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小人之心古有之,大将气度平台湾(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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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卫山的安排,清军轻而易举地便解了诸罗之围。那些围困诸罗城的顺天军,非常奇怪地主动撤离诸罗,双方并未有过任何象征性的交锋。
福康安驻军于城外,静候柴大纪前来拜谒。可守城的柴大纪却是心高气傲,一副丝毫不把钦差大臣三军统帅福康安放在眼中。
诸罗围解后来到军中拜见福康安时,柴大纪仗着前几日乾隆帝刚晋封其为义勇伯,加太子太保,戴双眼花翎,赏银万两的宠信,自以功高拜爵赏,又在围城中,倥偬不具櫜鞬礼,连盔甲都未卸便大咧咧地领着二十名亲兵直入福康安大营内。
柴大纪此刻正春风得意,身着黄马褂,明黄丝绦束着黑纱战袍和顶子上的双眼孔雀花翎在微微的熏风中飘动,目光炯炯凝视着愈来愈近的钦差大臣营寨。虽然已
在柴大纪心中,这福康安只是皇帝老儿的亲戚,是过来分战功的。见不见无所谓,要不是幕僚们都劝说要与钦差大臣搞好关系,才懒得来此地。现在诸罗更因自己拼死守城免遭匪逆劫掠而被赐名为嘉义,足见自己在皇帝老儿心中的地位,岂是他这个钦差可以相娉美的。
大营内九声炮响过后,一队队兵士举着矛戈顺序出营,笔直挺立分段戒备,全部军士都是一色簇新的号衣,煞是威武森严。
福康安这位爵封一等嘉勇侯,头戴红宝石帽顶,身穿四团龙补服同样外套金灿灿的黄马褂的钦差大臣在数十余位东渡台湾的高级将领包括卫山在内簇拥下出了中军帐迎接柴大纪,仪式不可谓不隆重。
“台湾镇总兵柴大纪参见钦差大臣。”
见到福康安后柴大纪却只是象征性地在马背上揖了揖手,算是答礼了。
福康安见状脸色顿时有些不大对劲,还从无人居然敢在马背上与自己行礼,那双手握得紧紧的,骨节处都捏得发白了。卫山看出苗头,赶紧轻轻捅了下福康安,提醒他千万要镇定。
福康安也意识到现在自己的身份是钦差,是代表皇上的,绝不能失了身份,给御史们留下弹劾的把柄,于是强忍着怒气,上前几步装出热情的表情紧抓着柴大纪的手,说道,
“柴总兵在缺兵少粮的情形下还能坚守诸罗达数月之久,实在是辛苦了,连皇上都不得不由衷夸赞将军您的毅志。来来来,与我一同进帐叙叙,也好长长见识。”
福康安手挽着柴大纪的手,把他从马背上给拖了下来,硬拽着进了中军帐,柴大纪的数十名亲兵也一起跟着进了大帐,顿时腰刀佩剑铮铮,马刺踩得地面叽叮作响。
福康安见连柴大纪的亲兵都一起跟了进来,脸色又有些不悦,轻喝道,
“尔等在帐外候着,不得吩咐不得进来。”
些亲兵停是停下来,可并没转身离帐,一直在等着柴大纪的命令。
“怎么,还不离帐?”福康安加大音量,仿佛有暴雨来临前的味道。
“你们出去守着,我一会就回城了。”
此刻柴大纪的亲兵们此时才鱼贯而出。福康安眼中闪过一瞥阴寒的光,却是一瞬即逝,含笑道,
“瞧柴总兵来我这钦差行营里还这么一身盔甲穿戴,便知治军严谨得很。皇上此行派我为钦差大臣,领兵东渡台湾灭顺天逆匪,口谕便是让我要与柴总兵精诚合作,你我二人可要多多交流一番哦。”
“那是理所当然。钦差大人奉皇上之命领兵渡台,对台湾的情形还不太熟悉,有我柴某人在一旁指点,自然会好许多。”
柴大纪就是这般身穿重盔甲与福康安聊了片刻,而后就借口城中军务繁忙先行告退。等柴大纪远去之后,中军帐内平日养尊处优,听人奉承惯了的福康安脸都给气歪了,抓起按桌上的茶盅猛摔掷于地,破口骂道,
“此等劣迹斑斑之武将,稍有微功,便得意忘形。也不想想他从前做下的那几档事,以为我都不晓得。吃空饷,卖官职,滥杀无辜百姓,任何一条罪状都能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卫山在旁立刻添油加醋说道,
“就是呀。瞧他这般耀武扬威的样,实在令人看不下去。我在府城还听说这么一件事,说出来还不晓得大帅您该怎么气呢!”卫山卖起关子来。
“快说,是不是那姓柴的背地说我坏话?”
