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紫气西来占先机,长亘之行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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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紫气西来占先机,长亘之行路漫漫
乾隆四十八年三月,春光明媚的日子,阳光和煦,普照八闽大地。卫山心情格外的好,享受着暖阳的爱抚独自一人出了抚衙后门,登上一辆丝毫不起眼的马车,向鼓山书院而去。
自从段可石与锡宝来到福建后,卫山身上的重担顿减了不少。此二人久任地方长官,都熟知该如何妥善处理政事,再加上又有林宾日在旁协助,弄得一省巡抚卫山日日在叫无事可做,这不,趁着空闲机会,卫山独自去找戴老头商量事情。
钱不是万能,但没钱绝对不行。卫山深深被银根紧缩的问题所困扰,所以一定要找那戴老头聊聊,看看能不能从他那超级绝顶聪明的脑袋瓜里挖出点金矿来。
当卫山来到书院门口时,却发现连个门卫都没有,往常总要有一两个值班的学生。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卫山疑惑起来。
从不远的格致院传来阵阵的鼓掌声,卫山总算心安了点,定是那戴老头又在讲什么新鲜的话题了,把整个书院的学生都吸引了过去。不然自己的老巢被人连锅端那才叫惨,回府后定要天鹰队调一小队的鹰卫来保护两座书院,防范于未然。
卫山顺着声音来到了鼓山书院格致院外,院内能容纳百人的大讲堂早已被完全挤满,还有数十人站在讲堂外旁听。
卫山拍了拍站在最外面的一个,悄声问道,
“姓戴的在里面讲什么内容,怎么那么多人听?”
“戴山长正在主讲西洋各国的历史及现状,你别在一旁打岔。”被卫山问到的学生对其对戴文正的不恭敬表现出极大的不满。
没办法,谁叫卫山也被这位鼓山书院的学生的言词给打动了,好奇心一起,任谁来都挡也挡不住。
对付起一流高手来,卫山可能会比较吃力,而对付起这些手无缚肌之力的学生,卫山当然是很拿手的。运功把内劲迫出体外,随之切入拥挤的人群中,卫山过处,人群自然而然地向两边退并分开一条道,弄得后面的学生被挤压得怨声载道。卫山才不管这些,一股作气直冲到第一排。
戴文正太投入了,以致连卫山都到了跟前都没察觉出来,继续说着课:
“英国,俗贪而悍,尚奢嗜酒,唯技艺灵巧。纺织器具皆用火轮、水轮,亦或马、其他,勿用人力。
法国,俗尚奢华,虚文鲜实。精技艺,勤贸易,商船万四千八百余。
俄国,及至比达王,聪明奇杰,离其国都微行,游于岩氏达览等处船厂、火器局,讲习工艺,旋归传授,所造火器战舰,反优于他国……造至近日底利尼王攻取波兰国十部落,又击败佛兰西国王十三万众,其兴勃然,遂为欧罗巴最强国。
吾朝若要立于不败之地,当学比达王,不耻下问,学那西洋新事物,才能保我中华之安危,否则,数十年后将被夷人所侵矣。
好,此次授课结束,大家可以散去了。”
卫山眼眨了眨,大为光火,怎么好不容易挤到面前他老戴就这般结束了。
戴文正此时才注意到距自己仅几步之遥的卫山,于是热情地走向卫山,边走边说道,
“这不是卫大人嘛,我还正好有要事找你商量,怎么这么巧你便亲自上门来了?”
卫山听了也很窝火,确实是真那么巧,每次遇到他总是有要事相商。前次相遇,就说什么要搞个研究,需要自己在银钱上支持,害得自己一下拿出了八万两白银。
哼,今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放马过来吧。
卫山变下脸没好气地盯着戴文正说道,
“我说老先生,您这次又准备向我要多少的白银拿来搞你所谓的研究呀?我可是光花钱没见长肉呀。”
“这次乃是个天大的好消息,绝对能让大人您赚上一大笔的银两。”
卫山两眼顿时发出炯炯有神的目光,垂涎三尺地换了副好嘴脸态度恭谦地问道,
“戴老先生,您言下之意?”
戴文正得意地拉着卫山的手,进了客厅,自个拖了张椅子坐下后便开始了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这起篇便足足讲了快半盏茶功夫,都还未进入正题,听得卫山那是哈欠连天,无精打采。要不是有发财的良机,打死卫山他都不会听戴文正的洗脑。
“康熙四十一年,即西元1902年,一台原始的蒸汽机已由托马斯_纽科门制成,并被广泛地用于从煤矿里抽水。但是,比起它所提供的动力来,它消耗燃料太多,所以经济上仅适用于煤田本身。”
大概清楚卫山可能不晓得蒸气机所为何物,故戴文正又对蒸气机这个含义解释了一通,又花上不少时间:
“所谓蒸气机,便是通过往汽缸中注水井加热,当水被烧开后,水蒸汽把活塞推动上去,等活塞推到汽缸的顶部就熄火。然后再使缸内的蒸汽冷却,大气压力使把活塞推下来。通过这种周而复始的加热、冷却来实现活塞的上下推动。”
卫山才不会有闲功夫去听戴文正对蒸气机的解释,在他眼中只认定赚钱的良方。况且这种新鲜的西洋玩意只要下边人懂得原理便行,对于自己这个主持洋务革新大方向的人来说那是毫无意义。
“乾隆二十八年,即西元1763年,英国格拉斯哥大学的技师詹姆斯_瓦特开始改进纽科门的蒸汽机,并成功地降低了蒸气机的消耗,被命名为瓦特蒸气机。广泛运用于抽水,纺织厂、炼铁炉、面粉厂和其他工业提供旋转式动力。英国国力开始突飞猛进,慢慢便跃居欧罗巴首位。”
老哥,拜托你快点入正题吧,怎么老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啰唆这么久,现在我可被尿给憋得要老命。
卫山心中一肚子火,可把戴文正的祖宗从头到尾骂个遍,但又不敢真把这财神爷给惹毛了,只能一边听着戴文正的补课,一边把小脸撑得红红的,坐立不安地在椅子上挪来转去,消解忍尿的难受劲。
戴文正可是个超级学问家,哪会注意到卫山这小细节,他只要一陷入自己的那一片研究天地便会感到兴奋,忘乎所以。本该半个时辰结束的话又被他给拖长到足足一个时辰,憋得卫山直发誓这辈子绝对不来听戴老头授课了。
“蒸汽机的历史意义,无论怎样夸大也不为过。它提供了治理和利用热能、为机械供给推动力的手段。因而,它结束了人类对畜力、风力和水力的由来已久的依赖。”
戴文正边说边流露出兴奋的目光,激动地说道,
“只要我大清能充分利用及吸收这西洋刚发明成功的瓦特蒸气机于社会的每一个方方面面,切实提高社会的生产力,我想我大清不富强都不行了。”
我呸,大清只要有和珅在,你什么破理想都甭想实现。他们当官的只顾捞钱,哪会管什么提高国家生产力这破东东。卫山不屑地嘲笑着戴文正的主张。
卫山捂着小肚子,面色鲜红地质问道,
“我说戴老先生,您就快点说说你的发财良方吧,别再跑题了。”
“好好好,我马上就说。
根据我的研究,在中国,有三样东西居整个社会自然交易的前三位,居首位的乃是棉织品,第二位是粮食,第三位是盐。”
“这又如何?”卫山不解地问。
“这可是关键所在。”戴文正慎重地讲道。
卫山终于从戴文正的话语中听出点门道来了,猜道,
“莫不是要利用这英国的蒸气机来纺纱造布不成?”
