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探戈桑巴”的悲剧 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一九九二年的春天,到现在正好是十年了,依稀还记得操场边的一棵桃树开花了,“探戈桑巴”问我是否每朵花都会结出一个桃子来。我说不是。她问我为什么。我说不上来真正的原因,就告诉她是柳絮这样说的,至于柳絮是否说过类似的话,一点印象也没有。
“如果是这样,那些不能结出桃子的花开得还有什么意义。”她说完叹了口气,仿佛是联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因为到了春天吧。春天是花开的季节。”我如是说,连自己都觉得牵强。
“有道理。”她说,“‘春天是花开的季节’。到了春天,不管是否结出果实,花都要开放,因为春天是花开的季节,是花的季节,即使在一阵风雨中凋零了,开过了就不后悔。”
那是一个星期日的早晨。万道霞光映红了整个天空。我和“探戈桑巴”都一夜未睡。星期六晚上,舞会散了,从楼上下来,依然是来到教室南侧的那个花池的水泥墙上坐了,一直坐到了东方出现了鱼肚白。我伸了个懒腰,说天快亮了,有点困。“探戈桑巴”跟着伸了一个懒腰,说天这么快就亮了。然后,两个人就提出来一块去学校的操场上走走,围着操场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最后在角落里一棵桃树前站下来。
太阳升起来,红通通的,像一个害羞新娘的脸庞。“探戈桑巴”问我梦菲快来了吧。我说快了。她说回去吧,让梦菲看见了准吃醋。我问她留下来干什么。她说想再看一会儿桃花。太阳落山的时候,我送走梦菲回来,听到的却是她卧轨自杀的消息。
“她是坐火车走了。”
好长时间里,我每每想到“探戈桑巴”,都摆脱不掉这样一种念头,不愿意承认她的离去是永远的。
想起来,她的离去真的一点征兆也没有。
晚上,我们坐在花池的矮墙上,说了关于一夫一妻制的无聊话题。首先是她对法律上规定一夫一妻制表示疑问:既然男人都喜欢同时拥有几个女人,既然制定的法律的人当中男人占了红外绝大数,既然向来都坚持少数人服从多数人,为什么不把一夫多妻制写进法律里呢。和她争论了几句,她寸步不让,我只好任她一个人说去,她说什么我都点头。接下来也说到了柳絮。她问我和柳絮偷吃了禁果没有。我说没有。她又不相信,说无论如何也不会损毁我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我问她心目中我的形象。她深思片刻,说虽然还是一个大学生,却已经很有点少年老成了,并把问题的原因归结于柳絮,归结于我和柳絮被近中断的恋爱,又进一步解释说,大凡家境贫困的人或者与家境贫困的人心灵相通的人,都会早熟;大凡感情上受到了挫折的人,一夜之间也会变得成熟起来。我发誓说我绝对没有和柳絮做出过越轨的事情。她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说也许吧,又说如果我和柳絮之间真的发生了那种事,柳絮就一定会主动找到我,还进一步说那样会让她有一种归属感,会让她感觉到她已经属于某一个人了,一生一世都是属于一个人的人了。对她的这种说法,我表示不敢苟同,并渐渐地感觉到这样的谈话似乎正在超出我们可谈的范围,便去寻一些校园里发生的事来做为谈资,以岔开那些让人感觉心情沉重的话题。
那天晚上,似乎一直没有看到月亮。
“探戈桑巴”出事的第二天,我被安排陪了她的家人一起收拾已亡人的遗物。撬开衣柜上的锁子,看到了一个日记本,很厚,里面还夹着一支圆珠笔,我很隐蔽地揣进怀里,干了一件事后连自己都感觉实在是卑鄙无耻的勾当。当时,却是有一种直觉,本子里一定会记录着厌恶尘世的原因。于是,完全是出于好奇心,就把道德观念弃之脑后了,留下了那个本子。也正是这样一个本子,让我重新审视我熟悉了的那个“探戈桑巴”。我曾经感觉她的透明般的天真率真,却不过是她投下的一个影子。
