人往乌山行去。街面两旁小摊小贩众多,林爽文则一一指点着把福州的土特产都介绍给卫山。
走了个把时辰,卫山一行人便进了家鱼丸店,开始打起牙祭。林宾日给卫山点了碗福州有名的木金鱼丸。这鱼丸个大体肥,肉美味香,以鲨、鳗的鲜鱼肉,剔骨、洗净,剁成鱼丸酱,并选取猪五花肉剁成酱,虾干切碎,调入酱油、味精、葱白等作馅,安放冷水锅以微火煮熟。
卫山吃完一个后直赞美不已,好丸子呀,在北京还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东西。毕竟大清的天下广得很,地方小吃也是多不胜数,还有许多自己从未品尝过。
正待再来一碗品尝时,却听闻店外一片嘈杂声,声响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众人皆离席出外一瞧究竟。
路中央对峙着六七人,一个红衣女子,及五六个农民,都怒目相对。问过旁人后,大伙才晓得原因。
此女子骑马一路奔驰而过,速度极快,正巧碰上拖着一车大葱准备去前面的菜市场的这一家子,马匹一下子把其中一人给撞伤。
伤者家人不放那女子走,要求赔偿损失,而女子则耍起性子来,说自己是福州将军葛哈隆的女儿,福建巡抚苏桂芝的干女儿,满名索罗错月,汉名苏秀文,有本事就让官府处置。说完之后蹬上马就想扬长而去,伤者的妻子不干了,死抓住马头不放。
原来如此,这等小事倒也不必太过关注。卫山顿感扫兴,正准备回店继续进食,谁料那苏秀文马鞭一扬,想趁乱突围,未想那马发起野性子,不往前跑反而掉头向后,在连声嘶鸣后马蹄连续踢中13人并践踏过去,围观百姓哪会料到马会耍性子,一下便有1人直接被踢中胸膛死亡,另有12负了不轻的外伤。
在场的老百姓见满人如此嚣张,个个义愤填膺,手操家伙虎视眈眈地围着她,死活不让他走。若不是因其是女人,早就一拥而上往死里打了。
林爽文此时也是脑门青筋直冒,口中猛朝地上吐了口痰,骂道,
“他妈的,这些满人还真是嚣张到了极点,平日作威作福也就够了,现在连个臭娘们都敢出来欺负我们汉人了,这是什么世道。”
林爽文卷起袖管,大踏步地奔向苏秀文,卫山想拉住他却没拉住,眼睁睁地看着林爽文几个大踏步来到了苏秀文跟前。
林爽文跳起来抡起大巴掌一下就给了尚骑在马上的苏秀文三记大耳光,这下可把苏秀文摔得眼冒金星,人直接从马背上跌下来。
当苏秀文从地上爬起来时,两腮都是红通通的一片。本想施展臭婆娘伎俩,一哭二闹三上吊,却见林爽文身高体壮,满脸凶悍,便有些犹豫开来。
卫山趁机扫了眼苏秀文,已三十出头的女子,还浓妆艳抹,一张嘴唇涂得跟猴一样,实在令人作呕,不救也罢。
就在林爽文要再次狠狠揍苏秀文一番时,却见人群开始散开一条道,原来府衙差役接到里正的报告后,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你们想聚众造反不成?”领头的捕头凶巴巴地威喝着老百姓。
死者丈夫哭着跪在差官面前,大声喊道,
“官差大老爷,还请您给我作主呀。小民代义权之妻刘忠霞因与那女人讲道理,却被其纵马踩死……”说到此处,老实巴交的代义权想起患难与共的老妻,不由得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
捕头其实接到里正报告后,早已晓得是福州将军的女儿。这个苏秀文本身就是个大刺头,仗着势力在福州城内横冲直撞惹祸甚多,其大名早让差役们耳根烂熟,人见人恶。
“那好办呀,你们这些人都跟我回衙门去,有冤去那里诉。”
苏秀文正巴不得如此,以摆脱困境,等到了府衙大堂里,料那知府大人定会大事化了,小事化无。
“走,把这些一干人犯全部带走。”捕头正在下令手下行动。
“慢着,你们这般官差分明是想袒护这女人,大伙可不能让他们把这臭婆娘给带走,有话就在这边说清楚。
现在当官的都是官官相护,嘴巴上说得轻巧,什么清正廉洁,爱国忧民,都他妈的放屁。一到公堂里,什么味道都变了。”林爽文拦住正要翻身上马的苏秀文,
“差爷,求您给小女子做主呀。”苏秀文反应满快,马上叫曲起来,
“小女子策马行往东门,路过此地时,此男横地便窜了出来,小女子及时勒住缰绳,幸保此人一家子不被马践踏,只那载运大葱的车子被撞翻,可他们反而要小女子赔偿他们的葱钱。
小女子不与他们搭理,翻身上马便走,谁料此马受到惊吓后不前进反后退,野性顿起,把此人之妻给踢毙,实不关我的事。”苏秀文装出一副可怜像,脸上挂着几粒混浊不堪的泪花,也不晓得是不是汗水冒充的。
