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请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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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见灸舞这般颓废痛苦,在我眼里,灸舞是鹰儿,有自己的翅膀,有自己的天空,没有任何绳索可以捆住他,他永远不受拘束。
所以,我一遍又遍地问我自己,是从何时开始,这样的他开始消失了?如果不是因为那壶酒,是否他永远都会在我面前努力地洒脱着、霸道着、爽朗地笑着?
诺大的书阁,只掌着一盏昏黄的灯。
从书阁的书架上,轻轻将书拿下,翻开,略微泛黄的边页上,又见他的字迹,谛听。。。
棱角分明却收笔细腻,如同他的人,拥有最强大的星灵与最睿智的心,可温和的性子却是他永不能翻身的弱点。
“果然不能做好人呢,做好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淡淡笑着,轻声呢喃,似是在对书说,似是在对自己。
门被支哑推开,夜风侵袭,我扭头,看着一个发福儒笨的身影,畏缩地向四周望了又望,却又在看见我的刹那,双目痴醉,楞在门口。
“基王爷,你可来了。”
我移回视线,将书合上,小心放回书架。
西侯基王爷猛一回神,想起来意,笑眯眯地上前一步道:“是的,魂女娘娘的奴婢一到,微臣立即就来了。”
他拱手向我作揖,我不作声,看了眼他身后的小鸠,示意她可以先回去,小鸠未立刻走,却是满眼担忧地看着我,我向她笑笑,她踌躇一瞬,终是将门关上。
“不知,魂女娘娘找微臣何事?”基王爷试探着问我。
我微笑,用下巴略指指案上的海神珠:“基王爷送了我一个好了不得的东西,我收地不安心呢。”
基王爷忙道:“请魂女娘娘放心,此海神珠乃微臣祖上传下,非偷非抢,更非搜刮民膏所得,娘娘尽可拿去,不会有人说闲话。”
我心中微讶,低头看向手腕处的清心铃,心底浮出种模糊的想法,可当要认真去想的时候,偏又不见了踪影,扭头,正看见基王爷也满眼惊讶的看着我的清心铃,但碰上我目光的刹那又忙把头低下。
我皱了皱眉,缓声问他:“听说,你给太后也送去了一礼?”
基王爷支吾一声,把头低地更低。
我冷哼,缓缓步到他身前,俯视他,用不容拒绝的口气冷道:“抬头,看着我!”
基王爷怔住,颤抖着把头抬起,从他眼里看出丝丝惊恐,我笑了,凑近他,直视住他的眼睛说:“让我猜猜,你给太后送去了什么礼?”
“魂女娘娘。。。”
“是一本奏折。”
“微臣。。。”
“奏折上写着,臣,西侯基王,微服私访期间,忽见一人尤为眼熟,其貌其样,皆像极先王,谛听。”
“娘娘,微臣只是。。”
“基王爷,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奏折的事么?因为,是太后,亲自把奏折给我看的呀。”我歪头,露出没有一丝瑕疵的单纯笑容,“好可惜啊,马屁没拍对,落了一身灰呢,基王爷。”
听到此处,基王爷又是一抖,把头磕到了地上,我别有深意地笑道:“你说海神珠是你祖上代代相传的宝物,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当真是想把它送给我么?还是,你只是想把海神珠悄悄放在我这,让它在适当的时机出现在某人面前,好让某人误会我,对我彻底死心,以达到你当国舅爷的目的呢?”
我心知这颗海神珠来历绝对不简单,若非当日识破那个宫女,恐怕现如今,这颗海神珠早已悄悄混在我的屋子里而我浑然不觉,但等某日被人当着灸舞的面示出,说我收了基王爷的重礼助其女为后,好让灸舞对我彻底失望死心,外加他送给太后的那份奏折,更加重太后地我的怀疑,如此一来,我在这宫里等于是被孤立,不再构成任何威胁。
好一只老奸巨滑的狐狸,差点着了他的道。
只可惜,他不知道我早已吃过一次宫女的亏,被玉儿出卖,被人无缘无辜在宫里放了红花,吃一亏长一智,现如今,对于进我宫的所有东西,我都会一一审视,宫女中突然出现生面孔,怎会让我不怀疑?
