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三生缘岂容风雨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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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京城城门才开,几驾华丽的马车便稳步进城,马车之华丽,非京城贵族能比,一些好奇的路人打听才知,是江南金海何府、祁府两宅一皆举家进京了。
京城何宅的管家多年不见主人家举家进京,不由得手忙家里乱,好在早为二小姐出阁之事预备下了,还应付得来。
何芷珊亦是如此,在她屈指算着与祁少凡三日的约定时,竟毫无征兆地等来了父亲、嫡母、母亲等家中所有人,见一家人风尘仆仆,心中也难免疑惑。
何氏夫妇却顾不上安顿,随便嘱咐了几句,便带着儿子媳妇匆匆驱车往祁府而去。
这一厢,何芷珊捧着茶盘来到慕雅晗的卧房,何正深一到京便往国子监而去,此刻她正忙着打理卧房中的一切,看起来恐怕要陪着丈夫和女儿在京中长住了,“婶婶,怎么来得这样急?”何芷珊放下茶盘,斟起茶来。
慕雅晗吩咐下人将衣物放入橱中,便过来与侄女坐下,接过芷珊递过来的茶,小小抿了一口,笑道:“都说北方水硬,此刻喝起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何芷珊笑道:“其实是有一点的,此刻恐怕是婶婶心情好吧!”
“如此说来,也有道理。”慕雅晗脸上满是幸福,她缓缓道,“我也没想到这么早就要来京,说来就两个理,一则你叔叔要赴京任职了,一刻不敢耽搁;二则你大哥来信说长公主有意在九月二十二太妃生辰之日为乐郡王举办婚礼,所以我们就都来了。姨太太也来了,你去见过了吗?”
何芷珊笑道:“还没呢,怕婶婶累了,下人们又手忙脚乱的连杯茶水也不倒。”正说着,一个小童从外头奔了进来,一把抱住何芷珊,半笑半求道:“大姐,二姐要打我!你叫她赶快嫁出去吧!”
何芷珊笑着蹲下身子,抱起堂弟,逗着道:“溢儿也来了?怎么不在外婆家住了?”
何芷汐从外进来,指着何溢骂道:“坏东西,快给我出来,看我不打你!”
慕雅晗笑着骂道:“都快出嫁了,还这样风风火火的,你忘了你爹要你怎么做了?好了伤疤忘了疼!还不快回房去,我片刻后就去与你收拾家什!”
何芷汐满脸不服,见没人偏帮自己,便悻悻走了。何芷珊虽有十来日没见到堂妹了,但此刻见了,却觉得竟比之前美丽了许多,眼神中也没了十分的不情愿,这难道就是待嫁娘的心思?其实她只是不知,杜海涛日日派人往金海送珍奇玩物,一日一个模样,这番心思,总会有些回报的。
“那日芷汐挨了打,我就怕溢儿在外婆家又被宠坏了,所以就接了回来,这一次既然全家都来了京城,就把这小东西也带来了。”慕雅晗说着,从何芷珊手上抱回了孩子,交给了老妈子。
“汐儿自然会学乖的。”
慕雅晗叹道:“她若有你半分气质,又何必我如此操心?”
何芷珊不经意问道:“九月二十二是太妃的大寿?若我没有记错,九月二十一是芜儿的生辰吧!”
慕雅晗略略想了想,说道:“好像是,说道芜儿,她进宫了么?”
何芷珊笑道:“听说只是老人家想她了,才叫她进去瞧瞧!”
慕雅晗点了点头,拉着何芷珊的手笑道:“妹妹先出嫁,着实委屈你了,婶婶心里也怪过意不去的,你且放心,婶婶一定给你留心好人家啊!”
“这可要多谢二太太了!”阮佩瑶正在门口听了这话,便皮笑肉不笑地进来了,她本在房里,但左右等不到女儿来见自己,便寻了过来。
“妈!”何芷珊叫了一声,给母亲让了坐。
阮佩瑶坐下,对着慕雅晗冷冷笑道,“二太太疼侄女儿,我是记在心里的,叹就叹啊……”她左右看了看,放低了声音道,“叹就叹大太太不往心里去啊!您瞧瞧,这才来京,就领着儿子媳妇奔亲家去了,我们姑娘好歹安逸,他们可是问也不问一句啊!”
慕雅晗尴尬笑道:“姨太太多心了,按说哪有不疼自己闺女的,大太太可不把珊儿当亲生养的?只是亲家家里这几日出了事情,大爷和大太太少不得要打招呼的。”
“是吗?”阮佩瑶白眼冷笑道,“方才我看着少奶奶是越发神气了,可不是婆婆偏疼吗?”
慕雅晗求助般看着何芷珊,她素来贤惠温和,实在无力招架姨太太的话,何芷珊又羞又窘,又不得发作,便对母亲道:“妈妈的东西还没理好吧!我陪你去理理,看样子我们在京里要住上一段时日了。”说着便半推半就地把母亲请了出去。
那一边何芷珊拉了母亲出去,这一边何祁两家济济一堂,祁府诺大的厅堂坐满了人,史依兰拉着儿子拭泪,老人家怎能想到一向本分的儿子会惹上官司呢?梁瑛依偎着女儿坐着,脸上也是悲戚戚的,好在丈夫没事,不然真的不知道将来要如何过日子。众人安抚了几句,祁思楠便与母亲扶着祖母安顿休息去了。祁恩泰向何正琛夫妇使了眼色,三人便往后院书房而去。
祁少凡立身到何琦身边,低声道:“你若不在未免奇怪,我一人去吧,姐夫还是和姐姐去奶奶房里的好。”
何琦默默点了点头,再不多语,跟随着妻子离开了,祁少凡摒退了下人,趁人不备竟翻身到了书房屋顶,轻轻打开天窗,俯身听着里面的对话。
“皇后突然暴毙,恐怕也是有缘由的吧!”萧丽欣问道。

祁恩泰给两人沏了杯茶,缓缓道:“我在大理寺时,当晚就有人将我神秘地带入大内,太妃见了我。”
萧丽欣惊道,“太妃?怎么会这样!”