“正是,当皇上以大帅您统帅三军渡台灭匪之后,柴大纪便在诸罗城到处宣扬大帅您不过是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才捞得些许战功,其根本就是个纨绔子弟,除了追女人外还是追女人,于武那是一窍不通。”
“是吗?他真的是这么说的吗?”福康安咬着牙问道。
“确实如此,下官说的如有半点不实,情愿受罚。”卫山信誓但但地拍着胸脯答着,并继续数落起柴大纪,
“大帅,您看这柴大纪,简直就是小人一个嘛。一朝得志,简直都忘了他姓甚名谁了。若不好好修理修理他,待台湾彻底平定之后,他岂不是要爬到大帅头上来了?”
“哼,此人如此目空一切,本帅着实要让他尝点苦头不可,明日我便上折参他。”福康安也是个小肚鸡肠之人,被卫山这么一煽风点火,再想想刚才柴大纪的种种所为,顿时怨气横生。
卫山赶忙又建议道,
“大帅,莫如拉上那蔡攀龙一起弹劾柴大纪,这样会更能取信于皇上,证明大帅您并非凭空诬陷柴大纪。”
“怎么?蔡总兵与那姓柴的也不合吗?”福康奇怪地问。
“是啊,那蔡攀龙几次被柴大纪调来调去,摆明了要他好看。只要大帅您亲自出马与那蔡总兵协商,想来蔡总兵必会附和大帅的。”卫山早就想好该如何整柴大纪,这法子说出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好,本帅立刻让人去请蔡总兵。卫大人若是疲乏,就回府休息吧。”福康安端茶送客。
拜别福康安,卫山相当惬意地甩着袖子,两手背于身后,哼着小调带着亲兵步行回诸罗城,那得意劲别提有多高,比那柴大纪恐怕只高不低。能挑动福康安与柴大纪的关系也算一大功劳,难怪卫山边走边唠叨着,‘姓柴的,凡是得罪我卫山的人,历来就没有好下场的,你就等着瞧吧’。
第二日,福康安上折劾大纪诡诈,深染绿营习气,不可倚任。兼且另有骫法、牟利等诸多诸罪状,并及攀龙陈战状不实。
上谕来得也快,不足二十日,就宣旨到了台湾府城,福康安摆下香案跪听上谕:
“大纪驻守嘉义,贼百计攻围,督率兵民,力为捍卫。朕谕以力不能支,不妨全师而出。大纪坚持定见,竭力固守,不忍以数万生灵委之於贼。朕阅其疏,为之堕泪。福康安乃不能以朕之心为心乎?大纪尝奏贼以车载枪砲攻城,今福康安言得贼攻城大车,又委弃枪砲,为我军所得,足见大纪前奏不虚。大纪又奏县城食尽,地瓜、花生俱罄,以油糁充食。当时义民助饷,未必遽至於此。但大纪望援心急,以食油糁为词。普吉保、恆瑞两军尚复观望不进,若云犹有馀粟,则两路赴援更缓。此时县城存亡未可知,安怪大纪过甚其词耶?大纪屡荷褒嘉,在福康安前礼节或有不谨,致为所憎,直揭其短。福康安当体朕心,略短取长,方得公忠体国之道。”
“福大帅,老佛爷见了你的密折,可是相当不高兴哦。”来宣旨的是侍卫阿松泰,与福康安乃是旧交,不得不出言提醒福康安。
福康安点头称是,一边让人款待阿松泰,一边招来卫山商谈对策。福康安白白被乾隆训斥了一顿,对柴大纪的憎恨又多了几分。
“卫大人,上谕已下,看来老佛爷对那柴大纪恩宠有嘉呀。我就不信扳他不倒,我要再上折弹劾他。”
上谕的内容卫山比福康安早上数日知晓,在诸罗府中卫山对墙问候柴大纪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整晚,这泄恨也泄得差不多了,于是平静地答道,
“大帅,这柴大纪现今圣眷正隆,恐怕一时半会还对付不了他。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如再等上一段时间吧,此刻绝不是弹劾柴大纪的最佳时机。”懂得变通这是卫山的长处,对付仇人绝不能一时意气用事,死钻牛角尖。现在关键的还是赶紧剿灭顺天朝要紧,迟则生变。卫山也怕事情拖得越长局势越对自己不利,弄不好和珅在自己背后捅刀子都说不定。
