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2) 0.14的悲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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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直接的问题。
那个问过五年前也有人问过,当时的对象是玖渚的亲哥哥。
可是,如今的回答仍旧相同。
「…不,没那回事。」
简直要怀疑这不是自己的声音,绝望而冷酷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是如此。
「喔…是吗」赤音似乎有些意外。
「可是玖渚很喜欢你喔…千真万确的。」
「应该吧,她也跟我说过好几次。」
「谈论这种事情并非我的兴趣,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世界上为什么有那么多情侣?那么多恋人?」
「…」
「你不觉得奇怪吗?自己喜欢的对象刚好也喜欢自己,那么好的事情不可能三天两头发生,又不是少女漫画…可是现实上,你去问一百个人,就有一百个恋爱存在,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不觉得有什么理由,甚至连想也没想过。应该是碰巧吧?大数法则之类的。」
「不对,不可能有那种偶然。我所推出的结论是这样…因为对方愿意喜欢自己!那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喔,是故只要对方喜欢自己,自己就愿意喜欢对方。」
赤音小姐口气肯定地表示,彷佛可以穿透房门看见她嘴角上扬的脸孔。我逐渐按撩不住自己的心情,宛若将被挤碎、辗毙的预感。
「所以又怎么样?」
「不、不不不…所以才在想说你为什么没有对玖渚动心…我终究也是学者,一旦遇上不明白的事就不免烦躁不堪。」
「那丫头谁都喜欢,真的是任何人都喜欢,陪在那丫头旁边的人不是非我不可。」
我一字一句地说。
「是啊。」赤音小姐说。
「你并不渴望被玖渚喜欢,并没有期待那种事。你希望被玖渚选择,作为唯一的存在。」
「…」
无法,否定。
「唔…可是为什么是玖渚呢…我虽然无法理解,但总觉得应该有明确的理由。不过即使是跟玖渚,交往上也应该有不愉快的事吧。不,跟那种『天谴』的女性在一起,你应该会很排斥才对呀。」
天谴的女性?那是谁啦!
「是天真吧。」
「对!总而言之,跟那种异性…也就是跟『精神年龄偏低的天才』交往,基本上应该不是你这种人格的人所能承受,更何况你还是男性。」
「跟她在一起很快乐,不…不是那样…」我略为慎重地挑选词汇。「不是那样,对了!是我在她身边很快乐。」
我最喜欢的地方是,玖渚友身边。
因为想要待在她身边,所以我才返回日本。
「嗯。」赤音小姐随口应道。「看来你有一点被虐待的嗜好。」
「小学时曾被同学欺负,基本上是被虐狂吧。」
「被欺负?不是吧?你应该是被疏远才对,疏远跟虐待不一样喔,因为小孩子会虐待弱者跟说谎者,疏远异端。可是我很了解你的心情,我在高中的时候,也觉得好象是跟外星人一起上课。
考试不是以满分为目标,而是以平均分数为基准的家伙,马拉松时没羞没躁地说『我们一起跑吧』,没有不及格的计分方式…这就是平等主义,好坏不分哪。那样子啊,连圆周率都要变成三了。
七愚人的其它六个人多多少少都有过那种不愉快的经验,0。14的悲剧啊。正因为彻彻底底的平等主义,因此无法融入的人才会尝到更深的疏离感。天才生自异端。。。只不过,并非所有异端都是天才。」
「就算是必要条件,也不是绝对条件…吗?我可不是天才。」
「Wearenotgenius吗?或许是吧…因为觉得你有分辨忠告和强迫的智力,我就给你一个良心忠告吧。假如你希望被玖渚选择,劝你早早占有她。那么一来,你对她而言就是独一无二,玖渚一定不会抵抗的。就算你再怎么内向、性格黑暗扭曲、人格沉闷到没有思春期也没有反抗期,这点胆子应该还有吧?」
「没有。」
「真是『豹子胆』呀。」
那又是谁啦!小豹吗?
