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崇文门事起波澜,九霄阁谋划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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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崇文门事起波澜,九霄阁谋划得逞
乾隆四十七年冬的一个傍晚,零零星星的冷雨依旧下着,浓云低低地压在半空中,直让人感到一丝的郁闷。路人稀少,多数都龟缩在家中享受,也只有有急事的人才不得不在街上神色匆匆地披着雨具奔走着。
就在这当口,也就刚过申牌时分,北京崇文门外驶来一辆马车,外表破旧不堪,乍看便不像是富贵的主。
赶车的车把式老远便见着崇文门的城门正在缓慢关上,赶紧使劲抽了老马一鞭想趁着机会挤进去,免得要留宿京城外一宿。
守门官眼尖,透过门缝已见到有人要入关,不由得喜上眉梢,立马带上三个兵丁挑着灯笼出了门隘,挥手让马车止步于关前。
这可是赚外块的良机。按规矩,时间一到,崇文门是不得让任何人进入的。当然,这规矩由人订,也可由人改。收点小钱,大开方便之门,要不然,自己吃什么!
守门官打着官腔气势汹汹地询问车把式道,
“你这么晚了还想着要进城?干么!进城打劫?难道不晓得已经到点了,任何人不许随意进出的规矩?”
民见官,总有几分后怕。车把式见当官的凶巴巴地问着自己,不由得有些气短,战战兢兢地答道,
“这位官爷,这车上的……”
说到车上的这位爷,车把式顿时想起他的来历,这腰杆子也硬了几分。
对呀,这车上的爷好歹大小也是个官,官碰官,谁怕谁,自己犯哪门子的怕!
车把式口气转硬,说道,
“我这车上也可坐着位我们大清朝的官,你要是不放行我也没辄,你自己与他讲去。”车把式爱理不理地转过头。
嘿嘿,连这驾车的都这么横。好,我倒要看看车上坐的是谁?你时间过了才来叫门,我有权就不给你开,就算你是个巡抚总督看你能把我怎么着!更何况还有中堂替我撑腰我怕过谁!
守门官把马车旁的小布帘用手中的鞭子给挑开,刚想把脑袋往里伸,却见从里头反而探出个头来,差点两人撞了下。
守门官摸不清这车里到底坐的是何方神圣,故不敢立刻开罪,先拿起灯笼照了照,想看个清楚再做打算。
这一看不打紧,让两人都同时吓了一跳。
守门官看清车内人的面貌后,心里嘀咕开了,
“居然有这么巧,会是这厮?看来给老爷报仇的机会到了。”
而车内的人见到守门官那正中额头上的豆大的黑痔,也是眉头紧锁,嘴上直嘟噜着,今晚看来要在崇文门外过一宿的话语。
“哇,怎么会是福建巡抚卫山卫大人呀,怎么这么晚了还要进京城呀?”
车内的人果然是卫山,一方面是为了老佛爷乾隆的召见,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求得福建两司的官位能尽握手中。
只见他也是堆出一副笑容,冲着门官说道,
“这不是和府的大管家刘全刘大总管吗?不会被贬职贬到这崇文门当门官了!”
两人皆不是省油的灯,开始打起嘴仗来。
“这不是我家老爷还兼着崇文门总税官的差嘛,天冷且夜色已晚,他老人家回府歇着,就由我来顶一会儿班。卫大人您大老远的从福建进京一趟其实也不容易,照常理来说应该放您老进去。”
“是不是因着这门禁条例,今晚便不许我进这个崇文门了?”卫山早就看穿那刘全肚内的花花肠子。
刘全打着哈哈说道,
“卫大人不愧是聪明人,您要晓得我这也是照章办事。就算是皇帝亲召,也得见着圣旨我才能放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嘛!”
话说到这份上,明摆着刘全是不会轻易放卫山进崇文门的。卫山现在越看刘全额上那颗痔怎么越觉得大,大到快扩张到他整张脸庞,就如同刘全的人一般让人作呕。
卫山怪声怪气地说道,
“既然刘全刘大总管如此奉公守法,不肯讲半点私情,我还真为我大清能有你这般的忠吏而感到庆幸了。车把式,你把车掉个头,我们将就着在崇文门外找上一个客栈住上一宿。”
“真是对不住啊,职责所在,还请卫巡抚卫大人多多谅解才是。”刘全甚是开心地说着体面话。
车把式听到此处嘴张得老大,敢情车上坐的乃是大清朝的福建巡抚。
这巡抚不是响当当的一个大官吗?大官一般衣着光鲜,可这人怎么看怎么不像有钱的官,怪!再说平日里出巡的大官们总是前拥后唤,跟随的人一大堆,又怎会独自一人在车马行里雇上自己,千里来京,真是怪!堂堂巡抚又怎会怕起小小的崇文门守门官来了,又是怪!
车把式虽然心里奇奇怪怪的,但还是很听话地跳下前辕,走到马跟前,牵着马头准备掉头往回走。
就在此时,稳坐车上的卫山似乎想起什么来了,突然吩咐车把式再次把马车给牵回崇文门附近。
车把式不由纳闷起来,你说这车上所谓的巡抚大人是不是得了什么失心疯,被这守门官刺激得头脑发晕不成?欲走还留,跟个娘们一般。
原来,坐于车上的卫山突然间想起跟在自己身后的还有位重要人物,即那和珅和大中堂的老舅,山西大同知府苏凌阿。
这苏凌阿可真是老不死,都已六十好几,接近七十岁的人了,还那么热衷官位,千里迢迢不远万里来舔和珅的屁屁。从进入直隶段开始,便尾随着自己不急不慢地走着。
卫山不住地冷哼着,好呀,既然你刘全这么奉公守法,不苟私情,那我卫山今日倒要瞧瞧你是怎么铁面无私来着。苏凌阿呀苏凌阿,不是我不放过你,是你家亲戚小和子的看门狗不让你过,怨不得我什么了。
卫山从暖和和的马车上跳下来,鹿皮长靴立刻半浸入水里,脚底下那是透心的凉。被稀疏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浑身一个抖擞激灵,倒觉得比起空气郁闷的车厢里精神振奋了许多。
卫山眼睛不断遥望着远处,搜索着苏凌阿的车队。
车把式知晓了卫山乃是个大官后,不由献起殷勤来,
“大人,这马车上还有暖炉。你们南方人怕冷,莫要给这坏天气冻着了,还是回上面呆着比较好。”
卫山答道,
“没事,我在车上憋坏了,下来透透气也好。”
车把式见卫山认真的样子,也不方便打搅,自个便忙活起来。
没让卫山感到失望,刚过申牌时分,从远方顺着驿道缓慢行来一队车马,直趋北京紫禁城南的崇文门而来。
车队共是四辆,一顶轿,三辆骡车。骡车四周被油布严严密密地包裹着,不知里面到底包着啥玩意,还用大封条给封了起来。
夹车队的二十余个清兵披着米黄油衣骑马慢行,马蹄溅得泥花四起,佩刀与马刺的碰撞声不绝
确实是那苏凌阿的车队,最前方的四人抬大轿的蓝帷上醒目地印着斗大的苏字,深怕别人不晓得他苏凌阿来了似的。
卫山见目标已出现,这脚便往前挪了几步,移动到驿道正中央来。
被突如其来的卫山一打搅,这队伍便停了下来。
坐于轿内的苏凌阿还以为崇文门已到了,便把大轿一边小窗的布帘拉开向外瞧了瞧。这一瞧不打紧,却瞧见了最不想碰到的卫山。
苏凌阿也是久走和府的人,他当然知道和珅最讨厌的是谁,连带着感染了这批阿谀奉承的官们。
见到卫山,苏凌阿布满皱纹的老脸连续皱了三下,把那成堆的皱纹都挤到一块去了,跟个苦瓜没啥区别。
卫山主动打起招呼道,
“这不是山西大同知府苏凌阿苏大人吗?怎么见到我脸却苦成这般模样?不爱见到我不成?”
