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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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狱明王俯视着伏在脚下的蛇女,青色的鳞片,暗红的长发,这种奇异的色调组合他还从来没在蛇妖身上见过。他勾了勾手,蛇女的身体浮起来,凌乱长发遮掩下的绝色面容上,双眉间忽闪出一点光芒,他一呆,蛇女重重摔回地面,发出一声细弱呻吟。
“怪事!”他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之后把蛇女抓在手里,遁到锁妖塔最底层去,将蛇女用几条锁链锁在最高大的剑柱上,确定蛇女无法逃脱了,才再去寻找其他新投入塔内的妖物。
明王离开许久后蛇女幽幽醒转,一日中两次重伤及其引起的灵力爆发令现在的她连动一动手指都不能够。吃力地睁开眼看清周遭环境后她回想最后一次昏迷前的一切事情,由方才的茫然转变为无比惊慌。
“重楼,花楹,小石头,你们在不在!”她大声叫过之后才发觉自己的“大声”如同耳语。
朱红水面围绕的金刚白玉石地面尽头一个细瘦的身影慢慢走来,近了才知道是个穿着红衣的女郎。她走到剑柱前面站住了,仰头望向蛇女,那张秀气的脸孔上有着一种久不见天日的苍白。
女郎不做声地望着灵儿,眼睛里渐渐露出困惑的光。
“你……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镇狱要将你捆在剑柱上?”女郎退开一步,一方面是因为剑柱上的神界力量——化妖水和剑柱上面的神界力量是绝大多数妖物惧怕的,如果她不是半妖,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接近这锁妖塔的底层;另一方面则是她害怕那只蛇女会对自己作出什么事情——需要镇狱明王用上锁链和剑柱禁锢的妖,不消说能力极强,虽然目前还没觉得有任何威胁,可是谁又知道它在塔外的时候是怎么一个样子,这世上,尚有些妖物是十分残暴的。
“我也不知道。”灵儿的声音比水流的声音还要轻。
女郎困惑地看了她许久,才叹了口气,灵儿身上的气息现在太微弱了,微弱得她都感觉不到,不过这也是正常的,锁妖塔里大部分妖物出现的最初都是这样,更有的一身是血惨不忍睹,这都是因为它们不愿意被囚禁而和蜀山弟子交手造成的。
“我叫姜婉儿。”她放温柔了声音:“你别害怕,锁妖塔没你想象中那么可怕,习惯了也就好了。至少在这里,不会再有什么人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灵儿没有回答,姜婉儿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每个进塔的妖都想回到以前的生活里去,可是你们想想,回去又怎么样呢,身份都已经暴露了,难道外面的人类还会接纳我们么?与其固执地想着出去,还不如安安稳稳地待着,忘了曾经发生的事情,真的,在塔里待着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可是,我是一定要出去的。”灵儿有点感动地俯视着姜婉儿。这个回答并没让姜婉儿多么吃惊,她只是又摇了摇头,苦笑一下:“每个刚进塔的妖都这么说过……过了段时间你就会想明白的。我想,你一定是爱上了人界的男子了。”
“爱上人界的男子”这句话是灵儿现在还不能理解的,所以她茫然地向姜婉儿望过去。
姜婉儿悲悯地抚慰地朝她微笑。“你休息一下吧,看起来,你很累了。”她极其温和地说:“别担心,这里的妖虽然听信了一句不知真假的话,但它们不会轻易伤害同类的。我会去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你从那上面放下来。这里的化妖水确实令我们害怕。”说着,她转过身子,慢慢走开。
她的背影消失后灵儿转看向手腕上的镣铐,神界的囚禁刑具其实和人界的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沉重而冰冷的,就连表面沉重的黑色冷漠的反光都全无区别。手腕在镣铐中转了半个圈,指尖接触到镣铐上系着的锁链时打了个哆嗦,灵儿接着将锁链抓在手里,用力扯了一下,然后就暂时放弃了从这里逃脱的企图。
花楹在不久后出现,它飞到灵儿肩头停下来,大口小口喘着气,很累的样子,灵儿转头问它发生了什么事,花楹歇息了一会,才有力气告诉她。
被剑圣扔入锁妖塔后花楹落在第四层,塔内有三五只和它长得很像的妖物围上来向它示好,后面干脆就正儿八经地要求和它成就好事,花楹当然不愿意,于是逃走,它从第四层逃到第二层,碰上了姜婉儿,姜婉儿帮它拒绝了那些示爱者,又告诉了它灵儿在哪里,所以它就匆匆赶来了。