“真是贱女人一个,犯了错还叫曲,大伙儿打死她呀。”林爽文听了之后实在气愤不过,颠倒黑白,嘴都长在她一个人身上了。到了公堂之上,知府大老爷还不是偏听一面之词。
林爽文抓过旁边一个菜摊上的大白菜,撕烂后便朝苏秀文狠狠丢掷过去,先发泄发泄再说。有人一开了头,这围观百姓可都了,每个人都去抓白菜梆子或者西红柿、鸡蛋什么的,对准苏秀文就是一通猛扔。
呼呼呼呼呼,众多的垃圾都往苏秀文头上招呼。苏秀文根本没防备,一直认为自己是福州将军的女儿,福建巡抚的干女儿,其他人不会对自己怎么样,谁会料到会受到如此隆重的礼遇。
只挨了数十下,苏秀文就已全没了大小姐的脾气,抱头半蹲于地哭爹喊娘起来。只片刻功夫,苏秀文头上便冒出了白菜叶子,蛋清、西红柿汁等等杂物。
卫山直摇头,这林爽文也太过于激动了,本身还是官府通缉要犯,岂不是让官府注意上?果不其然,那名捕头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上前帮助苏秀文,但他也在想着转移目标的法子。在仔细端详着领头闹事的林爽文后,脑门一亮,大叫起来,
“好哇,你便是那个天地会的林爽文,千寻万找你居然自己露面了,来人呀,快给我抓住他。要是有人阻拦,视为谋逆,定斩不涉。”
哗拉一下,数名差役便向林爽文围了上去。伤势刚好,林爽文不敢太激烈打斗,只好望了下卫山等人,表示躲过追捕后会回去的,占着地形熟悉,拔腿便窜出人群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围观百姓对官府历来就没什么好感,更见差役们帮着那苏秀文作威作福,便纷纷站直身子强行堵住差役的去路,衙役们想挤出去人群都非常困难,林爽文很容易地便脱身了。
也好,这个闹事的林爽文自个逃跑了,苏大小姐想来也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了。捕头也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头,指挥着衙役先把苏秀文给带会衙门。
此时的代义权却是眼巴巴地望着差爷们不声不响地把苏秀文带走,却无能为力,他心中也知这老婆的命可能要白白丢掉了。
卫山对这一切都尽收眼中,悄悄吩咐二杨及林宾日道,
“你们去人群中进行煽动,让老百姓好到府衙门前闹事,我倒要看看福州知府是如何审理此案的,是不是真的在官官相护。”
捕头们还没走出几步,便听身后的百姓们在喊,
“不能这么走了,还没给代义权一个交代。”
“你们官府不能如此草菅人命。”
“留下杀人犯苏秀文。”……
在二杨及林宾日的煽动下,围观人群开始沸腾,纷纷要那捕头给个说法,逐渐人是越集越多,慢慢向府衙门前移动。
捕头见势不妙,赶紧带着苏秀文仓促退入府衙内,关上大门。
满汉的矛盾历来是很深的,再由有心人卫山倾情煽动后,这府衙早已是被愤怒的百姓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挤个水泄不通,声音直传出几里远。
卫山很是满意这种效果,盘起二郎腿端坐于府衙前的一棵大树下,准备看看知府大人是如何处理。
“大人,福州将军葛哈隆带着一营的旗兵快过来了,大约有二百人左右。”
卫山眉头一皱,此等满人总是爱凭武力来解决动乱,总是认为满人高过汉人一头,看来代义权的老婆应是白死了,讨不回公道了。
连自己这个按察使也才是三品官,福州将军可是二品,自己可管不了他。俗话说得好,官大一级压死人,就算自己亲自出面,这葛哈隆也未必肯听。要是闹到朝廷上去,只要是有满汉之争的敏感问题,皇上历来是站于满人一边的。
事态如卫山所料,在官兵前来驱散围观百姓后,连那代义权也都被捕入大牢,扣上了个挑唆造反的大帽子。而相对于林爽文来说,更不幸的是,由于他的出头打抱不平,导致他那六十岁尚算体格健康的老母亲也被官兵逮入大牢。
虽然林爽文之母被捕入狱,应会让卫山感到满意才对,只有这样,经过卫山的运作之后才能把林母给救出。
可出乎意料的是,林母才被关入大牢仅半天不足,便突然死亡,对外竟然宣称是自然死亡。这消息不仅让林爽文欲哭无泪,更让卫山异常恼火,官府这么做也太不把百姓当人看了,随随便便就对犯人进行拷打,毒打致死乃是经常事,这还有王法吗?