苏凌阿尴尬地说道,
“卫大人,您这说的是哪的话!
我大清立国以来,但凡封疆大吏,无不是年过半百,哪有像您这般,三十才出头便已是红顶子的巡抚,这可是破天荒的百年就此一个,我敬佩还来不及哪提得上躲避二字。”
被苏凌阿言不由衷的称赞后,卫山还是有些飘飘然,毕竟这马屁每个人都爱听。
“不知卫大人何故驻足于这崇文门外?风雨交加的天气,还是早入京城安顿为宜。”苏凌阿说道。
“一个人进京很没意思的。正好苏大人在我后面走着,我想苏大人在山西也呆了那么久,必定对山西的风土人情都知之甚详,能结伴而行也是件趣事,听听山西的故事也好打发打发寂寞时光。”
有病。苏凌阿放心头臭骂卫山。
近在咫尺的北京城,一过崇文门,想干么就干么去,还偏偏要拖着自己,听什么山西的鸟故事!
“那我们就一起同行好了,反正就这么几步路。我还急着去见和中堂呢。”
卫山很是热情地抓着苏凌阿的老手,一同走向崇文门。
苏凌阿麾下的两名兵丁上前去敲崇文门的大门,把那门敲得是咚咚直作响,差点没把这崇文门给震塌了。
刘全也刚回到休息处,换上便装正躺在太师椅上小寐着。本想着今晚趁着和珅回府休息的时刻捞点外块,哪想一开头便遇上卫山这难惹的主,正自大生闷气。
听到关下那像死了爹娘般的叫门声,刘全听得心烦意乱,怒从心头起,破口骂了句,
“奶奶的,是谁这么晚还在敲门?找死不成!”便穿着拖鞋冲出休息之处。
把关门打开,正要甩那敲门之人两记耳光,却见是两个全副武装的兵丁,不由又手软了下来。
这时苏凌阿从后面走了出来,冲着刘全说道,
“刘全呀,快点把这崇文门给我打开,我还要去见小和子呢。”
刘全一见居然是老舅爷驾到,赶忙甩了下马蹄袖半跪地说道,
“小的刘全这给老舅爷请安了。”
“闲话莫说,我要马上过关。”
“喳。
来人,赶紧给老舅爷开门。”说话的时候余光却扫到了立在苏凌阿身后的卫山,卫山见刘全已经注意到自己,脸上的表情顿时丰富起来,装出个无可奈何的神态,还朝刘全挤眉弄眼。
刘全一下便愣住了,怎么没想到这厮呢?看来这卫山是要硬与自己对上了。现在是骑虎难下,放是绝对不行,不放吧,又要得罪苏凌阿。直到此时刘全才体会出和珅所说的卫山乃是个不好对付的人的深意。
见大门已缓缓打开,苏凌阿正要抬脚进崇文门时,默不作声的刘全突然伸手拦住苏凌阿的去路,陪着笑脸说道,
“老舅爷,我看今晚您还是在崇文门外的客栈中小住一晚,等到明日再进北京城也不迟。”
“你讲的是什么话?我凭什么要在这京外过上一夜?”苏凌阿听后大为不满。
卫山在一旁煽风点火道,
“就是就是,你苏大人是什么人?堂堂的和珅和中堂的老舅爷呀。这刘全可是和府中的一条狗,他凭什么能拦您的路!
苏大人您今晚要是进不了城,那到得第二日,满北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件糗事了。”卫山不怀好意地奸笑了几声。
被卫山一挑拨离间,苏凌阿便上火了,脸赤红无比,大手一抬,便给了刘全一记响亮的耳光。
别看苏凌阿七老八十,甩起耳光来还满有气力的。刘全挨上一记,人几乎都快贴着地了,嘴角边顿时流出一丝血丝来,面颊红了一大块。
“老子我偏要进,看你能把我怎么着。来人呀,给我冲关。”苏凌阿气焰嚣张地说。
刘全既然已得罪了苏凌阿,也就不再顾什么情面了,反正今日打死都不放卫山过。大手一挥,守门兵丁一下子呼拉地围了六七个上来,堵住苏凌阿前进的道路,那数根红缨长矛直指着苏凌阿,不让其前进半步。
“好好好,你居然敢拦我的路。”苏凌阿气极反笑。
刘全低声下气地小声朝苏凌阿说道,
“老舅爷,您别上了卫山的当,他在挑拨离间我们的关系。您可是知道这卫山与我们爷的关系。”又把声音提高八度对卫山说道,
“今晚任何人都不许过这崇文门。”
卫山过不过倒是无所谓,特别鼓掌讽刺道,
“真是大清的良吏呀,居然一视同仁,不让本家主子的老舅爷过,佩服呀佩服。”
苏凌阿被卫山一激,早就昏了头。见刘全如此不识抬举,气得白胡子乱飘,好一副魔男派头。垂暮的脸颜色数变,脚一跺,撂下狠话道,
“好你个刘全,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你要是不开这崇文门,我就我就……”
苏凌阿气急败坏,毕竟年岁已大,一口气有些喘不过来,剧烈咳嗽了数十下,整个身子都快弯到地面了。
卫山在旁冷眼旁观,巴不得这苏凌阿被刘全给活活气死,那样可就有好戏瞧了。
“倒,倒,倒,快点不支倒地呀。”卫山默默祝福着苏凌阿。
砰的一声,苏凌阿终于气喘不顺地跌倒于地上,后面的几个亲兵赶紧上来把他给架到轿上。苏凌阿被搀扶进轿中后,缓过一口气来,大声疾呼道,
“气死老夫了,这该死的奴才,看我不到他主子面前告上一状。走,转道去小小客栈暂住一宿。”
“哎,一场好戏怎么就这么快结束了呀,真是没劲。”望着苏凌阿远去的声影,卫山有些愤愤不平。
“大人,您看我们是否也找一家客栈住下?”车把式小心翼翼地问。自从知道了卫山的身份后,车把式可不敢再与卫山随意闲聊了,言语中多了份恭谦。
“我们也去小小客栈。”
小小客栈,坐落于崇文门外五里处,专做进京赶考的举子生意。因数十年前接待过两位姓名中皆嵌有小字的举子,而这两名举子后来都高中一甲,便把店名改成了小小客栈,生意还算兴隆。
掌柜此刻正忙于招呼苏凌阿一行人,端水、敬茶、安排上房、卸套拆油布……活忙得不矣乐呼,也没闲功夫理尾随而进的卫山。
苏凌阿从轿中下来,面色甚好,迈着官步,很是威风地像命令下人般朝花掌柜说道,
“你把东院的客房全部给我腾出来,明日我还要进京拜见和珅和中堂。车子给我多派些人手看紧了,要是少了点东西,你店也别开了。”
虽然东院早有赶考举子租住下来,可掌柜哪敢跟官大爷斗嘴,连屁都不敢多放一声,只顾点头哈腰地应承下来,并让小二迅速把原住东院客人的行李全部挪到西院中去。
卫山默不作声地站在不显眼的角落中,注视着苏凌阿这三辆骡车。按这几辆骡车压土的深浅痕迹来看,应是金银珠宝之类的货物。也不晓得这苏凌阿带了这么多钱财上京为何。照卫山的推测,不离十应是来跑官的。
一个亲兵询问苏凌阿道,
“大人,今晚还是否要招几个漂亮妞来陪您过夜?”
苏凌阿一听就冒火,狠狠甩了那亲兵一记耳光,骂道,
“废话,你不找几个过来给我,让我晚上独守空床不成,跟你眼对眼吗?怎么越跟我越苯来着!”
