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启航(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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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海童心大起,暗笑道:“别又是溜出来玩了,我且偷偷跟在他们身后,出其不意吓他们一跳,有趣有趣!”于是偷偷跟在两人身后,却又不敢太近,只跟在十余丈远的地方。
两人朝街尾径直走去,一路上眉飞色舞,谈论颇为开心,但陆海离得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街尾有一座小寺庙,颇为破旧,看来香火不旺寻。陆海寻思道:“张王二人一直往街尾走,看上去已有了目的,但不像是去烧香的,跟去一看便知究竟。”转念间,见两人进了一间小店,那小店外立着一个一人高的泥坛子,上面刻着几个看不懂的文字。
陆海加快几步,到了门口,侧着身子往里面探望,只见不大的店堂里摆着几张桌椅,有好些人在里面吃饭喝酒。
陆海心道:“原来是家酒店,我猜得没错,两人又溜出来喝酒了,郑都督下令水手不许离开船队,两人还偷跑出来,酒瘾也太大了。”
店内客人颇多,气氛热闹,看来是当地小聚的知名场所,他见张王二人挑了个位子坐下来,背对着门,于是也进了店,找了个角落里的位子坐下,距离正好能够听到二人的谈话,却不会被发现。
只听张天川道:“康成你真是神通广大,居然知道这里有这么一间小酒店,这里的酒很出名是么?”
王康成笑道:“那当然,我听那……我听港口的渔夫说的,城里的最大一条街上,在街尾,靠近一座小寺庙的地方,有一家酒店,虽然不大,但却有着这里最出名的酒,你知道我爱酒成痴,天下美酒既然碰上了,岂有不来品尝一番的道理,天川老弟你是我挚友,自然叫上你了。”
张天川嘿嘿一笑道:“本来这事极其凶险,若被发现我们溜出船队,让郑都督知道了,受罚不说,还可能军法处置,那时就是叫爷爷也不行了,但既然康成兄坚持,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王康成哈哈笑道:“你叫郑都督爷爷?哈哈,也不怕你爹不答应!要知道,郑都督可是个……他可不能有孙子,哈哈!”
陆海听了不解,心道:“郑都督为什么就不能有孙子了?是了,他们定是认为郑都督还年轻,怎么做得了爷爷?儿子也未必有,就算有,也是七八岁的样子,决计不能有孙子。”他不知道,王康成所指并非如此。郑和是永乐大帝朱棣亲封的四品太监,自从上了船,陆海受到郑和照顾颇多,对郑和亲近有加,但从不知道郑和是宦官,船队都敬重郑和的人品才能,自然也不会刻意提起此事。
张天川笑道:“这个自然,虽然郑都督一表人才,但我也不能认他做爷爷,嘿嘿。对了,康成兄,听你说,是港口的渔夫告诉你这个酒家的所在,原来你懂得占城话,我从前倒是不知,很是佩服了。”
王康成脸微微一红,支吾道:“这个……占城话么……我也懂一些,但……懂得不多,主要是听到了这里有好酒,所以来了。好不容易到了第一个目的港,郑都督不庆祝,我们自己也要庆祝一下。”
张天川微一沉吟,压低了声音道:“这次航行,康成兄,你可知道一些传闻么?”
王康成也小声道:“传闻?莫非老弟你指的是……皇……”说到这里,便没敢再说下去,这里虽然已非大明国土,但帝王的神圣威严已深入人心,就算在千里之外,也不敢说半句冒犯皇帝的话。
陆海不明其意,好奇道:“黄?什么黄?是黄金么?对了,以前常听爹爹提起,有许多船老大,说出海很远去捕鱼,其实并非为此,而是出海外寻找黄金去了。难道这次航行也是去寻宝,寻黄金的么?”
张天川敬了一杯道:“此事不提也罢。不管怎样,我们一起出海,又如此投缘,算是三生有幸,不如就此结为兄弟如何?”
王康成道:“再好不过,我也正有此意!老弟,举杯,皇天在上,我王康成。”
“我张天川。”
“在此结为异姓兄弟,从此同甘苦,共患难,终生不违此誓!”王康成说罢将酒一饮而尽。
张天川刚要饮,突然两眼发直,对着酒杯,脸上的表情极其怪异,握着酒杯的手一动不动,好似僵住了一样。
王康成皱眉道:“老弟怎么了?是不愿意饮这杯结义之酒么?”
张天川摇摇头,把酒杯凑到王康成处,自己却忍不住,朝地上唔哇唔哇地吐了出来,顿时脚下的地面满是糜烂的黄白之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陆海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张大了嘴巴,不知张天川何以有此举动。
王康朝张天川的酒杯里望了一眼,竟然看到杯子里有白色的小东西在蠕动。仔细一看,顿时觉得一阵阵的恶心,自己也然不住吐了起来。
原来酒杯里蠕动着的是一个个小蛆虫,两人开始饮酒时,高谈阔论,并没有注意到,到现在发现时,一壶酒已经所剩无几。那白色小蛆虫还是活的,在杯中一动一动的,看着甚是精心,再看端上桌的鱼,虽然经过烹制,但仍然可以一眼分辨出,那是腐烂了的死鱼。
这时店里的伙计过来问候,王康成喝了半壶有蛆虫的酒,如何能不怒,一把抓住那伙计的衣襟,喝道:“你给老子的是什么酒!还道你们有美酒伺候,欺生么?胆敢如此!”举拳便往那伙计脸上打去。
张天川仍在呕吐,但也帮着骂道:“娘的!康成兄,好好教训他,让他拿蛆酒出来骗人!”