「那个,我是没有自信,你是想说胆小鬼吗?」
「啊啊,抱歉抱歉。呵呵呵呵…我很中意你唷,如果你是女生就好了。」
怎么会变成那样?
赤音小姐想要表达的意思,我忽然间不明白了。不,不对,只不过被狠狠刺中痛处,以至于我的精神状态变得不稳定吧。
这样下去,这样下去的话…
「…怎样都无所谓吧。反正…反正答案应该很快就会揭晓,就交给时间去解决吧?对了,刚才也说到下棋的事…你知道日本象棋跟西洋棋这些零和游戏…绝对有最佳棋路的那个赛局理论吗?」
「赛局理论…囚犯困境吗?」
「对,就是那个。日本象棋的棋子走法有数学上的限制,是故一定存有『最适当的一步棋』。
极端地来说,在最初移动棋子峙,便可说胜负已定…可是这种理论只有在对方是最强的棋手,而自己也是最强的棋手才能成立。
那么,就这起事件来看,犯人究竟是如何?而应战的『哀川大师』又是如何…这确实是颇令人玩味的问题。
话虽如此,我认为这起事件并不是棋盘,而是一座迷宫。」
「迷宫吗?可是迷宫不是很简单?只要将手放在单侧墙壁上,就一定可以抵达终点,虽然花的时间比较多。」
「那是单连通迷宫的情况,多连通迷宫就行不通了,我认为这起事件比较像是多连通迷宫。
话说回来,就算是多连通迷宫也有必胜法…不过很难以口头说明,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去查查看。可是啊…你不想要吗?没有必胜法的游戏。」
没有必胜法的游戏。必胜法。。。。。。
那么…她是指这起事件并不是那样吗?
不安定感。从脚底被人摇晃的不安定感。
总觉得,心里很不舒坦。
「仔细一想…」
赤音小姐还想继续说下去。打算继续这个令人不愉快的话题。
明明很不舒坦,却不肯停下来。
「那个,赤音小姐。」
终于…忍无可忍的我开口了。
「我也很想跟你继续聊…可是房里还有人等我。」
我硬是挤出这些话,忍住意欲作呕的心情。
「我差不多也该走了…」
「啊啊,是吗?那真是不好意思。」赤音小姐爽快允诺。
我有一点意外。
「那么,有空再来吧,排遣了不少寂寞呢。」
「多谢赞美,告辞了」
我正准备离开仓库外,然而心里一直挂念某事,于是再度敲门。
「那个,关于一开始的问题。」
「…唔?什么?」
「赤音小姐有吗?甘愿被杀的瞬间。」
「瞬间?你说瞬间?我任何时候都是如此。」赤音小姐旋即干脆答道:「应死时刻即是死亡最佳时机。本人园山赤音,无论何时、在哪、被谁、用何种方法、基于何种理由杀死,都无任何怨言。」
大统合全一学研究所ER3系统的七愚人、在日本女性学者中拥有最高名声地位、具有最高智能、人称天才中的天才、绝代研究者园山赤音与我的这段对话竟成绝响,当时的我对此一无觉知,径自折回玖渚的房间。
4
「阿伊,你回来了呀。」
玖渚身上裹着纯白浴巾,坐在床铺上。
光小姐坐在沙发,一看见我回来,便安心地松了一口气。要与沐浴完,心情飞扬的玖渚单独对话,对于不习惯的人而言或许有些棘手,我很了解光小姐的心情。
「阿伊,你看,人家洗了头发唷,夸奖人家一下嘛。」
「很可爱。」
玖渚的头发变成了美丽澄澈的铅蓝色,那是玖渚原本的颜色。
「劣性遗传基因的人很辛苦耶~~」她本人如是说。
「阿伊也去洗咩?搞不好会想到好点子,就像阿基米得,然后在房间裸奔。」
「那有点困扰。」
光小姐一脸严肃地回答。莫非真的认为我会做那种事?虽然我觉得自己并没有给人那么怪异的印象。
「不过阿基米得还真是个怪人,天才都是那样吗?」
光小姐歪着头认真思考,脑袋瓜里正在想着宅第里的谁呢?总觉得好象是所有人,又好象不是任何人。
「**身体运动在那个时代是天经地义之事,光小姐,并不是阿基米得特别奇怪。」
