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启航(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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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四大将领之一的刘名,正是当年建文帝尚在位时,燕王朱棣派往南京城的内应,化名“张疯子”的那人。陆海当时曾与之有过纠葛,也正是被此人击晕在城门口,所以印象无比深刻。刚进得船队时,那“张疯子”早已变回了英姿飒爽的刘名将军,所以陆海当时只是觉得眼熟,却认不出来了。现在,狂风暴雨之后,刘名披头散发,活脱脱便是“张疯子”。
刘名惊恐万分,两步奔过来,一把拉起陆海的衣襟,抽出长剑,架在陆海的颈中,狠狠地道:“小子,你究竟是谁!到我船队来,究竟是何居心?”说着剑刃逼了下去。
刘名被派往南京城作内应的事,朱棣很保密,阵中并无多少人知晓,在此次出航的人员中,更是无一人知道。因此听到“张疯子“三个字,这才惊恐万分,生怕陆海是何处的奸细混入了船队,想要坏皇上大事。朱棣派郑和出海,原本藏有一个隐秘的任务,郑和虽是太监家臣,但终究没有经过攻破南京的考验,朱棣并不完全信任,因此才派了心腹刘名在船队,一来统帅水军,二来实则为了监视郑和。
郑和、王景弘,以及其余将领,都莫名其妙,不知刘名为何突然对一个船队小侍童如此动怒,那“张疯子”又是何人?
陆海的颈中架着冰冷的剑刃,似乎皮肤已被刮破,隐隐作痛。郑和连忙跨上一步,握住刘名持剑的右手,正色道:“刘将军,有话请慢说,放下剑来。”
刘名瞟了一眼郑和,推开陆海,还剑入鞘,向陆海冷冷道:“你最好说实话,‘张疯子’三个字,你从何处得知?”
陆海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去了半条命,颤声道:“我……我,我认得你……”
刘名奇道:“你说什么?”
陆海缓了口气道:“你就是南京城里那张疯子,城里打仗那天,你身上挂了我的螃蟹,我追到你,却被你打晕过去了。”
刘名恍然大悟,虽然事情过去五年,但隐约记得,当时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也确实打晕了一个孩童,没想到却是这陆海,顿时觉得天意茫茫,当真是人力所不能控制。
郑和更是一头雾水,但却认识到此中一定藏着一些不可多说的往事,于是劝道:“刘将军,陆海年纪尚小,有很多不明白的关窍,其中如有误会,我们可以坐下详谈。”
刘名仔细一想,陆海所说属实,况且,若真是奸细,便不会如此容易暴露自己身份,这少年刚才被自己胁迫时,眼中惊恐害怕的神色绝非伪装,看来真是巧合而已,自己竟然在五年后的远洋船队,遇上了五年前,被自己击晕在城门口的孩童。
刘名叹气道:“好吧,对不起了,小兄弟,恕我鲁莽,向你赔罪,郑都督,也向你赔罪。”说罢向陆海与郑和一拱手,便退了下去。
甲板上气氛缓和了下来,对于陆海来说,刚才经历的这变故,震撼丝毫不亚于之前的那暴风雨,直到现在,心还是怦怦跳。
郑和拉着陆海的手,柔声道:“大海,我跟你相处了这些日子,明白你的为人,知道你是可怜的孩子,我也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你随我来,告诉我这其中的经过。”
有了郑和的安慰,陆海顿时觉得平静了不少,跟着郑和到了房间,将自己所经历的一一说了。
郑和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等巧的事,看来,你早就注定是我们船队的一员,在五年前,就注定了,不,或许,在你出生的那一刻,便已注定了。”
陆海想想,仍然觉得后怕:“郑都督,那刘名将军为何听我叫他‘张疯子’,便突然成了一头野兽了。”
郑和眉头紧锁,沉默不语。刘名闹了这么一出,他才知道,皇上并不完全信任他。
当夜,郑和匆匆用过晚膳,便去自己房间,关在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到中夜,也没有睡着,于是便来到甲板上,望着天上的月亮和一望无际的大海发呆。
陆海对郑和出手帮助自己极是感激,这时见郑和心事重重,便一声不响地拿了披风,到甲板上陪郑和站着。
郑和一句话都不说,只是轻轻搭着陆海的肩。
月亮快要落下,陆海道:“郑都督,你饿了么?我去做点饭给你吃。”
郑和淡淡一笑道:“你会做什么?”
陆海顿感尴尬,道:“我只会做个蛋炒饭。不过,我今天看九菜叔亲自做了一个汤,叫做翡翠白玉汤,也就是豆腐和青菜做的,但却鲜美无比。我想,如果我会做就好了,这么晚正好可以做给郑都督宵夜。”
郑和很是感动,抚着陆海的头顶,心想毕竟这船队里,还是有一人真心地对待自己,不出于任何原因,不因为自己是船队的都督,不因为自己是皇上的钦差,不因为自己这次远航的目的,不因为自己的出身。
第二日,陆海刚帮着厨房做完早餐,却见许多水手匆匆吃完就跑开了,有的甚至根本就没来用早餐。正奇怪间,只见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瘦削的年轻人探头探脑地往甲板上走去。陆海跟过去,只见那里围着一群水手,大呼小叫,走近一看,果然正在玩着“麻将”。
陆海仔细瞧了瞧,这黑皮肤瘦削的年轻人并非水手打扮,穿着也并非是明朝的衣服。转念便想起,这应该是占城来的使节。心中一动,想到:“难道是郑都督说的那个叫阿山的占城使节么,便是他,不肯告诉九菜叔腐鱼的做法,气得九菜叔吹胡子瞪眼睛。”

只听那年轻人一边看,嘴里还不停地嘟哝着,陆海不知道他说些什么,皱着眉头看着他。
这时冯可反而抬起头来,也朝他叽里咕噜说了几句,那使节尴尬地笑笑,也回了几句。冯可听了又抬起头说了一通,这一次说得那使节满面通红。
陆海凑过去,轻声问冯可道:“冯大哥,你们在说什么。”
冯可回答道:“这个占城来的使节想和我们一起玩,我告诉他,这个东西他不会,再说,也没人肯让位子,就让他一边呆着,哈哈。”
陆海又问道:“这人可是叫阿山么。”
冯可奇道:“对阿,你怎么知道,你早就认识了,是不是?”