“孺子可教也!
卫大人大概不知道吧,英国人约翰_凯于康熙五十九年发明了飞梭——一种能使纬纱来回穿越经纱的速度得到加快的简单的弹跳装置。
随后英国的纺织机械发明不断推陈出新,如乾隆三十四年,理查德_阿克赖特发明的水力纺纱机、乾隆三十五年,詹姆斯_哈格里夫斯发明的多轴纺纱机和乾隆四十四年,塞缪尔_克朗普顿的走锭纺纱机都是十分出色的。
水力纺纱机能在皮辊之间纺出又细又结实的纱;用多轴纺纱机,一个人能同时纺8根纱线,后来是16根纱线,最后为100多根纱线;走锭纺纱机也称为“缪尔”(骡子)纺纱机,因为它结合了水力纺纱机和多轴纺纱机的优点。所有这些新纺纱机很快就在生产出比织布工所能处理的多得多的纱线。
而我大清朝直至目前为止,使用的还是人力手摇纺纱织布机,就如飞梭般的机器,可能还不如它的快。两相一对比,便知效率及成本。
大人您如能推广使用这英国流传来的纺织机器,投资于这新兴行业,彻底垄断我大清的纺织行业,岂能不赚够一座金山呢!”
卫山被戴文正的好主意一刺激,连尿急都忘了,有些心疼地问道,
“那我们还需花多少银子来进口这种机器?”
戴文正摇摇头,春意盎然地说道,
“不需花太多的银子,我们可以自己造。”
可以自己造?这太夸张了点。卫山追问了一句,
“真的吗?”
“那是自然。在我鼓山学院格致院里有个学生参考我提供的水力织布机并结合蒸气机原理,发明出了动力织机,速度奇快无比,纺出的布也很精细。再充分利用廉价的纱,完完全全可以把成本压低至不可想象的地步。”
“那带我去看看实物。”卫山有些迫不及待了。
边走卫山边啧啧啧由衷赞道,
“我说先生呀,你这位学生头脑满好使的,往后可要物尽其用,千万别浪费了!居然能在洋玩意的基础上又作出拔高,真是很了不起的事。”
“是啊,这人确实是个天才,年纪虽轻可见识过人,过会我便替大人引见引见。”
“好啊。”卫山愉快地答应下来。
鼓山学院实验室,坐落于整座学院的最后方的不起眼处,原因便是怕实验引发各种不良反应,波及到学院的其他学生。
实验室的门口站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他有着与同龄人不同的成熟感,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一双眼睛特别的暗淡无光。
卫山疑惑地指了指那年轻人对戴文正说道,
“先生,你说此子甚是年轻,我怎么瞧都觉得有二十好几奔三十的人。”
“官场黑暗,以致家逢不幸,双亲皆亡。大人,您还是去看看新型纺织机吧。与这骆文修谈起往事,定又让他伤心不已。”
原来这年轻人叫骆文修呀。卫山总算晓得了年轻人的名字。他又想,世道唯艰,贫穷日子自己也有经历过。万幸的是自己碰上了干爹朱硅,得以脱离苦海。只这年轻人有些太悲观了,需要振作起来才是。
抓住骆文修的手,卫山走进了实验室,并对他说道,
“你造的那个机器摆在哪里,快带我见识见识。”
一说到自己的发明,本无精打彩的骆文修顿时来了精神,振奋地说道,
“我这就带大人您去,这可是花了我整整一个月时间才想出来的。经过实践,明显比国人的要好上数倍不止。”
实验室极大,被分隔成十大室。在骆文修的带领下,来到了第九间房外,骆文修把铁门推开,卫山终于亲眼目睹到了所谓工业时代的机器。
动力织机个头庞大,带着两个气缸,一个冷凝器,全铁质构成,数百个纱锭紧靠着动力织机并列排着,它正静悄悄地蹲坐于一个角落里。
卫山摸了摸动力织机,触手还有些冰凉,不大相信地问骆文修道,
“这铁家伙能动吗?它能比我们那种手纺机更厉害?”