卫山尽收眼里,只感到这苏凌阿还真是老而成精。数个时辰前还昏倒在崇文门前,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一到小小客栈,晚上便能连御数女,这简直是干将嘛,哪还有一丝身体不适的表现?看来这老鬼之前完全是为了找台阶下,真应了句姜是老的辣。
也不多说,等苏府中人安排妥当后,卫山让花掌柜在西院安排了间客房住下。
稍微洗了下澡,卫山便来到中院进晚膳。选了张位子坐下,随便点了几盘小菜一壶陈酒便自个喝了起来。
不到半盏茶功夫,这中院也热闹起来。原来,游西山的住店应考举子结伴而回。他们有十七八个之多,有的锦袍皮坎肩,有的寻常布袍,有的寒酸得袍褂补丁连缀,一个个都被冻得青头萝卜似的,吸溜鼻涕,笼手抱肩跺脚什么怪相都有,七嘴八舌吵闹着要热汤暖和身子,要“赶紧上饭菜”,还有要“烫热酒”,有两个举人指着掌柜的鼻子唾沫四溅地追问“凭什么搬我们的东西换我们的房。”
卫山反正是冷眼旁观,丝毫不吭一声。
掌柜的世面见得多了,也不跟举子们瞎掰,堆出生意人常有的笑脸,不断向四周双手抱揖道,
“各位老爷,别说你们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今科秋闱一个个都要登龙门,跨御马,就是寻常百姓过路客来住店,我也不敢怠慢呀。做客栈生意的,往来都是客,哪敢厚此薄彼呢。
实在是因这店里来了位官大爷,因公事临时征用把小店的东院都给包了。你们也晓得的,开店最不能惹的便是当官的了,还请几位爷体谅我的难处。
这么着,各位回房休息去,热水烧好了,饭菜也弄好了,今晚的饭菜及住宿钱,小店一概免去。我还希望几位爷得中后再来小店赏小的银子呢。”
见不收钱了,举人们也就渐渐安静下来,各自干么干么去了,在中院饭堂内只剩下三个二十三、四岁,统着黑市布马褂、袍子或灰或宝蓝或米黄各不一样的年轻举子,一个个都器宇轩昂举止安详稳重,他们围了一桌叫上一壶茶自行攀谈起来。而苏凌阿在诸事都安排妥当后在亲兵陪同之下也来到中院。
大概看不顺眼那三人若无旁人的聊天,苏凌阿指名道姓地便要了三个举人所坐之桌,亲兵领命上前,大声冲着这三人咆哮道,
“喂,你们几个,赶紧给我家苏爷挪位子。”
领头一个国字脸的举人腾的站起来,不客气地顶了过去,
“凭什么要我们让?天子脚下,自有王法,哪容得尔等在此狂吠不已。”
“大胆狂人,知不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居然敢如此无礼!”
国字脸举人晒然反问道,
“愿洗耳恭听。”
亲兵指着苏凌阿介绍道,
“这位乃是山西大同知府、大清军机处军机大臣和珅和中堂的舅爷,苏凌阿苏大人。”
卫山已然注意到此边发生的事端,顿时关注起局面来。按说这苏凌阿也是糊涂呀,跟这些应考的举子较什么劲。你赢了面子是你应该的,若被这些举子给反驳得一无是处,大丢脸面,那是你自己倒霉了。
“嘿嘿嘿,原来是山西那专造假钱,臭名远播的苏凌阿苏大人到了啊,我曹锡宝真是失敬失敬呀。”国字脸举人很会讽刺地说着。
脸皮比城墙还厚上三分的苏凌阿,老脸还是微微红了一下,动怒道,
“大胆,居然敢诽谤朝廷命官。来人,把此人拿下交顺天府严办。”
曹锡宝身后另两人纷纷起身阻止正要上前的兵丁说道,
“苏大人,您自己官声不好,怎么拿我们几个开刀。如果真要闹到顺天府那里,我们也不怕你,怕只怕在大堂之上你自己失了官体才是。”高一点的窦光鼐严词说道。
圆脸举人尹壮图也出言说道,
“苏大人,你这逮捕了曹兄,还真是应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之说。你若是没有造假银,何必如此斤斤计较?是不是想要我们几个闹得再大一点才甘愿?”
苏凌阿倒是忘了三人都是举人身份,万一闹大了还真不好办。就在踌躇之时,卫山手提酒壶踱步走过来解围说道,
“苏大人,这几个举子也是年青气盛嘛,您老的岁数比他们三个加起来都多,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来来来,与我喝上几盅酒消消气。不然成日为别人给你扣上造假知府的称号,迟早也会气坏了脾胃肾,还是我度量大一点好。”
苏凌阿见是卫山出面,又被他凭空数落了几句,这皱纹一下子又多了好几十条,没好气地说道,
“那就看在你的面子上饶过这几人一回,下次要是再让我听到他们在议论本府,定不宽恕凌大袖一甩,气呼呼地带着几个亲兵回房去了。
“多谢这位公子出言相救,曹锡宝这里谢过了。”曹锡宝彬彬有礼地答谢卫山。
窦光鼐则目带怀疑地询问道,
“仁兄与这位苏知府乃是深交吗?”
尹状图则笑着打岔道,
“观那造假知府的面色,便知其虽与这位公子相识,可也是面和心不和,惟恐避之还来不及,怎会深交?”
卫山善意地笑了笑,发话道,
“诸位仁兄应是参加秋闱的举子吧,小弟乃是从福建而来,至京城办点杂事。与这苏老贼在大同有过些来往罢了。
各位,请至这边坐。”
卫山把曹、尹、窦三人请到自己这张桌上来,又叫掌柜的上了两壶陈年女儿红及三四盘小菜。
四人觥筹之间谈笑风生,逐渐也熟了起来。
“鄙姓卫名九衡,还请教三位是?”
“我姓尹名状图,字楚珍。这位是窦光鼐,字元调。那位是曹锡宝,字鸿书。”身性开朗的尹状图主动给卫山作了介绍。
听完介绍,卫山不由吃了一惊。怎么这么正好,碰上了洪亮吉提起过的三位大才子。
洪亮吉离闽之前曾特别提到过他的几位好友,个个都才高八斗,文笔升花,处事精炼。这其中便有窦、尹、曹三人。
卫山倒不急着把洪亮吉的名号给抬出来,他想好好观察一下这三人。
“不知卫兄在福建以何营生?怎会与那苏老贼搭上边了?”窦光鼐不解地问。
卫山眨了眨眼,张口便是成堆的谎言,
“哎,一言难尽。鄙人有一远亲在山西大同犯了事,被判斩刑。万不得已,只能走这苏老贼的路子。这一来一回花掉了我三万两白银,才总算把我那亲戚给从大牢中搭救出来。”
“已被判死刑的人也能救得出吗,这王法何在?”曹锡宝天真地问。
“是啊是啊,这人还真被你给救出来了吗?”尹状图及窦光鼐也很是好奇。
说他们几个读死书没见过世面还真对了。卫山解释道,
“这官场上对待死刑犯有真杀、假杀、套杀之分。”
“愿闻其详。”尹状图问道。
“这真杀自然是一刀毙命,再无活的情由。
假杀嘛,自然是表面死亡,其实还留了一口气。等刑场人散尽后,再由其家属抬走了事。
套杀,自然是移花接木,买个死囚来充数,只要上下都打点好一般也无太大的问题。”
死囚掉包,早已是下层官吏们频繁使用的招数,只不过是瞒上不瞒下而已。
诸位仁兄读的是圣贤书,哪会理解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来,我们再干一杯,不谈这个了。”
三人见卫山是个即爽快又见多识广的人,所谈异事也多,不由都对其有好感。
尹状图在敬酒的时候随意地提了一句,便引起卫山的注意来。
“卫兄,你们福建可是出了个官场的另类呀,巧的是正好与你同姓。”
这可说到自己头上了,听听别人是怎么评价的也好。
卫山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
“尹兄莫非说的是卫山卫大人?”