“也好。就依卫大人所言,过阵日子再寻柴大纪的碴。”福康安也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

此后的一段日子,福康安照着卫山的意见排兵布阵,整个战斗进行得非常的顺利。
十二月初八,清兵进剿斗六门。
甫至马稠后庄,顺天军据山放炮。参赞卫山自山梁进攻。嘉勇侯福康安直前冲击,迫至大竹排。顺天军于溪沙下仔筑隘壅水,以阻清兵。巴图鲁侍卫首先跃溪随决放水,杀退顺天军。
二十日,顺天军遂退守大埔林、中林、大埔尾等处,被总兵普吉保、将军鄂辉、总兵袁国璜分兵攻破。
二十一日,清兵攻克斗六门,卫山率先登上城楼。
二十二日,分兵剿捕虎仔溪、万丹庄、南投、北投等地,顺天军皆溃。
元月二十四日,进剿大里杙。卫山已经调地丞相林素领军固守早已被大火烧得不成样的村寨,这是特意摆出来给清军将领看的。
清军分西南、西北两路夹攻,卫山自领一军从西北向杀入,并当场射杀了顺天将领林素、林成、林快、江近等二百余人。
而福康安则生擒了伪将军张火、蒋挺、林茂、何从龙等近百余人。讯知林爽文已携其家眷由火焰山入内山而逸。随即率兵分路搜剿,截守要隘。获大小炮一百六十余位,鸟枪二百三十余杆,稻谷数千石,牛八百余头,其余器械不可胜计。
二月四日,大兵自平林出发,克复集集埔,林爽文之父林劝、母曾氏,弟林垒、妻黄氏均被捕。
三月四日,获北路贼首林爽文于老衢崎,及春丞相何有志,其弟林跃兴同时擒获,随即押送京师伏诛。
四月四日,福康安及卫山进剿南路。
二十四日,冒雨攻击凤山城,城破杀顺天军将领郑其仁。
五月五日,攻破琅桥,擒杀二、三千顺天兵,获南路贼首庄大田及大田弟庄大韭、许光来、许尚等四十余人,又获大田母黄氏。
庄大田重病缠身,被常青下达凌迟处死,其余各犯均押送京师。台湾平。
五月初十,卫山在诸罗卫府中收拾行李,颇有些舍不得离开。可不是,在台湾也呆了足有两年时光,感情都培养出来了不少。
“少爷,多谢你帮我报了家仇,奴婢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银雪在旁小声地又再次谢起了卫山。
“你已经都说了千百遍了,以后不许再说这些话。我与你之间还有什么谢与不谢的。这姓柴的被革职收监,离死已不远,雪儿你就放心吧。”卫山真心想帮银雪,所以这内心确实是坦荡荡的,并无任何交易的念头在内。
原来四月初的时候,卫山认定时机,单独上折弹劾柴大纪营私玩寇,纵恣自大,居官贪黩,将守台兵丁私令渡回内地,贸易牟利,驻守之兵所存无己,因而林爽文举事时不能即时搜捕,遂酿成事端。
时革职提督任承恩尚在刑部狱,乾隆帝询问之后,知大纪所犯皆实,便下诏让总督李侍尧、将军福康安查明指参。
以福康安的性格,岂能轻饶了柴大纪。谕旨下达第二日,便遣派郎中长龄至嘉义逮大纪至郡城。三日内收集齐罪证,便上旨答复。寻以大纪纵弛贪黩、贻误军机,议斩,送京师。
乾隆命军机大臣覆谳,柴大纪频诉冤苦,并言卫山有意周内,并迫嘉义民证其罪,下廷讯时,柴大纪犹力辩。五十三年七月辛巳,命如福康安议弃市,其子发伊犁为奴。
“对了少爷,刚才刘师爷一直在找你。现在还在大堂候着。”
卫山左眼突然跳了跳,于是摸着左眼问银雪道,
“雪儿呀,这左眼跳是不是跳福呀?”
银雪歪着头想了想,嘻嘻一笑道,
“少爷,好像是跳福吧。我看刘师爷也是一脸高兴样,说不定这平定台湾就有少爷您一份大功劳哦。”
“那还不快去请刘师爷进来。”卫山也着急了起来。
很快刘翼就走了进来,他这脚才迈进房里,嘴上就叫开了,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卫山焦急地说道,
“哎呀,就别跟我多礼拉,直接说,这次上头什么意思,有没重新重用我的意思?”
