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巧解争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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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徐辉祖等人首战告捷,取得了也先不花的初步信任和好感。那边傅妫宁正在想办法摆脱朱能的盯人防守。
前院一间西厢房中,本应在房中央的方桌、长凳严严实实堵于门口,方桌上放满花生瓜子、奶皮奶酪、炒米奶茶之类,显是万和打点有方,前院诸仆对朱傅二人照应得不错。
朱能正背朝门外,坐在一条横于门口的长凳上,洋洋得意地时不时剥一颗花生扔在口中,眼睛却同时警惕地盯着傅妫宁;傅妫宁则坐于他对面的一条横凳上,正津津有味地品着点心,不时饮上一口奶茶,偶而笑眯眯看上朱能一眼,小半个时辰过去,也不见二人说一句话,只是一个笑眯眯、一个瞪着眼,相互不时瞧着,气氛十分诡异。
相府中仆役不时从门前经过,都不由奇怪地看向二人。
一会儿,傅妫宁扔了一块奶皮到口中,又饮了一口奶茶,道,“这蒙古人制的奶品还真是香甜可口,只是吃多了有点腻。万忠万大哥,你能不能去找壶清茶来。”
朱能‘嘿嘿’一笑,道,“我才不上当,我转身一走你也就溜了。”
傅妫宁好笑道,“万大哥,从一开始到现在你可是盯了我有小半个时辰了,也没见我脸上写着‘逃跑’两个字吧。好,你不去,我自己去。也不知是谁向三总管保证的,一定照应好我,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了。”
朱能眼睛一瞪,道,“你去?哼,想溜才是。这点小事,谁说办不了。”对着门外一个扫地仆役就嚷道,“兀那位大哥,麻烦你再拎壶清茶来。”
那仆役直起身来,回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又弯腰自去扫地。
朱能脸一红,站起身来便又嚷道,“喂,那位大哥,你听到没有,麻烦给拎壶清茶来。”那仆役却是连身子也不曾抬起。
朱能气得满脸通红,待要再嚷,傅妫宁忙笑道,“万大哥,你当这是在自己府上,你看我的。”
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小块碎银,弹指向那扫地仆役射去,正中他右手麻**。
那仆役‘哎哟’一声,扫帚掉于地上,转头便怒目向二人看来。
傅妫宁已是笑颜如花,脆声道,“那位大叔,不好意思,有没有伤着您,许是我年幼声弱,刚才叫您几声,您都没听见,我只得把银子扔过去,没想打您身上。地上那块银子是给您的,请大叔帮个忙,拿一大壶清茶来好嘛。”
那仆役的脸随着傅妫宁的话由阴转多云再转晴,待见得地上那块亮闪闪的碎银时,已是满脸阳光灿烂,道,“小公子客气,您不用给我银子我也会给您端茶来,不过有人就是给我银子我也不给他端。”说着还没好气地瞪了朱能一眼。
不一会,一大壶清香的热茶已是送到桌上,还附带一个干净的小杯。
朱能气道,“嘿,我还以为什么好办法,不就是给银子嘛,我也会,可我就不稀罕给。”
傅妫宁笑吟吟倒了一小杯茶,一饮而尽,道,“那你要不要喝这茶。相府就是相府,这茶味道还醇正。”
朱能眼一瞪,道,“不喝!”