“那你有没有看见重楼和小石头?”等它说完,灵儿又问。
花楹“啾”了一声,又“啾啾啾”三声,意思是“不知道”。
“那他们……是不是没有被关进来?”灵儿抱着一点点希望地说,她有点后悔方才没有问问姜婉儿她是否知道。
花楹偏着头想,最后摇摇圆滚滚的小脑袋。它打破了灵儿的最后希望。
石长老的赤血毒焰造成了无数伤亡,白苗的女战士都在那片充满毒气的血光中死去了,盖罗娇喷出那口血之后也沉重地摔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灵儿不但没有急忙后退,反倒向前去,似乎仍想阻止事态扩大,等到重楼的手揽住她的腰向后提的时候,那股巨大的力量已经击中了他们,灵儿在痛苦中再度显现了女娲族的原来模样,花楹只来得及用五毒珠的光芒笼罩住他们,解去血光中的毒,它和小石头在灵儿和重楼的庇佑之下,倒是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然后白须白发的老道士就踩着飞剑在空中出现了,灵儿在那声“妖孽,留你不得”的怒喝之后就陷入了长久的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全然不知。
但花楹是知道的,小石头也知道,他们亲眼目睹了一切,悲哀的是他们也只能当个旁观者。
那个老道士放出了一柄很大的飞剑,剑闪着光,我和小石头都很害怕。但是重楼用那柄青蓝色的刀挡住了,飞剑在一声很大的响声之后消失了,我和小石头以为这样就好了,可是那个老道士还不肯罢休,他又招出了好多好多的剑,那些剑……那些剑……
花楹忽然用手蒙住了眼睛,停止了叙述,她小小的身体颤抖着,好像很害怕。她的表现让灵儿感到无比的惊慌。
“花楹,那些剑怎么样了,你快说啊!”灵儿姿势别扭地抓住了花楹的手臂,坚硬的镣铐硌得她的手腕生疼,她也顾不得了。沉重的锁链因为她这个动作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不知道,”花楹带着哭腔叫起来,放下手飞快地摇着头,灵儿看见她用力闭着眼睛,稚嫩的面孔上面都是紧张惶恐的表情,她放开抓着花楹的手,强行压下自己心头的恐惧和焦急,尽可能用平和的声音哄着:“花楹,乖,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花楹睁开眼睛,怯生生地看着灵儿:“我只看见好多血……我不知道魔也会流血的,那个老头子好像也受伤了,我看见他心里很生气很生气,然后,他就把你们抓到这里来了,我和小石头都被吓坏了,我们都不知道你们究竟是死是活,那个老头子就把我们一起抓来了。”
灵儿闭上眼睛,将头靠在身后的剑柱上。花楹轻声抽泣起来,低低细细的哭声就像一根绳子一圈圈地绕在灵儿身上,凭借悲伤把她捆起来。
“我想,应该……应该没有什么事情的,像我这种没有什么本事的都还好好的,重楼那么厉害,应该没事才对。”灵儿向花楹笑着,不用看花楹的眼睛,她也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多么的虚弱无力,多么的没有说服力。
花楹泪眼汪汪地看过来:“可是……可是你受的伤没有他重啊……那老头子的……”
“别说下去!”灵儿暴喝一声不让花楹再详细地描述那个时刻。花楹被吓了一跳,向后一挪,差一点掉下去,她怯怯地移近灵儿,伸出小手在灵儿闭着的眼睛下面擦拭着:“你哭了呀。”
灵儿摇着头,摇散了一头暗红色的长发挡在低垂的面容前面。压抑着的哭声终于透过长发的屏障传到了花楹耳中。
镇狱明王在锁妖塔里来回寻觅着,那个佛珠修炼成的小妖老老实实地缩在第五层的角落里,可是另外一个也许是最危险的威胁却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他已经找了第五遍了,忍不住开口骂了污言秽语。
“说,他究竟到哪里去了!”再在被自己定住的一批妖物前面停下来,镇狱烦躁地大声问。他又瞧见了金刚白玉石地面上那块殷红的血迹,那片血迹现在不但没有干涸的迹象,反而已经有少部分渗进了白玉石里面。
没有妖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它们回答不出来,但在镇狱眼中,它们是不肯不愿回答自己。
他扼住其中一只的脖颈将它提起来提到面前,更加凶神恶煞地重复了刚才的问题。那只妖痛苦地挣扎着,从喉咙里挤出声音:“真的……真的不知道……”
“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们不是看着他出现的吗?他那种模样一定跑不远,说,是不是你们把他藏起来了!”
