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蛇白蛇,“法海”在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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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文惊闻道:“特科?”
周成文不是没有想过这次的“青白之争”背后有鬼,他一直以为是日本人在利用青蛇帮对付杜月笙,但现在一想,的确疑点重重。
首先,青蛇帮的动机。青蛇帮一向做走私的,和杜月笙的鸦片、赌坊等生意风马牛不相及,他们也该很明白杜月笙的实力,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动静?如果说起因是“大世纪”门外的打人事件的话,那也太小看这些黑帮了。凡事都要有个导火线,真的没有,假的也必不可少。
其次,日本人的动机。杜月笙虽然与日本人关系没什么交情,但应该还不至于坏到能让日本人处心积虑地对付的阶段。
可是,的动机呢?如果说青蛇帮和日本人的动机无处可寻的话,的动机倒是有迹可循,无非是挑唆日本人和上海黑帮。但是!这种行为有什么意义呢?
“不对,没这么简单。”周成文沉思着,很快就将芬芳的想法推翻。
“什么没这么简单?”芬芳问道。
周成文手指在两搓小胡子上轻轻一划,“毫无意义!特科这么做的话是毫无意义的!”“也许他们是为报复杜月笙呢!汪寿华的死,给的打击不小。”芬芳道。
“污辱对手就是在污辱自己!我不信会用这么卑劣又损人不利己的手段,况且,如果要报复的话早在几年前就该这么干了。”周成文严肃地道。
芬芳道:“你看起来很了解他们。”
周成文冷笑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芬芳不再与他抬杠,问道:“那照你看,到底是谁背后搞鬼?”
“你记不记得斧头帮?”周成文一句话,令芬芳豁然开朗。
“你是说……”芬芳随之的是一脸惊恐,“是他?王亚樵?不会吧!他……”
周成文冷笑道:“没什么不可能的,进这里之前我就一直在怀疑日本人,你却说是特科,越来越不可思议了吧?不过我却越有把握判断正确了。”
“你怎么这么肯定是他?他不是销声匿迹很久了吗?”芬芳道。
周成文摇头笑道:“销声匿迹并不是死了,像他那样的人不会这么容易死。况且,暗杀大王这个外号他可是当之无愧的,木村申一的死与他绝对脱不了干系。对了,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
“好吧,你问。”
“在这个上海,消息最灵通的是我们,还是杜月笙?还是黄金荣?”周成文问道。
芬芳思前顾后,道:“恐怕是杜月笙吧!只怕他想知道的消息一个也错不了。”
“错!”
“那是谁?黄金荣?他不行。”
“也不是,既不是杜月笙,也不是我们,更不是黄金荣,而是那些平时离不开的车轮子,十个拉黄包车的有九个是斧头帮的,你说说看,王亚樵可以小视吗?”周成文道。
芬芳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这么说,王亚樵是早就知道你们会来这里,然后趁机挑拨青蛇帮和白条帮火拼,又把日本人拉进来,好让四方面人互相残杀?”
“不是四方面,是五方面。你不是也曾怀疑过特科吗?他们同样会想到。日本人之所以认定白条帮杀人,不是他们愚不可及,而是他们很聪明,这么好的机会,他们错过吗?”周成文笑道,“你从他们言语中有没有听到一些关于赔偿的事?”
“好像有……”
周成文笑道:“那就好办了,既然是求财,杜老板自然有办法解决。只是不知道那位暗杀大王还有什么后招,他可是相当厉害啊!……看样子我们在法租界的地方也暴露了,刚才送我过来的黄包车夫肯定也是斧头帮众,他们居然认识我?”
