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宇和风玲从一进镇就被这惨绝人寰的景象震惊得无以自持了。风玲立刻就哭得几乎背过气去。而闻宇哭过一阵后觉得自己也应该做些什么，就拉着风玲去检查那一具具的尸体，从中寻找那些一息尚存、可以抢救的伤者，然后找人抬去集中救治。就这样，在一下午的时间里，两人至少检查了四百多具尸体，并从中找出十几位伤者。这主要还是因为闻宇自幼学医，多数时候只要看一眼就可以判断人的生死，而不必一具具检查的缘故。
南宫长老找到两人的时候，两人已经在一堆堆尸体中翻找了一个下午。由于无数次进出被大火烧过的房屋，两人的脸上都沾满了黑色的烟灰，几乎无法辨认。整日滴水未进的两人几乎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于是南宫长老不由分说地一手夹着一个回到了众人下榻的辰长老府第。两人吃了些东西后还没离开饭桌就趴在那里睡着了。
原来当天中午的战争快结束时，东卑匪徒中有几位武功最强的高手四处逃散。于是包括南宫长老和苍龙派张长老在内的己方数位强者各自追踪一名匪首而去。南宫长老一直追踪着对方进入漠东山系的深处，才将对方斩杀。所以回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由于镇子上大半的房屋被烧毁，四大门派的人都住进了辰家。这辰家无疑是黑山镇最显赫的家族，除了刚刚去世的白海国前外事大臣辰北星外，辰北星的大儿子辰明智是白海国的现任商务大臣，三儿子辰明辉担任松江派清河分坛的坛主。家中的三代弟子更有多人在白海国的军中和松江派任职。而辰府无疑是黑山镇上最大的一座府第，倚着穿镇而过的小清河东侧而建，占地约300多亩，四面都由五米左右的高墙围起，还修建了一些箭楼，从里面可以监控全镇的所有情况。里面住了辰家直系和旁系近亲共两百多人，还有各种仆役、婢女三百多人和一百多名护院武师。
此次东卑人突然来袭，从西边的漠东山系出山以后，一路烧杀劫掠，也很快就被镇上派出巡逻的游骑发现。但由于众匪中武功最差的人也有后天中期的水平，面对仓促迎战且只是半军半民的卫所士兵几乎能够以一当十。所以很快就被对方冲入镇子里。然后对方分成了两部分，包括八、九位先天高手在内的一部分强者直接杀向辰府。如果是在平日里，即使辰北星健在也不可能挡得住这么多高手，但巧的是为了给辰北星奔丧，周围一两百里内已经有数位先天高手赶来，而他的三儿子清河分坛坛主辰明辉更是带了坛内数十位后天后期的高手前来，才借助地利堪堪抵住了东卑悍匪的一轮狂攻。而另一部分东卑匪徒进镇后就开始四处疯狂地大肆烧杀，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就几乎杀尽了镇子西边的全部居民。
南宫林和张风池两位绝顶高手赶来之时，辰府的战事已经无比危急，为了抵挡对方人数明显占优的先天高手围攻，辰家的一名长者，辰北星的堂弟辰北方甚至冲进敌方的人群中自爆而死，也让对方的三位高手受到了重创。南宫林和张风池感到之后立刻就对上了正在狂攻辰府的一位先天后期和四位先天中期高手，辰府众人所受的压力顿时大减，但他们此前耗费的功力过多，其中有几位近乎丧失战斗力，一时间仍是僵持的局面。但很快各大门派前来支援的十位长老赶到，东卑匪首们一看事不可为，居然立刻四散而逃，根本就不顾手下近千人的死活。
此时这近千名匪徒还在疯狂地烧杀劫掠，各大门派的长老多数要留下来消灭这些疯狂的杀人机器。所以居然有四五名匪首逃离了战场。众长老也深知如果任由这些先天级别的杀人狂魔潜入境内将会带来何等的破坏，所以还是派出了各派中功力最高的几位长老分头前去追踪。直到半夜才全部回来。
这些情况闻宇和风玲都是在第二天上午才知道的。南宫长老等人昨晚连夜审问了一些东卑匪徒，但这些人都极其凶顽，只是破口大骂，一心求死，基本上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情况。而那些先天级的匪首更是无一例外地自爆而死，各派的长老也有几位因此受了伤。而南宫长老追踪到漠东山系的那位武功最高的匪徒首领在发现已经很难摆脱追踪后，竟然宁可留下来与南宫林死战，也不愿意暴露来时走过的路线。所以到现在为止，众人发现的线索极为有限。
闻宇听完之后稍稍想了一会儿，然后探头对南宫林道：
“南宫爷爷，我想，这帮东卑匪徒在我们这里必定有内奸，而且辰长老的死也极其可疑。”
南宫林听罢应道：
“这两件事长老们也有所怀疑，但我们合计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确实的证据，说说你怎么想的，是用那个逻辑推理么？”