骆文修欢悦之情浮跃于脸上,答道,
“动力织机可以同时推动300-400个纱锭,纺出的纱细且牢固。
大人您看我们这种手摇纺纱机,不仅个小,又是纯木结构,整台机器只包括一个手摇轮和一排并列的纱锭。用手摇动轮子,不用手指的帮助,棉花勉强能够同时纺成8或10根绵纱,但纺出的纱细且易断。”
骆文修又指了下位于另一个角落里的手摇织机,卫山一看,确实比较小个头,也就是寻常穷苦人家纺纱织布过日子用,摇起来嘎吱嘎吱直作响的那种。
“用一个时辰时间同样织布,动力织机可以织出四件成品布,而手工纺织机则只有一件。”
骆文修随手从一旁的桌上拿来两匹成品布,卫山把布匹拿到手上仔细地抚摸了片刻,凭手感立刻能察觉出二者间的差距。标有壹字的是动力织机织出的布,质薄而细,穿着舒适。而标有贰字则是手工纺织机织出的布,质厚而粗。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只要投资于此,大人你就不怕亏本了。”戴文正问道。
卫山点点头,确实比较满意骆文修的这个创意。在卫山脑海中已有了大致的轮廓,那就是利用这新生的动力织机,找上一批的能工巧匠,照着戴老头所给的图纸,好好的给造上数百台,然后集中在一个大的房间内,统一规划生产织布。(这便是略具雏形的工厂)
经商之道第一条便是微利薄销,自己这织布比起手工的织布即便宜又耐穿,且又成本低廉,绝对热销,想不发财都不行。
真如此般,必让江南经济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大批的家庭手工作坊倒闭,自己则可以从中吸收廉价的劳动力。周而复始,自己定能利用新兴产业彻底垄断大清所有的行当,一跃而成大清朝第一富可敌国的财主。
卫山缓慢地在厅内来回走了几步,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有些激动。又仔细思量了一会后决定回府马上让林宾日先着手办大清第一个应用西洋科技的织布局试试,看看有何反响再作打算。当然卫山自己被戴文正猛的这么一触动,另生出了个想法,只见他对戴文正说道,
“我说老先生呀,我看这蒸气机确实好用,大可不必把它的用途限制得太死。您有没想过,如果应用在煤矿、制造业等其他项目上效果应该也是不错的。您应该让骆文修专门思考怎么在此基础上作出提高,再发明出什么蒸气抽水机呀、蒸气挖煤机呀、蒸气马车之类的,反正一通百通嘛,多让这洋玩意给我们多赚点钱。”
前头卫山讲得极对戴文正胃口的,把那戴文正听得是满心欢喜,直叹跟对人了。可这钱字一出口,戴文正顿时怒容满面,极其不悦地连哼了数声说道,
“卫大人,我搞这些研究可不是为了你能赚到大钱,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
戴文正甩袖翻脸便走,卫山望着怒气冲冲的戴文正感到百思不得其解,这戴老头就是有病呀,人活一世,总不能靠搞研究过活吧,钱也要赚,研究也要弄,这就叫做两手一起抓,两手都要硬。
看到骆文修也是愣在一旁,卫山赶忙安慰未来的摇钱树道,
“你这个山长就是这么个脾气,没事的。等他气消了,我让他特批你一间大房子,再调几个学生作你的助手,你就一门心思搞创新,这就叫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可别让我失望了。”
被卫山这么一鼓励,把整个身心都投入研究西学之中的骆文修立刻精神饱满地答道,
“多谢大人的栽培,我骆某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来鼓山学院大有收获的卫山,几乎是一蹦一跳地回到了巡抚衙门内,把压制甚久的年轻人的那种精神劲都表露无疑。正围在一起闲聊的众人见到卫山的模样,都觉得怪怪的。
见到大伙都在上下打量着自己,卫山只能是先咳了几声,掩饰一下自己喜悦的心情,平静后把在格致院的所遇都告诉给大伙。
林宾日第一个站起身来,吃惊地问卫山道,
“大人您真想在我八闽办织布局吗?”
“是,怎么,有问题吗?
我正想在闽省全辖一体办上十个局子,让洋布能迅速到达市场之上进行流通,使百姓用上便宜的洋布,不正合吾意!
反正洋布的价格也只有土布的三分之一,百姓也能买得起。等洋布风刮遍八闽后,达到垄断的地步,这财源可不是滚滚而来嘛,想挡也挡不住呀!”卫山越说越高兴。
林宾日则忧心忡忡地说道,
“洋布质量好,这大人您亲眼目睹了,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我担心的是,西洋用机织而工廉,且成功亦易;相反我大清用人工,故工苯而价费,且成功亦难。往后若真是衣土布者十之二、三,衣洋布者十之,那地方上的纺织户岂不是生计皆为其所夺!失去了谋生之路的百姓必会危及地方治安,聚众闹事也说不准。首当其冲的便是大人您所办的织布局!
只要有一两个人带头砸局,必会带动无数的不明事理的百姓,大人的十个织布局也就岌岌可危了。”
“谁人如此大胆,居然敢砸我的局?谁砸我就让谁挨刀子,有一个杀一个,有一千杀一千,看谁还敢与我对着干。”卫山顿时怒容满面。
“大人,您刚刚就任福建巡抚,何必便挑起如此大的洋务革新风波来呢,怕有些得不偿失呀。”
林宾日所言乃是老成谋国之论,不中听但中用。
“那依你之见?”卫山终于冷静下来。
林宾日毕竟是土生土长的闽人,不想让福建多生动乱,于是提出建议道,
“大人,这办织布局,利用洋机器之事乃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需谨慎再谨慎。我看莫如就摸着石头过河,行一步看一步,这样可以省去诸多麻烦。”
“你的意思是先在一个县试点吗?”卫山反问。
“正是此意。”
卫山开始在心中盘算开来,不过一会功夫,就同意了林宾日的意见说道,
“也好,反正你是老福建了,就按你说的做。不过你准备放在哪个县实验呢?”
“我看就长亘县吧。”
“长亘县?就是那个叫钱沣的在主持政务的县吗?”卫山真是记性惊人,洪亮吉曾在卫山面前提过一次,过了那么久居然没忘掉。
“知县确实是那个钱沣,此人廉洁奉公,百姓们也乐于有这么个好知县。前几年因这钱沣惹了陈辉祖,差点被打入死牢。还是长亘县的数万百姓涌到总督府门前抗议,陈辉祖怕引发骚动,才不得不把钱沣给释放回去,其在长亘素有青天之称。
我想大人就在他治下的长亘县做实验,顺便还可以就地考查他一番。若真是可用之才,不妨收入帐下。”
“也好,我看就照你说的办。呆会你去帐房提一万两银子,然后去长亘县打点一切,把局子给办起来,过段时日我也会去的。”
起初的一切倒是很顺利,林宾日在长亘县先与钱沣打过招呼后便花四百两银子在离县中心稍微远一点的地方选了块地皮作为局址,随后的第四日,鼓山书院专程请了威武镖局的镖师压运着动力织机从鼓山来到了长亘县。
庞然大物般的动力织机,可引起沿途不少盗匪的注意,幸亏威武镖局镖师护卫得力,接连打退了十股之多的匪徒,但自身也死了四名镖师,十二名趟子手。
在运到长亘县之后,更是让县里的百姓驻足观望,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纷纷在议论这铁家伙。
有人说是用来煮饭,有的说是用来洗衣服的,还有的说是筑造兵器的,更有甚者说是天降铁牛佑我大清……总之这动力织机的到来引发了长亘县百姓的非议。
身为知县的钱沣也是一脸的好奇从县衙内带着三四个衙差走了出来。钱沣,四十刚出头,面庞癯清,不怒而威。
他望着动力织机仔细端详了片刻,也是不解地问身旁的王师爷道,
“令瑞兄,你看这铁牛何用呀?”