窦光鼐在旁接过话头,略带崇敬的口气说道,
“楚珍兄说的乃是福建巡抚卫山卫大人。他可是国家之栋梁之材呀,不仅不畏权贵,还为民请命,铲除恶吏,着实令人拍手称快。”
“是啊,我大清现在像卫大人般的良吏不多了。简直就是死一个少一个,都快绝种了,应该要申请朝廷对卫大人进行重点保护,免得被和珅之流给糟蹋了。”爱开玩笑的曹锡宝调侃着说道。
你才死一个少一个了,老子我刚三十出头,你就咒我死呀。
虽然被曹锡宝笑骂了一通,可卫山内心还是满受用的,毕竟名声在外,好事情嘛。
“鸿书兄太爱说笑了,怎能如此损那卫大人呢。
不过想想卫大人连续扳倒山东巡抚国泰、山西巡抚金永骏、陕甘总督勒尔谨、闽浙总督陈辉祖,让贪婪者得到应有的教训,便叫人感觉大呼痛快不止。把我大清顶上乌云尽数扫除,还一片晴朗于百姓,这才是吾辈之心愿。”尹状图畅快淋漓地说着。
卫山打心里直摇头,真是书生意气呀。你以为在哪呀,这可是中国大清朝的疆土,哪有那么容易就玩得转的!大清的贪官特别的多,比起前明来说,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你除掉一个他又会冒一打出来,简直杀不光。只要和珅在位一天,这大清就根本没有清的一天。
“卫兄,你觉得这卫大人在福建的官声怎样?”窦光鼐问。
卫山哪会砸自己的招牌,在三人面前把自己夸得好似千年才出一个的大清官,福建百姓爱戴其如再生父母,在卫山主政一年期间,那简直是路不拾遗,门不闭户,贪官无所贪,百姓有所依……反正夸奖又不花银子,有多少好话就往里面堆砌,简直是说得天花乱坠,浑然忘记了自己姓什么的地步。
正在忘情地叙说着自己在福建的丰功伟绩时,突然间有人问了句话,
“卫山卫大人,您这些夸赞自己的话也未免讲得太谦虚了点吧!”
“不会呀,本大人历来是实话实说。”答完之后卫山才从演讲中清醒过来,一下子便注意到三人表情怪怪地注视着自己。
卫山虽说皮也不算薄了,可还是被六道目不转睛的眼光给盯得腾地一下红晕便布满整张脸。卫山猛咳了十几下,企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嗯,呵呵,诸位仁兄,……”卫山才开口说话,便被窦光鼐打断。
“听到您这般卖力地夸素不相识的卫山,简直到了忘我之境界,十有您自己便是那福建巡抚卫山卫大人了,一试果然中地。”
曹锡宝收敛起嘻笑的神情,正颜说道,
“其实我等三人对大人的印象甚好,说得上神交二字。能在小小客栈得遇卫大人,也是我等的际遇。”
“我三人甚想在卫大人手下作事,为天下百姓办点实事。但因临近秋闱,而我等读书人皆是十年寒窗苦读,等的便是金榜题名时的那一刻。故一切想等此次秋闱过后再结伴拜访卫大人。”尹状图道。
幸好没让政敌看见,不然自夸自擂被有心人这么一宣传,颜面尽失呀。卫山庆幸自己的好运道,于是说道,
“既然三位有心入我卫府做事,那我就恭侯三位金榜题名日了。”
初抵京城,便结交上三位大才子,真不枉来京跑官之行。四人又在一起畅谈了一会,便各自回房休息。
卫山在房中盘算起此次进京跑官所要实行的步骤。
跑官是一定要花钱的,而钱就算如流水般花出去得再多,卫山也不会放在心头,最关键的便是要走哪条捷径才对。对于前一次自己走吏部尚书伍弥泰的路,眼看刑部右侍郎到手,最后却被和珅从中搅局,导致功亏一篑的事,卫山至今还记忆犹新。
在邸报一出福建两司空缺的消息后,京师凌叶总堂便飞鸽传书信息。据探,前来向和珅买福建两司官职的人着实不多,就在前一个月,广东两司空缺之时,和府门前天天排着长队等着买广东的官位。而目下邸报已出两个月,和府门前尚未见有丝毫异动,唯一的解释便是卫山的官声在官场太响了,以致没有人胆敢到福建为官捞一把。
连总督、巡抚都敢撬,哪个贪官还敢在其身边共事。
不过据凌叶堂的情报,目前卫山的竞争对手大概只有两人,只要此两人得以摆平,那卫山在福建的道路就平坦多了。
此二人中一个是和珅的老师,外放九江府任知府多年,颇有政绩的吴省兰。此人久在咸安宫学任教,博闻强记,年纪甚轻便游历于京师,名声早已远播,结交有不少的名士。
另一人乃是皇八子仪郡王永璇府上的家奴图巴阿,依仗着皇室宗亲的威风甚是蛮横。
依卫山得来的情报分析,这吴省兰是自己对福建两司官位发生兴趣,可能是想替和珅代为监视自己,以便博得和珅好感方便日后晋升的缘故。这吴省兰无贪污的记录,故和珅对其也很看重,也希望其能在福建牵制自己。
吴省兰有个哥哥,名叫吴省钦,也在咸宁宫学教过课,这两个兄弟为了官位名禄,不惜自降身份,去走和珅的门路,反过来叫和珅恩师,就是希望和珅能在宦途上拉他们一把。此事一传出,京师有头脸的人都对吴氏兄弟俩瞧不上眼,简直败坏师风,贬低读书之人名誉。卫山自然对此事也略有耳闻,同样对这吴氏两兄弟不屑一顾。
至于另一人图巴阿,则是仪郡王永璇的心腹。自小跟着永璇办事,是仪郡王府中的老臣子了,很得永璇的信任。
这图巴阿占着是旗人的身份,对汉臣根本是不放在眼里。外放四年,四年四次挪地方,分别在山东、山西、河南、河北任过布政使、按察使等职,年年与汉人督抚闹变扭。若不是和珅与永璇过从甚密,早就被免职罢官。据传闻,今年图巴阿也有可能会被和珅调动到福建来。
既然有了对手的详细资料,下一步便是想妥对策,对症下药了,力争打消此二人在福建为官的念头。自然,这法子当然可以卑鄙下流些,只要能达到目的便可。再接下来便是寻找合适的人选,透过另一方与和珅交好的官员向其买官。
一夜相安无事,到得第二日,下了一夜的雨也停了,窦、曹、尹三人与卫山及那苏凌阿一同又向崇文门进发。
从小小客栈到崇文门其实只是咫尺之遥,出门向东一箭之地再向北大约一盏茶功夫便到。当卫山一行人再次抵达崇文门口时,城门早已打开。
大清早的,运炭车、拉水拉豆浆的车、卖菜的、作小生意的,络绎不绝地排着队伍等着交上三文钱过这崇文门。刘全早就跑得不知所踪,只留下数个看门税丁无精打采地坐在门洞口收钱放人。
一过崇文门,苏凌阿赶紧打了声招呼后溜之大吉,而窦、曹、尹三人也与卫山道别分手,到最后只剩卫山一个孤家寡人。
被一股寒烈的罡风扫到后,卫山不由身子缩了一下,心头没来由地生了个念头出来,
真是聚得快散得也快呀。昨日还热热闹闹的,在小小客栈挑烛夜谈,今日便剩孤零零一人了。天道循环,不可算计。人有时还真是活得有些累。
自己忙活了多年,到底所为何来?真的是为了天下百姓的疾苦不成?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荣华富贵,皆是过眼云烟,说散便散,自己何苦这么辛苦!
