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宦如硕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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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儿拉着慕容走——不,应是飞了!
夭儿轻功极好,踏草无风,触水无痕。这轻功以他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使来,简直不可思议!慕容不敢掉以轻心,施展自己的极限,但仍不及夭儿的十分之一,几乎是被夭儿拖着飞的!
只是,沿路竟见饿死的百姓的屍体。当中甚至有刚刚出生或是才刚学步的婴儿;他们有的被活活饿死,有的被丢弃在路旁,因无人领养而冻死,还有一些竟都只剩下骨骸,难道是古代骇人听闻的「易子而食」?
夭儿胃一阵绞痛,很想吐。他现在总算明白了孟郊的那首《饥雪吟》的真实场面。口中不自觉的念道:「饥乌夜相啄,疮声互悲鸣。冰肠一直刀,天杀无曲情。大雪压梧桐,折柴堕峥嵘。安知鸾凤巢,不与枭鸢倾。下有幸灾儿,拾遗多新争。但求彼失所,但夸此经营。君子亦拾遗,拾遗非拾名。将补鸾凤巢,免与枭鸢并。因为饥雪吟,至晓竟不平。」
来到钜鹿城,看到那庄重高大,雄浑古朴的城门楼,和在城墙上耀武扬威的巡逻兵士,夭儿心中暗暗称赞,好一座气势雄伟的古城。当他的目光顺着上砖下石的城墙扫落下来时,却看到百来个衣衫破褛的流民正三五成群的蜷缩在城边,心中不由一颤。
看着那一个个用一点点破布包裹骷髅一般的躯体,看着这男男女女光腚露乳的样子,看着他们一个个不由自主的向自已挪来的脚步,夭儿收起了玩心,开始正视这个世界。百姓永远是最苦的,他们图的也就是吃饱穿暖而已,如今连生存的权利都被人剥夺,这难道是他们天生的悲哀麽?
钜鹿,是太平道的发源地,随处都是太平道的低辈分弟子和穷苦百姓。常年累月的乾旱,已经使这里的百姓都快卖儿卖女才能混口饭的地步了。而那些官老爷,却还是大酒大肉,不仅不见赈灾的粮食,而且依旧强行收粮,完全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了。每次,只要碰到灾害,穷苦百姓都基本完全没有粮食过日子,断绝了活路,最终饿死或成为流浪者了。要不是每次都有太平道的支援和安抚,早就闹气祸端来了。
虽然明知是杯水舆薪,夭儿到底不忍见死不救,便带着慕容去购些米粮。他们走近那名正在布施给流民、一身标准太平道教打扮的年轻男子,要帮忙接济时,一对少年男女先他们一步走过去和那名男子谈话。
「二师兄!」那少女二八年华,乌黑的秀发却未盘髻,不仅露出娇美的五官,益发显出她整个人的活力明媚。
那二师兄和少女打招呼道:「敏菁,你回来了!大师兄知道吗?」
「我是陪朋友过来寻亲的,所以没回道观就直接进城来,还没见过大师兄呢!」少女手持黄巾旗帜,娇美的脸上犹带着几分稚气。
那二师兄带着略微说笑的嗓音,笑道:「你可知道你不在的这阵子,大师兄老是念着你!若不是被放粮的事给绊着,我看大师兄早就飞奔至神农山去了!」
「哼,说到这个我就带气。都怪大师兄传讯给爹爹,害我被骂。」少女娇软的声音碎碎的念着。「不过,也多亏了大师兄传讯给爹爹,这才有三叔带来的粮食可调度。看到灾民的情绪安抚下来,我也安心多了。」
说话间,又有一个姑娘伴随一位老婆婆走过来,呼唤少女的少年夥伴:「仲字哥!」
「小芳!」少年一脸惊喜。
「我没看错……真的是仲宇哥…………这……这不是在做梦吧……」小芳眼神有些闪烁,彷佛不知该如何措辞。
「当然不是梦!」仲宇兴高采烈的道:「小芳,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小芳啊,遇到熟人了吗?」老婆婆踱前,呵呵笑问小芳。
小芳脸红红的答道:「嗯,是我村子里一个很能干的大哥!我们……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的……」
小芳害羞的表情与昭然若揭的态度,让敏菁一阵气恼;心想自个儿还不是跟师兄们一起长大,有什麽好得意的。偏偏仲宇少年心性,对女孩儿家的心思丝毫不明白,只着急的追问娘亲以及乡亲的现状。小芳才告欣仲宇他娘就去了钜鹿城郊的太平道观祈褔,就有官兵看到众人集结,前来查探,竟蛮横地将闪避不及的老婆婆踢倒。
「你们为什麽要出手欺负老人家?难道不知道老人家经不起摔的吗?」仲宇十分生气的道。
「哼!又是一群仗势欺人的官兵!」敏菁语带不屑,也气愤填膺。「仲宇,何必跟这种人多浪费口舌?有什麽话,当然是教训完再说!」
敏菁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阴瑟瑟的声音传来:「教训完再说?这可不成,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这点道理你们难道不懂?」
「皇上也真是……派咱家到这麽个穷地方,害得咱家一天只能吃到三只鸡、半只乳猪,几天没好好吃过一顿了!」一名宦者模样的胖子走过来用尖细的噪音说道:「你们瞧,咱家的腰围整整瘦了一圈呐!这叫咱家怎麽回去见人才好?」