「唔咿~~~阿伊真是博学。」
「啊啊,是薄学啦。那么光小姐,你有什么事?」
「啊!对了,小姐吩咐我来打探友小姐跟您的情况。」
真是个老实人。那种事情不隐藏起来,我想就没有意义了。被我那么一说,光小姐羞怯怯地笑了。
「嗯,其实彩比较适合这种任务,可是彩今晚外宿,要明天早上才能回来。」
「去找名侦探吗?」我对此有一点兴趣,便决定探问看看。
「那个名侦探是怎么样的人?从光小姐的口气听起来,好象跟那个人见过,你跟那个人很熟吗?」
「是的…是啊,以前受过对方照顾,发生了一点,那个…事件就是那个…时候。」
光小姐含糊其辞,尽管不像是有什么秘密,但似乎也不太愿意多加解释。
「喔…事件吗?这座岛上?」
「是的。那个,小姐刚被逐出家门,尚未举办这种沙龙活动以前的事情…然后请来哀川大师…哀川大师两三下便解决了那起事件。」光小姐感慨万千地说:「如果要形容哀川大师本人,是脾气相当激烈的人。喜欢挖苦人、感情用事、愤世嫉俗,就像任由怒气来解决事件。」
「啥?」
光小姐一边拣选词汇,一边进行说明,然而那个选择称不上成功,我完全无法对「哀川大师」演出具体印象。
「总而言之,就是很容易生气的人?」
「与其说很容易生气…应该说『老是在生气』吧。纵使是笑的时候也一样,彷佛总是在敌视什么…对不起,我不太会形容。总之那个人就像『不能饶恕世界上的一切』。」
「原来如此。」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地点头。「虽然我至今阅读过的小说,里头登场的名侦探净是冷静沉着的人,他们可能会说『你连这种事也不知道吗』…好象把八成台词换成『你是白痴呀』…会话也可以成立。可是听了光小姐的说明,感觉哀川大师宛如代表正义的热血汉子,就像不能饶恕犯罪者。」
「啊!不,倒也不是那个意思,那个人并非不能饶恕犯罪者…而是不能饶恕世界上的一切。
『世界这个东西!人类这种生物!明明就可以比现在好上千万倍,你们到底在那磨菇个什么劲!』那个人常常会说这种话。」
真是激动的人,现今很少见的类型,跟我这种暧昧主义者的戏言跟班简直是霄壤之别。
「所以无法饶恕这个世界,所以总是不开心,但又觉得不值得为那些人的所作所为生气,那种连自我价值都懈怠的人,因此才会不屑嗤笑,就是那种感觉的人。至少跟您和友小姐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
如此讲述名侦探先生的光小姐不知为何有些开心,彷佛在介绍自己引以为傲的好朋友。
不,不是好朋友…应该说是英雄吗?一如伊梨亚小姐对该人物的评语。
「是吗…嗯,如果真是那种人就好了。」我随口应道:「结果很可靠吗?」
「是的,那当然。」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即使这六天我们无法解决事件,那个人也会替我们解决嘛。」
「您好像没什么自信。」
「我这是慎重,不,也许是胆小吧?老实说,其实怎样都无所谓。」
「怎样都无所谓吗?」光小姐听了我的话以后一脸复杂。「为什么…这由我来说也怪怪的…可是为什么大家在这种状况下都如此冷静呢?」
「那又是一个根本性的提问哪。」
「对不起,可是那个,明明有人死了,被杀了,大家为何那么…」
「可能是习惯了吧?」
至少我是如此。尽管我不太清楚习惯与麻痹的不同。
「唔咿,不过深夜和弥生的反应就非常真实哩。」
「是啊…但话说回来,光小姐你们不是也很冷静吗?没有立场讲别人喔。」
「我们是这么训练过来的」光小姐略显寂寞地说。