闻宇叹道：
“算是吧。先说内奸的事。”
“首先，匪徒们刚刚早晨从西边一路烧杀来到黑山镇，如果没有内应，绝不可能想到要在北边的山谷出设伏。而据您刚才所言，设伏的匪徒中有两位先天中期和一位先天初期的高手，再加上七八十名手持硬弩、实力相当于后天中期的武士，又占据了地利的优势，即使温泉山庄的人全数前来，恐怕也要吃大亏。只是对方没有料到温泉山庄正好集中了各大门派的多位长老，而又有您这样的绝顶高手提前发现了潜伏的匪徒，才破坏了他们的种种算计。”
“其次，匪徒们击溃卫所的军士后，没有立刻四散烧杀，而是派出了最强的数十人集中攻打辰府。说明他们很了解黑山镇的真正实力所在。匪徒们这样的力量，平时的辰府恐怕连一刻都坚持不了吧？”
“是啊，昨天来了那么多奔丧的人，实力至少是平时辰府的三四倍，也差点全军覆没。”南宫林同意道。
“无论如何，匪徒们选择集中力量攻打辰府，以及他们使用的力量，至少说明他们对黑山镇和辰府都很了解。估计匪徒们原本的想法是以绝对优势的力量快速占领辰府并杀光镇子上所有的人。”
说到这里，闻宇又若有所感地叹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似的低语道：
“恐怕连他们都没有料到辰长老会突然去世吧？”
“是啊，如果按你这样设想，辰长老的死就不应该是为内奸所害。毕竟这样做凭空为匪徒们的计划增添了一大变数。更何况，辰长老的尸体刚才我和几位长老也看过了，身上没有可疑的伤口，也不像是中毒。只是…”
“只是这时间实在是太凑巧了，所有才会有所怀疑，是么？”闻宇接口道。
顿了一下，他又说：
“这么凑巧的事根本就不可能！您提过辰长老是猝然而死。对于先天级的武功高手，一般在散功之前就猝死，根据前天晚上的讨论，这也是极其少见的。两个巧合碰在一起，就基本上不会是简单的巧合了。”
“另外，这一次各大门派都派出这么多人手在这一大片的地方从普通人中招收徒弟。而正巧又碰到东卑人派出如此强大的军队来这里，而他们的目的显然是屠杀这里的每一个普通人。而为了这个目的，他们宁可暴露了他们一条从来无人知晓的秘密道路。虽然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是一条怎样的道路，但可以想见，他们为了这么一条道路曾经花费过多少人力。而仅仅是为了屠杀一些普通人，他们居然投入了这么大的力量，花费了这么大的代价。普通人，在很多武林大派和高层贵族看来，根本就是一文不值！”
说到这里，闻宇无奈地摇摇头续道：
“可是一夜之间，这些普通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他们的孩子，确变成了你们武林中人看中的香饽饽。这次招的徒弟，怕是顶得上平时三四十年的数目了吧？就算各大门派财大气粗，一下子多出这么多普通人家的弟子，也不见得轻松吧？”
这点南宫林当然清楚。武林门派为了维持其地位和体面，对于其出身贫寒的弟子一向都会给予优厚的补贴。至少也会使得其家境状况在普通人中处于较高的水平。如果是长老的入室弟子，其所获补贴足以使得其家人的生活相当于一个普通财主或城里的小贵族。这也是一般门派很少在普通人中收徒的原因之一吧。
闻宇接着道：
“而东卑人知道他们离得太远抢不到，就要花这么大的代价将这里的普通人的孩子都杀光。”
闻宇昨天检查尸体的时候就发现，匪徒们虽然见人就砍。在**之中还有些被砍了没有断气的。而所有的孩子却无一例外地被匪徒们的屠刀补上致命的一击：要么是在胸口，要么是在脖颈。
闻宇又续道：
“不记得是什么人说过，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这黑山镇的普通百姓，普通人的孩子，他们到底是拥有了什么，才使得一向视普通人如蝼蚁一般的先天高手们来争夺他们、屠杀他们？”
说道这里，闻宇忍不住掩面痛哭，惹得旁边的风玲也哭了起来。
两人又哭过一阵后，听南宫林在一旁沉声说道：
“这片地方发生过的一些事，确实极有可能有重大的干系。不止是对我们武林中人，也包括全大陆的百姓。你们没有武功，这样的事知道多了会有危险。”
“这道理我懂。这里面的秘密我也不想知道。风玲就更不用知道了。不过，我们一定要把这个引来东卑人的内奸找到。否则的话，黑山镇、白鹿镇这些地方的百姓就时刻生活在危险之中。”闻宇坚定地说道。
“唉，我也是这么想。可是确实没有什么证据。这件事简直是无从查起。”南宫林叹息道。
沉思片刻，闻宇抬头道：
“可以让我看看闻长老的尸体么？也许我有办法。毕竟我父亲是个医生，我虽不敢说已尽得真传，但也算是有些见识的。各位长老平时想到的多是武林中人使用的手段，也许闻宇的办法会有所不同呢！”
南宫林想想这事目前确实毫无头绪，而如果不尽快查出原因，尸体埋葬以后线索就更少了，就同意了。