“太妃很早就知道灵芝并非千年,但最早发现的却是皇后,这么多年来,皇后话里话外以此要挟,若非有个源贵妃进宫和其相抗衡,不知今日又是如何模样。”祁恩泰道,“那个被毒死的冯昭媛是死于附子毒,但其实却是皇后向太妃做出的警告,你们知道的,再老实的人被逼急了都会……何况是这么多年风雨里走来的太妃,所以她要我调配了无色无味的死药!”
屋顶之上的祁少凡吃惊色变,他万分没想到父亲竟会做这样的事,继而又听到祁恩泰说道:“我若不这么做,死的就会是我,还有全家……”
萧丽欣眼里含了泪,语气中满是感激,“当年若不是你以千年灵芝为我续命,又何故会有今日这些闲事?所以我才极力要两家联姻,只为有朝一日能仰仗太妃,如今看来太妃果然念及旧情。”
何正琛也道:“若非如此,丽欣何以活到今日,在这之前,我虽非度日如年,却也不得不常常为这件事情担心,恩泰,你对于我何家的大恩大德,正琛永生难忘。”
屋顶上的祁少凡竟呆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姐姐与何琦的婚姻仅仅是一份保障,如果他们没有如今的感情,如果何琦对芜儿念念不忘,爹你是否想过姐姐她会过着怎样的日子?不容得他再想,祁恩泰的话又传入耳际,更是让人震惊。
“你们不必谢我,当年来求我的是美欣,我只是为美欣做了我力所能及的。”祁恩泰的神色露出不舍和悲切,“如今美欣都不在了,我即便想也……”
萧丽欣先滚下泪来,哽咽道:“如今最苦的可不是芜儿吗?早知如今当初何必……”
“丽欣!”何正琛阻止了妻子的话,蹙眉道,“你又来了,怎么能……”
祁恩泰眼神一闪,说道,“我明白的,芜儿的将来我一定会照顾,不能让这孩子孤苦无依。”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芜儿有姨母姨丈,爹还要照顾她?难道……难道芜儿真的是爹……爹的女儿?不可能!不可能!祁少凡呆呆地盘腿坐下,他强制自己冷静,不要断章取义,不要胡乱猜测父亲的意思。只听屋里有侍婢进来禀告,说乐郡王到了何府,何二太太派人来请何家大爷和太太回去,于是三人停了话题,陆续出去。祁少凡在屋顶上看着父亲的身影,心内问道:“爹,难道……你真的对不起娘吗?”
因为乐郡王的到来,何家人不得不匆匆离开了祁宅,何琦一直到走都没有看见祁少凡,不免有些奇怪,此刻他的心思与少凡一样,知道了一切的他,何尝不想为芜儿理清身世,虽然对芜儿早已没了男女之情,但又怎么舍得看她孤苦无依呢?况且这件事牵扯太大,若有个好歹届时受伤的,又何止芜儿一个呢?每每看到妻子温柔可人的表情,何琦都希望芷珊说的一切都是推测,不然妻子要如何面对父亲对母亲的背叛呢?
当何家人赶回宅子时,杜海涛已久候多时,他急切想见到何芷汐,却又不敢造次,这会儿见家人到齐,却又顾不得说上几句话,就问起了何芷汐的情况。原来何正深担心女儿再做出荒唐事,便嘱咐家人千万在婚前不要叫两人见面,于是杜海涛左一言右一语的就是没人接话让他去见何芷汐,一直坐了一个时辰,茶也喝了几旬,眼见见人无望,便只好推托了些借口,失望归去。
见杜海涛归去,萧丽欣忍不住对慕雅晗笑道:“我看静爰长公主也不是什么刁难人的婆婆,这郡王呀……更是可以让你搓搓圆揉揉平的女婿啊!”
说得一家人都笑了起来,唯独何琦愁眉不展,他眼见芷珊谈笑风生,温婉如初,怎敢想象妹妹竟在心里有这样深阴谋在谋划着,他不管何芷珊是否无意看到那本病簿志,但凡善心之人,又岂会如此要挟别人?何况一个女孩儿,竟敢向男子胁婚,更何况她竟然嫉妒芜儿,竟然想破坏芜儿的幸福。萧祁是否能联姻,似乎还轮不到你芷珊来管吧!可见这么多年爹娘的教导都白费了心思了。竟越想越气,浓眉紧蹙起来,这一切却叫祁思楠看在了眼里,前后想想这几日的事,灵慧如她,又怎么会看不出端倪?
果然这一晚,夜深人静,祁思楠转身见丈夫依旧未眠,便轻轻靠在他身上,低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今日,你为何那样怒视着珊儿?”
何琦并不吃惊,他已开始了解妻子,思楠能洞悉自己的情绪并不叫人奇怪,他缓缓吐了口气,将一切缘由都与妻子说明,祁思楠听说后并非一般惊讶,他呆呆地看着丈夫,愣愣道:“怎么可能?虽然爹常年住在京城,与娘聚少离多,但爹不是那样的人,不可能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
何琦安抚了妻子,告诉他自己与少凡正在努力理顺这件事情,他们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此刻人人都能找到依靠,但最无辜的芜儿却是孤独的一个人。
祁思楠思忖片刻,说道:“不论如何,芷珊也是你的妹妹,且不论她为何有这样的心思,你不见得为了芜儿要她万劫不复。我也真心不希望这件事情闹大,我娘她这辈子也不容易。不如我们且看看再说,不要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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