她曾经对我说是她爸爸的那个男人,那个经常开一辆绿色帆布蓬吉普车,在下午放学后把她接走,晚上又送她回到学校的,四十多岁的男人,那个我曾经在市里的一家歌舞厅门前远远地看到过的男人,其实只不过是一个与她爸爸外貌和言行举止十分相像的男人,原本与她毫无关系。一米八十左右的身高,微胖,西装革履,举止文雅,谈吐不凡,刮得很干净的络腮胡子使他的半块儿脸看上去是青色的。最让“探戈桑巴“着迷的是他的一双眼睛,一个四十多岁生理成熟,事业有成的男人的眼睛。
在日记中,“探戈桑巴”这样来描述那样的一双眼睛:
“……是鸟儿向往飞翔的万里碧空,是鱼儿向往游弋的蔚蓝大海,是马儿向往奔驰的辽阔草原,是孤单女孩记忆中永远温馨的儿时摇篮……”
“探戈桑巴”和他的初次相遇,是在我们大一入学后不久,在我和她在城市的大街上相遇的那个舞厅。有一天,她在那里跳舞。他也在那里跳舞。她性感的衣着和华丽的舞姿让她成了整个舞厅的焦点。一个小平头邀她跳舞,不怀好意,在旋转的灯光下,哪儿人多朝哪儿挤,对她动手动脚。她一气之下给了小平头一记耳光。小平头恼羞成怒,抓住她的一只手拉了向外走,一边口口声声她花了他的钱,又不理他了,还骂她,是遮人耳目的。她对周围的人喊,说小平头是一个流氓,没有人上来帮她,还为小平头闪开了一条路。这时候,他从人群中挤出来,伸手拦住了小平头,让他放开她。小平头骂了一句,放开她,朝他冲上去,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他的鼻子被打得流血了,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像一座泰山。小平头第二拳打过来,他只一挥手,是那样潇洒,又是那样准确,那样举重若轻,顺势就抓住了小平头的手臂,又轻轻一抡,小平头的身子就在空中打了个滚儿,啪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了。他随后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只脚踏住小平头的胸口,说信不信我一脚踏死你。小平头直喊大爷。他踢了小平头一脚,说不要叫我大爷,又一指舞厅的门口,说滚,看着小平头屁滚尿流地逃出了舞厅的大门。惊魂未定的她抬头看着他,说谢谢,突然发现他简直就是父亲在镜子中的影子。
一个多么传奇,多么浪漫的开始。
“我多么想扑进他的怀抱中,被他粗壮的手臂紧紧地抱了,紧贴他宽厚的胸膛,呼吸那充满了阳刚的气息,感觉自己的身体和身体中的恐惧,就像阳光下的冰一样慢慢地融化。”她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他拉她坐在自己身边喝一杯饮料。她很顺从,因为他让她一点也不感觉到陌生。她大胆地忘情地盯着他看,相信这一切都是命运赐给她的爱情,相信他就是自己寻找了二十年的注定要与他长相厮守的另一半儿。第一次在除父亲之外的另一个男人面前体会到了青春少女品尝爱情的美妙动人,令她兴奋不已。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在心理上产生那种“他不是父亲”的难以逾越障碍。“她是爸爸。”她这样想时,内心也没有一丝一毫自己欺骗自己的厌恶感觉。“我终于可以挣脱伦理道德的枷索,再也不会感觉我是多么罪恶的人了。爱情就像一片绿色的草原,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露珠的草原,在我的面前无限地展开了。”
他请她跳舞。她求之不得,沉浸在爱情的幸福和甜蜜中,如痴如醉。他开车送她回家。她坐在他的车上,模仿他撂倒小平头的动作和擦鼻血的动作,她的芳心为他在打架时表现出的镇静、威武和坚强所倾倒。他问她想和她跳舞了,怎么才能找到她。她不假思索就告诉了他她的学校、所在系、班级和宿舍所在的楼号、楼层、房间号。他递给她一张名片,说打上面的电话就可以找到他。