那店家听不懂汉语,见王康成打人,以为是没钱付帐想撒泼,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当即叫上了店里的五六个伙计一起围了上来。

王康成怒道:“好啊!开黑店么?想谋财害命是吧,来呀,你们几个细胳膊细腿的,一起上我也不怕。”随即便和几名店伙计扭打起来。
他嘴上虽然霸道,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又没练过功夫,一下子落了下风,双手被三个店伙计分别按住。张天川见义兄吃亏,也拔拳相助,原本喝酒吃饭的客人纷纷落荒而逃,酒杯碗碟碎了一地,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在一旁的陆海也慌了神,心道:“糟糕,他们二人不知何故为此,只怕这样打下去要出人名,郑都督知道了,责罚可不轻。他们二人可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怎样解救他们才好?”但见场面混乱,自己也插不进手,只站在一旁干着急。
正在此不可收拾之时,门外走进一人,但此人一看是张王二人,立刻掉头便走,陆海眼尖,一眼便认了出来,大声叫道:“李总厨!李九菜!”
来的人正是李九菜。李九菜没看见陆海,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叫住自己,一愣,回过头来,见陆海朝自己奔来。
张王二人也是一愣,心道:“原来这小子也在这里!”
陆海急道:“九菜叔。王康成和张天川和店里的人打起来了,打得好狠,会出人命!你赶快想想办法。”
李九菜不耐烦道:“他们爱他让他们打个够,我可没闲工夫管这些狗屁倒灶的事!”说罢转身又欲离开。
陆海更急,拉住李九菜衣服道:“他们两个是偷跑出来的,若出了人命,这么大的事,被郑都督知道了可不得了。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九菜叔,求你想想办法!”
李九菜咕哝了一声:“你的救命恩人,又不是我的,干我什么事!”嘴上这么说,身子却已欺上前,手一扬,将正在打斗的一人丢出一丈远,接着又如法炮制,把扭打在一起的人一个个分别扔到两边。
那些店伙计以为张王二人来了帮手,拔拳又朝李九菜冲过来,李九菜嘿嘿一笑,举起拳头,迎着对方的拳头打过去,竟然硬生生将那伙计顶了回去,那伙计站立不稳,急速后退,一直退到墙边才站住,手疼地哇哇乱叫,惊异地望着李九菜,期间又有一人上前,被李九菜一拉一带,单手将那人举了起来,一摔便摔到了门外,众人见他如此神力,一时间谁也不敢上前。
陆海心中暗道:“没想到这李九菜厨艺一绝,竟然还身负武功。”
李九菜朝张王二人喝道:“跑这里丢人来了?”
王康成指着那店伙计怒道:“他们的酒里有蛆,脸鱼都是腐鱼臭鱼,岂有此理!”
李九菜听罢,走上前,啪啪两声,给了王康成、张天川一人一个嘴巴,喝道:“你们懂个屁!这就是占城的风味,就要生蛆才是美酒,鱼到腐烂方是美食!那蛆虫和我们所见的蛆虫不同,它能增加酒的香味,一点也不脏,你们懂什么!早知不告诉你这里有好酒喝,告诉你了却跑来丢人!”
陆海心想:“原来王康成是听李九菜说的,并不是听什么渔夫所讲,怪不得他刚才说话支支吾吾的。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吐露实情。”
陆海,张天川,王康成三人都惊奇不已,原来占城的酒菜便是如此,倒不是店家有意欺客。王康成、张天川本不相信这事,但李九菜是烹饪的大师,他的阅历岂是旁人能比的,也就不由得不信了。
李九菜撇嘴道:“还愣着干什么,付了钱赶紧走吧!”
陆海怕王康成付钱时,又和店伙计冲突,于是抢上前,摸出郑和给的一锭五两银子来付了帐,还赔了打碎的酒杯碗碟。店家一见到这么多银子,气顿时消了大半,也就放他们走了。
四人正要走,张天川道:“这口气真咽不下去,康成兄,你帮我用占城话骂他两句,他奶奶个雄!”
王康成笑道:“我可不会什么占城话,不过这口气倒是可以讨回来。”说着转身又朝那些伙计走过去。
陆海以为他又要去寻衅,急得大喊:“王大哥,千万不可!”
只见王康成走到一名店伙计身前,伸出双手,笑容可掬地说了声“你奶奶个雄”,接着又对其余的几个也如此说了,脸上却满是笑容。那些店伙计听不懂汉语,见他的神色,以为是跟自己道歉,也纷纷把右手放胸前,鞠躬还礼。
王康成占了大便宜,得意洋洋地回来。陆海想笑却不敢笑,生怕露出马脚,只好捂着嘴。
出得店门,四人松了口气。陆海道:“九菜叔,你怎么也到了这里?”
李九菜一愣,随即冷冷地道:“我出来采办些蔬菜食材,你问得着么?”陆海见李九菜两手空空,并未买什么东西,正要再问,只见李九菜脸色难看,到了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终于没敢问出口。
李九菜冷冷地道:“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天黑前要赶回船队。”
陆海道:“嗯,天一黑,路就不好认了,也玩够了,我们一起走吧。”
李九菜道:“我不和你们一起走。你们自己回去,我还有些小事,办完自然会回去。还有,你们千万不可跟任何人说在这里见到过我,知道么?”张王二人生怕此事张扬出去,见李九菜这么说,自是连连答应。
陆海不敢问原因,但心想若不是李九菜,三人有可能便脱不了身,事情便严重了,心想他不像让人知道,帮他保守秘密就是,于是道:“九菜叔放心,我们不说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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