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貌合神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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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繁复的整容手术到整容造成的创口完全愈合,至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在这两个月里,无颜为小伤的死已经伤足了心。她已不再那么快言快语,也不再心无城府,她已经有了心机,有了计划,已经渐渐成熟起来了。
小伤在这两个月里,也一直担心着无颜的下落和遭遇,是的,伤未愈合,他就要求见无颜。他记得两个月前:他刚被青衣人救回来的时候,他就意外的见到了无颜。
那时,他正躺在棺材里,虽然他事先服下了青衣人给他的一种迷药,使他像个活死人一般,在一个时辰内,不但呼吸和心跳会停止,甚至连体温都会下降,不能运动,不能言语,但是他能听到那是无颜的声间,这次绝不会听错。青衣人答应了他的要求。
青衣人当然不会轻易就答应他的要求。他有条件。“你如果将这杯毒酒喝下去,我就让你们相见。”
小伤没有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举起杯子,一口就将酒喝了下去。他脑子里立刻感到一阵天昏地旋。然后他就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觉。
等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时,他并没有见到无颜,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不知道青衣人为什么不让他见无颜,为什么要骗他,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藏邪刀仍在他腰畔,他紧握住刀柄,缓缓向前行去。
正午时分的官道上,呼连一个行人都没有,也没有一丝冷。仲夏的烈日如一团火般照在小伤身上,他莫名的焦燥和烦闷起来。他不只一次问自己,青衣人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若要陷害自己,为什么又要救自己的命?他若对自己毫无恶意,又为何不让自己见到无颜?
“无颜现在无疑还在青衣人的掌握中。”一想到这一点,他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要知道无颜在哪里,就一定要找到青衣人在哪里。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在叫道:“铁心挚,请留步。”
他的仇人居然在这里?小伤大吃一惊,猛然转身。他立刻看见一个独眼跛足的老人正拄着根拐杖一腐一拐的向这边走来。无疑是他在叫铁心挚的名字。
可是小伤并滑见着铁心挚的人影。他握刀的手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冷冷盯着这个独眼跛足的老人道:“你说铁心挚?他在哪里?”
独眼老人也斜着一只独眼,上上下下将小伤打量了一遍,冷冷道:“铁大侠威名震天下,不认得老朽也不为怪,却不知换大侠为何定要掩饰自己的身份呢?”
小伤的心沉了下去,莫非青衣人面具人竟将自己的面容变成了仇人铁心挚的模样?
他越想越觉得可怕,越想越觉得自己掉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陷阱。更可怕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这陷阱将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命运。
他面上却淡淡道:“阁下这么自信我就是铁大侠?”
独眼老人没好气道:“老朽虽已年迈,但‘神眼铁拐’的绰号也不是白捡来的。”
原来这独眼跛足老人就是威震四海的“神眼铁拐”虞二拐子。他叹了口气,心中已明白过来。虞二拐子自然不会连铁心挚都不认识,他的面容无疑真的已被改变成铁心挚的模样。现在他想说自己不是铁心挚也没有人相信了。
他叹道:“虞三先生果然好眼力,却不知有何见教?”
“不敢”。虞二拐子道:“老朽也不过凑巧经过圯间,一会儿前,承蒙一位故友信任,让老朽务必要将这封信柬转交铁大侠。”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白色信柬递了过去。
信封上并没有属名,小伤疑惑道:“却不知前辈这位故人又是何人?”
虞二先生笑道:“你拆开信柬一阅便知。”他转口道:“既知铁大侠有事在身,老朽也不敢多加叨扰,就此别过。”
但见他拱手一揖,看来一跛一拐走得并不怎么快,可是一瞬间,就已消失不见。小伤这将信柬拆开来看。但见信写道:
“阁下不必疑虑,你我之间原本只是一场交易,谁也没有勉强谁。是的,我也必将践约,让阁下如愿以偿。”
“另注:小伤从此不在,青衣人因此消逝。”
小伤叹了口气,他当然明白青衣人的意思。可是他既必哓约,那么无颜又在哪里呢?