想完这些,我突然蹲下身,看住从方才起就一直磕跪不起,身型颤抖的基王爷,基王爷一惊,偏头看向我,眸里早已没了方才的惊慌与无措,反倒略含笑意,冷静非常。
这才是他真正的表情,隐藏在阿谀逢迎外表下一颗野心勃勃满腹诡计的心。
“基王爷,你藏地真好。”
他楞了一瞬,索性起身:“不,是娘娘太过聪明。”
我冷哼:“那你可知,太后比我更聪明?”见他眉头一紧,我又道,“你的演技连我都骗不过,更别提太后了,总有一天,她会看破你的虚假阿谀,到时,别提当国舅爷了,恐怕,以她的心狠手辣,连你项上人头都难保。”
基王爷沉默不答,但直视我半晌,我起身走至案边,浅笑着**起他给我的海神珠,片刻,他终开口,却是对我道:“可依微臣看来,娘娘比太后聪明。”
我停下手上的动作,斜睨向他,他一笑,鼠目微眯:“否则,娘娘大可直接戳破微臣,何必今日寻微臣一聚?”
我扬眉,心想到底是老江湖:“我知道你要什么。”轻描淡写地,我道,“你的女儿,叫阿奴,对吧?”
基王爷迟疑一阵道:“是。”
“今日夜宴,我带她去见了灸舞。”
此言一出,基王爷立即面露喜色,忙道:“多谢娘娘。”
“不过,我有条件。”
“娘娘尽管吩咐。”
“我要你告知全天下,”我回身,冷冷盯住他,一字一句道,“那本奏折是假的,里面所说的每一句每一字,都是别人谎报的。”
“是,臣,一定照办。”基王爷笑脸作揖,答应地异常干脆,我皱眉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他所安排的跟本就是个双面计,无论我是否看破他的真面目,赢家都是他。
“娘娘,不知微臣可否再问一个问题?”
“问。”
“今日,娘娘为何要害东侯?”
我淡道:“不过是向三朝功臣敬拜而已,何来害人之说?”
基王爷笑笑:“素闻娘娘就连当今太后都不肯跪拜,却惟独拜了东侯,这事入了太后的眼,不是害他是什么?”
我冷瞟他一眼,淡笑不答,他看了我的脸色,又自问自答地加了句:“不过,看来是臣多心了,如果娘娘真有害他之心,他又怎会将清心铃相赠,毕竟清心铃乃东侯至宝,不会被轻易送出,就好比,臣,不会轻易送出海神珠一样。”
次日早朝,果真有人问及西侯基王“谛听尚且在世”的奏折,基王爷一概否认,并声称那奏折根本不是由他发出,定是某个心怀不轨的人在从中作乱,其中内容更不可信。
众人皆知,只有东南西北四大王侯拥有乳白色奏折,西侯的这一否认无疑是把烫山芋踢给了其他三侯,而三侯中,最值得怀疑的就是前几日刚因长子谋反之事遭受牵连的东侯。众人皆说,是东侯为乱民心,故意借着西侯的民意送上这份奏折,好动摇皇权,乘机谋反。
我心里清楚,西侯的城府绝对是深不可侧,他步步为营,每一步都安排地那么谨慎,帮这样一个人的忙,等于是在将珠华推入更黑暗的深渊,可是,我不在乎。
“啊!停!停!要死人了啊!”灸舞忽然猛叫出声,周旁宫女强忍笑意,憋劲不够好的已捂嘴偷笑起来。
我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掐在灸舞的伤口上,明明刚才还在为他抹药来着。
心虚了一下,我振振有辞道:“鬼叫什么!你活该,自己要和人打架来着!”
灸舞哪肯服我,吼道:“有你这样上药的么?给人上药,自己竟然发呆!你。。。”
我不理他,把另一瓶药倒进汤匙,乘他张大嘴冲我吼的时候一把塞进他嘴里:“吞了!”
灸舞脸色骤变,想那药黑糊糊的,闻起来就一股子怪味,吃进去一定更不好受,瞧,他脸都绿了,罪过。
“恶,这什么东西!”