妖还是说“不知道”,镇狱愤怒地一把把它扔向墙壁,完全不理会这会给低等的小妖造成致命的伤害。
小妖气息奄奄地撑起半个身子,浊绿的血液从它头顶流下来,涂得整张脸都是,它被血模糊的视线紧紧地钉在镇狱庞大的身形上面,神祗的急躁愤怒中掩不去他内心深处的恐惧,这个发现让它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那个魔……那个不久前出现在这第七层的魔……它在可能是最后的时刻回想着。那种耀眼的红色,就算是在那段短暂的昏迷中,都还是那么耀眼,一点也不像那些被抓进来的火系的同类——那些死气沉沉的红色。
那种红色,真的很像太阳啊。小妖回想着,很久很久以前、在没进塔之前的岁月里自己见过的景色,暗不见天日的锁妖塔里,它最怀念的还是天边明媚温暖的光芒。
镇狱没有心情去观察一只低贱的妖,他继续在锁妖塔所有层面里游走着,最下面一层也去看过了,除了蛇女之外又多了一只只有百年修行的妖兽。就让化妖水去慢慢地化去它们的妖气让它们变成灰烬吧,镇狱匆忙地想着,匆匆一瞥之后他又去忙碌地寻找那个最可怕的威胁。
冰晶女静静地看着镇狱离开,它知道镇狱暂时不会再这么来回搜寻了,锁妖塔里呆了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总该学会的。
它转过身,移开了身后的一扇石门。石门里的空间十分狭小,小到镇狱根本都把它忽略了。人类男子的白骨平躺在里面,在冰晶女身上冰蓝色光芒的照耀下也闪着一点点冷光。
焰色长发的高大魔族半靠在墙壁上,他收敛了魔气,其实不用收敛镇狱也很难发觉了。
“你怎么样了?”冰晶女慢慢地问,它已经有五十年没有和其他妖说一句话了,几乎都忘记了怎样发音。
魔没有回答它,冰晶女向前移近了一点,发觉他好像在沉睡,又似乎是昏迷。或许这是魔疗伤的方法吧,冰晶女想着,退了出去,关起了石门。
它关好石门,再转身回来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性妖物,正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盯着它背后的石室。

“孔璘,你想干什么!”冰晶女后退到背贴住石门,警觉地问。
据说曾经是妖界左掌旗使的高等妖物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冰晶女惊恐地发现它似乎也听信了某种谣言。“你到底想干什么!”它加大了声音。
“最低等的魔也比最高级的妖强。如果我吃了他,说不定就能够推翻这座塔出去,”孔璘露出贪婪的眼神,它话锋突然一转:“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将大家都放出去,这不是很好吗?”
“不行!”冰晶女坚决地大声拒绝。
孔璘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伸出手去把冰晶女拨到了一边,伸手就去开石门,冰晶女狠狠地给了它一下,将它的一整条手臂都冻了起来,孔璘怒气冲冲地将它挥到一边,一拳砸碎了那块石门,最先落在它眼里是那具白骨。这发现让孔璘哈哈大笑:“原来你还念念不忘那个人类!”它一脚踢散了挡路的白骨,志得意满的向还在昏迷中的魔走过去。
魔忽然睁开了眼睛,这时孔璘离他只有半步不到的距离,它看见了那双赤红色的眸子和里面燃烧的火焰,莫名其妙的恐惧像天上闪电一样击中了它。曾经的掌旗使发出一声它以往想到都会觉得羞愧的大叫,打算逃走。被它踢散了情人骨骼的冰晶女却从后面扑上来,紧紧地抓住它不让它离开,冰冷的妖力传入毫无防备的孔璘身体里,让它的关节有一瞬间不能灵活运转。
惊惶失措的孔璘用力崩开了冰晶女的桎梏,冰蓝色的女体撞上了坚硬的墙壁,与此同时一只手扼住了孔璘的咽喉。重楼的手指并没有用力收拢,令任何妖类都害怕到四肢无力的雷火系魔力还是让孔璘忘记了呼吸。
“求……别……”孔璘这才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大胆,它不知道该如何求饶才能让眼前的魔放过自己。惊骇中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令它更加恐慌的事情。在它还是掌旗使时,那时还没有丧生在镇妖剑下的天妖皇和也还没有被镇压在天罡剑阵下的无相天妖——那两个在妖界数一数二的强者曾经谈论过魔界,它们的眼神和表情都说明了它们对魔界的魔神无比敬仰,记忆中天妖皇和无相天妖似乎说起过魔界的魔尊。如果它的记忆还能够信任的话,那么它现在正面对的,就是传说中强大到连神界都不敢轻视的魔界至尊。