王刚,字令瑞,乃是这钱沣县衙内的师爷。他做师爷这一行当可有一定的年头了,算得上是钱沣的头号智囊。
王刚下下打量了动力织机十几眼,带着参详不透这个中秘密的表情,有些摸不准地答道,
“东翁,依小的看,可能是,会不会是纺织机?”王刚脑海中冒出这么个念头来。
“纺织机?就是寻常百姓家用的那种手摇纺织机吗?这怎么可能呢!个头这么大,又是全铁质,那不是浪费过头了嘛!”钱沣不信。
“算了,不猜了。令瑞呀,你多派些人手帮助抚衙来的人处理妥当诸项杂事,免得他们再来打搅我。”
刚应承下来,随后又问道,
“东翁,您说这批抚衙的人到我们长亘县到底干什么来了呀?举动中透着古怪,时不时便上衙门来找大人您。我怕会在吾县引发出事端来,对大人您有所不利。”
钱沣沉吟片刻,说道,
“不会吧!这卫山卫大人名声在外,从不阿附权贵。初到闽省,便把闽浙总督陈辉祖给拉下马,简直是大快人心。我看他像个廉洁奉公、爱民如子之官,必不会与我之理念有任何冲突。来我长亘,也只是为了办个局,解决穷苦人家的温饱问题。
这一点我还真觉得抚台大人这主意甚妙。利用藩库的银子,办厂招收无业游民既使他们有饭吃有活干,又能减轻地方治安压力,还使朝廷有钱项进帐,真是三赢的局面。
你就放心吧。”
凭师爷职业的敏锐直觉,王刚嗅出些不妥之处,可具体出在何处他一时也说不上来。虽然对这位大清朝屈指可数的清官前程很是担心,但也只能把进谏的话吞回到肚子里。
卫山在林宾日出发至长亘县不久,便从抚衙派人骑快马专程把自己的一封亲笔信交给了钱沣,大意是让他照顾一下办局事宜。
得到钱沣肯定的回信后,卫山还高兴了好半天,对自己能慧眼识英杰而感到满意。可没过多久,卫山开朗的心情变得郁闷起来。
原来林宾日从长亘发回急信,长亘的织布局办是办起来了,可熟练的技工却无法招到。虽然林宾日已把工钱提高了一倍,可那些手工家庭作坊者却丝毫不卖帐,可以说无人应聘。为了能使纺织局顺利开工,林宾日不得不把丫环都顶了上去用。可她们连手摇纺纱机都未曾碰过,可谓效率极其低下,一天之内只能纺出估算量的十分之一强,并且个个叫苦不迭。
卫山看完信件后才认识到自己未曾估算到戴文正所提过的一件事,那就是在中国这种以手工家庭作坊为主的小农经济体制占主导地位的情况下,想直接用大作坊生产来战胜小个体生产有相当大的难度。
纺织品与民众日常生活息息相关,故甚有利润可赚,至少不会养不活一家人。能赚到钱的手工纺织者怎会丢弃家庭闲散式的工作环境而到充满制度约束的纺织局里工作呢。更何况这织工连丫环的地位都不如,真正的下九流,谁都不愿意去干这种活!
卫山感到大伤脑筋,为能尽快解决问题只能亲自点了数十名差役星夜赶往长亘,与林宾日进行磋商,看有无良方进行补救。
当被林宾日迎入位于西门附近的纺织局内时,卫山焦急地抓着林宾日的手,急步踏入大堂,张口便问道,
“宾日,你这边情形如何了?是否还如你信上所说,纺织局的工作无法展开?”
“大人一语中地呀。”林宾日苦笑连连,眉头不展的样子。
“看来要出狠招才行了。”卫山说道。
“大人,您的意思是?”林宾日捉摸不透卫山的思路。
“等会我要亲自去一趟县衙,要那钱沣贴出告示,动用官府的力量来迫使所有手工家庭织户都到纺织局报到。超期未报到者,则把织具没收。不这般纺织局根本开不了工。
你看那些丫环,伺候人还行,满灵巧的,怎么一作起织工来个个笨手笨脚的。”卫山气不打一处来。
对卫山的提议林宾日则保留意见,认定此事并不如卫山想象的那般好办。
“打轿,去县衙。”卫山只在此地停留了不足半盏茶功夫,便又直奔长亘县县衙。
在通往县衙的大道上,行来一顶四人抬绿呢大轿,周围大群差役戒卫。前头打着青旗八面,杏黄伞、青伞各两把,兽剑两只,金黄棍、铜棍、皮槊各二根,回避、肃静牌各两块,最前头还有个衙差边走边敲着大锣喊着,
“福建巡抚卫山卫大人巡视长亘县,闲杂人等回避。”
接到守门差役的报告后,钱沣赶忙穿戴好官服,带着三班衙役、捕头、师爷来到县衙门口恭候卫山的到来。
大轿着地后,身着巡抚官服的卫山从轿内猫着腰走了出来。钱沣迎前几步甩了个马蹄袖恭谦地说道,
“下官长亘县知县钱沣参见抚台大人。”
“呵呵呵,这不是钱大人嘛,许久不见了,风采依旧呀。来,与本抚内堂小叙片刻,有事与你相商。”
卫山毫不客气地当先进入内堂,钱沣则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想不透这抚台今日是如何了,这么急着与自己论事不成?
长亘县并无大事可言,且自己治下百姓丰衣足食,盗贼绝迹,不可能是因为公事吧!
钱沣虽然好奇,但还是一言不发地紧随着卫山。
进入内堂,二人分别落座。
“抚台大人请用茶。”
卫山不客气地端起茶杯,揭开茶盖,轻轻对着飘浮在面上的茶沫吹了一口,而后慢慢地小酌了一口。放下茶盅对钱沣说道,
“钱大人,您在此地为官几年了?”