卫山驻足于地,停留了片刻,眼光扫到一个沿街叫卖木炭的老人身上,见其虽然上了年纪,白发苍苍,但嗓门依旧很那么的有力,声音带着一种特有的穿透力,回荡在寒冷的空气中,缓慢地推着炭车一家一户叫卖着,并逐渐地在卫山的视野中远去。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就像这眼前卖木炭的老者,天寒地冻依旧不歇。自己是个年青人,岂可因一时的情绪而低落下去!前途虽然坎坷,但最终还是会到达彼岸的。理想不会离自己太远,也不会送到自己嘴边,需要十分的拼搏才能实现,那就加油干吧。

卫山终于想通了,嘴角边浮现一丝微笑,大步流星地走向京城的卫府。
卫府中人早已久侯多时,过百的家丁齐刷刷地站立在三合土砮实的府门前。一见卫山近来,不知谁指挥着忽地跪倒一片。从家丁身后又有多人涌到卫山身旁,把他簇拥而进大堂内。
卫山扫了下卫府中人,哈,起码有一两年的时间没见面了,这些人都没变化嘛。扳着指头数了开来:郝尚、封尚宾、言世铎、封炀,还有新近认识的洪亮吉。
“诸位诸位,甚久不见你们了,今晚大伙一起到九霄阁大吃一顿,好好聚聚。反正要过年了,热闹一番,轻松一下哦。”
九霄阁乃是京城最有名的饭庄,全国各地诸多菜系,应有尽有。只要你有吃过,它那里都能给你作出来。单是九霄阁的厨子,先后就有十六人之多被请入御膳房。
言世铎悄悄拉了把卫山,对卫山说道,
“东翁呀,先别提吃的。这府上的帐可会让你吃不下饭的。”
“哦?府上帐目?这钱粮不是都由您老主管嘛,有问题吗?”卫山急切地反问。
现在处处都要用到钱,如果后方的银库出了问题,那自己还回京买什么官呀,当堂晕倒算了。
言世铎正色地说道,
“东翁呀,你开练新兵花销非常之大,府藏已剩不多了。凌叶堂一月所赚跟不上您扩张的速度。
当就目前这两协的兵丁开销来说,分摊到每人头上的银两都是按优于我朝八旗兵丁的标准发放的,每人每月步兵二两,米八斗;马兵三两,米八斗;杂兵三两五钱,米八斗。
这么合计一算,两协光光军饷开销就达贰万柒千拾拾贰俩白银,而粮饷更是达到了柒万柒千玖佰伍拾贰石,总计总支出在十万两白银左右。
这还只是饷章支出的情况,两协配备的火器消耗也极大,八千支火器,按每支三十两计算,需支出二十四万两。这已是固定一次性支出,倒还不是太大。关键是火药的购买才是巨额的缺口,火药丸购自西洋,每月固定花销达六万两白银。
大人的收入只有凌叶堂一处能进帐,也就是每月二十万两。支出我估算着七七八八都加起来接近十八万两,剩余只有两万左右了,东翁您的花销也大,两万余银估计不够花。”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本来还以为自己是个大财主的卫山,听了言世铎的报告后,心情跌入谷底。
在大清朝你要想办事顺利,升官快速,没有银子万万不能。
“看来是到了要寻觅新的发财点子的时候了,不然总有一天要把家底都吃光了。”卫山默默想着。
“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言老不必太过虑了。过一段时间我会想个法子来解决银根吃紧的问题的,现在大伙准备一下都跟我去九霄阁吧。”
九霄阁地处京城西郊,背靠天心湖,周遭数里尽是枫叶林。其仿藤王阁而建,9层,净高57米,堪称京师第一楼。
贴金的“九霄阁”正匾系伊秉绶的墨迹,伊秉绶,号墨卿,福建长汀人,人称“伊汀州”。乾隆进士,官扬州知府。行草书宗李东阳,从而上溯颜真卿,劲秀清绝,精于隶,墨沉笔实,醇古壮伟。其书法近来在京师极其吃香,已达每字一金的价格依然是供不应求。
正门对联贴着‘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卫山瞧着字迹眼熟,便驻足观望了片刻。一旁的言世铎不由笑着说道,
“东翁,这可是崇如大人的墨宝,诚老郡王花了许多功夫才磨得这副联子。”
“是嘛,难怪看得那么眼熟。不过我瞧刘崇如这字也稀松得很,还不如我写的。”卫山随意调侃了一句。言世铎则放在肚里偷笑,你卫山那字也只能在自己府内打转,拿出去准被人笑掉大牙。
九霄阁的其余匾额、楹联,或集古人书法精华,或为当今名家珍品,各类大型壁画、浮雕,均体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主题。随处可见的编钟、乐器及青铜祭品、礼器等,凭添了九霄阁的古雅脱俗的气氛。
登阁纵览,春风秋月尽收眼底,近可见北京城小巷迂回曲折,错落有致,西侧天心湖、烟波缭绕,远处长天万里,西山横翠,南浦飞云,长桥卧波,令人心旷神怡。
虽然地处偏僻,可阁前依然是车水马龙,人流络绎不绝,往来皆是北京城有头有脸之辈。要知道在九霄阁吃上一顿饭,这价格不菲,在百两上下,够普通五口人家三年的花销。
卫山脚一踏进这九霄阁,便有伙计过来招呼着把他们给带上四楼的甲字号包房内。伙计询问道,
“几位爷,是否需要唱小曲的?”
言世铎代答道,
“我们有事要谈,你叫厨房的弄一桌上等满汉全席,要快点上。这唱小曲的就不必了。”
几人分别入座之后,卫山清了清嗓子开口说话了,
“诸位,自我出任福建按察使之后,已有两年没回京了,甚是挂念大家。值此新春来临之际,敬大家一杯,我卫某人日后还需大伙多多帮助。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卫山一仰而敬,众人不敢怠慢,也纷纷举起桌前茶杯,一一饮尽。
“此次蒙皇恩浩荡,简拔我出任福建巡抚一职,实令我诚惶诚恐,生怕辜负圣上的期待。福建留下的乃是一个大的烂摊子,要治理起来实在要煞费苦心不可。
辛苦不要紧,最怕被人拖后腿。故在大展抱负之前,有必要把那些肘制一一去除掉。所以此次我返京实为了这福建布政司、按察司两个官位而来。无论如何我都要把这两个官职给要到手不可,必须由我亲自掌控全福建的官场才行。只有那样,我的任何政令在福建才能保证畅通无阻。你等有何良策?”
对于卫山回京所为何事,在座的个个都知晓得一清二楚,也早在府中议论过了。于是洪亮吉站起身来,代表众人说道,
“大人,这有关二司人选问题,我等在府中早已商讨过了。
图巴阿及吴省兰皆非可用银钱收买之辈。图巴阿素来是永璇的心腹,此次有风声放出要外放福建,实在是因其主子之命。”
“这八阿哥有什么事要这图巴阿亲自去福建任官才能办成的?”卫山不大理解。
“八阿哥的七姨太是福建人,其父占着是皇亲国戚,在乡里胡作非为,真是应了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久前因打死了乡里的一个佃户,被地方官判了重刑,十五年牢狱之灾。”
卫山顿时来了兴趣,问道,
“这是哪个县的父母官,居然敢这般大胆,惹上皇亲国戚?”
“应该是长亘县知县钱沣。”洪亮吉说道。
“钱沣!钱沣!”卫山念叨了几句。毕竟此人在福建为官,日后自己大可考察一下此人。
洪亮吉继续说道,
“钱沣此人风骨甚硬,八阿哥几次派人去福建进行通融,都被其挡了回去,死活不肯答应减刑。弄得八阿哥无计可施,只能把自己的亲信派到福建当两司,看看能不能压一压钱沣。”
原来如此,这钱沣倒是大可一用。等回到福建,定要亲自看一看这钱沣。卫山打定主意。
“至于那个吴省兰,一看便像是个卖友求荣的主。他去福建,完完全全是为了讨和珅欢心,主动请缨。”
“那你们几个商量后可有何良策?”卫山问。众人拾柴火焰高,多集思广益,好处多多。
“图巴阿是有勇无谋,而吴省兰则是有谋无勇。
对付图巴阿,只要大人一句话便可让图巴阿打消去福建的念头。而那个吴省兰则可布个局让他入套,好让他自己向和珅辞掉去福建的差事。”
卫山也是聪明人,点点头说道,
“这图巴阿好对付,我可派人或亲自去向八阿哥说。只要有我卫山在,他八阿哥的那个远亲就不会有事。至于那个吴省兰,你们又有什么好对策?”
