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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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半夜醒过来听见窗外的雨声,中间依稀夹杂着来往车辆的低声呼啸。房间里忽然变得很冷,我翻过身感觉身边很空,伸出手却找不到李革非的影子。
我坐起来听见浴室的水声,很模糊,间断着被雨声淹没。我找出件衣服套上开灯下床,冰冷的空气瞬时侵袭全身。我不自觉裹紧衣服,慢慢推开浴室虚掩的木门。
李革非整个人躺在浴缸里,胳膊上全都是细小的划痕。热水被血染成淡淡的红色,包裹住他异常消瘦的身体。
他抬头看着我,目光冷清平静。他用毛巾盖住胳膊上的细小伤口,朝我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
“……头很痛,止疼片已经不管用了。躺在温水里能好受一点。”
我走过去把他的胳膊拉出温水,伤口已经被水浸成白色丑陋的肿成一片,几条较深的印子已经往外翻开,露出带着血丝的皮下组织。刀片被他放在浴缸白色的瓷边上,沾染一些晕开来的清浅血迹。
我从旁边拿了衣服,捞过毛巾把他拽起来,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帮他擦干净身体再把衣服给他套上。穿好衣服把他推到床上躺好,在抽屉里翻腾出几个创可贴给他贴上,然后坐在床边给自己点了根烟。
我知道他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等我说话。我知道自己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我抽了半天闷烟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我不想问他的过去,我也不想知道他究竟想怎样继续。他可以为了逃避痛苦伤害身体,他也可以为了逃避现实销声匿迹。他没有错这是他自主选择的生活我无权过问。我只是觉得憋闷,我被他拖进绝望晦暗的世界独自忍受慢慢坚硬。我突然想找人大吵一架大干一场,最好让对方把我打得鼻青脸肿再让我狠狠还击。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慢慢坚硬起来,所有的情感渐渐被他剥夺吞噬,从最初的深爱到无措的彷徨,从开始的了解到现在的麻木,爱情已经慢慢离我而去,剩下的只有他所带来的无尽折磨。
我不想跟他吵架,我跟他也吵不起来。我只是觉得烦燥,心不断生出莫名的愤怒却总找不到出口。我坐在床边抽完五根闷烟关掉台灯上床睡觉,我知道他就躺在我的身后只要我伸出双手就能触到他伤痕累累的手臂。可是我却一点不想再去安慰他。我只想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他就像一条连接着痛苦的导火索,随时随地都可能发作可能毁灭。我不想被他牵连不像再看见他的无助绝望。我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我转过身狠狠打他的胸口,我把他按在床上拽过他的头发掐住他的脖子。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夹杂着风的呼啸透过没关严的窗户渗进房间。窗帘被吹得呼呼啦啦响,我只知道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却不能用力。我咬紧嘴唇直到自己满嘴血腥就是下不了手。寒冷的夜风不停刮过我的身体,我在黑暗中死死跪在床上剧烈颤抖,眼睛里不停溢出温热的液体滴到他的脸上。透过窗外的橘色灯光我看见他的脸,他睁开眼睛静静看着我,嘴角甚至带有一丝释然微笑。
“下手吧。”
他轻轻的用手抓住我的胳膊,温柔的暗示我用劲扼断他的脖子他的气管他的生命。
“我爱你。下手吧。”
他在黑暗之中轻轻闭上眼睛,渗出光明的一扇金色大门被他慢慢合上,渐渐脱离了我所存在的世界。