“有四年了吧。”钱沣摸不清卫山的来意,小心地答着。
“此次来贵县,沿途所见具是一派太平景象,百姓安居乐业,可见钱大人您乃是个良吏,为官清廉。”卫山大肆夸赞着。

“哪里,哪里,这都是拜托了皇上的天恩浩荡,卫大人您知人善任的功劳,下官不敢贪功。”
卫山笑了笑,说道,
“钱大人太过谦了。在我眼里,钱大人的前程可绝对不止是治理一个县那么简单,那不是太暴敛天物了嘛。
这样,等我回福州之后,便发文调钱大人至彰平府出任知府,给你三年时间,也希望那里能变个面貌,至少不会像今日这般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
“多谢大人提拔之恩。”能得到升迁,钱沣也是格外的高兴。
“有件事需与你商量一下,还要借助贵县的力量。”卫山总算进入正题。
“下官定当竭尽所能,还请大人示下。”
“是这样的,你应该也知道,我在此地办了个纺织局,想专门从事洋布的生产。但在贵县收织工时却发现无人应聘,实在令我头疼不已呀。”
对于卫山所说之事,钱沣早有耳闻。
这纺织一般都是家庭作坊式的,叫她们放弃自由到卫山所提的纺织局里去,集中在一块纺纱织布这怎么可能呀!
“下官能作些什么呢?”钱沣故意刺探卫山的口风道。
“我看不如就由贵县贴出告示,申明凡不愿到纺织局报到的,一经县衙查明,家中拥有的织机将全部没收,并押入大牢关押十日,罚银十两。如此这般,料来那些织户必不敢再有所反抗了。”
不听则已,一听之下钱沣火冒三丈。才想得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给自己升官,原来是想要自己替他办这种缺德事。
钱沣态度立刻转硬,没好气地答道,
“卫大人,恕下官难以从命。”
“怎么了?”卫山颇为诧异,自己可是刚给他升了官,居然马上反对自己这个意见,在官场上可是难得一见哦!
“这完全是扰民之举,必让无数百姓家破人亡,下官绝对不会做的。”
“这怎会是扰民之举呢?钱大人,你想想呀,我这可是给了他们一个赚钱的良机,绝对比在家纺织的工钱要来得高。”
钱沣驳斥说道,
“大人给的工钱是很高,可我也打听过了,您的织品会比普通织品的价格便宜上三分之一有余。如若任此发展下去,恐怕不止一个福建,连整个江南的织户都会彻底失业。那时就算大人的纺织局能多收几个织户,能把大清所有数十万的织户都收进来吗?流离失所的织户必不止一两千,可能会直接影响到朝廷的赋税以及地方的治安。
而照当前的形式来看,土布销量还算差强人意,百姓也没不满意之理。您何必凭空要掀起若大的波澜来呢!安于现状,行那黄老之术方为上策。
我劝大人三思而后行,这可是关系到我大清政局安定的举动。”
卫山只能耐下心来反复给钱沣洗脑说道,
“钱大人,你也是饱学之士,当知我乾隆朝的大清国与康熙爷时的大清朝已不可同日而语,经过六十余年的风风遇雨,大有江河日下之势。国内天灾不断,而乱民起义自四十四年的王伦开始,更是接二连三的发生,大有蔓延全国之势。相反西洋诸国却大踏步前进,依靠所谓的工业革命国力大幅增长。不出数十载,其必危及我大清之统治。若不从早变革恐有被夷人灭国之祸。
吾取西洋之优,在贵县进行试点,就是希望能找出振兴我大清之良方,扬我国威于海外。还望钱大人能全力配合才是,作个对得起朝廷、对得起祖宗、对得起百姓的良吏。”
钱沣冷笑了几声,憋了甚久的话终于一股脑倾泻而出,不屑地说道,
“好一个三对得起呀,大人您这惟洋论很是让下官感到不齿。难道就只有学那西洋的鬼玩意,我大清才能国富民强不成?
身为朝廷封疆大吏,堂堂二品大员,居然盲目崇洋,实在是大丢我大清之颜面。
谁不晓得我中华地大物博,乃天朝之邦,万夷皆要来朝献贡,岂有反向他们学之道理。况且西洋人那些玩意,尽是意淫邪物,根本难登大雅之堂。我中华五千年之渊博,岂是蛮夷随便就能追得上的。
单就抚台大人引进洋物一事,必将遭御史台严劾,下官也要据实上奏朝廷。
而大人所说我大清已是家道中衰之说,实是悲观之论,钱某实在不敢苟同。
德业于今臻盛大,直超三五辟鸿蒙,舞遍两行红结队,儿童齐唱太平年。这才是我大清的真实写照。偶有害群之马,只要剔除即可还天下之清白。
吾坚信‘海甸巩于金瓯,邦家奠于磐石’”。钱沣器宇轩昂地说。
听完钱沣这几句话,卫山差点没喷出一口血来。
你说这钱沣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摆明了要与自己对着干。
还以为这人为官清廉,必定头脑也很清醒,能居安思危。谁料居然是那种思想顽固不化、墨守成规之辈。还说要弹劾自己,真是岂有此理了。看来读书人中最多的恐怕便是像钱沣这类的人了。洋务革新之路怕不会如自己所想象的那么顺当!
人活在世上,必有自己的理想。卫山最看不起的便是那些碌碌无为一生的人,虽然前途一片荆棘,但卫山依旧豪情满怀,下定主意要把洋务革新进行到底,任谁也阻止不了自己,就不信在福建成功不了。
卫山热血不断往脸上涌,一张俊脸给撑得红红的,胸口堵得慌,终于在一阵沉闷中爆发开来。卫山大声质问钱沣道,
“你真要抗命到底嘛?给你升迁你也不要?”