“吴省兰最近了个女子,此女乃是有夫之妇,二人经常在狗不理胡同128号行那苟且之事。只要大人能当堂抓住此二人,不怕那吴省兰不低头。”
“抓奸在床我最拿手了。不知那女子之夫是谁?”
洪亮吉不屑地答道,
“这吴省兰简直是读书人中的败类,连朋友妻都敢上。那女子之夫乃是吴省兰十余年的至交,翰林院学士马如冰。”
吴省兰把谁的老婆给上了都不关他卫山的事,关键便是该如何设局让这姓吴的上套。
在酒席上众人七嘴八舌议论开,很快便整理出个意见来,卫山听后很是满意,心情一下放轻松下来,站起来说道,
吴省兰之事就交由尚宾来作,而仪郡王永璇那里就麻烦君直兄走一趟了。
来,诸位,今日在九霄阁需尽兴而归,否则便是不给我卫某人脸面了。大伙吃菜,有话随便聊,别太拘束了。”
被卫山一劝,酒桌上的气氛顿时活跃开来。
至于准备由谁来替代两司的位置及该走哪一方门路卫山早已想清楚了。
天鹰队中前年即乾隆四十五年参考的举子中有一人极有才华,获得二甲进士出身,并被外派至浙江金坛任知府,姓段名可石,诗艺极高,还获得一代文豪袁枚的盛赞。
此人与山西光州知州锡宝的才能足以出任福建两司职位,以便能在政务上对自己有所帮助。
而该走何门路卫山已有打算,九霄阁的后台大老板,诚老郡王允祁便是自己的目标。允祁乃是圣祖爷康熙的第二十二子,乾隆的亲叔叔,算得上是清王朝硕果仅存的老古董,很有几分份量,就连和珅见了他都不得不卖上几分帐。
自己被远派到福建,乾隆的喜好不大好摸了。当官的最怕摸不透上司的心理,得不到赏识。再加上又有和珅在旁搅局,降职罢官是可想而知的事。
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现在必须搭上一个天线,才能确保自己在福建治政顺利,不会中途被罢官。
老爹朱硅到现在还窝在云南苦地方任巡抚,而皇十五子嘉郡王永琰说话又没多大份量,自己并无后援在朝中。诚郡王是最佳人选,不由得卫山不去选择他。
当然,要想走好他的门,便需投其所好。这诚老郡王平生最爱斗蜥蟀。就为了能摸准诚老郡王的脉搏,卫山特意专门花了一晚的时间看了南宋大名人,有蜥蟀宰相之称的贾似道所著《促织经》。
阅览完毕后,卫山还不由对那贾似道产生一丝佩服。这人还什么样的都有,姓贾的官居丞相位,简直是尸位素餐。治国家不行,甚于废物,却能将蟋蟀养得好,应验了“玩物丧志”一说。如那贾似道能把玩蜥蟀的劲头移一点到治政上,那南宋也不会那么早就被元朝给灭亡了。
对于蟋蟀,贾似道的确不是浪得虚名,他所写的这本《促织经》专著以阐发他玩蟋蟀的心得。
《促织经》有关于如何养蟋蟀、蟋蟀生病怎么医治、如何识别凶强的雄蟋蟀等,巨细靡遗。如有言“白露出将军,人人爱青色。——其白,不如黑,黑不如赤,赤不如黄,黄不如青”,而且蟋蟀在出战前,要预先减食,盆中的水盂,也在要二小时前取出,以便减轻体重,达到以小战大的目的。
既然已经也算得上是半个蜥蟀行家,卫山也不含糊,在九霄阁会餐之后第三天,便亲自率天鹰队青龙堂百名丙级鹰卫花了三个夜晚的时间搜索整个京师。依照《促织经》上所述,这京师一带的蜥蟀品类中有种叫黄头青的,大圆头灰茭白牙青色躯干。这黄头青仅次于花背蟀,在京师一带极为罕见,勇猛好斗,堪称蜥蟀中的半极品。
若让人知晓堂堂福建巡抚夜间带人在京师内寻找蜥蟀的话,就算乾隆再宽容,恐怕也挡。
工夫不负有心人,卫山终于在第三夜凭借灵敏的听觉搜寻到黄头青那偶尔几声鸣叫声,并寻觅着找到了它的藏身之处,那是位于京师西北方向的一处民宅内。
所谓的生于浅草瘠土者,身软性和;生于砖石深坑者,体刚性劣。这地方原来是一片碎石瓦砾,前明的一座王府。因被闯兵烧毁,多年无人居住,近两年才有人在此落户盖新房,有极品的蛐蛐也不为过。卫山马上派人与此屋主人商讨价格。
卫山花了一万四千两白银的高价把这所宅子给买了下来,并在四周拉起了围帘,连夜不断地挖掘搜索,以期能尽快寻到黄头青。
反常的举动引来了麻烦。这不,这天夜里,冒着寒风的卫山正在院落中左一铲右一铲地小心翼翼搜寻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极其微小的兵刃撞击声,只顷刻间又恢复夜间的平静。
灵敏的卫山立刻意识到有人来偷袭了,也不心慌。对外围负责警戒的鹰卫充满信心的他继续着手上的工作,在又挖掘了一会后,便回到内屋静候着鹰卫的报告。
天鹰队鹰卫擒获两名黑衣人,击毙四名,逃走一名。经过审讯,此行人都是京中的地痞流氓,无意中听得卖房者的说词后,对地处偏僻的房产居然有人出高价收购,便自行发挥充分的想象力,联想可能此处有财宝便结伴想来打劫。
卫山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京城的人就是爱乱想,无端给自己带来麻烦。
一名鹰卫请示卫山这两名俘虏如何处置,卫山手轻轻在脖子处一抹,示意灭口,鹰卫心领神会而去。
第二、三、四夜均有贼人前来试探,且人数越来越多,功夫也逐渐高了起来。经过突击审讯被俘的人才晓得,都是第一夜那个溜掉的小混混四处散播传言,以致卫山这个地方凭空捏造出来的宝贝越变越珍贵,从原先的几万银子已经飙升到此处埋藏有前明五百万两复国黄金,惹得京师附近的众多强盗土匪准备在第五夜来个大联合,一起来洗劫卫山这刚买的宅院。
卫山倒是不怕所谓的强盗土匪大窜连,凭借天鹰队百名丙等鹰卫的实力,只要不是八大帮及白莲教、天地会的人有备而来,尽数皆可摆平。
第五日白天,宅外便有许多异常现象,陌生面孔多了许多,大都假借各种行当接近卫宅,一时间,平日不怎么热闹的街面变得拥挤起来。路人每当经过卫宅,那双眸子都盯得发紧,个个发着绿光,好似里头有数不尽的黄金在等着他们。
卫山接到汇报后,只是淡然一笑,吩咐部下晚上加强警戒,无论如何都不准任何外人闯入宅中大院内,因为黄头青已经被自己驱赶至那里了,只要再挨一夜的功夫,便可捉住它了。
第五夜晚,卫宅附近喊杀声震天,绵延三个时辰之久,惹得附近邻居睡卧不安,纷纷紧闭家门不出。偶有好事者出门禀报官府,官府则故意推逶不知。
第六日清晨,京师德胜门附近出现三百余具不明来路的死尸,把顺天府尹给吓个半死。报也不是,不报也不是。这年头承平日久,乾隆帝一向听惯了粉饰太平的话,万一这般报上去,京师境内居然出现过百的死尸,顶戴必定离己而去。
顺天府尹禀报完自家主子后第一个找的便是和珅,花了点小钱,透过和府管家刘全向和珅和中堂禀报了详细情况。
和珅一听这还了得,自己眼皮底下居然出现如此大的命案,而且还关系到巨额财宝,所谓的满清入关之后从江南各地掠夺来的过亿银两,听得和珅垂涎九尺。
古人有与今人一样的毛病,爱瞎传,且越传越离谱。卫山本是为了寻找头蜥蟀,可现在传到了和珅那里就变成了所谓满清为防入关后有所不测,特意掩埋起来以备退往关外所用的密宝。
和珅鬼眼一转,先行斥退顺天府尹,而后颇为兴奋地找来刘全让他通知幻剑门的人准备一下,第六夜全体出动去抢宝藏。等刘全离去之后,又果断下达了京师九门第六夜全部封锁,许进不许出,对外宣称捉捕通天大盗。既然猎物都送到嘴边来了,自己再不收下,就暴敛天物了,他和珅反正是要定了批宝藏了。
和珅这边忙碌开来,卫山也没停,他正在怒气冲冲地冲着带队的鹰卫头领咆哮。
“你怎么回事?居然让四个贼人闯入内院中庭?万一那黄头青被吓跑,你给我去抓吗?”