二十七年的人生,看来并非一帆风顺、事事如意。
「啊啊,对了!」光小姐击掌打破难耐的沉默。「小姐叮咛我一定要问两位这个问题…密室圈套!小姐认为友小姐虽然说…『知道太多所以不知道』那种含糊不清的话,但其实绝对知道的。」
密室圈套,油漆河封锁的空间。。。。。
嗯…看来那个大小姐尽管不知民间疾苦,感觉倒是意外敏锐。
「其实也并非装腔作势,只要是推理小说迷,应该就能轻易解开那种圈套。只不过,现在这样亲身接触,反而会使人迷惑,也许是耽溺在血腥味和死亡的味道里吧。」
「哇哈哈!阿伊形容得好怪耶!好好笑!」
玖渚大笑。天真、没有戒心、儿童般的笑容。
看着她,我的思绪有些岔了轨。
我,真的想,被这丫头选择吗?
「那个,友小姐。」光小姐朝突然陷入沉默的我投以狐疑的眼神,又对玖渚说道。。「假如真的知道,希望可以告诉我」
「嗯,无所谓咯,虽然选择花了很多时间,不过终于明白了。」玖渚点了两次头。
「呃,从哪里开始说明比较好呢?」
「对不起,在说明以前,尽管不是重点,但那是什么意思呢?知道太多所以不知道…」
「自下而上跟自上而下的差别。」因为觉得玖渚可能无法说明,我便接腔道:「光小姐,倘若那张桌子是砂坑,要你尽可能堆出一座最高的砂山,你会怎么堆?」
「从旁边往中间堆积,一层一层堆上去吧。」
「对,我也跟你一样,然而玖渚不会那样,她会先在桌面倒满砂子。完成的砂山形状跟我们相同,但我们是一点一点地堆积,完成最后的形状,而玖渚是削掉、削掉大量的砂子,做出最后的形状。那就是玖渚的理解方法…是吧,小友?」
「听不太懂阿伊的比喻耶。」
被你这般抢白,本人颜面何存…
光小姐似乎是听懂了,频频领首道:「原来如此。」
「好,既然已经弄清楚了,就麻烦友小姐告诉我那个圈套吧?」
「好呀,假如小光可以回答人家的问题。」
光小姐不禁一愣,无法理解玖渚的话中含意。然而玖渚当然不可能注意到那种事,自顾自地走向计算机架。她站在我刚才激活的计算机前面,指着屏幕对光小姐说:「那么先从案发现场的复习开始吧,锵锵锵;这是画室唷。」
玖渚使用相片浏览软件播放全景图,宛若奈何桥的大理石色,对岸的无头尸历历在目写实的影像唤起今天早晨的记忆,玖渚毫不在意地开始说明。
「问题在于。。。首先是这个油漆咯…地震发生是在半夜一点,那时柜子倒了,造成这个状态。事实一目了然,这条河对跳远来说太宽了,不太可能跳过去呀。假如佳奈美是在地震以后遇害,犯人的侵入路径就是一个问号唷。即便不是那样,至少离开的路径也是一个问号哩,到这里还跟得上吗?」
「是的,到这里为止。」
「当然假设犯人是妖怪手长足长也很简单呀,可是那种硬呦出来的解答,铁定是唬人的嘛。」
光小姐似笑非笑,也许是没听过妖怪手长足长,也许听过仍然暧昧地微笑,不论怎样都没有分别。
「因此结论再明白不过,杀人必定发生在地震以前咯。那样的话,侵入跟脱逃都易如反掌,既不会留下足迹,画室也没有上锁呀。所以,把地震以前唯一没有任何不在场证明的赤音当作犯人,的确最像正确解答,但这时却出现深夜的证词哩。地震以后,深夜透过电话确认佳奈美的声音,换言之,佳奈美在地震以后,至少在数分钟之内还活着呦。好啦,小光,怎么办呢?」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光小姐侧头苦思,动作可爱至极。「从窗户吗?除此之外好象就没有其它方法了,可是窗户也有上锁」
「从窗户?或许有那种可能吧。相较于固体,玻璃这种东西在概念上比较接近液体,有锁没锁根本无关的这种看法也不能说是错误,说不定穿隧效应也是不错的解释唷。」
好个屁咧!