“君子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大人此举为读书人所不齿。只要我在长亘县一日,必不同意大人的举措。”
卫山气极反笑,
“哈哈……,看来钱大人一意孤行,定要与我顽抗到底了。违抗上司的罪名可不小,你顶上乌纱可要不保。念你为官尚算清正,劝你再仔细思量一番,毕竟此举也不全为了我一己之私。”
“道不同不相为谋。当官若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烘薯。”钱沣摆出不妥协的架式。
卫山终究是个年轻人,心气甚高,哪经得起钱沣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盛怒之下重重拍了下扶椅,厉声叫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此人的顶戴给我摘了,即刻押入大牢听候处理。”
山带来的抚衙差役不敢怠慢,蜂拥而上把钱沣的顶戴拿掉,架着双臂便往下走。钱沣倒有点超然物外的感觉,丝毫不慌张,边被拖下去边冲卫山说道,
“卫抚台,你此举怕会招来天怒人怨,我劝你还是改弦更张为宜,切莫学那洋毛子。”
“你,你,你……”卫山为之气结。
过了许久,卫山才压制住火气,面色极端不悦地背负着双手在内堂内走来走去。
“既然钱沣不配合自己,那就另调一个过来到长亘任知县。我就不信缺了他姓钱的天都不会转了?洋务革新之风岂容一人搅局便烟消云散!”
林宾日见卫山如此脸色,也不敢擅自开口替钱沣求情,静静地呆在一旁。而其他的衙役更是都如木头人般丝毫不敢乱动生怕巡抚大人把气转撒在自己头上。
“宾日,抚衙内有没我们比较熟识的候补官员人选?要能指挥得动的。”
“近几月闽省职官空缺甚多,而吏部分来的候补官员又少,已经在多个地方出现政务拖延现象。更别提要找个无事可做的候补官员安插在这长亘县了。”
卫山此时才注意到林宾日所说的现象,不禁好奇地问道,
“怎么回事,你难道没向吏部申报吗?”
“早就呈文递了上去,可吏部那边说许多在京候补官员另可再多等上几个月也不愿到福建来补实缺。”
这都是什么世道。自己有那么可怕吗?能吃人吗?哼,不敢来的都是些贪官,生怕项上人头被自己给砍了。卫山总算看穿那些人的心理。
“没人就没人,我照样有办法。
宾日,那你就暂时接管这长亘县知县一职,等把纺织局一事弄得妥当之后再回福州。我可是对你充满了希望。”
现在林宾日已是卫山的最得力的助手,为了能打好洋务革新攻坚的第一战,卫山也不惜让林宾日来长亘长驻,看来卫山意志甚坚。
正所谓的士为知己者死,花为悦己者容。林宾日能得卫山重任,一时也是激动万分,迅速膝着地半跪下来正色说道,
“大人,宾日定不辜负您的一片厚望,把这纺织局办得妥妥当当。”
卫山正要与林宾日独处详谈时,从外面却传来不和谐的叫骂声,响得连深在内堂内的众人都听得清楚。
“怎么回事?”卫山问。
奇怪,听那声音应是百姓喊冤,不是说那钱沣治下并无冤案吗?难道传闻失实?
一个衙役跑了出去,很快神色慌张地又冲了进来,指着县衙外头惊慌失措地禀报道,
“大人,大事不好了。县衙已被长亘县民众团团围了起来,大约有两三千人,个个手里都拿着锄头、铁棍什么的,看似要冲击衙门。”
“知不知道所为何事而来?”林宾日发问道。
另一个衙役小声嘀咕道,
“这还用得着问,都是因为把钱大人给关押起来所致。”
卫山耳尖,衙役的悄悄话都被他给听到了。卫山没好气地朝那衙役说道,
“难道我不能抓那钱沣不成!他们还想劫狱救那钱沣?我身为一省巡抚,免几个知县当不在话下。那些暴民真要劫,嘿嘿,我就让他们全死在县衙口。”
那个说话的衙役哪敢再吭声,脑袋缩得比谁都紧。
林宾日生怕卫山真做出杀人之事,那可真叫天怒人怨了,对卫山的前程大有影响,于是赶紧劝解道,
“大人,这钱沣并非贪官之流,在长亘素有声望。若强行杀之,怕会惹得长亘百姓奔赴京城告御状。若让和珅知晓,可对大人不利呀。”
卫山摆摆手,示意先去门口瞧瞧局面再做定夺。其实打心里卫山也是舍不得杀那钱沣,只因钱沣不断顶撞自己,并与自己革新理论相悖,恼得卫山只能先吓唬吓唬他,把他暂时关入大牢反省。
架了把梯子,卫山刚登上墙头,迎接他的便是大堆的青菜萝卜烂西红柿。要不是卫山躲得快,免不了要挨上几记。
“狗官,快放了我们的钱知县。”
“不放人,我们就打进县衙去。”叫骂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卫山还从卫被人叫过狗官二字,尤其是被普通的老百姓。乍一听,顿时面沉如水,不吭一声地从墙头上下来。
“大人……”林宾日叫了数声卫山居然无任何反应,自顾自地走向县衙后院。
林宾日怕卫山受到刺激,做出傻事,只能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卫山,并把其他的衙役斥退。二人就这般走在后院宁静的碎石小路上。
“大人,”林宾日在跟了近半盏茶功夫后,终于又一次开口说话。
卫山此次总算有了反应,语气颇为陈涩地答道,
“我没事,你别太紧张了。刚才我在想着事情,一时分了神了。”
“大人,我瞧您也别为这里的百姓苦恼,他们只晓得眼前利益,都是短视之人,不值得为他们生气。”
卫山英雄气短地说道,
“做人有时还真难呀。宾日你说说看,我这般辛苦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天下的百姓能过得好一些嘛。没事我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活干吗。”
卫山停顿了下来,又抬眼看了下夜空中闪闪发光的星星,眼框微湿,神情迷茫地说道,
“有时半夜睡醒之际,身边连个能一起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人就变得惆怅得很。为了当这个巡抚,我个人牺牲了很多很多,谁会体谅我!
在见到这钱沣之前,我还幼稚地认为像钱沣这般学识高又正直的官员应该会支持我革新的举措,谁能料到他比一般的百姓更加反对我的洋务革新。
脚下的路我确实走得比较累。”
“大人。”林宾日想劝他一下。
卫山阻止林宾日的话语,继续说下去道,
“人活一世,贵在坚持自己的想法。宾日,你别担心。这洋务革新就算是会让我死去、希望极其渺茫,我一样会把它尽力完成。因为他或许利不在当代,可功在千秋呀!
三国诸葛亮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含义到现在我总算晓得了。呵呵,也不枉我这一世折腾呀。”卫山越说越开朗起来,逐渐恢复了舒畅的心情,毕竟闷葫芦不是卫山的本色。
“那钱沣该如何是好?”
卫山善意地反问道,
“你觉得呢?”