“昨晚偷袭的人数太多了,以致外围的人数颇显不足,漏了两个贼人进来,都是属下过错,请大人责罚。”头领被卫山一训,忐忑不安地解释道。
“我方伤亡如何?”卫山一松一弛地问。
“死十七伤二十四名,而来犯之所谓京师绿林大联盟的四百八十三人全部被击毙,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哦,好,做得不错。那昨晚的事我也不再计较了,今晚乃是最为关键的一夜。无论如何都要给我守住外围了,我估计那黄头青快被我给逼出来了。再有闪失,提头来见。”
“大人,据我们的情报显示,最近外面谣传得不成样了,可能今晚会有更多的人前来抢宝,尤其是幻剑门的,我怕我的人手不够。”
“幻剑门?哼,和珅也插一脚进来了吗?
现在外面都传成什么模样?”卫山也有点好奇地问。
可不是,就为了抓头蛐蛐,居然三天两头的晚上有人来打搅,且人数越来越多。如果再找不到,可能过上十天半个月,全北京、整个直隶的人都要想方设法挤入这个院子来了。
“外头说大人您买下这处宅子,实因这土里埋藏着我大清摄政王多尔衮入关后从江南各地收刮来的民脂民膏,准备运往关外以备不测之需而埋入此处的。由于多尔衮暴毙,而相关的人员也都被多尔衮给毒死,故此地的宝物也就再也无人知晓了。
再有便是今明两夜京师九门均要下锁,许进不许出,听说是和珅的主意。”
卫山听到这离奇的故事不由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哈哈哈,真是数十年未曾听过的趣事呀。这地方居然有埋藏着大量的金银,我怎么不知道?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他们一个个都是道听途说,越传越玄。”鹰卫头领也陪笑着说道。
“那就让姓和的到这里来找找好了,我们留下几泡尿给这位大清朝的中堂大人作贺礼。连鬼话都信的和珅和大中堂,连九门都给关上了,真是好隆重哦,笑死我也。呵呵呵。”卫山能作弄到和珅,自然通身舒畅得要命,差点没把腰都给弄闪了。
看来应尽早离开此地为宜,免得多打几场冤枉战。卫山又想
老天爷似乎很垂青卫山,在第六日晌午时分,卫山终于在院中的一团小碎石堆中找寻到了目标,并很轻松地把它给逮到罐中。
“大人,现在我等是否就撤?”鹰卫头领询问。
“当然马上就撤,难不成留在这里被人当活靶子打,等着别人来杀你吗。”卫山没好气地答着。
卫山这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到得晚上和珅亲自率领着幻剑门数百名高手前来探宝之际,早已是人去院空,只剩数堆崭新的泥土及龌鹾物留给和珅。任凭和珅怎样的掘地三尺,连金银珠宝的影子都没瞧见,而这所谓的多尔衮密宝之迷,也成了困扰和珅甚久的疑案。
得到黄头青三日之后,卫山便乘着四人抬绿伲大轿前往拜见诚老郡王允祁。在呈进名贴之后不久,卫山便被请客客气气地请进了诚郡王府。
在跟随管家走过了数十道的小桥之后,来到了个小亭外。卫山眼力甚好,瞧见亭中有位着王爷服饰的老头正猫着腰那着根细牙签在一个小罐子里戳来戳去,这不是在斗蛐蛐那是在斗啥!
卫山摸了摸揣在怀中的罐子,不由得会心一笑,看己算是摸对了这诚老郡王的脉搏了,没白来一趟郡王府呀。
当管家把卫山带到允祁跟前时,卫山立刻趋前向允祁打了个千,说道,
“奴才福建巡抚卫山参见诚老郡王。”
允祁虽已年过七旬,可面庞依旧是红光满面,丝毫看不出有衰老的迹象,看来保养得当。头发虽然全白,但梳得整整齐齐的,垂于脑后,辫梢还绑着个红头绳。穿一身宝蓝色的绸夹袍,顶上戴着个小一统帽,配合着那总呈现出来的笑容,完完全全一个地道的地主老财样,浑身上下透着老奸俱滑的味。
允祁听到卫山自称奴才,倒也一愣,右手伸出两指,轻轻捏了捏额下的长须,笑问道,
“卫大人,您可不是出自我府邸,怎能自称奴才呢?万一被皇上知晓,说我犯了个擅交外臣之罪,我可担当不起哦。
况且你又是新近窜升起来的官场上新星,闪耀夺目,你的一举一动都受官场中人瞩目,就算我有心收你入我诚郡王府,我也不敢明着承认哦。”
卫山在官场好歹也混了数年,这别的没学成,厚黑之道倒是颇有心得,大献殷勤道,
“老王爷,就您这身份,谁还敢出面指责呀!我看就算是皇上,也不敢在自己的亲叔面前太放肆。
我也没叫您明着承认嘛,暗地里认了不就得了,这年头哪个王爷不在外面有几个门生来着,手底下有兵好办事。
您看,我为了孝敬您,特意在京城里花了六天六夜才好不容易寻得只极品蛐蛐献予您,额外还搭上了数百条人命,这京城九大门并因此而关闭数天。您要不收我,这黄头青我可要送与其他人了。”
允祁指了指卫山的头,嘻笑骂道,
“原来是你这头猴崽子搞的鬼,我才想的怎么九门就这么无缘无故给关闭起来,顺天府尹为死了这数百人而困惑不已,差点就要了他的小命。”
“主子您是怎么知晓这件事的?”卫山特别加重语气突出主子二字。
“顺天府尹是老夫的门生,他第一个通知了我,还是我叫他去走走和珅的路子。
对了,你主子长主子短的我听起来变扭得很,你卫山也不是那种甘居人下之人。这样吧,以后我就叫你小卫子,你称我老王爷就行。就算被别人知晓了内情,我也摊不上什么罪名。”
卫山很佩服这允祁,毕竟是老王爷了,行事讲究退路。
卫山点点头,嘴上特别顺从地说道,
“老王爷,小卫子今后可全靠您老提拔了。”
允祁对能收下这卫山也是高兴万分,这卫山年纪虽轻,可头脑灵活,作官很有一套。在超短时间内便升至巡抚一职,是个可造之才。在自己有心栽培下,越过和珅做到首席军机大臣的位子不是太难。到那时再叫他圈上山东那块盛产极品蜥蟀的土地给自己专用应不为过吧。
想到蜥蟀,允祁才想起这卫山怀中揣着极品黄头青给自己,不由心头一热,赶紧问道,
“我说小卫子呀,你不是要送本王爷一头蜥蟀吗?在哪里,还不赶快拿出来看看。”
卫山应允,变戏法般从怀中掏出个瓷罐来。此罐造型端庄,花纹图案龙腾凤舞,质地细腻滑润,古朴雅致,显示出极高的工艺价值。允祁乍一瞧便觉得此罐子很是珍贵,于是特别瞪大眼睛看了又看,摸了再摸。之后心中猛地嘿了数声:
这小卫子看来一门心思就想投入自个门下,定是有大事求于老夫,不然不会把这所谓的上等宣德罐给老夫了。
养蛐蛐用的蛐蛐罐非常考究,就质地来说,有陶、瓷、玉、石、雕漆、戗金、缸釉;工艺技术由宋至明,愈加精深,其中明宣德年间所造之“宣德罐”,最为珍贵,至万历年间就已经很难得,被玩家视为珍宝了。宣德盆为苏州所造,“雕镂人物,妆采极工巧”。据传宣德皇帝御用的一具戗金盆,声名显著,价值连城。