陆海微笑不答,心中一动:“果然是他。”于是计上心来,在冯可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冯可拍手赞成,于是陆海去把王康成,张天川两人也叫了来,商量好了计策,四个人摆成一桌,在那阿山的面前兴高采烈地玩起麻将来。
阿山表情好奇,双手不断得在身前摩挲,一副心痒痒的样子。
陆海见时机成熟,便给冯可使了个眼色。
冯可站起身来,脸上笑嘻嘻地对阿山说了些话,示意让他代替陆海,坐下来玩一玩这“麻将”游戏,阿山欣然接受,于是陆海起身让位。
冯可仔细给他讲了规则,四人便玩了起来。
王康成、张天川和冯可与阿山坐在一起,那使节身后则站着陆海。三人不断暗暗给陆海使眼色,陆海则在阿山身后不停做着手势,告诉三人阿山手中的牌。
四人串通作弊,几十副下来,那阿山当然是一副都没有能够赢到,心里暗自郁闷。这时候冯可又笑眯眯地跟阿山说了几句,阿山便起身,让陆海坐下,自己站在身后看。
四人又再次串通起来,互相使眼色,微微做着不易察觉的手势。这一回,当然每次都是陆海赢,看得在陆海身后的阿山惊讶连连,对陆海佩服得五体投地。
冯可见时机已到,便装作很崇拜陆海的样子,请求陆海传授必胜的经验,还故意用占城的话语重复了一遍,陆海则微笑不答。
阿山听了,以为真有必胜的套路,于是也请教起陆海来。陆海心中得意,庆幸诡计成功了一半,见鱼已上钩,便正色道:“要教你可以,不过,礼尚往来,绝不吃白食,你得有东西和我交换才成。”
冯可立刻翻译给了阿山听。阿山喜道:“可以可以,无论要什么,我给你便是。”
陆海窃笑:“这阿山果然是贪玩如命之人,一听说我肯传授必胜秘笈,什么都肯了。郑都督的眼光好厉害,才见了一面,就知道他的为人。”于是正色道:“听说占城有一门腐鱼的做法,绝无仅有,小弟颇感兴趣,不如就以腐鱼的做法来交换如何?”
阿山听了冯可的翻译,面露难色地说了几句,冯可说道:“他说腐鱼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秘密,但从来只在占城流传,没有谁允许它流传出去,所以自己也不好破这个例。”
陆海也装作面露难色道:“这样就难办了,本来我这个秘诀,也是不外传的,既然这样,那我只好算了……”
阿山见陆海不愿传授,虽然心中不快,但也没有办法,只能悻悻回到自己的船舱。
陆海心想:“鱼虽然最终没有钓到,但很明显他非常喜欢这个鱼饵,再努力一次,就该成功了!”
于是第二天,四人接着去请那阿山出来玩麻将。四人通力合作,仍然让那阿山一次都没有尝到赢的滋味。
阿山正沮丧间,陆海装作实在不忍心,便上前指点了阿山打了一副,这一次,另外三人看准机会,让阿山赢个正着。阿山兴奋地叫了起来,转头竟然对着陆海就拜,陆海连忙扶他,那阿山不肯起身,嘴里还说着什么,依旧对陆海三叩五拜。
冯可嘿嘿笑着对陆海说:“这小子撑不住了,他说,只要你肯教他,腐鱼的做法不是问题。”
陆海兴奋地连连和阿山握手致意,庆祝自己诡计终于得逞。
阿山回到自己房内,在自己所带的一张羊皮上详详细细地写下了腐鱼的做法。陆海拿去给冯可立刻翻译成了汉语。
大功告成,陆海兴冲冲地跑到厨房,见到李九菜,便把那张纸递过去。
李九菜看了,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陆海说:“你小子究竟是怎么让他投降的?真有你的!”
陆海微笑说:“山人自有妙计,这下,我成了你徒弟了,你不会反悔吧?”
李九菜把羊皮叠了一叠,嘿嘿笑着对陆海道:“你才是会反悔的小王八,快拜快拜。”
陆海听了连忙拜道:“师父在上,收徒儿一拜!”李九菜连忙扶他起来,乐道:“小子机灵,做我李九菜的徒弟我也不亏本,嘿嘿!这下船队终于可以不用丢掉那些烂掉的鱼了。”说完把那羊皮压在一堆东西下面。
陆海走出去的时候,总觉得压着羊皮的那堆东西,似乎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但却想不出个究竟来,好在自己也并不细想,不以为意。
就此,陆海便成了李九菜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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