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魂踏异乡[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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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那一夜,莽巴特、我和那一群狄人武士喝得酩酊大醉,草原的酒要比中原的酒确实猛烈许多,再加上我本不胜酒力,几碗进腹后就觉得全身如同置身于火焰之中,意识一片模糊。
也不知道喝那些狄人武士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只记得僵硬的舌头在嘴里胡乱地扑腾几下。
再后来的事情我什么也想不起来,直到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莽巴特和那群狄人武士胡乱地睡在一起,你枕着我的肚子,我枕着你的。其中一个武士的脚趾伸入另外一个武士的嘴里被津津有味地着,像是在吃着什么美味佳肴似的。
我蹑手蹑脚悄悄地走出屋外,想呼吸下晨曦新鲜的空气。
今日阳光的确很明媚,而且暖洋洋的阳光照耀在身上的确很舒服,完全不同前几日那样苍白冰冷。
其实太阳依然还是那个太阳,阳光也是还那个阳光,没有变化;变化的是人的心情,不一样的心情感受一样的事物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这让我想起前朝大词人唐景秋的一首词《春色》。
浓火初晴,青遍玉池薰草。看春色,拾翠柳,袜罗弓小。莲步袅。腰支佩兰轻妙。行过上林春好。今困天涯,何限旧情相恼。念摇落、玉京寒早。任刘郎、目断蓬山难到。仙梦杳。
***
雄仁可汗也格外起得很早,按照南大院的规定,可汗在完婚后的三天内,可以将朝政交给平南大王处理。
我匆匆给雄仁可汗和萧宛行礼,也许还沉浸在昨日新婚快乐中,雄仁可汗亲自鞠躬把我扶了起来,笑呵呵道:“钟大将军,以后不必这么客气,从今以后你不必对我行君臣之礼。”
我有些诧异,道:“这恐怕不适宜吧!”
雄仁可汗拍拍我的肩膀,道:“这里可不像你们中原,我们这里英雄是最受人尊敬的,以后不要对我行此大礼就是了。”
我这才注意,雄仁可汗并没有穿平日里那身精美华丽的王袍,而是穿了一身狄人武士很普通的衣甲,尽管宽大的腰带紧紧地束缚在腰间,可是肥大的肚子依然还是鼓鼓地凸起,肩上挎着一张红檀木弓,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獐皮箭袋。
我问道:“可汗这是要干什么?”
雄仁可汗指指天空道:“今天的天气特别适合打猎,我正想邀请钟将军一同前往,想看看钟将军的身手;而且各地地方官昨日传来的快报,很多牧区牧民的牛羊遭到金头雕的捕猎,牧民们怨声载道,如今我已一道诏书通知各地的地方官组织人员去驱赶金头雕。”
我有些疑惑,接着问道:“那我们打猎和这些有什么关系呢?”
雄仁可汗笑着回答道:“非常有关系,而且根据各地官员发来快报时间顺序和金头雕一贯的飞行路线来判断,很有可能今天就会抵达王都南郊猎场,虽然自古到今除了远古时期的昭赫大帝曾经射下过金头雕王,我也知道依我的能力也是做不到,但是我也得在世人面前给这些无法无天的猛禽们点颜色和教训。”
我总算明白雄仁可汗的话,道:“那既然这样的话,在下愿意陪同可汗一起前往猎场。”
“那最好不过。”
***
南郊猎场。
猎场周围的外围围满了前来观看的牧民,维护秩序的卫兵时不时大声呵斥一些不太安分的牧民。
几千名弓箭手在一名佐领令旗的挥舞下,迅速向猎场两边扩散开来,驰骋的马蹄声犹如春雷乍响,把那些躲在草丛中的野兔、松鼠吓得四处乱窜,在湖边饮水的梅花鹿、獐鹿也撒蹄狂奔。
雄仁可汗微微地点点头,指着那些四处乱窜的生灵们,对我说道:“看!等把这些兔子、鹿什么的赶到前面那片空旷的平地里的时候,金头雕很快就会出现。”
我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即将发生的下一幕。
果然,天空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嘶鸣,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十几只金头雕展翅翱翔向猎场赶来。
一名佐领迅速挥动下手中的另旗,几千名弓箭手迅速搭弓瞄箭,将锋利的箭镞对准蔚蓝的天空。
很快那些金头雕发现那群被赶到平地的獐鹿、梅花鹿等,但是他们迟迟不肯去猎杀那些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猎物,而是在它们的头顶上盘旋,不时发出些尖锐的叫声。
我不禁说道:“这些家伙看来很狡猾,知道咱们这是在拿那些鹿做诱饵来射杀他们。”
雄仁可汗回头看了我一眼,微微地点点头,道:“钟将军聪明得很那。不错,我就想是用那些鹿做诱饵来乘机射杀这些可恶的金头雕。”
就在这时,我却发现一只金头雕与其他的大雕甚是不同,头顶上不仅比其他金头雕多出几根洁白的翎毛,而且其他的金头雕都围在它的身边,俨然就像是个发号施令的首领。
我指着那只金头雕,问雄仁可汗:“可汗,那只是不是雕王?”