“内服的药,听太医说很补,是拿千年蜘蛛和毒蝎的屎熬成的,你好福气呵。”我好笑地看着他。
他脸更绿了,瞪着我道:“你确定我这些伤真是打架打出来的么?我怎么总觉得,是你趁我喝醉的时候故意把我打成这样的。”
“我有空!”我用力又塞了一口,吃死你!
趁他震撼在药味无法回神的时刻,我一勺接着一勺,也不顾他脸色越来越难看,三下两下把整瓶药都送进他嘴里,待完事了,我把药瓶一扔,看着他痛苦捶胸,就差没口吐白沫的狼狈样,笑容越发得意张样。
转过身,**起药瓶,正琢磨着接下来要怎么整他,忽听半带笑意地问我:“倾城,我们有多久没这样打闹过了。”
我怔了一怔,回身正撞进他炽热的目光中:“应该,好久好久了吧。”
好象从他带我去民间玩的那个七夕起,我们就没再这么轻松地打闹过了,虽然偶尔仍会拌嘴玩笑,可毕竟,彼此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情,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已太遥远,太陌生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醒来,心情好了不少,莫非,是昨天打了一架的缘故?”他双手环胸,做冥想状。
我白他一眼,冷笑道:“果然,你是个讨打的人。”
他傲然地挑挑眉:“你这么说,我越发怀疑昨天是你打的我。”
我作势要往他嘴里送药,不想他竟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整个人拉进他怀里:“倾城,昨晚喝醉后发生的事,我全都不记得了。”
我一下子反映不过来,没头脑地回他:“不记得就不记得,干吗抱我!”
“但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
我忽然有些紧张:“什么。”
“我。。。”他动了动,把唇缓缓移向我的耳边,我怔住不知该如何反映,只感觉到他的呼吸,如热浪般渗进我的皮肤深处,“我、不、告、诉、你。”
他嘿嘿一笑,又说了一遍:“我不告诉你!”
“你耍我!”我狠拍一计他的肩膀。
他忙躲开,得意地道:“告诉你就成功不了了,呆会我就去告诉那女人。”
我不满意地哼了一声:“告诉太后,不告诉我?”
“以前,我把事情想地太复杂了,这一点也不像我灸舞的风格。”他勾勾唇角,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我佯装不屑道:“你的风格?霸道不讲理的风格?”
他挑挑眉,捏住我的脸蛋乱蹂躏:“就是霸道不讲理了,你能怎样?”我忙着要把他的手掰开,他笑地越发灿烂:“怎么,怕被我毁容没人要,没关系,我委屈下要你,不碍事儿!”
“死小五!臭小五!”我恨恨地骂他,张牙舞爪地想要推开他,不想余光竟瞄到手里的药瓶,忽觉不对劲,继而“啊!”地一叫,吓了他一跳。
“干吗,见鬼了?!”
“呃。。。”我怯怯地看着他,拿起手里的药瓶道,“刚发现一件事,这药,是外敷。。”
屋里忽然死静一片,反是灸舞投射在我身上的目光越来越骇人,我心知此地不易久留,撩起裙摆就往外逃,身后传来灸舞的叫声:“倾城!你给我回来——!”
“不!要!”
我回身丢了个鬼脸,继续逃。
一口气跑出好远,不敢回头一个劲儿的往前跑,直至真的跑不动了喘不过气来了,我才停下步子,回头,他果然没追来,他说他要去找太后,自然无暇来追我,而过了今夜,恐怕,他再也不会来追我了。
前方的路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矮胖的身影,那人鼠目笑眯,向着我的方向微微颔首。
我心中一沉,深吸口气,佯装淡漠地向他走去,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我道:“他吃了,估计再过两三个时辰会发作,让阿奴准备下吧。”
“谢,娘娘。”
基王爷笑着,更低地把腰弯下。
回到芳草居,见小鸠满头大汗地冲上来对我说:“娘娘去哪儿了,让奴婢好找,太后刚传话来让你过去呢!”