仲宇一脸怒气的,咬牙切齿的道:「哼!这样还叫没好好吃过一顿!你们这些当官的难道都不长眼睛吗?看看城里的百姓吧!他们连填饱肚子的能力都没有!」
「大胆!居然敢这样对左公说话!你们可知左公是是最受皇上宠信的黄门侍郎左丰大人!」旁边的官兵队长喝道。

仲宇呸了一口。「不和你们来头有多大!总之你们扰民就是不对!」
「说得好!」敏菁的话里带着理所当然的骄气。「仲宇,让咱们好好联手教训他们!」
「敏菁,师父有交代,我们不可闹事!」一对少年男女就要动手时,那一直插不上话的二师兄急忙上前制止,并向左丰赔礼:「不知左大人来此,有失远迎,还进恕罪。」
「哦哦,总算有个能做主的出来了!那咱家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吧!」左丰阴森森地笑道:「咱家呢,是奉命来此视察民情的。听太守大人说,前阵子有乱民打算包围粮仓兹事……」
二师兄一脸惶恐的道:「左公明监,钜鹿城里都是些善良老百姓,不会无端生事的!」
「欸……」左丰发出一个令人很不舒服的拖音。「别急着回话,咱家还听说,是你们太平道出面派粮,才将事情给压下来的?」
「不敢!不敢!」二师兄尽力的解释:「近年来天灾不断,农民的收成,光是缴交税赋都感吃紧;官府又不肯开仓放粮,市面上的粮食越来越少、越来越贵,甚至越来越差!百姓们终年操劳却落得连粮食也买不起!圣上远在京师,还望左公能将民生疾苦上达天听!」
「停!停!停!真是……拉拉杂杂一下说这麽多,咱家耳朵可受不了。」感到民众的不满,那左公立即拔高了声音,用更尖细的嗓音道:「嘿嘿!竟然有能力派粮……我说你们太平道,该不会是什麽藉宗教之名,行敛财之实的奇怪组织吧!」
敏菁不满的喝道:「你胡说八说些什麽!不准侮辱我们太平道!」
二师兄知道这等官员不好得罪,继续放低姿势解释,希望左丰理解灾民的困难。
「哦!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呢,患了一种没有钱就会乱说话的毛病……」左丰话里有话的道:「嘿嘿!要是,现在我眼前能出现上黄白之物……也许我回朝时,就不会在圣上面前病发……」
敏菁恶狠狠盯着左丰虚肉丛生的脖子,怒道;「好啊!这根本是公然索贿!二师兄,别再跟他浪费口舌了!」
二师兄冲敏菁一摇头,对左丰道:「左公,太平道所募得的所有金钱粮食,全是要拿来帮助贫苦百姓。我们没有余力……」
「罗唆!吵死人了!来人,给我拿下!」左丰不理,还命人砍伤二师兄。
仲宇敏菁见官府如此不可理喻,又没有了人阻止,正欲动手,却见那官兵队长身前亮光骤现,随後一把系有白布条的小匕首端端正正地刺在他的喉结上,红血汩汩流出!这一变故令围观人群同声惊呼,之後纷纷散开,一部分跑回了家,还有一部分躲在附近继续观望。那队长的身体摇晃两下,软软地倒在了一边。左丰和其他官兵见状大惊失色,看向周围慌乱的人群,汗珠瞬间在他们的脸上聚集。
「谁?是谁干的?」
「问什麽问?赶紧吹号叫兄弟!」
一名士兵闻言如梦方醒,立即拿起腰间的号角放到嘴边……
其他士兵注视着乱走的百姓……
「怎麽还不吹?」
一名士兵怒喝着回头,却在这一瞬间感到脖子上微凉;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身後士兵的脖子上同样有一把匕首,白色布条已经被血液染红……这一刻,对面的士兵也在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
官兵纷纷毙命,只剩下一个左丰给仲宇和敏菁抓住。
敏菁得意洋洋的对左丰道:「知道回去该怎麽说了吧?」
被仲宇跟敏菁合力联手打得鼻青脸肿的左丰求饶道:「知道了!知道了!太平道协助朝廷赈灾,是大功一件!大功一件!咱家绝不会忘记的!」
「说的好!」感到满意的敏菁正要放过左丰,却给仲宇阻止。
「朝廷设置粮仓是为了什麽?不就是积谷防饥吗!如今左大人亲眼见到百姓饱受饥苦,何不下令开粮仓赈灾?」仲宇理所当然的道。
「对啊!我怎麽没想到这点!仲宇,还是你想的周到!」敏菁一脸钦佩的望着仲宇。
「这……这……这事咱家不能做主啊!」左丰一脸哭丧。
「这种小事,我的剑可以做主!」夭儿走过来,一剑刺进那个左丰的**。
左丰捂着**跳起道:「咱……咱家知道了……咱家这就下令!咱家这就下令!」
「谢谢你帮忙了。」少女毫不做作真诚地拉起夭儿的手,神态天真娇憨。「我是张婕,你可以叫我敏菁。」
「我是夏皓,字仲宇,神农村之光。」旁边的少年得意又耍帅地仰天长笑,笑起来彷佛阳光穿透云层。
「我名无争。」夭儿顺势偎进张婕怀里。那带点香甜的桔梗花香,令他有些醺醺然。
不久见到张婕的大师兄马元义,夭儿才知道张婕竟是太平道大贤良师张角的女儿,那二师兄却是张曼成。见这些太平道的高层人物都似是尚未有反意,夭儿心中一动。也许,他可以阻止黄巾起义。也许,他可以扼杀乱世於摇篮中……
夭儿心想自己现在尚无权无势作不了什麽,甲子年又逼在眉睫;必须尽早入朝,掌握了权势,才有可能力挽狂澜。所以,他把慕容留下,明为帮忙,暗为监视,自己则藉口有急事先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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