重楼鄙夷地扔下丧魂落魄的妖物。他已经不屑杀这个外强中干的家伙。冰晶女爬了过来,哭着捡拾那一地凌乱的骨骼,好像还企图拼成原来的人形。他皱了皱眉,出声提醒:“不用多事了。”冰晶女诧异地抬起头:“什……”
“这座塔很快就会倒塌,你拼好了也没用。”
冰晶女用力地眨着眼睛,它完全听不懂重楼的话,重楼离开很久之后它才从懵懂中醒来,将空洞着双眼的骷髅紧紧搂在怀里,大声呜咽。
玄冥宝刀静静躺在冷白色的地面上,青蓝色的光芒并不因为主人的离去而减弱。在它周围围满了探头探脑的妖,魔界的兵器是它们从来没有见过的,才有两个好奇心太甚的妖想过去拿起来,手碰到刀柄就被上面的力量冲得倒飞出去,摔个发昏。
小石头缩在玄冥宝刀旁边的角落里,它变回了原形,一百零八颗雕着佛形的玉珠蜷成一堆,镇狱明王几次如风的来去让它如惊弓之鸟,只希望自己能够小一点再小一点,逃开神祗那满含杀气的目光。这塔里它的同类也让它害怕,它喜欢灵儿温和的目光和温柔娇嫩的声音,而这里的妖身上的气息不是太过悲伤,就是带了太多恨意。它这么躲着躲着,居然就睡着了。醒来是因为有一只手将它从地上捡起来,那只手上的力量让它惊惧地一哆嗦,不要命地从高处挣扎跳下。
重楼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害怕到极点的小妖,他一直瞧不起这种胆小的家伙。不过既然灵儿要它跟着,那么带上一带也无妨。小石头跑过来问“主人在哪里”时他哼了一声掉头就走,听见那个小家伙吧哒吧哒的脚步声追在身后。
锁妖塔里大大小小的妖物都从藏身的地方钻出来,提心吊胆敬畏又好奇心十足地瞧着出现在塔里的魔族,同时也看着跟在魔族身后的小妖。小石头被它们的眼光看着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骄傲,这才知道人类说的“狐假虎威”是多么惬意的事情。
“我看这塔,又要保不住了。”头顶童童的年长老妖拍着拐杖上面的结瘤摇头叹息,叹息里当然有掩不住的喜悦。
“什么意思啊?”年轻的妖好奇地问,眼光仍然没离开那耀眼的魔。
“你当然不知道,这塔五十年前就倒过一次,唉唉,可惜我逃得不够快,又被人给抓进来了,”老妖摇着光秃秃的脑袋:“哎呀,我想起来了,当年我好像感受过这种力量……是……是……”它努力地想着,可是总也想不起来,化妖水不但侵蚀了它的法力,也侵蚀了它的身体和记忆,年轻的妖理解地看了它一眼,又继续去追寻魔的背影。
姜婉儿也混在这些妖里面,奇奇怪怪的妖里,她和人类青年女子一般无二的模样让小石头对她产生了较大的好感,多看了她两眼。突然一阵闷响从边角的小房间里传来,隐约是男声的四个字:“放……我……出……去……”
所有的妖面面相觑,它们想不到这个声音会在这个时候又冒出来。姜婉儿抿了抿嘴,似乎下了个决心,她从妖中间走出来,拦住了重楼。
“请您……请您帮个忙,可以吗?”她按照人类女子觐见贵人的礼节行过礼之后小声问。
“什么事?”
“那……那边有个吸妖坛,请您将坛子里的妖放出来。”姜婉儿略略抬头看一眼,又垂下头。
重楼没说话,只是走过去一脚把吸妖坛踢上了金刚白玉石的墙壁,一声清脆的响声,吸妖坛在比它更加坚硬也更加“高贵”的墙壁上碎成了几片,里面的妖自然而然地脱身出来。
高大到恐怖的妖族男子抓着短短的墨绿色头发,坛子里黑洞洞的八年生活给了他一脸呆滞的表情。清醒过来后他怒吼了一声,也不道谢,也不管身边到底有谁,就冲了出去。姜婉儿低低叫了一声,正不知道该怎么向重楼解释,墨绿色短发的妖族男子又飞快地冲了回来:“这里有魔族,怎么进来的!蜀山什么时候连魔都能收了!”
姜婉儿露出一个“受不了你”的表情,被它这么一搅和,本来凝滞的气氛松动了一点。墨绿色短发的妖族男子叫嚷完了才发现重楼,只是这也怨不得它,它的身形实在太过高大了,重楼比它都还要矮上一个多头,难怪没大脑的妖看不见。
“这个……谢……谢谢……您……”在天妖皇之后成为锁妖塔妖族首领的天鬼皇尴尬地道谢,随即又很烦恼地抓乱头发:“我的原则是有恩必报……可是……可是……您需要妖为您做什么?”
