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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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母亲准备要走的前两天,她终于联络到上在深圳的父亲。但她不知怎样开口唤他一声爸,因始终陌生了九年。他离开她时,她九岁,如今,她十八岁。
「我是湘遥,妈,她不行了。」听着彼端没有收线也没有开口的沉默,她终于发话了。
静,很静,这无声的沉默,刺耳。
「妳们。。。。。。需要多少?我该给多少?」
『咯』她大力的把电话摔了下来。
她在颤抖,眼泪终于在今天流下了。这几个月来,她没叹过一口气,没流过一滴泪,她只知道自己即使流再多伤心泪,身边也没有人帮自己拭,自己要坚强,要和母亲走过这一关。
但在走不过时,摔痛时,自己该怎样走下去。
那男人不知道,她们母女俩需要些什么,他自己该给些什么。
她缩在沙发的一角,任由眼泪决堤而出。她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屋子门侧的鱼缸,她这些年来也在养这鱼,就是要给自己养活一个希望,即使是再小也好。
但这些日子来,她只忙着母亲的事,这些鱼也尽数死了,都反了肚浮在鱼缸上。
什么都没了。
「妳怎么了?没事罢!湘遥!」她听到思勉的声音,这才发现他就在身旁。
「我拿了妳家的备用锁匙进来的,是伯母几天前给的,她怕妳有事。」抚了抚湘遥的脸,他便转身到鱼缸前备清理。
「再留一下罢,晚点再清理,或许牠们会活来。」看着思勉要捞起正在半开半合着嘴的锦鲤,她阻止了。思勉顿了顿,还是继续用胶袋捡了鱼尸走。
「我叫你停手!不准碰!」湘遥冲上前,一手夺了他手上的胶袋,腥鱼水溅了二人的身上。
思勉沉默着,他就把那只胶袋甩到地上,再把刚才给湘遥带来当晚饭的皮蛋瘦肉粥倒了鱼缸中,搅起一缸浊水。
「你疯了!」湘遥喝止他。
「妳才疯了!好还要等多久,妳爸不会回来了,面对现实罢!」思勉第一次在她面前叫唬,她立时呆了。
确实,鱼死了,便是返魂无术,一些事情始终是要有个了结的。
「看见好这样,我很心痛。」思勉搂着她,只是觉得她身上冰冷,像玻璃,但是即使是碎了的玻璃,在分碎之前也要割伤身边人。
他这样搂着她,再拭干她的脸,再吻上她的唇。
这是他们的初吻,也是他们的第一次。
湘遥只是茫然的随着思勉而行动,没反应的被脱去衣物,她只是看着鱼缸的荧光管,白光透出蓝色的,幽幽的,茫茫的。
怱然,一下尖锐的痛叫她清醒过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别!」一阵痛楚又打断了自己的呼喊,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烧着混身也痉挛的,她的下身可以说是硬生生的给他打开、摆布。她的神智又开始迷糊了,只看见他在自己身上有节奏律动的身体在白光的照射下,像一把利刀、匕首,强悍而直接的刺穿她,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只感到痛,彻骨的痛。
在迷失过后,她才明白自己刚才所以不反抗,实在是没有反抗的需要。若果是因寂寞而找上一个人,思勉决不会伤自己的心,把第一次给了他,反倒是安了自己的心,还安排好了自己的路。
她伏在睡床上,光祼的背在他的抚弄细吻下,泛起了一阵阵颤抖。。。。。。还是颤栗?
「我妈就在这一两天了。。。。。。到时候,又是要敛丧费什么的。。。。。。怎办?」她闭上眼,只觉得一提出这要求,自己便像一个为财献身的女人般。。。。。。卖身葬母?!唧!自己也不禁要笑出声了。
但这些日子来,自己的钱还有多少,最清楚的,只有自己。。。。。。和身边这人。
「我和爸妈们说了,我们是旧街坊,一定帮忙的。」说完了,便抱着她的腰肢转过来。
「别这样睡了,对心肺不好的。」搂着她便沉沉睡了。
他不知道,这些年来,她总是要如此伏着才睡得安稳,只有伏着曲着身子来睡,才不觉得自己会有安全感。但这一刻,在思勉的怀中,她坦然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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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来到阿姨面前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她一回神,只见眠风已经买了线香和问园工们拿了碟。他把刚才买的饱子上了碟,再拿出那一支黑豆浆,来供在母亲的灵位前。

母亲身前爱喝豆浆,特别是黑豆磨成的,又香又甘美。
她瞄着那一时点香一时拜拜的眠风,只奇怪他怎么记得母亲爱喝什么,他的心思有这么细吗?