我收回双手伏在他身上痛哭出声。我说你早晚有一天会死的,你根本就不想好好活着。你活着唯一的用处就是折磨我。你怎么还不去死怎么不去跳楼不去割腕。你凭什么让我当罪人凭什么让我杀你。我们只是陌生人我不爱你我从来没爱过你。你去死吧死了我就高兴就解脱了。你死了所有人就都开心了好过了,你别想再拖累我要死你就痛快点最好找个没人的地方一了百了,你最好在我遇到你之前就赶快去死,这样我就会继续高高兴兴过下去跟卫普跟糖葛跟王焱跟林克明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喉咙烫得像是要渗出血来。他吻住我的脸我的眼睛我的嘴唇,轻轻抹去我脸上潮湿的水汽。
“……对不起。”
他紧紧抱住我的身体,他抚摸着我的头发对我道歉。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道歉。我说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我只是自作自受自找苦吃。你用不着跟我道歉。
我翻过身躺到他身边拽过被子盖好,伸手覆盖住他的伤口。窗外的雨还在下个不停,寒冷让我紧贴着他的身体缩成一团。
短暂的秋天已经无力持续下去。再下完几场雨,或许冬天就会来了吧。
我挽着他的伤口闭紧双眼,无比疲累得遁入梦乡。
第二天他没去上班,在床上躺到中午才舍得起来。我出去买了早饭回来扔桌上却没一点食欲,胡乱冲了澡就憋在电脑跟前飚论文。他一直躺在床上睡了醒醒了睡,我给他倒了杯水就懒得再去看他,一直窝在客厅不去理他。
早上雨停了一会中午就又开始下,风也开始越刮越大。用三小时憋出一千字之后我准备下楼买饭,路过卧室看见他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到处找烟。我站在门口看看他,他知道我站在门口,但是自始至终没朝我这边看。
“……头还疼么?”
他在枕头边上找到盒三五,磕出一根塞进嘴里坐起来看着我。
“不疼了。你别出去呆会我做饭。”
我站在门口迟疑的看着他,他低了头四处去找打火机。
我又看了看窗外的雨,走进去坐在床边。
“……我有话跟你说。”
他摸出打火机把烟点了,低头看了看床单,然后抬头直视我的眼睛。
“说。”
我摸出根烟拿在手里并没有想点着的意思,看他一眼马上转脸看墙壁。
“……你这样持续多久了?”
他看看我,低下头自嘲的笑笑,转脸去看窗外的雨。
“十五岁开始,一直到现在。开始不严重,只是头痛,受不了吵闹。”
“什么原因?”
“……问我么?我不清楚。说不出为什么。……总是想一个人呆着,受不了有人在家。听人吵架头就痛,不喜欢女人在旁边聊天说笑。……不想交女友但是总想跟人上床,跟男人**,然后同居吵架互相冷战直到消失……,受不了了又回来再找个男人,就这么往复循环,活着等死。”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我却死死的看着他的脸。他一直挂着自嘲的微笑,好像早已习惯这么熬着。
“为什么找我?”
这个问题终于让他抬了头,我看见他的眼睛,清透明亮,像雨过天晴。
“……不知道。”
说完他看着我笑了笑,再次露出他所特有的茫然笑容。
我从他手里拿过打火机把烟点着塞进嘴里,站起来静静看着他的眼睛。
“快滚起来做饭,我饿死了没人陪你上床。”
说完我抽一口烟脱了外套进客厅躺到沙发上开电视,一边看一边听着他晰晰索索的起床声洗漱声洗菜声。窗户外面依然阴惨惨一大片,我却莫名感到有些温暖。他的声音透过娱乐频道的吵闹喧嚣透入我的耳膜侵略我的大脑,我转过脸看着他站在厨房叼烟炒菜,忽然觉得自己被原谅了。
至于是被谁原谅又为何原谅,我找不到理由。我只是觉得自己被原谅了,所以幸福与爱情又回到自己身边。就是这么简单。
我收回目光继续瘫到沙发上。我一边百无聊赖的四处换台一边暗自决定,我跟他已然如此已经不能悔改,所以还不如破罐子破摔不再去想以后的事。这样或许还能好一些,权当我陪着他等死顺便满足**爱欲肉欲**。至于为什么要什么怎么办之类的傻逼问题,只能全部扔给时间与死亡去作最终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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