重楼根本懒得理睬它,自顾自向下一层走去,天鬼皇抓挠着那头已经乱得不成样子的短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姜婉儿怕再出什么事情,只好也跟着,其他妖见到他们两个都跟着了,自然也就有样学样。
后面跟着一群“尾巴”的状态,重楼在魔界早就习惯了,小石头却觉得十分新鲜好玩,天鬼皇的力量比它强的多,平常时间只有它跟在别妖后面的份,现在大大小小一群都跟在它后面,这种感觉真是非常好。脑袋单纯的小妖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还是很害怕重楼的,现在只觉得和重楼呆在一起好处还不少。
塔外八卦阵又传来了几只妖精,镇狱明王不得已放弃了寻找魔族的工作去把它们接下来。之后他感到最底层的剑柱有些动静,只有先去管那边。
花楹累了,就停在灵儿肩上睡着了,灵儿却睡不着,花楹叙述的场景在她的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放,最后停下来的画面,都是满天满地鲜艳的红,分不清是天边的夕阳,还是飞溅的鲜血。
她紧紧地攥着拳头,蛇形时尖尖的指甲深深嵌进手心,鲜血沁出来,一缕缕地沿着纤细的指滴到白玉石的地面上。紧紧收缩起来的心脏疼得她眼前一阵阵发黑,纤弱的身躯微微抽搐着,碧莹莹的长尾盘住了剑柱,一点点收紧,鳞片和剑柱相互摩擦着发出令人发怵的声音。在这种声音里,排列成北斗七星的七支巨大的剑柱上发出属于神界的华丽光芒,这些光芒又渐渐升腾成温柔的云气,氤氲在青鳞红发的“蛇妖女”周围,一点点地渗进她的身体里去。
镇狱明王进到第一层见到的就是这副奇景,他都看得呆住了,反应过来才发出一声大吼,灵儿被吼声一震,从长长的暗红发丝底下抬起头来看他,镇狱明王发现,这只蛇女额上的印记更加明显了。白玉石上面的血已经消失了,雾气也渐渐散去,镇狱紧紧地盯着几丈外被紧紧捆缚在剑柱上永不可能脱身的蛇女,生出一点疑惑的恐惧。
“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他来到灵儿正前方稍偏上一点的位置,居高临下地审问。灵儿额间的殷红印记在近处看来更加鲜艳,少女用乌黑又平静的眸子看着他,一言不发地静静看着。这种仿佛宿命的平静让镇狱在成为神之后的生涯里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跳动,而且跳得很快。
“我不知道。”灵儿淡淡地开口。“你们不都说我是蛇妖女吗?那我就是蛇妖女好了。”
镇狱目光下移到灵儿盘着剑柱的长长蛇尾上。锁妖塔中有许多半人蛇,都是和她这样上半身是人的模样,下半身是蛇尾,只是它们不论雌雄,长相都和灵儿有一定的差距。
“你仅仅是蛇妖女?”镇狱仍旧怀疑:“你的父母是否有其他种族的血统。”
“人,神,魔,仙,鬼?”灵儿偏偏头,吐出五个字。
她的冷静和无所谓让镇狱觉得一阵光火,他极其痛恨这种不明白自己处境还要一味清高骄傲的妖物,他弹一下指,一朵火焰在灵儿的肩头盛开,少女痛叫一声,蜿蜒在白腻肌肤上的一缕红发也被烧断了,飘落在剑柱下的化妖水中,慢慢沉没。
“说!”镇狱愤怒地靠近,伸出大手抓住蛇女的长发,用力向后拉扯。灵儿忍着疼,再不发一声呻吟地看着这个三头六臂的所谓神祗。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眸里现在闪烁的冰冷光芒其实像极了重楼。
镇狱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抓着灵儿长发的手,那种目光让他胆怯了。他在神界里算是非常年轻的,太多古早的事情他都没有经历过,是以不知道这种冰冷沉着的骄傲目光究竟是传承了谁,也不知道灵儿绝色的容颜究竟是谁倾世姿容的千百代重复,究竟他也不知道,他现在面对着的蛇女,身体里流动的是怎样一脉鲜血。
头顶上方的塔层里传来了隐约的震动,镇狱终于清楚地感受到不久前自己孜孜找寻的那一股魔族的气息。他大骂一声,抛下灵儿迎向那边,同时暂时地放下了令自己感到羞愧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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