「阿姨,我和湘遥来看妳啊,妳好吗?我们三个小的也混得不错,奖学金是妳的宝贝女拿了,思勉住了上居屋,我和我爸水族馆还没闭门,一切安好!」说完了,又打开了豆浆的樽口,不知他何时带了支饮管来,就插了进樽内。
「还记得妳疼我们,总爱煮些豆浆什么的给我们喝,自己磨的我便不懂了,这是陈记的,妳以往也挺饮的。。。。。。只通货膨胀,阿。。。。。。。。黄豆什么的也涨了价,阿姨妳就将就一下啰!」
转头看见湘遥一脸迷惑的看着自己,眠风便笑着解释:「妳不记得吗?以往一到暑天,妳妈便会给我们煲什么凉茶、葛菜水、夏枯草的,但我喜欢喝豆浆什么的。阿姨便大壶大壶的往我家里送,说什么家里没个女人,没汤没茶的,怕我爷俩营养不良。看,我脸上的痘痘也是她治好的!」
「少恶心!」湘遥不耐烦的一巴掌捌去他的脸。
对,她还记得妈说过:「别看眠风大剌剌的,他的心思细,不高兴时也硬笑着,他不想自己父亲为难。。。。。其实他知道,自己的妈没有死的,只是离开了他们。」
看着这个笑得欢的白痴,湘遥怱然想叹一口气。
自己的母亲抛夫弃子的走了,他只对人说自己的母亲是死了,究竟是承认自己这被弃的事实的疼心,还是胡思乱想的说什『她是迫不得已的离开自己』好呢?
「我妈是因为你和叔叔常帮忙修理电器家具,才对你照顾一点,如此罢了。」看着眠风那带点混血的模样,她明白他要在屋村成长不是易事。
外人也许会以为香港是什么国际化城市,其实什么共融互爱其实也是假象。她的母亲这内地移民和眠风的妈,便是什么族群的边缘人了。像眠风的母亲是个巴基斯坦人,就因在华人社会中生活不来,才会一走了之。
一些人,即使是言语通了,始终没有交流,精神上的贫乏。
湘遥想想母亲,当年只身来到这福地时,她怀抱着什么希望,到了最后,到她拿了香港永久居民身证时,她却又是醒的时候。。。。。。丈夫离开自己,反而去到自己二人相遇的内地,自己和女儿被留在这里,没有盼头的熬、等。。。。。。为了什么?
难道是那句: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什么世代了?自己要为自己付责,自己可以明自己的价值,母亲之所以不回郷,是因为她一踏出了家门后,便知道天地之大,自己再小,也有着自己的意义。若果说她选错了丈夫,那她没有选回头路便是自己给予自己肯定。
人只有选择的机会,没有后悔的机会!
「也五点半了,思勉也差不多完了他的学生会会议了。嗯~~~是时候送还人家的老婆~~~~和阿姨说byebye罢!byebye~~」眠风深深的拜一拜后,便站在一旁,耐心的等着湘遥向沈母道别。
「妈,再见了,我们会活得好好的。」她的手指抚了抚灵位上的照片,便笑了笑的呢喃着。。。。。。很细声,即使是连身边的眠风也听不到。
「来!有车了!」眠风一把的拉着湘遥的手登车,一上到车,她便甩了他的手。或许巴士的灯光昏暗,他看不见她的脸颊绯红了。
「妳不坐在前头吗?这儿凉快多了!」他卖力的向坐在后三行的湘遥招手,只听见她不疾不徐的说:「你汗臭。」
「什么!不可能的,怎会啊!我嗅不到啊!」他在车前胡乱的嗦了一通,使车上众人也狐疑的望着他。
「你给我坐下!」在湘遥的指令下,他只好乖乖坐下,独自伤心流泪:「我没臭狐啊~~你冤枉我~~~」
对着这半垂半曲着泣号的身影,她觉得可笑。他不知道有一个人一直喜欢自己的背影,所以一直甘愿只坐在他的身后,只是静静看着,够了。
要得太多,只怕上天不肯,早晚要收回。
这个黄昏,天空是一缕连一缕的火烧云,有些明媚,有些绮艳,一块缠一片的,荡开了,却又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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