“探戈桑巴”一次又一次审视自己的“恋父情结”。和同龄的男生关系再亲密感觉到的也只是一种姐弟兄妹情谊,唯有父亲时常让她产生那种小鹿撞怀的恋爱的感觉。晚上睡觉前,想到另一个房间里依偎了父亲的母亲,她就莫名地嫉妒她,憎恨她,甚至还会突然产生杀死她的念头,想象有一天自己取而代之。冷静下来后,她又为此感觉羞耻。她怎么能够去嫉妒、憎恨,甚至是伤害自己的母亲呢。她怎么能去想象和父亲做出那种的事情呢。于是,她产生了出走的念头,因为舍不下父亲而在车就要开出市区的时候后悔了。有一次,她执意要和父母睡一张床,睡在他们中间,就像小时候那样。结果,她被父亲狠狠地抽了一巴掌。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理智与情感的一次次交战,她的自我控制能力也在增强。她不再嫉妒和憎恨母亲,也能够做到听父母的话,但始终不能拒绝晚上临睡前的那种幻想,回忆儿时与父亲的肌肤之亲成了她连接清醒状态和睡眠的不可或缺环节。夜色中,她想象父亲宽大的手掌抚摸她的身体,想象父亲躺在床上和她玩骑马的游戏,想象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和爬在他背上穿越繁华的街市,想象父亲为她洗脚的情景,想象父亲为她穿衣服,想象父亲和母亲的情景。那时,他们家还没有买房子,挤在父亲单位的单身宿舍里,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房间里的一切都清晰可见。她想象着,又下意识地去模仿母亲的动作,感觉潮水从身体的某个部位奔腾,又汪洋成一望无际的海。她在纯粹的虚幻中得到满足,又在那种满足感的一点点儿消退中安危入睡。
这期间,她从马路边的小书摊上买来各种各样有关的书籍,把上面介绍的爱抚方式、的体位等内容熟记于心,似乎是为某一天的到来做精心的准备。
她们家对门有一个和她同读于一所高中的同学,男生,是她的上班,她上高三那年,他已经在北京的一所有名的大学读一年级了。他学习成绩优秀,她有什么问题常请他帮忙,也曾不止一次向他请教过有关高考的问题。她高考结束,一天,有一个女同学来她们家里玩,玩过了,她送女同学下楼,在楼道里碰到了那个男生。彼此都认识,他请她们两个一块去他们家玩。同学急于回家,不去,他挺难堪的,觉得没有面子。她替他打圆场,说过一会儿,等她把同学送走了,她过去。
她和他坐在沙发上看书电视,一边聊她高考的事,议论志愿报得当与不当。他去拿来两桶一拉罐饮料,把其中的一个递给她的时候,乘机拉住她的手,说他很早以前就喜欢她了。她不说话,也不闪避。他就抱住她吻她,施展各种接吻的技巧,她都漠然地接受,一点也感觉不到身体上有什么回应的反应。她既然抱定的是一种他能否打开她情感之水闸门的试验的态度,就全然不在乎他对她做任何事,不配合,也不拒绝。于是,他变得越来越胆子大了,拉她去他的卧室,手忙脚乱地脱下她的裙子和内衣,试图进入她的身体,并且表现得相当固执。她低头看着他勃起的东西,依然是旁观者的眼神,身体也始终处于一种被动的状态,同时也是一种放松的状态,因为她没有任何接纳他或者拒绝他的主观意识和下意识。面对他时,她的身体的某种机能是处于睡眠状态的,需要一种外力的唤醒。她在等待着他来唤醒她的那种睡眠状态下的机能,因为它完全不受她意识的支配,脱离了她的意识的支配的。她的等待是等待一次精神上的解放,是等待一双手拉她走出黑暗的封锁,是等待一股水流清洗积淀在心灵中的罪恶感。最终,他只在她身体的表面留下了潮湿的感觉。她的等待依然只是一个黑洞,深不见底,空无一物。事后,她感觉一切只是重复了儿时,她和一个小男孩挤在她爸爸单位办公楼和围墙中间的夹缝里,相互**对方身体的过程。
但是,她在舞厅中遇到的他却不是这样的。他帮她赶走了小平头,她看清楚他的第一眼的时候,就突然发现那种机能被激活了。她坐在他身边喝着饮料,目光注视他的时候,在空想中就已经为他打开,为他湿润着,让她不得不提前结束了与他跳舞。因为她感觉那种湿润就要把她淹没了,要把整个舞厅也淹没了。她时而去一次洗手间,让他怀疑她受到了多么大的惊吓,对她表现得更加体贴,而这又更加缩短了她去洗手间的时间间隔。她在日记中的确是这样写的。
她的日记是写给自己看的。我相信是这样,而事实也的确是这样的。她详细地记录了她和他在一起的全过程。可以想象:每天晚上,临睡前,一个人躺在床上,细细地品读,追随了那些文字去回想,像一条鱼游弋在那种欢愉之水中,不知不觉中游进睡眠,于她是何等幸福的感觉。