望着沉浸于失去亲人的悲哀中的林爽文,卫山感到有些内疚,毕竟自己搭救林爽文动机不纯,于是小声交代林宾日道,
“你马上到衙门去,把林母的死体给弄出来,找个地方好生掩埋了,也算尽了我们一份心力。”
当林母死体被林宾日给带回后,众人看到后都火冒三丈,这哪是自然死亡,分明是被虐待致死,头上还能看到三处青色淤痕,一双眼睛到死没闭上,正应了老话死不瞑目。林爽文看到后更是两眼直冒火花,把牙齿咬得噶吱作响,双拳捏得紧紧的。要不是二杨死死抱住他,恐怕此时林爽文早就冲进府衙大牢乱杀人了。
“我说爽文呀,你就节哀顺便吧,不要太想这件事了。老人家此次无端死亡,确实是令人震惊,不过你放心,这事我会替你做主,我会对衙门施加压力,动用我的力量,以让官府还你母亲一个公道。”
“多谢卫少,但父母之仇不共待天,我要亲手解决那大牢中的牢狱,以及那苏姓小婊子。”林爽文压着怒火说道。
卫山很有条理地继续劝道,
“爽文呀,既然你母已死你就别再闹了。你现在可是官府通缉的要犯,如果冒冒失失地又冲入大牢,保不准清兵早就在那守着。而且你万一再大闹一番,老人家的冤就要石沉大海,永不出头了,你总不能让你母亲永远替你背着这个无端罪名吧。
听我一句,赶紧远走他乡,避避风头,你母之事,我给你个准信,定在一月之内办妥,让官府作出合理解释,还你母亲清白。”
在卫山的不断劝解下,林爽文开始头脑逐渐冷静下来,对卫山说道,
“卫少,让我冷静一晚,明早告诉你的最终决定。”
林爽文带着悲伤且沉痛的心情返回卧房,而卫山则扭头向林宾日发话道,
“福建刑治实在混乱不堪,明日你就拿我的按察使官印去按察司,先把那王崈卬给拘捕下狱,而后把此次有关苏秀文一案卷宗全部调到我房中。”
“是,大人。那是否还继续打探天地会?”
“那是当然,把林爽文送走之前,要利用他的关系,打入天地会内部,这是不容改变的,你就速去办事吧。”
第二日清晨,林爽文便来找卫山,那双目还布满了血丝,看来一夜都没睡好。
“卫少,我已决定了,后日离开福建,过洋去台湾谋求发展。”
林爽文的一番话倒是让卫山很吃惊,才过一夜,怎么就会想去台湾发展?
见卫山不解的样子,林爽文解释道,
“您说的话都有道理,经过深思熟虑后,我决定照会里的决定随大部队奔赴台湾,而这边的事就交由卫少替我主持公道了。”
“怎么,你们天地会已经有让你去台湾的意思不成?”卫山反问。
“是的,那日白云洞的会议便已决定我与那庄大田一组,共赴台湾。只是我因老母尚在家中,需人照顾,无法立刻定下主意。现在反正已是孤家寡人一个,也就再无所牵挂了。”
卫山心中讨道,这天地会内地发展不是太好,居然把主意打到台湾去了,想必定要在台湾弄出些举动出来,应要上表提醒朝廷才是,嘴上另一派说词,
“那也好,台湾远离大陆,从头再打拼出一个天下,说不准倒还真是个机遇。对了,既然你要去台湾,不若走之前给我引见几个天地会中的弟兄,你看如何?我这人从小就对天地会这神秘组织很崇拜。”卫山把话也说得满假的。
林爽文这时停顿了片刻,毕竟带外人结交本会弟兄可是犯大忌的事,不过乃母的仇还需卫山来报,且观这卫山为人还算正派,介绍给会中弟兄认识,说不准还真成为一个助力,他不是有钱嘛,会中正缺活动资金。
林爽文想了想,答复道,
“那好,我看这样吧,后日我出发去码头之际,领你认识一下本分堂的香主鹿世旬。”
林爽文这一想法,差点让天地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界,卫山可是极端精明的人,被他打入天地会内部后,凭着翻云覆雨的手段,骗取了天地会中多人的信任,差点就让天地会被清廷一锅儿端。
注:1、清代,侯官县管辖着现今福州的范围,可以说侯官即是福州,而那时的福州则包括侯官县及闽县,范围更广。林宾日乃是侯官人,也可勉强称之为福州人。本文中一律以福州代替侯官,免得诸位读者发生混乱。