林宾日意会地点了下头,欢喜地说道,
“那我这就去放人。”
“去吧去吧。这钱沣虽然对我革新之举极其反对,但其并无任何错处,只是政见不合罢了,我不能就那么随心所欲地想杀就杀,想关就关。宾日,顺便替我向他致歉。”卫山语气和蔼地说着。
卫山又想到了什么,多说了一句,
“对了,跟他提一下,让他做做准备,我还是打算提升他为彰平府知府,毕竟人尽其才嘛,一事归一事。”
林宾日佩服卫山的胸襟,不作做地朝卫山揖了一躬,正色说道,
“大人您一心为国为天下百姓,我林宾日真正心底服了。大清能有您这种大臣,过不了几年,必一清到底,重现汉唐雄风,扬我国威。宾日愿誓死相随!”
“有你这一句话我就放心了。走,一起再到后堂上商量对策,我可不会被这小小挫折给吓倒的。”
卫山重新振作精神,又开始谋划着下一步棋该如何走法。
卫山不把钱沣放在眼里,谁能料到卫山当政后所遇到的最大阻力便来源于像钱沣般的顽固派。他们并不贪赃枉法,可却比贪赃枉法更来得有威力。因为他们思想保守,拒绝新思维,故成为卫山的最大政敌,处处与卫山作对。以致卫山花了超过一半精力来对付顽固派或明或暗的攻击,而导致新政始终不能顺利推广,嘉庆新政也变得徒有虚名而未见效果。
“宾日,我看你还是跟在我身旁。别在这长亘做事,免得把名声给搞臭了,这知县人选我另作安排。
还有,对于在八闽搞这个洋务革新的事,我又突然有了另外一种想法,这可要与你探讨探讨了。”
“愿闻其详。”林宾日作出洗耳恭听的模样。这卫山确实不断妙策百出,新花样特别的多,总让人感到耳目一新。
“我为官也有数载,对大清的官有了个比较全新的认识:
清廉的官员总是与顽固不化划对等号,他们为人做事均比较执着,为了所谓的孔孟之道而特别能较真,丝毫不怕顶撞上司;而贪赃的官员却是与思想变通划对等号,他们做事只管上司的态度,专精阿谀奉承,绺须拍马,以上司的意志为圣条。
既然在长亘行不通,那也就等于在其他治政清廉的地方也一样会受到阻力。我们不如就把纺织局给设在贪污盛行的县来再次试点。”
匪夷所思的想法,听得林宾日顿时目瞪口呆,半响回不过神来。
“怎样,我的主意如何?”
“简直是天马行空,有如神来之笔,并且把清廉与贪赃两大类的官员的精髓特点给点了出来。”林宾日下意识地说道。
卫山也是很得意地说道,
“这做事就需逆水行舟。正道不行,那就邪着来。
宾日,闽省的贪官应该满多的吧。”
林宾日苦笑着答道,
“大人,您可是有贪官杀手的美誉。您不好好想想,自您到任以来,基本上那是平均一个月便杀两个府道级的官员。在我大清版图中,我可以自信地这么说,只有福建才是全朝廷最清廉的省份,基本可以称得上是清水省份,没任何的油水可捞,也就难怪吏部派不出候补的官来福建上任了。”
真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点水至清则无鱼的意思。卫山不死心地又问道,
“难道你就没有认识的贪官?”话一出卫山就知说错了话,赶紧微红着脸带着歉意补充道,
“像宾日兄这般也识不得那种龌鹾之徒。”
“大人您还真说错了,我就识得一个专行贪污之道的官员。”
卫山来劲了,赶忙问道,
“是谁?”
“姓王名增泰,保定人士。在福建也曾任过粮道道台一职,与我也算得上是旧相识。因盗卖粮库内粮食犯了罪而在乾隆四十一年被免职罢官,现正赋闲在家。其为人甚是精明,最能揣摩上司之心意,有此等人为大人挡骂名,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真是太好了。那就有劳宾日兄亲自把这王增泰给请来福建。”
“大人想把这王增泰安置于何县?”
“长亘是不能安置的,福建有两大纺织大县,一是长亘,一是明霄。那就让他出任明霄县知县一职吧。你再告诉他,就说巡抚大人要在明霄县开办纺织局,让他酌情处理。若他真是个贪官,必懂我的言外之意。”
林宾日忧虑地问道,
“大人,若这般纵容贪官,会不会适得其反呀?”
卫山摆了摆头答道,
“贪官相对于清官来说更好对付,尤其在我们洋务革新起始阶段,更是需要贪官们的大力帮助。当然,我也不会允许他们太过了份,凡事都要有个度,就让他们小贪一把吧。能控制住他们的贪污数目,并且只要保证他们不乱征收火耗、摊派苛捐就行,目前对百姓的危害应该来说也不是特别的大,我们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到民怨积累到一定程度时就拿这些替罪羔羊开刀。
宾日,你就多辛苦一阵,好好培养几个贪官的料,免得我在福建所遇阻力特大。”
相对于第一次在长亘县开办纺织局来说,第二次就比较顺利。因为更换了比较能体会上命的知县,在明霄县的纺织局终于开张并招收了不少能熟练操作的女纺织工。虽然因没收家庭纺织用的器具,曾引发数日的骚动,但在王增泰动用武力镇压之后,明霄县的局势得到了控制。
为了再次避免遇到县里无知百姓的冲击,纺织局被王增泰给安在了一个远离县城的山沟沟里。而那些纺织女工因家中赖以谋生的机器被官府没收,也只能服从安排在局内努力工作。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如卫山所想一般在运作着。
乾隆四十八年七月,明霄纺织局的第一批成品粗斜纹布诞生,共4千匹,由卫山亲自点炮欢送离局后被送至江南一带布商云集的苏杭两地。
因布缕乃民间日用所必备之物,且明霄纺织局所织布匹质量上明显好于土布,轻软匀净价格又格外低廉,每匹至少比土布便宜1两,故第一批四千匹布全部脱销,供不应求,更有布商直接找上门来要求加货。
在得知首战成功并尽赚5千两白银后,卫山非常兴奋,对林宾日说道,
“宾日兄,你看我这革新之法还行吧,既能赚钱,又能使那帮纺织女工有钱赚。如果一直这般扩张下去,每年开办一个纺织局,大清织业必被我垄断无疑。”