路边的一片树林外,用竹竿挑起面青布酒旗。走到酒旗下,便可看见树林里的一片容地上,用木板搭起几间茅草屋。里面拥满了乘凉饮酒的人们。正是一家随处可见的小酒铺。
小伤走进去,找了个靠窗的空位置坐下。要了一壶酒,半斤牛肉,两个茶鸭蛋,边就着菜喝酒,也想着心事。
酒既不醇,菜也不鲜,若是两个月前,他本是吃不下去的,但是现在,他已渐渐习惯用了这种简朴的生活,正如小的时候,他能吃下和着泥巴的馊馒头一样。
酒菜下了肚,他的心事却还来一点头绪,他茫然起身,正准备付帐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
他这才想起这几个月里,他根本就未在身上揣过钱,也从没有用过钱。
明白这一点后,他就是然坐了下来,额头上已不觉急出了汗水。
现在,要让他不给钱就走人,这种不要脸的事,打死他,他也做不出来。他不自觉的又在自己全身上下的衣袋里摸了一遍。确实没有钱,连一文都没有。
要命的是,酒铺的老板娘早已在一旁死死的盯着他,那双眼睛就像两把刷子不停的在他身上刷来刷去。这时更且眯着一双春水眼,媚笑首,像水蛇一般扭着**走了过来,一只脚踏在长板凳上,把大半个身子趴在膝盖上,瞟了小伤一眼道:“客官吃好了?”
小伤只有点头道:“是的。”
老板娘一双油腻的手已经晃一晃的向他面前摊了过来。小伤想要装着没看见都不行。嗫嚅道:“多少钱?”他的眼睛已经盯着了左手紧握着的刀,割爱道:“这把刀能抵得了酒菜钱么?”
当然行,可是老板娘却不这么认为,她的脸刷的一下子沉了下来,猛然一拍桌子道:“臭小子,我告诉你,老娘早就看出你是一个吃白食的,你想拿刀来吓我是不是?告诉你,老娘不吃这一套。”
小伤当然还想解释,这时旁边桌上一个喝酒的痞子已经晃悠着脑袋踉踉跄跄的冲了过来,借着酒意一把揪住小伤的衣襟,将他整个人都揪了起来,喝骂道:“臭小子,是哪儿混饭吃的?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方圆十里之内哪个不晓得这里是我斜眼三的地盘?”
他指着老板娘说:“你想赖她的帐,是不给老子面子是不是?”
怒骂声中他已一拳向小伤打了过去,小伤还未动手,这只拳却已被另一只醋钵般大的手掌握住了。
斜眼三立刻痛得杀猪般嚎叫起来。
但见斜眼三的人被这只手一所一送,他的身子立刻像抛沙袋般被抛了出去,“哐啷”一声撞在窗框上,又“砰”的落在了窗外,直痛得啮牙裂爪,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老板娘和其他的客人早已吓得溜到了一边去。
小伤暗中叹了口气,看着面前这个将斜眼三打跑的东膊大汉。他虽然很佩服好打抱不平的好汉,但这次他却实在感激不起来,他毕竟理亏在先。
这时,东膊大汉忽然伸手在桌下一抓。等他的手醇起来时,手里已多了一大把黄澄澄的金镍子。
他将金镍子放在小伤面前的桌上,道:“这些金镍子想必是阁下掉以地上的吧?”
当然不是。小伤否认。
赤膊大汉环眼向屋子里所有的人横扫一眼,忽然粗声莽气的道:“这些金子难道还会是你们掉了的么?”
当然也不是。纵然是,看见他这么凶神恶煞的样子,他们也不敢承认。每个人都在摇头。
大汉回过头来笑道:“这当然也不是我掉了的。”他冷笑接道:“我方才明明看见这金镍子是从阁下身上掉下来的,阁下为何一定要否认?”
小伤苦笑,他实在不知道这大汉要玩什么花样。
这时大汉已接道:“各们当然也亲眼看见了。”他瞪眼接道:“难道不是么?”
当然没有人看见。可是,见他这模样,又有谁敢否定?大家只有闭嘴。
大汉瞪着他们的脸凶狠狠的又道:“难道没有人看见?”
每个人都只有点头称“看见了。”他们实在惹不起这个平空里冒出来的瘟神。
这时小伤再想否认当然也没有人会相信了。他只有苦笑着看着大汉。

大汉视而不见,冷冷道:“既然这金子是阁下的,阁下就应该收下。如果阁下连自己的钱都要否认,却不知有何叵测居心?”