2、林爽文:林爽1756~1788)﹐福建省漳州府平和人﹐农民出身。干隆四十八年(1773)迁居台湾彰化县大理杙庄(今台湾台中大里乡)﹐曾作过衙役﹐后被辞退﹐以农为业。此时﹐天地会在福建﹑台湾一带秘密流传。
乾隆四十九年林爽文成为为彰化地区天地会重要首领之一。清廷发现天地会活动后﹐派兵大力搜捕。林爽文隧于乾隆五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七日(1787年1月16日)﹐率领千余人﹐在距彰化县二十余里之大里杙竖旗起义﹐不到一月,队伍迅速发展到三万人,导致整个台湾陷入混乱。清廷在义军的压迫下,只能龟缩于台湾城中。
林爽文起义爆发后﹐清廷即派提督黄仕简﹑任承恩带领官军万余人渡台。数月之间﹐军事上毫无起色。乾隆帝遂下令更换统帅﹐调闽浙总督常青为将军﹐赴台湾统一指挥。
此时﹐林爽文邀约庄大田围攻府城。南北两支起义军集兵十万﹐于乾隆五十二年三月开始大规模进攻府城。激战中由于庄锡舍率部众倒戈相向﹐使攻城受挫。以后﹐南北两支起义军又曾数次联合进攻府城﹐但均未成功。
是年八月﹐清廷免去常青职务﹐另派协办大学士﹑陕甘总督福康安为将军率军于十一月初一到达台湾。福康安到台后﹐对起义军进行分化瓦解﹐以优势兵力分五路解诸罗之围﹐又接连攻下斗六门﹑大里杙﹑集集埔等军事要地。
乾隆五十三年正月初五日林爽文被俘﹐解往北京﹐后在北京菜市口就义。
3、天地会:清代秘密民间社团之一。又名“洪门”﹐俗称“洪帮”。是清代历史上一个重要的秘密结社。先在南方传播﹐后被华侨带至东南亚与美洲﹐成为华侨团结互助的重要纽带。
天地会创立的时间﹐有几种不同的说法﹐一说为郑成功部下陈永华所创﹐一说起于康熙十三年。一说起于雍正年间。近年来又有起于乾隆二十六年﹑三十二年的说法﹐至今尚无定论。乾隆中期以后﹐开始广泛传播﹐组织多次起义﹐均受到清政府的严厉镇压。
天地会的成员﹐最初多为农民或由破产农民转化而成的小手工业者﹑小商贩﹑水陆交通沿线的运输工人及其它没有固定职业的江湖流浪者。以后成分日益复杂﹐但仍以下层穷苦人民为主。
天地会同以往农民起义组织一样﹐没有明确的政治纲领与政治目的﹐“反清复明”﹑“顺天行道”﹑“劫富济贫”等口号﹐反映了封建农民的忠君思想﹑以汉族为正统的民族观念和反对阶级压迫的要求。
‘忠心义气’成了会内最高的道德规范和达到组织上团结﹑经济上互助的重要保障。天地会结会时﹐不仅要举行象征团结互助的歃血仪式﹐立有“吾人当以同生死﹐誓于上天﹐仿昔桃园结义故事﹐约为兄弟﹐……拜天为父﹐地为母﹐日为兄﹐月为姊妹”﹐“忠心义气刀下过﹐不忠不义剑下亡”一类誓言﹐而且在会内文书中也有大量赞扬忠心义气﹐谴责不忠不义的传说及诗句歌诀。
天地会最初主要在福建﹑粤东及台湾一带流传﹐稍后发展至广东全省及江西﹑广西﹑贵州﹑云南及湖南等省。鸦片战争后﹐又传至长江中下游的四川﹑湖北﹑安徽及江浙等省﹐成为中国南方最大的秘密结社。
地会曾多次举行武装反抗斗争﹐清前期除卢茂起义与李少敏起义外﹐重要的还有台湾林爽文起义﹑台湾小刀会起义﹑陈周全起义起义。鸦片战争后﹐天地会发动的武装起义﹐影响更大。重要的有厦门小刀会起义﹑上海小刀会起义。其中太平天国时期﹐天地会的活动甚为活跃﹐其首领洪大全(焦亮)﹑罗大纲等都曾率领会众参加太平军﹐在两广地区天地会建立的大成国﹑升平天国﹑延陵国等短期政权﹐也配合了太平天国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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