我皱了皱眉,让我过去,莫非是因灸舞刚才要说的事?
急匆匆到了那里才知道,太后召的不只是我,该来的都来了,包括灸舞、木达拉和三侯。
“来了,坐吧。”太后指了指她身边。

我微笑,略略扫视,偏在东侯身边坐下。
太后眼中露出不悦,直盯住我似是在问我何意,我佯装未看见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起手腕处的铃铛。
白色铃铛发出一声脆响,随即,屋内更是一片死寂。
东侯至宝清心铃为何会在我的身上,莫非,东侯真与魂女站成一线,所以,东侯这次才敢如此理直气壮地反对太后册封灸舞。
所有人都用同样的眼光看着我,心里想问的问题,我也能大致猜到,惟独灸舞,深看着我,一言不发。
东侯未露声色,肃穆端坐,反是其次子木达拉眼中盛满了怒火,再看太后,早已满眼杀意,但这杀意不是对准我,而是对准了东侯。
见效果收到,我笑着将铃铛若无其事地藏回袖内。
“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何况,珠华王位空虚多年,本宫心急如焚,故将三位王侯请来好一起商量个对策。”
西侯笑眯眯地抿了口茶,北侯却偷偷来瞟我,我无辜地向他眨了眨眼,他一呆,就差没流出了口水,我反倒放心,素闻北侯连王好色,在太后面前他都敢因色失态,该不是一个难对付的人。
“咳!”太后厉咳,瞪向连王。
连王一惊,慌忙回道:“微臣但凭太后差遣,太后但说就是!”
太后不悦地瞟他一眼,西侯基王趁机谏言:“臣觉得,可以先立一帝,待天神珠华出现再让位于他即可。”
“微臣不同意!”
一声低呼打断了他的话。
“予王爷的意思是。。。?”太后笑里藏刀地看向东侯予王。
“微臣仍是那句话,珠华之王,天命所归,歪曲天意,必得天惩!”他朗声将太后最痛恨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我不禁暗自佩服,到底是闻名珠华的三朝功臣,刚正不阿,大义凛然,可是,好人,通常都活不久。。。
“予王爷,您长子参与谋反欲杀太后,太后慈悲才不祸罪您九族,您竟还得寸进尺,过了吧!”北侯冷笑,话中带刺。
东侯予王痛哼一声,扬声道:“微臣一家世代忠良,在战场上见过的死人比你见过的活人还多,太后今天若要微臣一家的命,微臣定然不会拒绝,可要微臣答应另立新帝王,微臣绝不答应!”
“你。。。”
“诶诶,连王爷,予王爷,大家都消消气,为的都是珠华康宁,何必大动肝火伤了和气。”
我好笑地看着西侯出面当了和事老,东侯、北侯各自怒目圆睁,谁也不让谁,彼此胶着的目光似是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太后单手点着额角,微微垂眸,我看不清她眼中真意,但听她缓着声说:“那,依东侯的意思,该如何是好呢?”
“回太后,微臣但觉还是应该等珠华转世重现。”
“可我们已经等了三年,这样盲目等下去,我们挨的了,百姓挨不了啊。”西侯面露焦虑,假惺惺地叹了口气。
北侯连忙附和:“不错,外加上这次不知是哪个恶人故意传出麒王谛听仍旧在世的传闻,现在民心惶惶,百姓越发不得安宁,依臣所见,还是应该先立灸舞皇子为帝,稳定民心再等珠华也不迟。”
西侯点头,赞许地轻道,是呵,是呵。
木达拉冷哼:“两位王爷怕是忘了吧,依照珠华律法,非帝王者授予王位,为保皇脉传承稳定大局,继承者必须在四侯族落中选一女子为后,可灸舞皇子,似乎已有意中人了吧。”说完,他别有深意地看向我。
我装是没听见他,反倒大殿上的其他人,觉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顿显丝丝尴尬,总不能问灸舞心仪的是谁吧,可不问,灸舞就没有继承王位的资格。
我转眸去看太后,木达拉说的,我不在乎,我反担心太后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这么久了,她都未曾表态,明知灸舞不会娶三侯女子,东侯也不会就此妥协,她还提出“国不可一日无君”的话题,难道,当真这么简单?