芬芳不禁轻笑道:“我听说你常坐黄包车不给钱,换作谁都会认识你。我说你就不怕被他们砍死在街头吗?”周成文笑道:“这下完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连你都知道我这点破事了。”
接着叹气道:“干我们这一行的一向是控制别人,监视别人,真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任其摆布还无法挣脱。改天要是干不下去了,我也去当个黄包车夫。”
“‘大夫’毕竟是‘大夫’,也只有你,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你比我沉稳多了。能问一下你,你是如何保持这份冷静的吗?”芬芳道。
周成文看了看她,如实回答道:“一切事情都有一个累积的过程,当然,也有方法上的问题。我不知道你们红衣社是怎样训练你们的,我的训练方法很简单,我喜欢从山上往下跑,最初的时候吓得心惊胆战,连腿都发软,但到后来,我就习惯了。”
芬芳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从山上往下跑?那不是太危险了吗?一不小心就……”
“没错,所以一开始就要逼自己冷静,否则一步踏错,很可能就要摔成肉酱。有时候如果山高一点,路远一点,那种感觉……生不如死,而你却不得不让自己冷静。”
芬芳不禁有些起敬,“‘大夫’果真是名不虚传…….”
“只要是名,就是虚传。我这个大夫医术不算很高明,比起我爸来可差得远,我忽然想到如果将来黄包车夫们不肯收留我,我倒是可以回家跟我爸学医术。”周成文笑道。
芬芳捂着小嘴偷笑,转又幽幽看着他,道:“我从来没见你这样笑过,你也从来跟我说过这么多话。”
周成文脸色一沉,“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得想办法把他救出来,你先走吧!”
“救?你救他干嘛?他那种人死了不更好?”芬芳一脸厌恶地道。
“如果日本人直接杀了他,对党国倒是大功一件,我非但不恨他们,还要感谢他们。我只是怕他们软禁之后会对他严刑拷问,以他的性格,只怕不用动大刑都会全数招供,到时候我们好不容易在上海的部署就全都白费了。你赶紧出去通知其他人,暂时先躲起来,以防万一。”周成文道。
芬芳毕竟也不是个儿女情长的人,道:“我刚才就是想趁他们不注意出来报信的,哪知道刚好碰到你。”接着将里面的具体情况跟他说了一遍,“你小心一些,他现在被关在原来那间房里,小凤在陪着他。你要防着她一些,她不是自己人。实在不行,最后一颗子弹一定要留给他。”
“我明白。”周成文点头,轻轻打开地下室的暗门,通往的是舞台的底下,只有一米不到的高度,人想要出去只能靠爬。而且今天的表演早早谢幕,所以整个后台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两盏不算明亮的灯光还照着。

周成文爬出舞台之后便将身上的外衣脱下,丢进里面,里面是一身黑色西装,然后随手从旁边的白帘布上扯下一条白布,扎在手腕上,以他对白条帮的了解,冒充他们是小菜一碟。
日本人此刻正在大舞厅里和杜月笙谈判。
周成文轻车熟路地走向厨房,里面有几个厨师在烧晚宴,想必是杜月笙吩咐的。这里是杜月笙的地盘,当然不会有人站岗,至于那些厨师们看见他的出现,当然也不会吃惊,因为他手腕上扎着白条,是自己人。
“一刻钟不到就催了五次,你们以为饭菜是冷水泡出来的啊!”大厨一脸晦气地白了周成文一眼,飞速地切菜。
周成文笑道:“老板说了,每样多做一份,做好的我先拿走,日本人等得不耐烦了。”
“要死的不早说,鱼翅要泡多久才能下锅啊!……”大厨满嘴脏话,他当然不敢骂杜月笙,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骂谁,总之是一肚子火气。
一个助手将烧好的四个菜放在一盘上,准备送过去,周成文忙拦住道:“我来,老板跟日本人密谈,闲人不能进去。”
助手没有大厨那么火爆的脾气,毫无怨言地将菜盘递给了他。周成文闻着浓郁香味,一副嘴馋的样子。
大厨又冒火了,“侬别把口水滴进去!害老子给你陪葬!”
周成文收起表情,笑道:“那你就给我留一点吃的吧!我到现在一口晚饭都没吃呢!这么好的菜吃不到我不如死了算了。”
这一记马匹拍得那大厨心花怒放,“好好好,一会儿你过来,我给你多留一点。”
周成文谢过,端着菜盘直接去二楼。
徐恩曾房门口有两个日本人守着,如他所料,杜月笙是没有那个胆子敢软禁党国的特务头子的。
周成文一过去,两个日本兵就举着刺刀对准了他,用日语威问道:“干什么的!”