「好啦,既然说得这么清楚,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小光?」
「完全摸不着边。」
「Posthocfallacy呀,光小姐。」
我出声提示。为了欣赏她的困惑表情,刚才一直袖手旁观,但毕竟有点可怜。
玖渚也点点头。
「嗯,Posthocergopropterhoc,翻成日语就是『因果谬误』,错误的三段论唷。是前提咩!前提!就是指世界的结构并非那么有秩序呦。」
「我不懂拉丁语…」
「那你怎么知道那是拉丁语?」
「因为听见…Ergo…这个字」
我思,故我在吗?(Cogitoergosum)
想不到光小姐的脑筋还动得挺快的。
「举例来说呀,小光,这里有百圆硬币,然后我说『会出现正面』人家说了喔?然后一扔…看!是正面唷。你觉得怎么样?应该觉得那是偶然吧,一般的想法是那样。可是也有些人会误解,认为是因为人家说正面,所以才出现正面。是故,出现正面是人家的超能力之类的。」
事实上,结果不属于其中一种,而是玖渚用了魔术硬币,以防万一…
「喝了酒,感冒好了,是故感冒是酒治好的;关启计算机电源,客人来了,所以计算机有招揽客人的能力。男人看了女人,女人也转向男,因此她喜欢男人。鲸鱼跳舞,发生地震,因而地震是由鲸鱼引起。。。
当然不可能嘛,小光。总之,A之后发生B…并不代表A跟B之间就有因果关系唷。事物时间性、顺序性地发生是天经地义,跟有没有因果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呀。那么,小光,这里不就应该想一想?发生了地震,造成了油漆河,是故两者间就有因果关系吗?」
「啊…」
原来是那样吗?
光小姐茅塞顿开。
「换言之,那条河并非地震泼洒的东西造成…」
「唔咿!柜子本身可能真的倒了,或许有泼出一点油漆,所以佳奈美才在电话里那么说。可是呀,应该不至于形成那么宽的河唷,也许只是油漆罐散乱,洒出一点点而已吧。油漆罐的柜子也没有那么脆弱,不可能被地震震倒,就所有油漆都洒出来呀,仔细想想应该如此。不过佳奈美是坐轮椅,就算只有一点点,也没办法离开画室了吧。」
「原来如此接下来的我也知道。」光小姐说:「毕竟都那么明显了。接着『犯人』就在地震以后潜入伊吹小姐的房间,杀害伊吹小姐。然后乘离开之际,再蓄意将油漆罐里的油漆泼洒一空。倘若缓缓地、慎重地进行,就可以不留足迹,做出那条河。」
彷佛在想象手抱油漆罐行走的犯人姿态,光小姐神情恍惚地讲述。
对!我们自作主张地认定那条油漆河是地震造成,将它视为推理的前提条件。然而,即便没有天灾地震,纵使不是天才佳奈美小姐,或者多么外行的人,皆能泼洒油漆,绘出那条河。
因为那无需任何艺术性。就作业来说,是轻而易举之事吧。
「可是,犯人是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为了让我们以为事件是发生在地震以前吧。」我说:「犯人可能不知道佳奈美小姐跟深夜先生在地震以后有通过电话,所以认为只要做出那条河,案犯时间自然会被推测为地震以前…但相反的,当然也可能是犯人企图伪装成那种情况。」
