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叹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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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是这么无常。”张角轻叹道,看都不看那两个正在为他打架的兄弟,“我年幼时候家境富足,我们家世代行医,在冀州一带名气不小。我却贪心,妄图寻求长生不老的方子,于是抛妻弃子,背井离乡,到处寻访仙人。有志者事竟成,毕竟被我找到了南华老仙。恩师看我资质不错,便收为弟子,又蒙他相授天变绝技。若我从此安心学道,也许可以得窥天人之境。但我想着世间疾苦,心有不甘,便辞别恩师,下山宣扬太平教义。你们都称我为大贤良师,殊不知,除了不愿独善其身外,我也是有小小的私心的。”
“人非圣贤,怎能完全无私?天公将军心怀天下,已是功德无量。”萧如连忙安慰道。
“功德无量吗?”张角苦笑道,“乱世将起,群雄逐鹿。世人又怎知天意本该如此,将来势必指责我开启祸端,是罪魁祸首。”
“哥,不会的!我们马上就可以打败汉军的!”张梁张宝正在相互拉扯,闻言不免大叫道。
张角的眼风突然变得凛冽:“你们这是干什么?我还没死呢,就闹成这样。我说过了,这是天意,不关你们的事,还不快快出去!”张梁张宝一愣,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住了手,讪讪退出。
“天公将军和地公、人公两位将军手足情深,真令人羡慕啊!”萧如感叹道。
“手足情深?”张角嘿嘿冷笑道,“丫头,你以为张梁踢翻本命灯,只是一场意外吗?若不是背后有人指示,区区唐周又怎么会敢去朝廷告密?哈哈,起义刚刚开始,兄弟们已经开始彼此算计,真真令人心寒啊!可怜我张角志向远大,没被朝廷打垮,竟毁在亲生兄弟的手里!”
萧如惊道:“听将军的意思,难道竟是——”
“方才他们互相拉扯,只不过是做场戏给我看。哈哈,我心里都明白,只不过眼前是非常时期,只好隐忍不发而已。现在黄巾军已经势同累卵,那两个小子却还以为大事将成,便过河拆桥,做起了当皇帝的美梦。唉,只是可怜了奉我如神明的那帮老百姓,他们追随我,原本是想过上好日子的,却想不到落了这等下场!我罪孽深重啊!”张角叹道。
“天公将军!”萧如心中不忍,不由得安抚道,“实不相瞒,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的,为的就是寻找神农鼎、昆仑镜和伏羲琴这三样神器的下落。在我们后世,历史学家是这样评价黄巾起义和您的:他们说黄巾起义是我们国家第一次有组织、有准备的全国性农民起义,是积极进步的,而您,作为黄巾起义的发起人,也名垂史册,流芳千古!”
“是吗?”张角虚弱的笑了笑,额头上却沁出了黄豆大的汗珠,显然是被病痛折磨不浅。
“报告天公将军,卢植军现距我军约三十里,正向我军杀来。”帐外有气喘吁吁的探子大声回报军情。
“来的好!兄弟们,快拿兵器,随我一同迎击卢植老贼!”张角豪气冲天的大笑,大踏步走出主帐,背后跟着目光闪烁不定的张梁张宝二人。

“天公将军,你的病怎么样了?”有黄巾军忍不住询问道。
张角大声说:“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我纵有小病,也早就痊愈了。现在正好疏散筋骨,好好打上一仗!”
营中诸人激昂亢奋,喜形于色。张角的天变绝技本来就是群战的绝好辅助,那一战,黄巾军犹如神助,以逸待劳痛击前来偷袭的卢植部,卢植军大败而归。
几日后,张角偷偷命人将萧如和陈老爹送出了黄巾军大营。说是北方战乱不断,恐怕经年难以平息,送她到南方躲一躲。走在尘沙飞扬的官道上,萧如心中感慨万千,不由得想起了临行前的场面。
临行前,张角将《太平要术》一书硬塞给她,说道:“这是昔年南华老仙所授。我死之后,我的两个兄弟必为此书大打出手,搞得天翻地覆。可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本书会在你的身上。因为,我平素最讨厌女人。”
又道:“我平生自谓光明磊落,却唯独对不起玉娘。为此,这么多年来,她总是纠缠不休,我却避而不见。现在想想看,却是我负了她。这只木钗是我们新婚之夜她送我的定情信物,日后你若遇到蓬门的人,可相托转交给她。”那木钗之上,俨然刻着“蓬门未识绮罗香”字样。在木钗的尾端,又影影绰绰的有“小小”二字。萧如见状大惊,却不欲多生事端,急忙连声答应,接过收好了。
“萧姑娘,快赶路吧。眼看天快黑了,离前面的小镇还有五里呢。”陈老爹突然开口说道,打断了萧如的思绪。
萧如急忙答应一声,快步跟了上去。心中却暗暗抱怨平时走路都颤巍巍的陈老爹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赶起路来这么快。她穿的草鞋却早已磨出几个水泡来了,心中不免有些自怜自伤。
在漫长的旅途中,还有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情。有一天在官道上,萧如看到一辆囚车远远驶过。她趁途中歇息时,好奇的凑上前去和押车的官兵闲聊,方知道囚车押送的正是原本奉命攻打黄巾军的卢植。卢植于广宗一带与黄巾军对峙不下,恰宦官左丰督战,卢植不肯花钱贿赂左丰,故遭此祸。
莫非汉室昏庸,竟开始自毁长城了吗?萧如满是怜悯的望向卢植,只见他发髻散乱,尘土满面,却仍然有着海内大儒那种令人折服的气质。于是萧如的目光里便只剩下敬佩了。卢植彷佛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轻轻说了一句话,萧如只见他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彷佛说的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说罢凄然摇了摇头。
萧如一惊,正在怀疑是否听错了,这时,押车的官兵骂骂咧咧的起身了。她遥遥望着那辆囚车孤零零的朝洛阳方向而去,惊疑半响。
那一年,是中平元年。也许,“天地不仁”是对那年最恰当的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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