大家已经对小伤心存戒意,心里也已经认定这钱是他的了。他们虽然不知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只希望这件事就此了结。免得惹祸上身。
庆幸的是大汉这是已经准备要走了。临走时他甩下一句道:“如果阁下认为在下多管闲事,挡了阁下的好事,大可冲着我来。”
小伤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付了酒菜钱,又将余下的钱全给了斜眼三,算作补偿。做完这些事,他就去追那个大步离去的大汉。
大汉似乎也知道小伤会跟去似的,不紧不慢的在树林里绕了几个圈子,然后在一棵杨树下停下了脚步。
小伤大步上前,抱拳道:“阁下盛意解围实在令在下感激不尽,却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大汉连续摆手道:“铁大侠不必谢我,小人不过是主人手下的一个仆从而已,你要谢,还是谢我家主人吧。”
小伤奇道:“却不知阁下主人是谁?”
大汉还未答话,一阵爽朗的笑声已从背后传来。小伤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紫衣人背负着双手从林下一映间大笑着走了出来。
此人竟是秋水痕。
小伤心中一惊。秋水痕无疑将自己当成了铁心挚,他实在不知道秋水痕和铁心挚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他冷冷道:“阁下找我铁某有何事?”他瞪着秋水痕的眼睛,缓缓接道:“不知阁下曲意仗义究竟是为着什么?”
秋水痕直似未听出他话里的讥讽之意,微笑道:“铁大侠这是抬兴举我秋某人了,区区一件小事,何足挂齿,更谈不上仗义。在下与铁大侠纯粹是偶然幸会。不过……”他也望着小伤的眼睛,缓缓接道:“虽如此,在下也不能不向铁大侠说明一些事情。”
小伤冷冷的盯着他,没有开口。
秋水痕自顾接道:“当然,这事于你于我,只有益而无一害。”
小伤目光灼灼道:“什么事?”
秋水痕又道:“我相信铁大侠一定认为他已经死了,正如很多人都认为铁大侠也已经不在了一样。”
对于铁心挚行迹之飘忽,小伤早有所闻,但却一直相信铁心挚还没有死。他随口问道:“小伤难道没有死?”
秋水痕道:“当然没有。因为就在他已经快要死的时候,忽然被一个神秘的人物救走了。”
小伤并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只问:“是谁救走了他?”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不知道。”秋水痕叹道:“因为那人一直戴着个面具狰狞的青铜面具,而且连春冷得意楼的楼主冷七脉也对此人颇为忌惮。他们之间似乎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连。”
他沉吟接道:“我只记得那青衣人仿佛武功极高。奇怪的是他既然杀死五绝三杀,却独独放过了冷七脉和孙子老、老子孙三人。”
他无疑是说青衣人和冷七脉有勾结。
小伤心中虽疑去重重,面上却只淡淡道:“阁下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事?”
秋水痕大声道:“因为小伤的敌人就是我秋某人的朋友,小伤的朋友就是我秋某人的仇敌。”
他无疑是想利用铁心挚去对付小伤。
小伤忍不住道:“你真这么恨他?”
秋水痕冷笑道:“铁大侠,难道认为他做的事,不可恨么?”
小伤心里叹了口气。他的确对铁心挚做过很多事,现在他自己不敢肯定那些事他做得到底是对,还是错,虽如此,但自己却明白以前自己确实做错过很多事。
他问道:“你可知道他现在哪里?”他当然想知道青衣人的下落,可是他失望了。
秋水痕道:“我也不知道。”他微笑道:“不过,我知道以后,一定会告诉你的。”
小伤冷冷道:“你找我来,就为了这件事?”
“是的”。秋水痕道:“但是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他既没有死,为什么有人要为他建坟立墓呢?”
小伤心中一动,问道:“别人是谁?”
秋水痕道:“是个叫痴无颜的女子。”
小伤连忙道:“她在哪里?”
