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香茶共挥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也先不花见一场风波被徐辉祖圆满解决,心中十分高兴,道,“万侄儿,你不是还有绝妙好茶要请众人品尝吗,这宴席也吃得差不多了,正好品茶解腻。”
徐辉祖笑道,“还须借府上乐师和侍女一用。”
也先不花道,“你尽管吩咐他们。”
徐辉祖微微一笑,转头对瞿能道,“你来罢,可不要砸了我万氏字号的招牌。”说完缓步走回席中坐下。
瞿能走至乐队前,低声吩咐几句。又走至厅中央,双手连击二掌,两名侍从将一紫檀茶几抬至厅中,面向主座放下,瞿能面对主座于几后坐定,随之两名红袍侍女捧着茶具袅袅走至厅中,将茶具置于几上,也于瞿能身后坐定。
瞿能又双手连击三掌,清雅悠扬的乐声响起,乐声中他朗声道,“茶须静品,乐能通灵。品茶即悟道,见性而知灵。今日请诸位品的,乃茶之王者,大红袍。此茶生于武夷峭崖绝壁,臻山川精灵,蕴岩骨花香,味纯而近禅,近此茶者更近禅性。今以有形之茶入无我之境,此中有真趣,欲辨已忘言。”
说至此,他停住语声,乐声亦随之止,已有侍女上前,从套盒中取出茶具,将紫砂茶叶盒置于他面前。
瞿能接道,“小石冷泉留早味,紫泥新品泛春华。紫砂茶盒,贮茶不变色且不夺香,可保得茶之真味。”说着轻轻揭开盒盖,满室顿时溢满如兰的馥郁芳香。
在座诸人中,也先不花、徐辉祖俱是知茶之人且早闻此茶,此时只是神色不动,静品叶香;朴不花本为高丽儒生家族出身,对茶本有研究,此时也是闭上眼,沉于芳香之中;珈璘真虽淫邪,对琴棋书画歌舞茶酒之类却十分精通,他本是懒懒倚坐着,此时却也动容,坐起身来;只那纳哈出和察尔不花乃军旅之人,性子直爽,虽也常喝得好茶,却不耐繁琐礼节。
当下纳哈出已是大声道,“好香,确是好茶叶,兀那先生,你接着说,休要卖关子。”
瞿能微微一笑,盖上茶盒,接道,“茶须品方得真味。品茶有五:品典故以知茶趣,品茶技以示尊茶,品茶色以知茶意,品茶香以知茶韵,品茶味以知茶神。”
“先说典故。”
“大红袍亦名枞茶树,生于武夷山九龙窠绝壁,天下仅得三株,以岩顶所生清泉浸润滋养,故此人莫能登而采之,我万氏得此树后后,以果为饵,击鼓训候,经数载养成采茶候数只。每逢春日茶树发芽时,鸣鼓集猴,着红衣裤,攀绝壁而采之,并经炒制而成,故亦称‘猴采茶’。此茶每年多者可得一斤,少则不过三两,世称一两值万金,可治百病。”
说完伸手轻击一掌,清雅乐声再起。
“二品茶技。”
“焚香静心。请诸位以空明虚静之心,去体悟自然。”
一股与茶香相似的淡淡熏香于室中弥漫,室中诸人随着话音在乐声、淡香中沉淀心神。
小半晌,瞿能接道,“煮水。”
“大红袍乃绝世之茶,故须以绝世之水泡之。此水取之九龙窠顶,以绝顶纯冰护之,千里携至和林。”
说着,把水注入木鱼石茶吹,置于精铜小炭炉上,一名红袍侍女跪于炉侧,专心照看。
“此茶吹以木鱼石制成,木鱼石乃千古奇石,象征如意吉祥,有延年不老之效,可护佑众生、辟邪消灾、佛力无边,得者自有福缘。”
“红袍展示。”
一名红袍侍女小心捧着紫砂茶盒,走向众人传示。
“请大家鉴赏干茶。‘大红袍’条索紧致,叶片边缘红艳如染,中心绿褐鲜润,有若绿衣外披着一件红袍,与其姓名再合适不过。”
众人看完,察尔不花笑道,“可还真象。”
红袍侍女走回瞿能身畔,将茶盒置于其右手。此时水已渐沸,氤氲之汽渐从茶吹口中喷出。瞿能朗声道,“洗杯。”
红袍侍女将沸水注入紫砂小钵中,瞿能取出一支紫砂茶夹,小心夹着茶杯、茶壶,依次在钵中烫洗,再轻轻取出放于一紫砂托盘上,又用一柄紫砂小匙缓缓从茶盒中盛出少许茶叶,放入紫砂茶壶中。长吟道,“巴山夜雨涨秋池。注水。”
提起茶吹,一股晶亮的水柱注入茶壶,水满,他迅速盖上壶盖,闭目直坐约一分钟,又迅速提起茶壶,快捷无伦地将白瓷杯全部冲洗一遍,旋即放下茶壶,提起茶吹,疾速又将茶壶注满,盖上壶盖。
提壶、洗杯、放壶、提吹、注水、盒盖,不过数秒钟。