“大人,上谕三日前已发出,这是刚到的复件,您看。”刘翼递给卫山。卫山迅速接了过来,翻开仔细地看着,边看这嘴角边露出笑容,摸了摸脑门,开心地说道,
“还真是没让我白忙活一场,这老佛爷总算有眼光了。”
银雪探过头询问道,
“刘师爷,少爷怎么这么开心呀?是不是皇上赏了他什么?”
刘翼也是乐呵呵地答道,
“可不是。大人他官复原职了。”
“又出任福建巡抚了吗?”银雪欣喜地问。如若那样,自己又能回到家乡了。
“非也非也,是出任浙江巡抚一职。”刘翼解释了一下。
“其实管它是哪里的巡抚,只要重新回到巡抚任上就可。我相信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杀回京师到军机处任职的,那才是我的根本目标。”卫山意气风发地说。现在四大目标达成一项,剩余的就要自己的努力了。天地尽在自己掌握之间,谁说人不能胜天!
(休息半月,七月起开始第八卷。)
八月初三日戊戌(9月14日)
获悉逃亡境外的燕起纠合布鲁特回人数百人抢掠色多库勒地方,由喀喇乌苏逃走,乾隆帝命即派老格率索伦兵等追拿务获。寻驻喀什噶尔办事大臣明亮奏报已将燕起擒获,命明亮将其速解来京。
十二日丁未(9月23日)
准举行八旬万寿庆典。
十六日辛亥(9月27日)
乾隆帝自避暑山庄启銮,进哨木兰行围。九月八日返回避暑山庄。
九月十一日乙亥(10月21日)
自本日起,乾隆帝依此对秋审官犯、服制重犯及各省情实罪犯作最后一次堪验,至十月二十八日结束。本年秋审共处决情实罪犯八百零二人,停决二百五十六人。
二十四日戊子(11月3日)
广东巡抚图萨布奏称,该省新宁县户口殷繁,递年应试童生约一千百人至二千不等,其学额十二名本非宽裕,若听客民入籍占额,断不甘心,而客童现有四百余户,其文理粗通者已不下百余名,请附籍新宁应试,另编客籍字号,取进文童二名,武童一名。至是,经礼部议,准其所请。
十月初三日丁酉(11月12日)
续行销毁、抽毁、删改《四库全书》所收违碍各书。
二十二日丙辰(12月1日)
先是,直隶总督刘峨请开采昌平州硫磺,至是孟生蕙折奏不宜开采,并称“安畿数百里内之坤舆,葆神京亿万斯年之元气,则国家幸甚,天下幸甚!”乾隆帝大不以为然,饬其蹈明朝科道朋党恶习,有意夸大其词。命交部严加议处,原折掷还。
二十五日已未(12月4日)
直隶总督刘峨奏陈该省亏空弥补情况,自乾隆十五年至四十五年共亏缺银三十五万两,奉旨在历任督臣及司道府名下罚赔,复经军机处定议分别年限按数完缴,杨景素名下应赔三万两,方承观名下应赔三万两,尚未全完,其余周元理等二十员已照数完缴。
十一月十二日乙亥(12月20日)
停回人春季采玉。
十五日戊寅(12月23日)
户部主事孔继汾前于孔林内违例营葬,自行认罚五万两,至是孔继汾并伊子先后病故,仍有未完银八千两,乾隆帝命加恩宽免。
二十二日乙酉(12月30日)
以伊犁参赞大臣海禄参劾伊犁将军奎林性乖张,听受贿赂,命革职拿解来京审讯。
十二月初二日乙未(1月9日)
修订大挑举人章程。
十五日戊申(12月22日)
浙省鱼磷石塘工程,始于乾隆四十五年,至四十八年章家庵至老盐仓三千九百四十丈首先告竣。四十九年乾隆帝六度南巡至海宁,又谕示自章家庵起再接筑鱼磷石塘二千一百二十丈,当年十月开工,至是告竣。绵亘五十余里,用帑数百万金,历时七年的石塘巨工全部完工。
十六日已酉(1月23日)
命闽浙总督常青为福州将军,舒常补授湖广总督。
二十三日丙辰(1月30日)
福建漳浦县天地会张妈求等聚众焚抢县衙,闽浙总督李侍尧奏闻。
是年尊旨修订军机处《密记档》管理制度。
是年,梁玉绳著《史记志疑》刊行。
是年,王鸣盛撰《十七史商榷》初刊。
(第七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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