林宾日由衷地赞不绝口道,
“在大人您英明领导之下,我卫府财力必稳居大清首位。”
被‘首位’二字给触动了一下,卫山情绪平缓下来,与林宾日交流道,
“那骆文修确实是个奇才,戴老头来跟我说,他又利用蒸气原理使得纺织全部过程机器化,不光纺纱、染纱、连轧花、提花都一体机械化了,这样就能省掉我们大笔的开支,整个布匹成本还能往下降。”
“那就恭喜大人了。”林宾日贺道。
“居安思危嘛,不能躺在成绩上睡大觉,我们还要不断向前进。
现在纺织局只能纺那粗斜纹布,过一段时间,等纺织局一切都上了轨道,我们就可以引进西洋美利坚国的棉花来纺高级细布,赚更多的钱。”
“引进西洋的棉花总觉得被西洋人给猛赚了一笔,所谓肥水不留外人田,莫如我们引进他们的种子,自己种棉花更能省开销。”林宾日提出自己的看法。
“有道理,宾日兄倒说出我不曾想到的地方去了。应该如此,这样我们就不需依靠洋人了。万一洋人与我们交恶,岂不是纺织局就要倒闭了嘛。
还要麻烦宾日兄回去后仔细斟酌一番,立个远景规划大框架出来。我们既然有了纺织局,就应增办纺纱厂,达到自给自足的水平。”
卫山重重砸了下书桌,一只手撑着桌面,面色红晕,激动地并且异常自信地说道,
“往后我不仅要开办纺织局,还要开办兵工厂,煤矿等等,所有的一切皆取自西洋,来个去其糟粕,取其精华的行动,我就不信被我这么猛刺激,大清诸行业不会跟着革新起来。这就叫做自发的自下而上的洋务革新。”
乾隆四十八年八月,卫山成立了个龙腾纺织总局,下辖陆续成立的八个纺织局。龙腾纺织总局的生意确实兴隆,它所产之布匹开始从福建远销至全国各地,并且受到布商的大肆欢迎。
斜纹布,乾隆四十八年为10520匹,乾隆四十九年为37900匹,乾隆五十年48740匹,乾隆五十一年十月,林爽文领导爆发台湾起义的前一个月,销量更是达到了56300匹;
原色布,乾隆四十八年为11600匹,乾隆四十九年为58700匹,乾隆五十年59750匹,乾隆五十一年十月,便达到51000匹。
在经济收入上也很让卫山感到满意,每年收入稳定在200万两到260万两之间。
至于钱沣所提之江南织工一事,在乾隆五十一年终于被其料中。被卫山的洋布冲击之下,众多江南织工面临土布卖不动,成匹成匹地积压,自身又无布可织的地步,织民生计皆为洋布所夺。
在林爽文起义不久,苏州织工率先起义,随后杭州织工也夺取兵器起义,苏杭两地的织工起义最后被清廷残酷镇压下去。
在廷议此次苏杭两地织工起义的原因时,朝中诸位大儒们纷纷抗议卫山利用洋布打击土布的做法,认定其思想鬼异,不学无术,违背孔孟之道。
虽经卫山多次运作,上下打通关系,还是被最后限定洋布只能在福建范围内销售,其余各地皆不准洋布入境。
此一决定让龙腾纺织总局大受打击,随后销量便急剧下滑,以致不出两年便宣告破产。龙腾纺织总局虽只风光了三年,但也让卫山扎扎实实地赚上了一大笔钱财。
当卫山离任福建远调江浙之后,继任福建巡抚乃是有名的大学问家,今文经学的创始者庄存与,他初到任不及四天就马上下令完全废除卫山在福建所有的洋务革新举措,卫山在地方上的洋务运动便宣告完全失败。而在中央重新掀起新洋务运动,则是在十余年之后卫山进了内阁出任首席军机大臣的事了,这乃是后话。
纺织局即已有了雏形,乾隆四十九年,卫山又开始瞄上了另一个赚钱项目,采矿。
注:1、英国的动力织机直到19世纪20年代末才开始真正应用在纺织业上,整整比卫山晚了40年左右。据考证,应是由卫府幕僚在卫山倒台后为躲避清廷的追杀而逃至英国,便把当时最先进的多种技术传到了西方,这可是相对于四大发明之后中国对整个世界做出的第二次大贡献,促使英国工业革命的进程缩短,但因种种原因并不记载于世。
至于为何中国未发生工业革命,则是由于中国的自给自足经济作怪,且封建顽固势力强大,迫使卫山不得不始终把精力都投在了巩固政权上,无暇再顾及科学的发展,使中国失去了成为资本主义国家的良机。
人生自古谁无死,任何一个历史人物都有他的终结点。本文并非YY小说,而是纯历史小说,所以主人公会逝去。人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之分,惟有让人热血澎湃的死,才能让读者感到一种震撼感,想想《银河英雄传说》中的杨威利,他的死足足让我眼眶湿润了无数次,那才是我写作最终目的。
我是抱着只在情节中对历史事件进行小范围的调整,有的往前调,有的往后挪,重大史实不变的原则进行写作的,每一篇文章之后都有详细的注解,也证明我并非在凭空捏造写小说。当然,小范围内的虚构是写小说及剧本时许可的。如果适当的虚构都不许的话,那读者们也可以不要看什么小说了,任何小说都掺杂着虚构的成分,可以直接去看史记、二十五史、资治通鉴得了。
历史就是历史,他是无法更改的,所以他才能屹立于岁月的长河中永不倒。清史,由于他的特殊性,更加遭到许多网络读者的强烈蔑视性,所有颂清者皆被戴上了无耻下流汉奸走狗的大帽子。本人并无任何美化满清之意,只想让读者清晰地了解发生在那个时代的每一件事,所谓读史长智慧嘛。
人不能只生活在理想当中,该发生的都会发生。他已经存在那里,不可能不正对他们。就好比德国,他们就很理智地看待二战战败的问题。我们是中国人,也应该正确地看待晚清的历史问题,以马克思主义中的两分法观点看问题,不应该全盘否定前清的贡献,当然一昧歌颂满清也是错误的。
请不要在我的专栏下争论此问题了,谨此谢谢大家。
2、钱沣,1740年生,1795年逝世,云南昆明人。字东注,一字约甫,号南园。官通政司副使,提督湖南学政,监察御使,性刚烈,为人正直。工诗文、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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