雄仁可汗顺着我指的方向望去,点了点头,道:“不错,是雕王。”
突然间,我热血沸腾,一个大胆的念头闪现在我的脑海。
我跪在雄仁可汗面前,胸有成竹地说道:“在下有个请求,不知可汗可否容在下道明?”
雄仁可汗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下能不能用可汗的弓射下雕王?”
我一语一出,包括雄仁可汗在内的所有人全都诧异地看着我。
雄仁可汗指着场外的牧民们对我说道:“钟将军,这可不是儿戏,你也看到了这里有那么多的牧民在看着那;路上我也和你说过,能够射下雕王的人除了昭赫大帝之外,几乎在那一千多年以后,包括现在也没人能把雕王射得下来。”
我也知道雄仁可汗是在为我着想,不想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但是我还是坚决地说道:“谢谢可汗的美意,我也在此力下军令状,如果我三箭之**不下雕王的话,可汗可以治我死罪。”
雄仁可汗看我满脸的坚决,把肩上的红檀木弓和背上的獐皮箭袋塞到我手中。
顿时,全场的空气像是凝固一般,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我的身上。
我缓缓地走到临时搭建的射手台,抽出一支绫箭瞄向了天空。
一般的弓都是用竹子所制,为的是柔韧好,可以将箭射得更远;但是我手中的弓却是质地坚硬的檀木所制,没有过人的臂力根本无法将它拉开。
果然如此,虽然我的臂力的确比一般军士们确实大出许多,但是我分明感觉到肩膀阵阵的酸痛,而且弓也只是拉个半满。
我深吸一口气,调理下身体里的真气和内力,那张弓在我的拉动下变得柔韧许多,总算拉满了。
那只雕王似乎发现有些不妙,立刻在我头顶上空盘旋起来,但是它并没有脱离开我的射程之内,甚至时不时做俯冲状,骄横得很。或许它认为普天之下没人能把它怎么样,包括我在内。
‘嗖’的一声响,一支绫箭呼啸着向雕王驶去,不要说是别人,连我的目光也没有追踪到那支绫箭的飞行路线,实在是太快了。
我屏住呼吸观察着即将发生的可能,或许这一箭能把雕王射下来,或许我会因此而掉脑袋。
突然,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那只金头雕王只是扑腾几下翅膀,庞大的身躯迅速向地面坠落。

“射中了!”也不知道是人群中谁喊了这么一声,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我身边的一个弓箭手喃喃地说道:“真是不敢想像,当年的那个传说真得发生了。”
场外的牧民们发出激动的欢呼声,几个佐领迅速跑到我面前高高地把我架在他们的肩上。
雄仁可汗缓缓走到我面前,猛然间把我抱在他的怀里,他似乎有些激动,因为我感觉到他的身躯在微微颤抖着。
“哎呀!真是难以想像,钟将军不愧是帝国第一猛将。”
雄仁可汗喊过一直在他身边的莽巴特,道:“王儿啊!你可看仔细了,这才是咱们草原真正的大英雄那。”
莽巴特向我行礼道:“钟将军不愧是神武过人,以后我莽巴特愿意拜钟将军为师。”
雄仁可汗吩咐身边的内侍,道:“昨日是我大喜的日子,今日钟将军一箭射下雕王,可谓双喜临门。你马上速回宫中,吩咐御膳房准备丰盛的筵席,我要好好犒劳犒劳钟将军。”
***
几个卫兵走到雕王坠落的地方。
只见那雕王的身躯足有牛犊那么大,锋利的双爪就和孩童的胳臂那样粗,一个卫兵抓着它锋利的爪子提了提,显然是没有提起来,嘴里说道:“呵!有点重量。”
我仔细看了看那只雕王,只见它双目紧闭就像昏睡中一般,我仔细翻动着它的身躯,想看看我那一箭到底射在哪里。
其他几个卫兵也帮忙寻找,突然间一个满手是血的卫兵喊道:“将军,在这里。”说者,并用手指指了指雕王背后一个还在汩汩流血的血洞。
我不尽狐疑,这没道理啊!那支箭到底还在哪里,不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啊!