“城西十里坡下的乱葬岗上。”秋水痕看着他悠悠笑道。
小伤赶到乱葬岗来的时候,日已西斜。葱郁的花草树木到了这里,也显得分外凄凉。
乱葬岗并不大,他很快就看见了自己的墓碑,无颜为他立的墓碑。可是无颜的人呢?她在哪里?青衣人不是答应过他,一定会让他见到她的么?
夏日黄昏的冷,从远方吹来,吹在他身上,他竟感到有些凉飕飕的。
这阵冷吹过,大地忽然变得一片静寂。他注视着自己的墓碑,良久,良久。忽然慢慢的跪了下去。就跪在自己的坟墓前。
他感到周围的一切太静了,静得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耳鸣。他的心事太多,想也想不完。理也理不清,他感到自己竟真的像是已死了。
据说一个人快死的时候,他生前所经历的种种往事,都会忽然像一幅幅画般在脑海里沟现。得与失,成与败,欢乐和悲伤……
现在他脑海里就是这样子的,他喃喃道:“小伤死了……小伤死了……”
这时,晚冷中忽然传来一声冷笑道:“小伤的确已经死了,想不到铁心挚铁大侠也会猫哭耗子。”
小伤一惊跃起,喝道:“谁?”
他目光迅速的向四下扫了一眼,并没有看见有任何人。左面一片竹林里,木叶掩映间,却露出屋檐一角。这声冷笑无疑正是从那边屋里发出来的。
他缓步走了过去,远远就可以看见一个人正站在窗前冷冷的看着他。
小伤冷冷道:“是你?”
这人竟是冷七脉。
冷七脉淡然道:“铁大侠觉得很意外?”
小伤承认,冷七脉会在这里,他的确意外。他问道:“你怎么能确定小伤已死了?是你杀死了他?”
“难道我不可以杀死他?”冷七脉反问道:“小伤死了,我大侠应该高兴才是。却不知为什么,铁大侠竟不惜向自己死去的仇人屈膝?”
小伤冷笑道:“你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他心中的疑虑更多。冷七脉为什么要撒谎?他明明知道自己并没有死,却说自己死了。据秋水痕说他青衣人有勾结,看来确实不假。可是冷七脉究竟为什么而不惜放弃杀死自己的机会?对冷七脉而言,还有什么比能杀死他更重要的?
他并没有问冷七脉这是为什么,因为他知道,就算问了他也不会说的。
小伤看着这几间红砖绿瓦的屋子,他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两个月前,自己躺在棺材里见无颜的地方,莫非就在这里?他忍不住问道:“冷楼主一定知道此间的主人是谁吧?他还在这里么?”
冷七脉冷冷道:“这里没有主人,这里什么都没有。”
小伤心里叹了口气。青衣人既然说从此消逝,自然就绝不会给他留下任何线索,只是青衣人会不会让他在这里见到无颜呢?
青衣人没有。
小伤下了乱葬岗,心里忽然想:“急有什么用呢?无论青衣人对自己有任何图谋他都一定会主动来找自己,到那时,再伺机而动也不迟。”
这时,天已快黑了,他正准备找个落脚的地方,忽然发现前面有黑影一闪,人影仿佛很熟悉,他立刻展开身形追了上去。
小伤追了一段路,已入山区,但见前面那团黑影身形突然一折,不见了。他正在奇怪忽见左面树林里又有一条白色的人影一闪而没,紧接其后,又有一条纤妙的身影一闪,躲在了一棵大树后。显见此人与那穿白衣的人不是一路的。
他微一沉吟,借林叶掩饰自己的身形,又靠近了些。
这时,明月当空,借着月色可以看见前面是一座荒祠,那团黑影和白影无疑已进入了荒祠里。
荒祠大的庭院中杂草丛生,他掠了过去,掩隐在杂草间,探头往祠堂里看。可是过了很久,祠堂里都没有动静,也不见人影。
难道那两条人影突然凭空消逝了?那条纤妙的人影无疑也很奇怪,眨眼思忖着。过了一会儿,但见他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蹑手蹑脚的居然从大门进了祠堂。竟有这么冒失的跟踪者。
小伤猜想这人不被觉察才怪。可是又过了一会儿,祠堂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莫非方才那两人早已走了?
这时,那条纤妙的人影已从祠堂里走了出来。阳光照上她的脸,竟是个美艳绝伦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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