她一直叫那个人爸爸。她告诉他,他和她爸爸就像一对孪生兄弟。他说,是吗,却不相信。她告诉他,她不会骗他的,还说喜欢叫他爸爸。他说他就是她爸爸。她叫他爸爸。他便叫她乖女儿。
他曾是一名大学的副教授,下海后很快发达了起来,有自己的厂子,有自己的车。他为什么会喜欢她呢?“探戈桑巴”是这样解释的:商海中尔虞我诈,他身心疲惫,渴望得到真爱的温暖和滋润。因为他躺在她稚嫩的怀抱中的时候,比她更稚嫩,更单纯,四十多岁的男人还像个大男孩一样,问她一些小孩子才问的问题,说一些小孩子才说的话,和她做一些小孩子才做的事情。而这一切,缘于他从她那里获得了理想中的爱情。

第一次相遇后不久,她在学校给他打电话,他接了。她问是他吗。他说是。接下来,她因为紧张和激动,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立即叫出了她的名字,并一语中的说出了她当时的心思,让她感觉他真的想父亲一样了解她,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小心眼儿。下午放学铃响,她从教室里回宿舍,看到他的车就停在她们宿舍楼下。他看到她,向她招手,她跳上汽车,和他一起去一家豪华的酒店吃饭,然后直奔那家舞厅。
一路上,他说话风趣幽默,深深地打动她的心。在酒店里,在那枝漂亮的水晶灯下,她禁不住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离开酒店的时候,他像父亲一样用粗壮的手臂揽着她的肩。在舞厅里,他们跳得大汗淋漓,累了,就坐下来喝一杯饮料。无论是吃饭、跳舞,还是坐下来休息,她都喜欢盯着他的一双眼睛看,心里被幸福和甜蜜满添得满满当当的。跳舞到了午夜,她说饿了,他开车拉了她一起去吃宵夜。他问她想去哪儿。她说不上来。他载着她在夜晚城市的大街上风驰电掣,穿行在五彩的霓虹灯下,仿佛飞行在记忆中的童话世界里,给她从未有过的温馨浪漫。
夜深了,他送她回学校。学校的大门关了。为了不让那个多事的可恶的学校看门人发现她深夜归校,让她登记所在的班级和姓名报学生处,她让他抱着他,爬上铁栅栏大门。
她的一只鞋掉了。
他弯腰帮她捡起来,还一只手抓住她的脚,帮她穿好。
她留恋他为她穿鞋的那种感觉,故意脱掉了另一只鞋,却抱怨买的鞋号大了点儿。
他问她穿多大号的鞋,一边帮她把鞋穿好。
她突然不想回学校了,要和他在一起度过那个夜晚,扭身搂住他的脖子,跳到他身上。
他不得不用力把她抱在怀里。
“把我放在车上。”她说。
“干什么?”他疑惑不解。
“干什么都可以,就是不想回学校了。”她说。
“这么晚了,没有地方去了。”他说。
“去哪儿都行。”她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担心他放下她一个人走了。
他知道她家就在市里,说送她回家吧。她不同意,坚持让他带她去一个什么地方。他抱不动她了,放她到车上,问她究竟想干什么。她伏在他耳边说,她正在安全期。他断然拒绝了,告诉她,她还只是一个孩子。正如她父亲说她已经长大了一样,让她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伤害,爬在车上呜呜地哭。
汽车在城市的大街上毫无目的地逛了一个多小时,然后上了正定大街,驶出市区,一直开进了滹沱河深处。
辽阔的滹沱河是干涸的。
星星。
月牙。
天空像一幅以深蓝色为背景的画。
她拉了他跳舞。
没有音乐。但是,有天籁为他们伴奏。他们随着星星的闪烁挪动脚步。
“不准你再说我是个孩子。”
“你长大了。”
“也不准你说我长大了。”
“那就是一句话也不要说。”
“不。要说,说多多的话,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的话。说你喜欢我,就像小狗喜欢骨头一样的喜欢我。”
“我真的像你爸爸,是吗?”
“像。但是,你不是他。”
“更喜欢你爸,是吗?”
“我是钻我爸的被窝长大的,而不是钻我妈的被窝。我妈更喜欢男孩。”
“唔。”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和我?”
“我有权利追求我的爱情。”
“可你会后悔的,一定。”
“为什么?”