「你的意思就是」
「是的,不论理由为何。。。」我双手一拍,再装模作样地伸开。「嫌疑犯的范畴大幅扩展。」
地震以后只有四个人有不在场证明…伊梨亚小姐跟玲小姐,真姬小姐跟深夜先生,其它七个人排除嫌疑的条件消失了。
「既然如此,就没有理由再监禁赤音小姐了。」光小姐说完一脸喜悦。「不是吗?因为又不是只有赤音小姐有嫌疑…既然如此。」
光小姐对软禁客人赤音小姐这档事似乎相当内疚,这个人果然无法以数学性的角度看待人生。
相较之下,园山赤音这个人就等于有理数。我把那件事转告光小姐。「。。。。。赤音小姐已经解开密室圈套了,明知就里却又佯装不知。」
「…为什么?」彷若真的不明就里的光小姐反问:「那样不是很奇怪吗?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为了维持势均力敌的状态吧。真是脑筋灵活的人,唉…」
为了制造最佳状况,而不试图改变自己的最坏情况。尽管那种思维稍微偏离人类的定义,但绝对是值得敬佩的行动。
「那么,这件事还是暂时保秘比较好喔…」
「是啊,因为还没办法确定谁是犯人…倘若不慎把情况弄糟,我想也不太好。嗯,不过伊梨亚小姐也有知的权利,那方面就交给光小姐决定吧。」
我并不打算连那种事都一一干涉。
「唉…」光小姐不胜苦恼地沉吟。
「可是,两位不觉得吗?即使说油漆河不是地震造成,实在太过单纯,有一种『啊~~这样吗。。』的感觉。」
「确实我也有种想说『且慢!且慢!』的心情,可是圈套这玩意儿,一旦被揭穿,就不过尔尔吧。我以前也看过许多更无聊的圈套,跟那些相比,这已经算不错了。」
光小姐似乎颇为扫兴,我禁不住替犯人说句好话。「…要那么说的话,大部分的圈套都不值一提了吧?」
「不过…发生地震,就立刻想出那种圈套的人真的存在吗?」光小姐仍然心有不满。「况且,还好巧不巧就发生地震。。。实在太凑巧吧?根本就是机会主义。」
「那是大数法则唷,小光。」
「那是什么?」光小姐对玖渚提出的专有名词满腹疑惑。「大数法则吗?」
「唔,就是看起来非常偶然的东西,仔细想想以后,就发现不是那么偶然喔。举例来说呀,看见那些中乐透的人,不是会觉得他们很厉害吗…中乐透头彩的机率,大家不是说比被陨石击中的机率低吗?可是喔,仔细一想,那是只有买一张乐透的情况吧?只买一次,而且只买一张乐透的人,基本上就很少嘛。假如找来二十三个人,其中两个人在同月同日生的命中率就有百分之五十。虽然如此,我们发现同月同日生的人还是会觉得很凑巧吧?那种就叫『大数法则』。尽管地震碰巧发生在今天,可是就算在明天也无所谓,况且也没有限定只能使用地震那种圈套吧?人家认为犯人一定平常就开始构思许多事情,总之就是那么一回事。」
「意思就是光凭结果,还是不能知道其中过程吗…」
「对对对!正是如此,那就是『因果谬误』唷。」
玖渚说完,朝光小姐竖起食指。
「好啦,小光!现在换人家问问题了。」
「啊,是的,说得也是,先前是那么约定的。」光小姐重新坐正,点点头。「别客气,请随意发问。」
「伊梨亚为什么在这里呢?」
宛若转变气氛的问题。
这里。
这座岛。
鸦濡羽岛。
为什么赤神伊梨亚在呢?
