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在列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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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流水。转眼到了一九六O年的冬天。雨雪稀少。妈妈屈指数着天数。在寅的外祖父三周年的忌日的前三天,妈妈买了去北京的火车票。这时的寅已经是一个六周岁的小男孩儿。他的身子骨单薄,但是从来不怎么生病。他的眼白很白,眼球很黑,头发黑而浓密,逐渐显出令人喜爱的模样来。
他的身高96公分,恰好不用打半票。他牵着妈妈的手登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
“走啊,我们去姥姥家。”妈妈说。
“姥姥家都有谁?”寅禁不住问妈妈说。
“有你小舅舅。”
“那还有谁?”
“有你小姨、表姨、表舅……”妈妈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火车就象寅想象的那样,先听到火车头吼了两声,接着就咯噔一下开动了,接着是车箱里的音乐声伴随着车轮轻轻撞击钢轨的声音,非常有节奏地运行,眼看着城市高大的的建筑和光秃秃的树木往后面闪去,寅就感觉非常惬意。
妈妈的表情看上去非常复杂。她时而凝视着远方,时而提醒寅观察窗外的景物。譬如一条大河,或一座山包等等。她见寅的观察兴致很高,脸上现出一丝欣慰。
车开出半个多小时,列车乘务员就提着大茶壶来给送水。列车是北京开往汉口的直达车。车上的设施堪称国内一流。那些青瓷盖杯都是特制的,上面鎏有铁路的标志图案和“人民铁路”的字样,既精致又实用,每每令顾客爱不释手。
列车乘务员是一个20多岁的姑娘,她身穿兰色制服,头戴乘务员的帽子,更显得端庄秀丽,对顾客嘘寒问暖,对老幼顾客照顾的尤其周到。
她来到寅的跟前,热情地给寅和妈妈倒上两杯开水,然后问寅说:“这位小朋友,今年多大了?上学了吗?”
“七岁了,还没上学。”两回答说。
“去北京什么地方?”
“去姥姥家。”
“好,真乖。”乘务员夸奖道。
“快叫阿姨。”妈妈说。
“阿姨——”
列车的咣当声和噶哒声交替进行着。对面的一对年轻人就旁若无人地拥搂在一起亲嘴,弄得寅就目不转睛地看。但是两个人却时不时地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让寅的妈妈产生了很大的厌恶。邻座的一个中年男人禁不住了用天津口音自言自语说:“这算什么,大厅广众之下的,不如回家里床上去——”
“草,关你么事?你找不到配对的人别死鸡百裂的胡喷!”那个男青年撒开了女人的嘴说。听口音是某一个县城的。
中年人的嘴动了动,想进行反驳,但见年轻人眼露凶光,就闭了嘴不敢再说话。
事情也许就到此完结了,然而那个漂亮的女服务员偏偏走了过来,一定要问个究竟。别人没人言声,那男青年却说:”怎么了。学学苏联电影奥斯特罗夫斯基也不行啊?”

“那是苏联,我们中国有中国的风俗。”
“就是吗。”
妈妈无端地插了一句。就这一句,竟把那个男青年给弄火了。他冲妈妈说:“你男人大概没在你身边吧,看你这醋样,是有几年没被男人碰过了?”
这句话让妈妈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你,你还是人吗!”妈妈大声嚷道。
寅从没有见过妈妈发这么大的火,吓得紧紧地抓着妈妈的胳膊。妈妈由于太过激动,寅感觉到了妈妈的胳膊和全身在激烈地抖动。
“哎,你怎么骂人啊,你?”男青年说:“你如果没了男人,再找一个不就得了么,空守活寡值当的吗?”
妈妈的脸色开始由红色变成紫红色,呼吸越来越急促,抖着手朝他扑过去说:“你,你.....”
说时迟,那时快,那位漂亮的乘务员阿姨抱住了妈妈,把妈妈拥回到座位上。然后很快地扭身冲那男青年说:“你马上跟我到乘务室来!”
这时,那个与男人滚在一起亲嘴的女人竟然又发难了。她把那张本来很漂亮的小嘴撇成了油勺,斜起那双不大的眼睛冲妈妈说:“呵,都新社会了,还封建。对新社会不满的人啥事儿也看不惯。哼,等着吧,俺这就要调进北京去享福了,更气死你!”
女人的话把妈妈的肺气炸了,妈妈站起来大声说:“北京,北京啥希罕,我起小在北京长大的,怎么啦,你进北京是粘了你哪个老子的光了吧,你进北京就该霸道啦?啊?”
“那你是犯错误了吧,让人家给赶出北京了吧,再不然是你家男人被打成右派了吧?”
这时妈妈浑身痉挛,眼前发黑,就要晕过去,寅喊着“妈妈妈妈”,眼看扶不住妈妈,亏得那位乘务员阿姨又折回来,把妈妈给扶住了。
满车厢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那女的见状,趁机溜走了。
妈妈慢慢地醒过神儿来,意犹未尽,还想找那女人计较。被乘务员阿姨给劝住了。妈妈说:“我参加土改那会儿,你们在哪儿,你们有什么资格进北京,你们进了北京就该无法无天啦......”
乘务员阿姨左规右劝,终于使妈妈的情绪稳定下来。乘务员阿姨也劝大家都回到座位上去,
寅依偎着妈妈眼里的泪珠在打转儿。一会儿睡着了。
寅醒来的时候,不知列车运行了多长时间,只看到妈妈的面容是那样的严肃。
其实妈妈的思绪一直在历史的长河里游走着。她回想着儿时的北京——李家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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