“等我六十岁了,老了,连路都走不动了,你还很年轻。”
“可是,等你一百岁的时候,我也快八十岁了,也已经是老太婆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借了微弱的月光凝视对方的眼睛。良久,谁也不说话,仿佛全部的注意力都用来倾听对方的呼吸了。
他低头吻她,抱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积极地响应着他喷薄欲出的情感,感觉被抱得够了,拉开他抱她的手,暗示他为她褪去衣衫。他的温柔,让她感觉自己是一件易碎品,并为此兴奋不已。当他迫不及待地除去自己的衣物的时候,她两次阻止了他,由她一一解开那些纽扣,就像打开一件十分珍贵的礼物的包装。
他把她抱起来,放倒在平展的沙滩上。她再次碰到了他衣服里面一个沉甸甸的硬东西,是打火机。于是,她去把身边的一大片枯干的野蒿子点燃了。
滹沱河里到处都是那种野草,一片一片的,小的有半个篮球场的面积,大的则像个足球场,互不相连,零星地点缀在广阔的沙滩里。茂盛的地方,野蒿子有一人高。
看着火辟哩啪啦地燃烧起来,把周围映得一片通红,她走回来,和他面对面跪坐了,被他跳跃着火光的身体所深深吸引。
她抚摸他的有些扎手的脸,抚摸他突出的喉结,抚摸他整齐的胸肌,抚摸他微微突起的腹部,抚摸他的交错在一起的*,最后握住他那里,他的勃起让她感觉是发生在她身体的深处,填充了她的身体里存在的一个巨大的空洞。
他把她拥进怀里,她又挣脱出来,和他保持了半臂之遥的距离,借着那跳跃的火光,静静地凝视他的身体,足足有二十分钟。
当她感觉和他相拥着,是躺在那一弯月亮上的时候,渴望他给她第二次。他力不从心,她又像一个妻子一样给予了他安慰,小心地呵护着他的自尊心,不让他因此而受到伤害。
她听了他的劝告,为了能永远地和他在一起,永远不会失去他,失去她的爱情。星期一到星期五,如果他去学校接她,也一定会在学校关大门之前赶回来,做到不夜不归宿;星期六晚上,或者回家,或者留在学校参加班里的周末舞会,不让父母和同学对她有什么猜疑;星期日,白天一定要在家里和父母一起度过。而到了晚上,则随他在外面过夜。她完全按照他为她制定的时间表行事,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们的爱情。星期日晚上,他们就在他工厂的办公室里住宿,那里有一张单人床。而前半夜,他们会开车到郊区的一个什么地方,或者一片开阔地,或者一条小路的尽头,或者一片果园,在车内狭促的空间里满足她对新鲜刺激的要求。她甚至别出心裁,在他开车的时候坐在她怀里,又让他专捡了那个颠簸的道路走。
自认为找到了真爱的“探戈桑巴”,似乎就是要用这样的一种方式来宣泄心中曾经的压抑。
春节放假,他要去海南谈一笔生意。她骗过父母,和他一起坐火车,又坐轮船,去了中国最南边的一个省份。
海滩、大海、温暖的阳光、陌生的热带植物,异域风光还只是在想象中呈现的时候,就激起了她狂热的。列车包厢,一个狭小的空间却成为了她和他共同拥有的与世独立的世界,成为了他们温馨浪漫的爱巢。列车启动,她忘情地抱着他又唱又跳,帮他脱去衣服,又让他为她褪去衣衫,然后笔直地伸展了双臂,向他展示她诱人的;然后,又让他摆出和她两样的姿势,盯着他看,眼神中流露欣赏和痴迷;接着,她要他一起跳舞,随着喇叭中流淌出的音乐,让他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体里。她渴望达到顶峰,而他带她一起飞越巅峰的过程更让她陶醉。她对他的身体已经了然于胸,却对于欣赏他的身体依然怀有浓厚的兴趣。他躺下来,她就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充满了好奇和兴奋的目光把他身体当作一张写满了文字的纸来字斟句酌地的阅读,一边想象着将来的日子,她和他一起慢慢地变老,耐心地等待着他再次进入她身体的时刻的到来。他累了,困了,发出轻微的鼾声,他的躺下来变得平展的小腹,在她的想象中变成舞厅的地板,而他的鼾声则是响在她耳边的音乐,隐藏在她身体里的舞之魔鬼蠢蠢欲动。列车上的一日三餐浪费的时间让她感觉痛心疾首,坚决不去餐车里就餐,而由他穿戴整齐,去餐车里带回来盒饭,在他们的“小家”里享用。她接过他手中的盒饭,迫不及待地把他脱得净光,她感觉她们的旅行就应该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来度过每一分一秒的;否则,就不能说是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旅行了。下了火车,又上了轮船,下了轮船,又坐上班车,住进一家宾馆。从第一眼看到真正的大海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如同那海鸟在波澜壮阔的蔚蓝之上飞翔了,迫切地要和他一起去与那咸咸的海水亲近。