于是，南宫长老有找来了辰长老的三儿子辰明辉，以及苍龙派张长老，松江派韩长老等几位关键人物见证，由闻宇重新对尸体进行检查。辰明辉还特意找来了辰府大总管辰至忠和府里的赵大夫。众人一起进入了原本属于辰长老第六房小妾吕莺儿的院落，辰长老的尸体就停放在临时充做灵堂的堂屋中。这间屋子很大，约有十几米宽，前后有七八米进深。两边还各有一间侧屋，估计是卧室。
辰长老的尸体状态极好。闻宇此前跟随父亲出诊，也多次见过死人的尸体。与那些被疾病折磨得骨瘦如柴的普通人相比，辰长老简直就不像是一个死人。更绝的是，都死了快两天了，居然尸体还没有僵硬，而身上的肌肤居然还有些许的弹性。除了脸上的皮肤略微有些发紫外，简直就像普通人睡着了一样。不过，南宫长老和张长老都说，如果修炼有高深内功的人在没有慢慢散功的情况下死亡，如被人突袭、走火入魔、金丹化婴失败、乃至服食剧毒，都会形成这种“死而不僵”，甚至“死而不腐”的情形。当然，这种不腐不僵也有一定的时间限制，具体还要看死后真气散失的速度。
这个大陆的人一般对尸体很尊重，解剖尸体绝对是禁忌，虽然闻跗早年似乎偷偷尝试过，但对辰长老这样身份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闻宇能用的手段也极其有限。他先是在南宫长老的真气支持下试图用天目观察，结果发现这个对死人基本没有用（估计南宫林早试过了，可见这个天目看到的主要是生命活动），然后他掀开衣物对着尸体的各个部位仔细闻了一阵，最后甚至把死者的嘴巴拉开凑在那里闻了闻，然后问道：
“辰长老去世后没有人尸身还没有擦洗过吧？”
这句话多少有些明知故问，因为按照白海国的习俗，死人的尸身一般是不能随意擦洗的，就连寿衣也只能由正妻或儿子在出殡前亲自换上。这些规矩一般来说都不会有人破坏。
“应该没有吧？”
辰至忠有些疑惑地答道。
“那么，可以把发现辰长老去世的详细经过再说一遍吗？”闻宇接着问道。
辰至忠闻声答道：
“前天下午，大约刚刚申时，六姨奶（管家和下人对辰长老第六房小妾的尊称，下同）的丫鬟小桃突然大喊着从她的院子里出来，说老太爷已经没气了得了急症，胸口疼得厉害，叫人赶快去请赵大夫。我当是正好离着这女眷们住的后院不远，得信后赶紧把她叫住去找赵大夫，再赶到这儿的时候各位姨奶奶们已经都在了，说老太爷已经昏过去一阵了。赵大夫看过以后说是胸痹之症（就是冠心病）,有说这个病起病太急，已经很难压得住了。不过还是开了一点药，我赶快叫人去抓药熬药。药还没有弄好老太爷又醒过来了，他说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又说家里的几位老爷历练不够，让我们去请三老爷回来主持家里的事，最后还让老奴带话给三老爷，所让他善待几位姨奶奶和年幼的少爷。说完这些，老太爷就咽气了。后来，三姨奶就做主让人把六姨奶的房子先封了，让六姨奶先和她住一起，又差我给在外的各位老爷、少爷和近亲们报丧。说是她觉得老爷死的有些不明不白，要请老爷们回来以后好好查查这里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三老爷他们回来以后正好赶上东卑人来攻打我们庄主，再以后就是今儿一大早各位长老们和三老爷一起来看的那次了。”
闻宇又问过那个赵大夫，可是他几乎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先天高手很少要人给看病。先天高手得病而死的事少之又少，他能确定才怪。只是据南宫林等人说，如果练功不够或功力停滞不前，这心痹之症确实也是先天高手年迈后死亡的原因之一，所有也很难说一定有什么不对。
闻宇又围着尸体转了转，仿佛正要说些什么。突然，他蹲下身，从地上小心地捏起几样东西放在手上，然后站起身来给众人看。
旁边众人一看，居然是几只死蚊子。有的似有所悟，有的还不明所以。
等了一下，闻宇开口道：
“现在是初夏，天气已经不冷了。这蚊子大致不会冻死了。房间不过关了两天，也不至于饿死这么多蚊子。那么，是什么原因让这么多蚊子都死掉呢？”
停了一下，又说道：
“我觉得有一个可能，就是蚊子吸食了辰长老的血液后，很快就死掉了。”
众人听了以后多数也觉得有理，辰明辉急于知道父亲的确切死因，于是诚恳地问道：
“那么，小兄弟，要怎么才能确切地证实你的推测呢？”
闻宇稍稍推辞说他的办法可能对死者的尸身略有不敬，辰明辉迟疑一下后表示至少愿意听听是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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