“这玩意确实不错。我说小卫子,所谓无功不受禄,我受你这么大的礼,就只是把你收归门下那么简单吗?你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可不收哦!”允祁虽老,可语锋依旧犀利。
“我哪有什么不轨之企图,只是听闻老王爷您爱蛐蛐,便弄了个破罐子送您,哪值几个钱呀。”
“哼,你倒说得轻巧。这罐子可是明宣德年间产的,在北京只有三个,每个要价均超过十万银,且有价无市。”
卫山手中的这罐子确实来路不正,半恐吓半买地抢了过来,他哪敢向允祁直说。只见卫山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说道,
“我说王爷呀,您管我怎么得来的,反正送与您便是了。您还是瞧瞧这罐子里的货吧。”
允祁想想也对,还是瞧蜥蟀要紧,又不是自个掏钱,管那么多闲事干么!掀开盖在罐子上的盖,罐内正有一头全身黄,头顶一抹青色的大蛐蛐,正自高声鸣叫,在罐内转来转去。
蜥蟀按颜色分为六大类,青、黄、紫、红、黑、白。只要颜色不杂,便算得上是中品,再根据头部、眼部、须、牙、丝、脸仔细辨别,便能分出好坏来。
允祁可是玩蛐蛐的老手,简单余光一扫,便晓得是头半极品的黄头青,在北京城与那宣德罐一个价,昂贵得很。
这可比任何的奇珍异宝都能让允祁心动万分,他激动地大嘴一咧,呵呵直笑并拍着卫山的肩膀说道,
“好你个小卫子,摸透我老人家的脾性了。你这礼物我收了,你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能办到的我都帮你办了。”
允祁捧着宣德罐两眼直溜溜地死盯着黄头青不放,卫山知道火候足了,于是开口正儿八经地说道,
“老王爷,我所提的事情在您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稍微动动嘴皮子,便能成事。”
“你就直说吧,用不着拐着弯变着味来说,累人哦。”
“老王爷,我想要那闽省两司空缺。”
允祁此时神情怪异地看了几眼卫山,带着些挪谀的口吻说道,
“没想到你卫山胃口还满大的,想在福建称王称霸不成?”
“没这回事,主要是怕刚走了个陈辉祖又来了些和珅和大中堂的走狗,成日寻我麻烦。您老是知道这陈辉祖与我历来不和,而和珅更是与我仇深似海,势不两立。如若那样,不如在这两个位子上塞上自己人,也就图个耳根清静。”
“真的是只图耳根清静吗?”允祁哪会相信卫山的鬼话。
“是啊是啊,真只是要那耳根清静。”卫山也是一嘴鬼话连翩应答着。
吃了人家的嘴短,允祁也不管他卫山想干什么,只要不是造反就成,答允卫山道,
“好吧,那我就去和那和大中堂说说看,能不能成可不在我身上。说实在话,我对这可不抱什么希望。
从我得来的消息看,和珅自己想要这两司的位子,再加上与和珅素来交好的仪郡王永璇的家奴图巴阿前几天还到处宣扬要被吏部给调配到福建去,我看你的愿望很是渺茫呀。”
“老王爷您德高望重,那和珅怎么也不能驳了您的面子不是!先去试试,万一真的不成,小的也认了。”
“好吧好吧,过几天我去和珅那一趟,你把名单开过来,我就跟他说这单子上的人选都是我老人家的门生,想来他还不至于为难我吧。”
“多谢老王爷。”卫山顿感身上的重担卸掉了一半,剩下的便是回府静候其他人的消息。
一切都按计划在运作着,封尚宾在设好圈套后果真在狗不理胡同逮到了吴省兰与其姘头。此二人哪会料到有人专门在门外候着,一等二人行那苟且之事之际,数十人一拥而入。
那当口,吴省兰尚以为是马如冰亲自逮人来了,吓得浑身发抖起来。待看见并不是马如冰,心情大定,感觉事情尚有转机。
封尚宾哪有闲功夫去理会吴省兰的心思,直接拿出事先写好的供认状,迫其二人签名画押。吴省兰也是个明白人,知晓把柄在别人手里,定是有求于己,也不慌张,静等封尚宾开出条件来,以便换回供认状。
封尚宾把条件一说,吴省兰立刻就同意了,并许诺三日后听消息。
在听完封尚宾的汇报后,卫山感到相当的满意。这吴省兰既然敢夸海口三日后静候消息,必已是胸有成竹,自会在和珅面前辞掉福建这一差事,用何种方法自己就管不着了。
至于洪亮吉,他也没让卫山失望。经过一个时辰的反复游说及承诺,永璇也软了下来,同意让图巴阿自己去吏部撤掉候补福建按察使的牌子。
乾隆四十八年二月,当吏部发下批文,著浙江金坛府知府段可石实补福建布政使,山西光州知州锡宝实补福建按察使时,卫山已然回到了福州的巡抚衙门内。
看着邸报,卫山着实为自己的这几招用得如此漂亮而感到自得。不过得意归得意,眼前财政吃紧的问题已是迫在眉睫。
在福建推行新政,光藩库内的银两定不够用,更何况那福建藩库还亏空了百万之巨。而自己靠凌叶堂赚来的银两也已快枯竭,这着实让卫山伤透脑筋。
不过卫山头脑灵活得很,很快便把赚钱的思路转到了洋务方面。反正都要新政,这银钱就从新政上来好了。羊毛出在羊身上,造福老百姓,百姓也该出点钱与力的,受点苦也是应该的,不能白白享受改革的成果嘛。
乾隆四十八年三月,卫山所谓的洋务革新终于在福建拉开了序幕。
注:1、窦光鼐,字元调,号东皋,诸城市舜王街道郭家埠人。自幼好学,颖悟过人,童试、乡试皆列榜首,故有神童之誉。先后任顺天府府尹、宗人府府丞、福建正考官、浙江学政、吏部右侍郎、都察院左都御使、会试大总裁等职,六十年,卒。
2、曹锡宝,字鸿书,一字剑亭,江南上海人。以举人考授内阁中书,充军机处章京。历任刑部主事、郎中、山东粮道。后被特授陕西道监察御史。五十七年,卒。
3、尹壮图,字楚珍,云南昆明人。任庶吉士。散馆,授礼部主事、郎中,江南道监察御史,转京畿道。三迁至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嘉庆十三年卒。
4、清代度量衡:一两黄金=10两白银,一两白银=10钱=100分=1000文。一石=10斗=100升=100斤,一石米价约等于银一两。一0。2人民币
5、贾似道: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奸臣。他在政治、国运衰微的南宋末年,由一个专事吃喝嫖赌的荡子,迅速爬到了右丞相兼枢密使的高位.他残酷压榨人民,过着极其荒淫奢侈的生活。在元军大举攻宋的时候,他又向敌人称臣请降,成了出卖国家和民族利益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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