完成后,瞿能方才笑道,“此茶须刚沸之水冲泡,故动作须快。”
一分钟后,他提起茶壶,迅速注入八只小杯中,随即连击两掌。
乐止。
两名红袍侍女用紫砂托盘托着茶杯走向众人奉茶。
厅内浓香四溢,众人心神皆醉。
瞿能道,“诸位,不同茶须配以不同杯,如绿茶须配青瓷杯,碧绿通透,更增益茶色之美。而大红袍乃‘岩茶’,茶色金黄如蜜,故精选定州白瓷杯,其色泽洁白,能充分衬出茶色之美。请诸位先品色、再品香,最后品味。品味时,请将茶水略含在喉舌间片刻,切勿一口吞下,更能体会其意、韵、神。”
众人细瞧之下,只见洁白如雪的瓷杯中,茶汤橙黄明亮,有如金色水晶;以鼻嗅之,在浓浓的兰花香中又渐渐透出桂花的甜香,岩韵悠长;以喉舌含之,微苦还甘,滋味醇和,渐有兰桂之香溢满胸臆,令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朴不花不由低吟道,“清风生两腋,飘然几欲仙。神游三山去,何似在人间。”却是用的汉文,声音阴柔动听。
纳哈出则大声道,“好茶!好茶!我一生好茶饮过无数,却还是第一次喝到这样好茶。”
也先不花夫人连声称赞瞿能、徐辉祖等人,言夫君善能识人,令也先不花得意不已。
珈璘真则仍是闭目直坐,似还在品着茶中余韵,眼皮却微微一动。
与此同时,徐辉祖也是立起身来,疾步走到厅正中,道,“妙茶更须有佳乐相配,我愿为丞相及夫人奉上一曲。”说完从腰中取下一支玉笛,在厅中缓缓踱步吹奏,雍容典雅的乐声在厅中响起。
那珈璘真却又懒懒倚下身去,眼睛却看向厅外,右手中拿着瓷杯,似在恣意把玩,突然,他身子直起,右肩微动,徐辉祖却是同时横跨一步。
笛声突止。
只听‘叮咚’、‘呯’、‘哎哟’、‘卟嗵’连声,徐辉祖已是晕倒于厅中,玉笛碎裂一地,一个半裂的瓷杯倒于身旁,左肩胛渗出血来。
瞿能、万和同时抢到他身旁,纳哈出也是跃出座席,怒目向珈璘真道,“珈璘真!他又未曾得罪你,为何下此毒手!”
也先不花夫人花容失色立起身来,也先不花面上微现怒意,朴不花则是不动声色。
珈璘真懒懒倚回靠垫,道,“那外面月台松树上有人。”
纳哈出怒道,“怎会有人,你休要乱编理由。”
也先不花将他止住,道,“察尔不花,你带两个侍卫出去看看。塔娜,你去唤医生来。”
察尔不花领命,带着两个侍卫,正要抢出。只听得外面松树上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不必了,我自己进来。”
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利落地从树上爬下,急冲进厅来,却是一个小小的童子。
只见他直冲入大厅中央,在徐辉祖身边跪下,垂泪大声道,“大哥,是我淘气,反使你受伤。”
又俯下身去在徐辉祖耳边悄语几句,又直起身来,在瞿能耳畔说了几句什么,方才站起身来,直走到也先不花夫妇二人跟前,俯身于地道,“在下万宁,乃万三总管最小堂弟,堂兄以我年幼,不准我参与此宴,令我在前院等候,在下一时淘气,仍是想法混了进来,没想搅了在座诸位雅兴,实是在下的罪过。相爷若要怪罪,打也好骂也好,在下一人承担,请勿连累他人。”却是落落大方,有条有理,说完既跪伏于地不起。
那也先夫人见得他玉雪可爱,已是心中有几分喜欢,现在见他小小年纪,说话行事,条理分明,毫不怯场,更是喜欢,也先不花尚未开口,她已是忍不住开口求情道,“相爷,这么小一个孩儿,淘气是难免的,可得从轻责罚。”
也先不花低声道,“问清楚再说。”清咳一声,威严道,“小娃儿,你站起身来。”
那孩童依言站起身来,坦坦然然看着也先不花夫妇二人。
众人这才细细打量起孩童。却见他不过**岁年纪,清澈大眼,雪白肌肤,极为俊秀,尤为难得的是周身上下溢出空谷幽林江河溪谷般的明朗秀气,大红本是极为俗艳的颜色,穿在他身上竟变得清丽脱俗起来。
也先不花夫人不由得脱口而出,“好一个金童似的孩儿!”
珈璘真却是双眸黄光一闪而过,牢牢盯着她再也不曾移开。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