突然,身边一个卫兵似乎想起什么,拔出腰间的佩刀狠狠地在那个血洞的位置上刺了下去,闪烁着寒光的佩刀缓缓没入雕王的肉骨里,他猛地一抽刀,一块核桃般大小的肉块坠落在地面。
我不明白这个家伙是在干什么,可也没有去阻拦他。只见他把一只手伸进那个被挖大的伤口处,他呲咧着牙,像是在使劲拽什么东西似的。
果然,他沾满鲜血的手正一点一点拽出一支细细的木竿,我这才弄明白这个家伙原来是找到我方才射中雕王的那一箭。
雄仁可汗不知什么时候和一大群武将文臣来到我们身边,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那个拽箭的卫兵没有来得及擦拭掉手中的鲜血,对雄仁可汗行礼道:“禀可汗,小的们是在帮钟将军找箭。”
“找箭?”雄仁可汗没有弄明白那个卫兵的话的意思。
“是,方才钟将军那一箭不仅射中雕王,而且连箭绫都没入雕王体内,小的刚才是帮钟将军拽出那只射入雕王体内的那支箭。”
雄仁可汗即有些不相信又有些兴奋地来到雕王尸体旁,问道:“是真的吗?”
“是的,可汗,您看小的的手就明白了。”说着,把那只沾满鲜血的手呈到雄仁可汗面前。
雄仁可汗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当初昭赫大帝射下雕王的那一箭,也就是半支箭射入雕王的体内,万万没想的是,今日钟将军竟然能把整支箭射入,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雄仁可汗说到这里,转过头对身旁一个中原文臣,道:“你去传我的旨意,我要册封钟将军为我蓝旗军的佐领。”
“是,可汗。”
***
宴会期间,一个个身穿华丽的王公贵族们不停向我敬酒,本来我酒量不怎么样,再加上他们美言相劝,我又不好意思回绝,很快我就喝得酩酊大醉,被几个侍女搀扶到后宫歇息。
大概到了黄昏时分,我才清醒过来,但是头还是有阵阵疼痛感,就像一只狂野不羁的野马胡乱地冲撞似的。
我缓缓来到王都中央的敖包前,这里也是蛮狄最大的敖包,每年都会有许多地方的牧民们从四面八方赶到这里参加这里祭奠仪式;上面插满许多新鲜的松柏红柳枝条和五彩花卉,空气中依然能嗅到祭祀时香烛淡淡的清香。
这里也是蛮狄青年男女经常约会的地方,就像帝国王都的断肠桥,只是留下的传说一个是让人欢喜的喜剧,一个却是让人甘肠寸断的悲剧。
“万离。”一声淡淡的呼唤。
我回头一瞧,原来是萧宛。华丽新婚的盛装丝毫没有掩盖她眉间淡淡的哀愁。
我抱拳行礼道:“娘娘。不知叫在下有何事?”
萧宛眉头一皱:“怎么样?现在没事吧!”
我揉了几下太阳**,道:“好多了。”
她转身看着身后的王宫,道:“其实我知道你是不想看到那些王公贵族的嘴脸,借着自己喝醉才会离开那场宴会的吧!”
语气中似乎流露出淡淡的责备。
我缓缓回答道:“是,在下已经厌烦这种在王公贵族之间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等在下回到中原的时候,就向皇上辞官回乡。”
萧宛突然回头,看着我:“你真得这么决定吗?”
我不敢正视她的双眸,道:“是的。”
“难道你忘了你对我做出的承诺吗?你要一辈子和我一起的。”
“娘娘莫生气,在下只是辞去禁军将军一职,这样在下就自由了。”
“自由?你的意思是你就可以来到草原永远和我在一起;也可能是浪迹天涯永远不和我再见面。”萧宛喃喃道。
我知道这么说让萧宛有些伤心,但是先前对她做出的承诺我不能违背,道:“娘娘。属下做出的承诺就一定会履行去做。”
“那就好。”
一抹斜阳金黄的余挥洒落在碧绿广阔的草原大地,我不禁想起也是在这样一个美丽的黄昏,萧宛为我跳着那美丽的霓裳舞,翩翩的舞姿至今深刻在我的脑海中,恐怕不光是今生,就是来世我也不会再看到那动人美丽的一幕。
***现在想起来,我真是一个多灾多难的人。
我原本认为只要我辞去禁军大将军一职,就能真得永远和萧宛在一起,哪怕不能做为伴侣终生厮守,只要能看到对方一眼也好。
可就是这么一点点小小的奢望和要求也被无情的苍天践踏得粉碎,就像踩死一只小蚂蚁似的那么容易。
大漠金秋的一天。
我收拾好行李,准备起程回中原,怀中揣着一份写好的辞呈书。
我的脚刚刚迈出门槛,几十个狄人武士出现在我面前,拦住了我的去路。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我问道。
一个狄人武士向我行礼道:“回钟将军的话,宫中刚刚得到捷报,斯图爵王发动叛乱,现在正在想王都方向靠近,我们也是奉可汗的命令,要带钟将军到安全的地方躲避一下。”
我问道:“斯图爵王是什么人?”
“他是可汗的异母弟弟。”
“能否带我去见可汗?我有话想对他说。”我匆匆说道。
那个狄人武士摇头:“不行。要说也要等到叛乱平息再说吧!”
我刚要说些什么,几个武士架起我的双臂和双腿向一个僻静的地方抬去,我不知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大声命令让他们放我下来,可是他们却听而不闻,根本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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