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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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来去看窗外的雨,已经渐渐小下去。乌云被疾风逼迫不停前行,惨白天空似乎能多出一些浅蓝色。雨点随风轻轻贴到窗棂上,幻化成一道道水流渐渐消失。树木被雨水冲刷显得更加晶莹明透,整个城市如同被重现上色的水彩图,潮湿净利。
碟架上歪出一张久石让,我把唱片取出来塞进唱机,美妙如同晴空的音乐让内心瞬间平静下来。我继续朝窗外看了看,转身走进厨房看着他炒菜。
他扭脸看看我,表情有些诧异。我看着他胳膊上的伤,胸口闷闷的痛。
“没啥来学做饭。你继续。”
他露出个好笑的表情丢给我,把火关小锅铲塞进我手里把我推到燃气炉跟前。
“光看不练永远学不会。先把调料盒拿过来。”
他站在我身后手把手教我炒菜,洁净清透的钢琴声透过客厅透过厨房透过油烟传进耳中,仿佛梦境与现实相交叠。我看着他的胳膊,还有他白皙清瘦的右手。手上的骨节突出,指甲的颜色有些苍白,周围长了倒刺,渐渐的渗出血来。
我躲开视线专心炒菜。他的呼吸离我很近,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我想起小时候第一次看恐怖片被吓得几天睡不好觉,总是害怕有人拿着刀躲在衣柜里等半夜出来杀我。虽然现在片子的内容已经基本忘掉,但由此养成的习惯却一直跟了我十几年。总害怕有人跟在后面,总害怕一个人在黑暗中独自醒来。我不知道这是人的共性还是只有我这么不像个男人,我也从来羞于承认自己害怕孤独害怕黑暗。但是现在他站在我的身后,他温暖的呼吸与声音缓慢的接近我的皮肤,已经完全让我忘掉所有恐惧。
可是我知道他害怕。他和我一样害怕。他也会害怕孤独害怕黑暗。与我不同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是在恐惧。他不清楚不明白浑浑噩噩糊里糊涂,混一天算一天哪天熬不下去就自行消失。他从不去探究恐惧的由来,他只知道独自承受这过程以及由此而来的痛苦后果。
“好了,装盘。”
他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接过他递来的盘子把菜盛好端去客厅,忽然心里升起莫名的愉快情绪。
这是我生平做的第一顿饭,并且是他教我做给他吃。我微笑着把菜放在桌上,转身去拿碗和筷子。
他把其他盘子端过来坐下也不等我直接开吃,看样子真的饿了。我过去关掉唱机打开电视,给他盛好米饭坐到他身边。我看着他一口一口吃掉自己做好的芹菜炒肉,心里忽然觉得非常温暖。
他转脸看看我,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
“……你盐放多了,味精也太重。”
说完他继续埋头苦吃。我看着他笑了笑盯着电视扒一口米饭塞进嘴里,转脸瞧着电视里男男女女你侬我侬。看到主角表白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肉麻,浑身像被蚊子咬过。随后就忽然莫名笑起来,直到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直接放了碗笑倒在沙发后背上。他转过脸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我一边笑一边直直看着他的眼睛。
“我爱你,所以你要好好的。”
我坐起来拿起碗继续吃饭,他愣了愣差点没被米粒噎死。我走过去给他倒过一杯热水,挪过来坐下继续吃我自己炒的咸肉淡菜。
吃完饭我去洗碗,他在沙发上瘫了一会站起来去穿制服。我洗好碗出来就看见他戴着帽子准备到门厅换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布满血丝。
“看你这样子别去上班吓人了,躺床上好好休息吧。”
我走过去拽掉他的帽子,把他推到床上脱掉制服。他静静看着我的脸,眼神柔软表情温和。
“……天快晴了。你睡一会儿晚上咱出去走走。”
我把被子给他盖好窗帘合紧,房间里顿时全部暗下来。我看看他,忽然觉得累。心力交瘁的那种。好像之前一直紧绷的情绪忽然坍塌。

突然不想管论文了,我甩了鞋子扑上床从后面抱住他挤进被子。我听见他的轻笑,他伸手拽过我的胳膊搭在胸口,并没有转身看我的意思。
我探上去轻轻抚摸他的下颌,胡子渣有些磨手。我闭上眼睛深深亲吻他的后背,抱紧他的肩膀准备进入梦乡。
我们一直睡到晚上九点,他先醒过来。他把我叫起来出去吃饭,我打开灯看看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好了。
我们都比较喜欢夜间城市,比起白天更加自由美好。黑暗总是能带来一种暧昧错觉,好像美好总是近在咫尺。我们在路边面馆吃完饭徒步走到人民广场,坐在教堂门前的石阶上看一帮小男孩玩滑板。我给他买了巧乐滋,递给他的时候十分老成的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懒得理我只顾吃他的雪糕,我坐在他身旁听着音乐喷泉播放的八音盒背景音乐。旋律很熟,王菲的红豆。缠绵悱恻却又淡漠苍凉。我低下头去看路边盛放的小花,静静等着下段旋律渐渐爬升。
我们在广场坐到十点半打道回府,两个人很有默契的滚了床单。然后第二天我写我的论文他上他的班,自动遗忘掉寒冷雨夜发生的所有事情。
接下来是几场很不成功的面试,基本上不是我操就是面试方发飚。卫普比我还厉害,有一会直接对面试官竖了中指。整个十一月我跟卫普参加了十几回面试,全部以互相砸场告终。
归根结底还是根本不想签工作。卫普家境挺好,在沿海城市开了连锁花店。实在签不到他直接回家养他的草种他的花。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我家看起来非常着急。都是争强好胜的主,见不得他们儿子不务正业走歪门邪道。
有时候走在路上我也会想,要是让他们知道李革非的事情,八成要跟我断绝关系。
每每想到这些总是让人无端烦躁,但是自己也明白迟早都要面对。又熬了半个月卫普干脆连简历也不投,天天要么图书馆要么电脑前要么抱着琴弹来弹去。我被老妈的第九十七通电话逼着进行了第二十三次面试,在她对我的前程进行了长达四十分钟的期望与担忧之后满怀信心地对我进行了娶漂亮姑娘住复式高层开豪华跑车的终极鼓励。我挂了电话就看见李革非憋笑憋到内伤的一张欠揍脸,心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又无处发泄,只好往沙发上一坐不理他抽闷烟装少爷。
十一月底的天气已近有些寒冷,我跟李革非狠狠做了半个晚上,然后在早上九点顶着一头乱发和一对严重的黑眼圈迎着冬日阳光到了面试公司。
我排在第十个。公司一共招五个人来面试的却占满一层楼。我知道自己八成没戏,直接站在楼梯边上磕出烟塞进嘴里百无聊赖的看窗户外头。
轮到我的时候我甚至已经不想进去,但是想起老妈苦口婆心的教导心里又一阵发酸,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整整衣服走进会议室。
一进去就看见一本正经的王川民坐在主试官的位置,惺惺作态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结果就是我在第三天接到签约通知,彻底完成了老妈的企盼心愿。我真不知道王川民是怎么说服其他面试官的,因为我的表现已经根本不能用差劲来形容。不过既然他愿意签我,我也就乐意奉陪。
去签约的时候我好歹把自己收拾的精神了些,我不想再让王川民说不过去。去了却发现跟我签约不属于他管的事,另外一个中年男人跟我说了条款内容以及违约惩罚之后,把一张三年合同递到我的面前。
我看着这张卖身契迟疑了有那么几秒钟,然后非常大义凛然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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