似是觉出我的目光,太后扭头看向我,我想把目光移开,她竟得意地向我挑了挑眉,又怜悯地微摇摇头,我一怔,心下警觉,但听她道:“三位侯爷都别激动,本宫,确实想过要立新帝,但这只是下下策。”
三侯同问:“何为上策?”
她道:“不瞒众位,虽说西侯那封奏折只是戏言,可本宫还是为了心安还是派人去民间查探了下,结果,发现。。。”她顿了顿,看着我的双眸,笑意更浓,“结果发现,那些流言竟来自于南荒。”
“难道南侯苍王想谋反?!”北侯下意识道。
“不可能!”
我厉声,惊觉自己失言了,但听太后缓声道:“北侯怎可这么说话呢,南侯可是魂女的哥哥,谁谋反都轮不到他呀,不过。。。”她微叹口气道,“如果没有这次的谣言,珠华暂时无君也是可以的,毕竟,都三年了,珠华不一直都风调雨顺着么?所以,本宫就想,归根到底,还是得把‘麒王在世’的谣言查出个究竟来才好。”
西侯道:“可麒王多年前确实已死了,魂女当年不是当着千人的面将其弑杀的么?”
太后摇头:“本宫只信一句话,空**来风,未必无因。”
西侯琢磨一瞬道:“太后的意思是。。。”
太后笑笑:“本宫的意思是,派人下去大肆搜捕谣言散播者,尤其是南荒,说不定真有人在假冒谛听造谣生事,抓住了,一律就地正罚!这样,也好还苍王一个清白,魂女,你说,可好呵?”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我一怔,手中一紧,脸上却绽开了盈盈的笑意:“好呵,太后不介意把时间浪费在已死之人身上,我更不介意。”
太后许是没料到我会答应地如此爽快,一时露了迷惑,我伸了个懒腰道:“困了,还有事么?”
“那就散吧。”
“微臣告退。”
众人起身离殿,我也跟着出去,可一直沉默不语的灸舞竟突然站起来,一步走至太后跟前:“我有话要和你说。”
太后疑惑地看我一眼,灸舞也回过身,帅气地向我勾了勾唇角:“在外面等我。”
太后疑惑地看我一眼,灸舞也回过身,帅气地向我勾了勾唇角:“在外面等我。”
“。。。恩。”
方出殿门,木达拉终于忍无可忍,举剑欲要杀我:“妖女,为何要害我父王!”我却像没看见他似的,抱膝在慈安殿外的石头上坐下。
“不得无理!”东侯怒吼,一把将其子拉下,“娘娘,得罪了。”
我把头埋入膝中,看着地面不作回应。
东侯已不再多言,深看我半刻,轻叹一声,拉着木达拉离开,紧接着是西侯走了,北侯也恋恋不舍地走了,整片庭院忽然空荡荡的,空地只剩下太后的笑脸,在我脑海不断回荡。
一想起太后方才的话题,我就开始发怵,也不敢去想自己当时到底用了多少意志力才能在她面前这么无所谓地笑出来,我烦躁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灸舞在里面和太后说些什么,昨天一壶酒究竟让他做了什么样的决定,这么想着,平添了心中的慌意,忽听殿门支哑一声被推开,太后尖锐而痛苦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她不值得你这样!她不值得你这样!”
我心惊,听见灸舞用异常平静的声音回道:“我觉得值得就可以。”
灸舞从殿内走出来,将四周环视了一遍,最后才在角落里寻着我:“缩在那干吗,过来!”
我对他楞了半晌,站起身牵住了他的手,他冲着我坏笑:“怎么,听见她要搜谛听,你担心了?”
“没有!”我一口否认,“他死了!”