傅妫宁笑着道,“那正好,我还怕一下给你喝光,我可没得喝了。”说完将茶壶拎到自己面前,又倒了一小杯茶,半闭着眼细细品起来。那扫地的仆役在一旁看着,对着二人直笑。
朱能先是扭过脸不去看她,一会儿,却突然转过脸来,伸手就把茶壶抢到自己面前,道,“干嘛不喝,我就喝给他看。”
拎起壶,倒入面前大碗中,咕噜噜竟是连喝三碗,一大壶烫热的茶水瞬间给他喝了个一干二净,喝完还示威似地对着那仆役瞪了一眼,那仆役在一旁是目瞪口呆。
傅妫宁忍笑又剥了几粒花生,吃完后伸个懒腰,道,“啊呀,吃饱喝足,这天也黑了,万大哥,你困不困,我可是困了,得睡一小会儿去。”自去那炕上,拉过被褥,倒头就睡。
朱能看了她一眼,嘟哝道,“看你还有什么诡计。”仍是坐于门前长凳上,剥着花生,时不时警惕地扫一眼炕上的傅妫宁。过了一会儿,他突然一脸涨红,面现苦色,身子也躁动不安起来。
随之,他强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吐出,安定了一小会,却又开始在凳上扭动。
再过一会,他终于站起身来,一脚向外踏出,却又收住,回身懊恼地看向炕上,又坐于凳上。
如是几回,他终于还是站起身来,急急走到炕前,看了一眼,见傅妫宁面泛晕红,气息悠长,睡得极为香甜,嘟哝道,“好像真是睡着了,只是出小恭,去一小会儿应该没问题。”
说着转身便急急冲向门外,将门‘嘣’一声带上,又拾起地上一根草绳,匆匆在门锁上打了个结,随即急急拉住门外院中的一个老仆,往他手中塞了一些银钱,急急道,“老人家,我内急,门里是我家小公子,麻烦你帮我在门前守一下,千万甭让她出去,我一会就回。”
那老仆张着口尚未反应过来,他已是向东角的茅厕狂奔而去。
不一会,朱能满身舒畅地回来,见西厢门已是大开,那老仆正坐于长凳前,慢慢剥着花生,他往炕上看去,只见被窝隆起,傅妫宁显然还在蒙头大睡,不由松了一口气,也坐于凳上,与那老仆一齐悠然剥着花生。
过了小半盏茶时间,那老仆站起身来,向外看去,嘴里喃喃道,“那小公子也说内急,一会就回来,怎么去这么久还未回?许是迷路了?我得找找去。”蹒跚着便向东角走去。
朱能一听大惊,冲到炕前掀开被褥一看,却只见一个枕头塞在里面,哪还有傅妫宁的踪影,不由得呆在当场。
却说傅妫宁摆脱了朱能后,很容易就躲过了院中侍卫,跳过白墙,又穿过天井,此时已是俯身于内院青墙上,正向院内望去。
只见院内由三部分组成,两边是苑囿,中间是金顶大帐,此时已是夜色深沉,院内却是灯火通明,有如白昼,心道,“这蒙古贵族的府宅可还真是大气豪奢,汉蒙结合,别有特色,只可惜都废于战乱,脑中芯片把这些建筑记下,回去对研究元明时建筑应有作用。”

她又凝聚目力、耳力、嗅觉、感觉向院内探去,一会儿已是探明了院中防卫,身形一晃,如一只红雀般便向东侧苑囿蹿去,不一会已没入苑囿的假山花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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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苑囿谷阳园和煦轩,戌时。
轩中主厅地面铺着雪白藏毯,两侧设着浅灰棕色古琴纹木矮几和金色丝绸面红色狐皮里软垫,轩东侧植着桂花、迎春,西侧栽着芭蕉、青桐,轩前月台青石铺地,东西有两株百年盘松,轩后小院青苔如茵,数株百年古柏叶稠荫翠,十分的幽雅舒适。
轩中此时灯火如炬,宾客满座,中间主座坐的是主人也先不花及其正妻乌云其其格;左侧首座是一个面目英俊而邪气的黄衣僧人——元昭宗的宠僧珈璘真,中间坐着纳哈出,尾部坐着察尔不花;右侧首座是一个面目木然秀气、四五十岁、身着白色朝鲜儒服的男子——正是太后的宠臣朴不花,中间坐着徐辉祖,尾部坐着万和、瞿能。此时,众人正兴致勃勃,一壁畅饮,一壁观赏着中间几个蒙古装女子的精彩舞技。
只见几个女子每人头顶小碗,碗中盛满奶酒,双手或拿酒盅或拿竹筷,在歌声和乐声中翩翩起舞,时而刚健击盅,时而婀娜打筷,时而妩媚弯腰,时而激昂旋转,时而缠绵俯地,时而矫健跳跃,舞姿优美动人,最令人叫绝的是,那头顶小碗中的奶酒不曾洒出点滴,一曲终了,仍是满满盛于碗中。
纳哈出得意大笑道,“圣僧、院使,我这八女顶碗舞比起你们的十六天魔舞、扇子舞又如何?”