一瞬间,光小姐那种总是令人倍感温馨的表情骤然紧绷,完全僵硬,一眼就能看出她有多么震惊。那并非由于困惑,而是因为一种单纯的、非常单纯的、非常纯粹的恐惧…
是那么严重的事情吗…
「那、那个、那是因为…」光小姐颤抖的话声断续响起。
「那是因为。。。呃,是因为…」
「不跟人家说吗,小光?」
「只有这件事尚请您见谅,友小姐。」光小姐彷佛真的很痛苦,坐姿一歪,捧首低垂,就那样跌倒也不奇怪的姿势。
「其它的事情我一定回答…」
那个样子,光小姐的那个姿态实在太过悲痛,彷佛我们是强迫非法交易的恶魔。就用你的灵魂交换吧!你最心爱的东西,老子接收啦…真是荒唐戏言。
「不!无所谓,没关系。」我挤入两人之间的空气说。。「小友,你、你也应该无所谓吧?」
「…嗯,对呀,阿伊,既然如此也没办法。」
玖渚一反平日任性,竟然坦率地收手了。
「对不起喔,小光。」
「不,是我不对,呃,只顾着自己问问题…」
「告辞了。」光小姐起身准偏离开,忽又停步回顾。「啊!还有一件事。」尽管很像神探可伦坡,但换成了这般可爱的女仆,一点也不令人反感,反倒让人会心一笑。
「这跟小姐没关系,是我个人的疑问…两位相信姬菜小姐的超能力吗?」
相信吗?
真姬小姐的ESP。洞悉一切的那种超能力。
我思索半呐后说:「除了常识以外,目前没有怀疑的理由。」
玖渚跟昨天一样答道:「有也好,没有也好,人家也一点儿都不担心呗。」
「是吗…是啊。」
光小姐像是认同了我们的答案,点点头,接着便离开房间。我的目光停留在门的方向一会儿,想起问到伊梨亚小姐的事情时,光小姐慌乱的模样。
「嗯,也罢…」
那应该跟这起事件一点关系也没有吧。伊梨亚小姐被逐出家门的理由,实在想不出跟佳奈美小姐的死亡有何关联。我将视线移开房门,转向玖渚。就在此时,工作站发出「砰唷唷~~砰唷唷~~」的奇异旋律。我好奇地朝那里一看,玖渚似乎正开始某种作业。
「什么?什么?怎么了?」
「邮件唷!有电子邮件来了,是小豹寄的…真不愧是工作快手,人家常说他是把相对论当作红灯来闯的男人哩。」
委托调查是中午左右的事情,速度确实不慢,更何况「小豹」还是在监狱里头。
「呀…那个姬菜小姐啊,本名竟然叫姬菜诗鸣,真意外耶~~本名还比较好听,为什么要用艺名呢?」
「真姬小姐的本名?喂!喂!干嘛调查那种无关紧要的东西?那个小豹什么的!」
「唔咿,人家明明是拜托他调查大家的关联个性…真差耶,果然没有好好教育是不行的。真的喔,小豹根本就不懂什么叫人际交往啊!不过。。。这个,嗯!阿伊,找到关联了呦。」
我往玖渚的方向靠去,但即使看着显示器,上面的文章全是英文,也不晓得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看不懂英文咩!阿伊你是去哪个国家留学的?嗯?南极?火星?」
「忘记了嘛,没有使用的东西,过了三、四个月谁记得住?而且,会话就算了,读写原本就不在行。」
「ER计划的申请考试不是一定要考英文、俄文跟中文,你是怎么考的?走后门?」
「所以啦,那个时候记得嘛。」
「少骗人…好吧,那人家来翻译咯。上头写道『伊吹佳奈美和园山赤音曾经在芝加哥的咖啡听一起用餐』大约半年前,有目击者呢…唔…一起用餐吗?是怎么一回事呢?佳奈美跟赤音不是感情不好吗?」
「一起用餐…」
一如预测,的确有关联。然而,为何是赤音小姐跟佳奈美小姐?赤音小姐的活动范围是美国,佳奈美小姐则是世界性的画家,在那个国家相遇本身并不奇怪,可是佳奈美小姐跟赤音小姐,感觉上并不像巧遇后会相约用餐的朋友。
「嗯…而且也不是巧遇用餐,因为那里是秘密俱乐部唷。」
「秘密俱乐部?」
你才少骗人了!