灸舞静静地看着我,静静地笑,澄净的双眸里暖色流淌,但似乎,又多着丝似曾相识的痛意。
我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被他牵着手往回走,一路上,他不说话,我也不说。
待到了他的寝宫,挥去所有宫女后,他才问我:“你是从什么时候起知道清心铃是东侯至宝的?”觉我一怔,他回过头,依旧温和地问我,“是谁告诉你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讷讷回他。
他凝视住我,目光灼热到令我心慌:“倾城,为什么要挑拨那女人与东侯的关系?为什么要逼那女人杀东侯?你明知道,他是唯一一个可以力挽狂澜不让我登基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他一下子问了我好多问题,每一个都像一道惊雷打进我心里。
“我没有,你多心了。”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倾城,告诉我,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手中一紧,定声道:“什么也没想。”
“是为了他么?”
“不。”
“是想着要牺牲我来保护他么?”
“不!!”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倾城,告诉我,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手中一紧,定声道:“什么也没想。”
“是为了他么?”
“不。”
“是想着要牺牲我来保护他么?”
“不!!”
我抬头猛看向他,他的两颊渐渐飞红,目光蒙着一层迷离的雾气,忽然心中一痛,我轻声道:“小五,我想吃糖葫芦。”
他吃力地笑笑:“我明天出宫给你买。”
“小五,是不是不管我要什么,你都会满足我。”
“我的眼睛。。。”他甩了甩头,想把晕眩甩开。
我捧住他的脸又一遍问他:“是不是,是不是?”
他道:“是。。我会。。。”
我笑了:“那么,你去当王,好么?”
看着他突然紧缩的瞳孔,我几乎能感觉到,当听到我说出这样一句话后,他的心是怎样狠狠地痛着,可是,我抓住他的手,用半带祈求的声音继续说:“你说过,只要我希望你当王,你会当王的,为我当王好么?只有你当了王,太后才会真正死心,为我当王好么?!”
“你。。。。”他痛苦地皱了皱眉,忽然身子一软,重重倒在我怀里,我们一起跌坐在地,但感觉他的唇滑至我耳边,发出的声音,那么沙哑,那么绝望,“倾城,知道。。我刚才和她说了什么么。。。。”
“小五。。。”
“我说。。我要。。要。。。。”
他终是没说完便在我怀里沉沉睡去,抱着已经晕厥的他,我在空荡荡的寝宫里不断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对他下的,是全珠华最无色无味的迷药,可灸舞从小经过特殊训练,即使再无色无味的药,想要逃过他的眼睛依旧难上加难,所以,我才会把迷药混在今早给他吃的黑药里,我知道,与我打闹时的小五,最没戒心。
宫门口出现若干身影,我扭回头,看见西侯正笑站在门旁:“娘娘。”
我淡漠地将目光移回灸舞身上,西侯已不多言,向那两侍卫使了个眼色,两侍卫立即把阿奴抱上床,然后走过来欲抬灸舞。
我略一迟疑,终还是放手,西侯说:“再过半个时辰,灸舞皇子就会醒来,然后药性发作,灸舞皇子会在半梦半醒中与小女。。。”
“我对这些没兴趣,你没必要告诉我。”
我淡声打断了他的话,转眸看向睡在灸舞身旁,同样面色绯红沉睡不醒的阿奴,她该是也被下了迷药,这个单纯的女子,终还是命中注定不能离开宫廷。。。
轻轻将手腕处的清心铃扯下,立即,状如蝼蚁的黑咒布满了我的手臂,皮肤脱水干皱,仿佛腐肉般恶心,西侯被吓地向后退了一步,满眸厌恶。
早已习惯别人这般表情,我将清心铃移到唇边,听说,清心铃移主前会实现前任主人最后提出的一个幻术。
“把她变成我。。。”
将清心铃系在阿奴的手腕上,伴随玎玲作响,雪白的铃铛颤了一颤,从中溢出阵水雾,包裹住阿奴的刹那亦改变了她的容貌。
小五,只有娶了四侯族落的女子,你才能成王,为了我自私残忍的私念,请你,成为王,好么?
好么。。。?
我一遍遍地问着他,却是不经过他同意地,替他决定了答案,原来,我也可以这样残忍。。。
“走吧。。”
再不看灸舞一眼,我转身淡漠地离开。
今夜,我生命里最后一个真正关心我的人,最终也被我伤害了。
从今夜起,注定,我要孤独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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