朴不花冷冷道,“扇舞柔婉袅娜,如柳枝拂水,顶碗舞活泼明朗,如仙鹤展翅,各有所长,无所谓谁更佳。”
珈璘真则邪笑道,“妙之已极。太尉可否割爱将这八女借我几日,让她们也教教我那些不成器的女尼,好给皇上一悦眼目。”
纳哈出、也先不花与那朴不花、珈璘真各属不同派别,相互之间既利用又倾轧,彼此之间时时事事都想压对方一头。
纳哈出此八女自幼既在一起,延请蒙古舞蹈名家训练了十年之久,相互之间已是心意相通,舞技实为当世一绝。
纳哈出此次带此八女入京,既是为了迎接吐蕃摄帝师之事,心中也暗存压政敌气势之意,不想今儿宴上小试牛刀,却是出师不利,朴不花也罢了,只是不软不硬地顶回,那珈璘真却是恶毒,以他之淫邪再加元昭宗在后面支持,八女这一去,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自己却只能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可是若不给又显得太小气无量,何况他还抬出了皇上,不由一下僵住。
也先不花本不欲此时即让八女出场,无奈纳哈出心急气盛,不曾告诉他就带着八女来府,仓猝之间不及拦阻,只得让八女上场。
如今见弄成如此局面,心中虽暗暗埋怨纳哈出莽撞,却还得为他解围。
他清咳一声,正要开口,却见徐辉祖已是立起身来,笑道,“圣僧和院使真乃谦谦君子。我在中原既已闻得,北元宫庭有二绝:绝世法力珈璘真,绝顶练达朴不花。今日一见,果然俱是英俊不凡、气宇豁达的人物。院使的二女扇舞、圣僧的十六天魔舞亦是天下舞者羡之已极的绝技,在下于金陵最出名的青楼明月居曾见得此二舞,当时即惊为天降仙舞,舞者却言只得原舞的一二真味,今日院使却如此自谦,圣僧还要向太尉讨教,此等虚怀若谷之气度着实令在下感佩。”
话锋一转,又道,“只是今日太尉此舞一出,北元宫庭二绝当又添一绝,从此当称宫舞三绝,真乃可喜可贺。为表在下恭贺之心,今日略备薄礼,还请三位笑纳。”
说完对瞿能、万和微微示意,二人已将礼物捧上前来。
徐辉祖双手捧着一个精美的藏绣方盒走到珈璘真面前,深施佛礼,道,“此中乃‘佛教七宝’——红玉髓、蜜蜡、砗渠、珍珠、珊瑚、金、银,在下以此敬圣僧,既祝圣僧健康长寿,亦祝北元百姓平安。”
珈璘真懒懒笑道,“你倒是会说话也会做人,我佛慈悲,今日之事,我也就不与你计较了。”接过方盒转手递与身后的小喇嘛,道,“小心收好了,这可是我佛门圣物。”
徐辉祖又从身后二人手中拿过一扎木简,走到朴不花面前,施礼道,“院使,这小小书简,或对院使正在进行之事有所助益。”
朴不花接过木简,打开一看,惊异夹着欣喜之色一闪而过,冷冷道,“你倒是有心了,这礼物我就收下了。”
徐辉祖又走到纳哈出身前,施礼道,“太尉,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一见太尉,磊落豪爽,让万某一见便生交纳之心,此乃伟大的忽必列汗当年盛酒庆功、赏赐战将的墨龙玉杯,也只有将军配得上,还请将军笑纳。”
只见那玉杯通体以墨玉雕成,光润通透,杯体上镌刻着出没于波涛中的海龙、海兽,形象生动,气势磅礴。
纳哈出本对徐辉祖出面为其解围心存感激,对其刚才侃侃而谈、镇静自若的气度也颇有好感,此时见他又送上如此厚礼,初见之时因其汉人身份而生的轻视之意早已荡然无存。
当下双手接过玉杯,道,“万兄弟,我纳哈出最喜直爽磊落之人,你很对我的胃口,这几日若有空,来我府上,用这玉杯痛饮几杯。”
徐辉祖笑道,“一定。”
徐辉祖最后走到察尔不花面前,从腕上除下一物,道,“千户,不知你今儿要来,未曾事先备礼,此乃我安亭万氏亲族中人祖传的吉祥手串,由大宝法师八思巴在佛前开光,现转赠于你,请勿要嫌此物轻了。”
那手串由颗粒饱满圆润、大小一致的白色珍珠串成,也是极名贵之物,察尔不花犹豫着向也先不花瞧去,见他微微点头,忙双手接过,笑道,“万三总管实在客气,多谢了。”
席上一片融洽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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