周成文的日语也十分不错,用一口流利的日语回答道:“奉神田大佐之命,给他们送饭菜。”
神田大佐就是神田太郎,是这次到“大世纪”来的日本人里的头头。(大佐相当于上校)
两个日本人一听他的话,立马立正,不再多说半句。他明明是穿着白条帮的衣服,可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轻易放他进去呢?原因很简单,白条帮里有不少日本奸细。
周成文推开房门,顺利地进了房。
房内灯光靡靡,却看得清床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自然是周成文的老总徐恩曾,此时此刻他早已是愁容满布,一听见房门打开,欢天喜地地迎出来。
一口标准的日语直接就迎面而来:“太君!太君!我说!我全都说!”谁料他一正面看见那进来之人,登时面色惨白,“是你……”
周成文眉头一皱,示意他不要说话,徐恩曾毕竟是特务头子,立刻明白过来,用身体挡住内房里施人凤的目光。
周成文一边摆弄酒菜,一边用日语嚷嚷着道:“大佐说了,我们大和民族爱好和平,只要徐桑跟我们合作……”
“少废话!我是绝对不会和你们妥协的!你们敢软禁中国政府官员!你们这是挑衅!恶劣的挑衅行为!”徐恩曾装腔作势地大骂道,打断了周成文的话语。
两人都不是笨蛋,刚刚徐恩曾迎面而来的一句明显是暴露了他的真正思想,周成文心中带着冷笑,至少他现在还没说,还算他有那么一点操守。
至于刚刚这一句画外音很重的高昂对话,周成文根本就当他是在放屁。
就连门口两个日本兵也相互看了看,嗤笑了下,“这懦夫比刚才好多了。”“但还是个懦夫。”
周成文做了个手势,徐恩曾很快领会,回头道:“小凤,来一起吃点东西吧!”
床上坐着的红牌小姐施人凤正穿着一身漂亮的红色旗袍,一脸的惶恐之色,悄悄地走过来,用中文低声问道:“他们会不会下毒啊?”
徐恩曾笑道:“怎么会呢!我死了他们什么也得不到。”施人凤偷偷看了眼周成文的背影,悄悄道:“这个日本人有点眼熟。”
徐恩曾将她拉过去,就在此同时,周成文的掌刀也瞬间劈到她粉背,施人凤还未来得及痛吟,就已经昏倒在徐恩曾怀里。
周成文马上开始脱衣服,低声道:“你还有三分钟,换好我的衣服下去,从地下室逃走。”徐恩曾将施人凤拖上床,手中却不知何时出现一把匕首。
等周成文发现已经来不及,徐恩曾拿着匕首一刀就割断了施人凤的喉管,可怜一位漂亮的红牌小姐就此莫名其妙地香消玉殒在她相好的手上。
周成文神情有些呆滞,他万万没有想到,徐恩曾那么好色的人在这关头竟然会做这样的事。
施人凤和他在同一个房里被软禁着相处这么久,这本身并没有什么错,但错就错在她听到了徐恩曾刚刚那一句:“太君!太君!我说!我全都说!”只是因为这句话,将她送上鬼门关。
周成文仿佛看到自己的未来,徐恩曾一向好色成性,却能如此毫不犹豫地杀掉相好,那么一个手下,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干嘛杀她?”
徐恩曾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婉转地避开那个话题,脱着衣服低声道:“她是杜月笙的人,她认识你,留不得。”
周成文没有多说什么,两人互换衣服,接着又给徐恩曾贴上两撇胡子。
两人的身形差不多,这也方便了徐恩曾。
“你出去之后,一定要留心芬芳,这个女人有点不对劲,不过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周成文谨慎地说道。
徐恩曾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这件事等出去以后我就会亲自证实的,未免打草惊蛇,你只要不让她离开你的视线就行,一定要拖住她。”周成文道。
徐恩曾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点点头,道:“这次多亏你了。”周成文淡笑道:“分内之事。”
“你也自己小心点。”徐恩曾拍了拍他肩膀,说完便戴上周成文的帽子,捧着送进来的菜盘,开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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