而他告诉她,他要给她终生难忘的一次。她问她如何让她终生难忘,又告诉他已经让她感觉终生难忘了。他告诉她他还不曾让她感觉到一次充分的满足。她说她不在乎。他说他在乎,把房间里的一个浴盆放满了水,抱她进去,吻了她,说要出去一会儿,让她等他。一个人身在异地,她有点害怕,问他要去哪儿,做什么。他说要去寻找让她通往天堂的梯子,很神秘,一个人出去了。他回来,把她从水中捞出来,放到床上。她在期待和不安中,看着他打开一个盒子,拿出来一个吓人的东西放入她的身体,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蜜蜂嗡嗡地飞舞在五彩缤纷的花丛中,开始变得忘乎所以,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一排排的牙痕。以几次强烈的晕眩之后,她感觉它已经成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部分,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并在以后的日子里,一次次让他在她的身体里尝试。他们原计划在岛上住三天,结果一个星期之后依然恋恋不舍。为了留住这次旅行,她用相机拍下了大海、沙滩和椰子树。椰子树在她的眼中是代表了男生生死器的一种植物。为此,她拍的最多的照片,除了她和他的情形,便是和椰子树的合影。
导致她轻重的原因,在我还没有看完她的日记立前,也曾怀疑他们之间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和众多的类似事件一样,另一个女人出现了。他的妻子,一个注定早晚要出现的人。
她和他的感情一直是很和谐的。这大概和许多热恋中的情侣一样,因为一点也不被现实生活所累,甚至一点摩擦也不曾产生过——我的感觉就是这样。而且,她的爱不掺杂任何的私欲,不像某些女孩子那样,把爱情当作幌子,从他那里谋得金钱才是真正的目的。如果说她也有私欲的话,唯一的就是希望得到他爱的回报,并且这种回报不在乎他的感情还要分一半给另外的一个女人。她一直是这样想的:她要得到她的幸福,也要不给另外一个女人酿成不幸。她有时会问他最近几天回家了没有。如果他说没有。她就会克制了与他结合的强烈愿望,由他用别的方式让她感觉满足,劝他回家,去满足另外一个女人;如果他说回家了,她还会问他是否对另外一个女人尽了丈夫的责任。他如她所愿,她就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情,兴奋不已,情感炽热如火,对他毫不保留,令他感动。如果说他在刚刚认识她,得到她,占有她的时候,还不得不去考虑她的目的,不得不去考虑如何处理两个女人的关系等等现实的、复杂的、非常棘手的问题,忐忑不安,心存戒备,进而对她采取了一种试探性的态度的话,那么,渐渐的,随着对她的了解,他就不再怀疑她的纯真的动机,不再担心如何去面对两个女人,相信她是上天赐于他的尤物了。
她也没有怀孕。他们一直采取了避孕措施的,而在这一方面,则更加体现了她对他的一种献身精神。她一直服用避孕药,而不是由他来使用安全套。她渴望与他结合的过程中,一种灵与肉的真实的、没有丝毫的隔膜的感觉。她根据从书上看来的有限的知识机械地和他探讨如何避孕的问题。她提出来由他采用体处排泄的方法,可以一举两得。他说那样不安全。她问她为什么不安全。他说听妻子说的,不能做出科学的令她满意的解释。但是,她坚决不同意他像和妻子时那样使用安全套。“那简直就会像穿了衣服睡觉一样。”她把他拿给她看的安全套吹起来,一脚踩破了。
从海南回来,他在西郊买了一套新楼房,以便于和她幽会。有一天,另外一个女人出现了。当时,她正在等他,另外一个女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了。
“探戈桑巴”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听到敲门声,我拉到门,看到的却不是时刻想念着的‘爸爸’,而是一个女人,四十多岁,气质不凡的女人。不用她自我介绍,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我们坐下来,像母子俩一样挨身坐下来,她捉着我的一只手放在腿上,不停地抚摸。我们说了很久的话,大概到了后半夜吧。‘爸爸’没有来。我知道他不会来了。她是一个有教养的人,自始至终表现的很平静,而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大吵大闹一番,要死要活的哭,甚至动手。唯有她的这种平静,反倒让我不能接受,让我不得不去省悟。我知道,我得去另找我的归宿了;否则,我真会违背我当初的意愿:我得到我的幸福,她依然拥有她应该拥有的幸福……”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