「嗯。」玖渚点点头。
「是呀,真的有喔,日本虽然很少,但还是有那种地方喔。政治家啦!艺术家啦!名人啦!或者是他们的子女,供那些人使用的地方呀,应该说是高级俱乐部吗?是警备很森严的地方呦。」
那你的情报又是从何而来?那种问题不问也罢,这个世界上,某些隧道的彼方还是别碰为妙。
「不会错吗?」
「小豹不会说谎的,虽然有时候不会说实话,就跟阿伊一样。」
「嗯…我倒是常常说谎…」
呃,这不是重点。
园山赤音和伊吹佳奈美的关联。
姑且不管是否重要,却是一件令人在意的情报,明天向赤音小姐确认一下比较好吧。我当时如此打算,即使那是永远无法完成的预定,我当时不由得如此打算。
「另外也写…大家的近况呢…小抚还是老样子…啊!小兔好象有麻烦!小日。。失踪?我想也是~~提督上班了呀?工作挺不错的哩。小恶…原来如此。唔…其它人也都很有精神,小豹也很有精神。总算安心了,毕竟还是有一点点罪恶感呢。」
玖渚沉浸在往日回忆,我不禁有种疏离感,倒在沙发上犯嘀咕。「差不多该睡了吧。」由于仓库提供给赤音小姐,我如今沦为无壳蜗牛,才在这里睡觉。。。。。。
「嘿咻。」
玖渚似乎已经看完小豹的电子邮件,关掉工作站电源,离开旋转椅,一把扑向床铺。接着,她用膝头跪在被单上说:「阿伊,今天就一起睡嘛?」
「我拒绝。」
「晚上很冷,在那种地方睡觉会感冒喔?这张床是特大双人床,空间很多喔。」
「我拒绝。」
「人家保证什么都不会做嘛!就躺在床上而已,只有那样,人家不会碰你唷,背对背也没关系。唷,可以吧?」
「我拒绝。」
「求求你咩,人家好寂寞唷。」
这个死丫头。最近干嘛老是调侃我?
我抬起陷在沙发里的身体,和玖渚正面相对。
「…保证什么都不会做?」
「嗯!」
「说话算话喔?我可是信任你哪。」
「没问题?」玖渚开心地点头…
「人家绝对不会背叛阿伊?」
于是这一晚,我隔了好久、真的隔了好久又睡在床铺上。尽管没有期待,但玖渚似乎决心信守承诺.背后传来轻微的轩声,不过因为背对背,所以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睡了。
我不禁想起,以前的事。
那时的事。
五年前…五年前吗…
阿伊。
从那时开始,玖渚就一直用那种亲腻的口吻唤我…
玖渚对我敞开心房,甚至令我察觉不出五年的空白。
完全敞开,玲珑剔透。
五年。
其实我并不喜欢与昔日朋友见面。
不论对方有没有改变。
因为那很寂寞。
然而,返回日本以后,我毫不迟疑地先去玖渚家,而不是自己老家。
蓝发少女。
当时的容貌依旧。
宛如五年岁月根本不曾存在。
我闭上眼睛。
一起躺在床上睡觉,或许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早早占有她!赤音小姐告诉我。
倘若想要成为玖渚友的唯一存在,就那么做!
假如不渴望被玖渚喜欢,而希望被玖渚选择。
「真是戏言啊…」
如果说…如果,我说自己早已占有她,赤音小姐会轻视我吗?
而且那并不是因为爱,单纯是为了破坏。
「…」
可是,赤音小姐。
那种事一点意义都没有哪。
真的。
真的什么意义都没有。
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我该怎么办?
请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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