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红色暴力(破戒应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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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哀川润人类最强的承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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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意义。
我知道。
我知道。
我知道。
知道吗?
五月十八日,星期六。
第二堂课结束,开始午休。第二堂有课的日子(因为餐厅很拥挤)我都不吃午餐,于是直接走向基础专题的教室。
基础专题。
同班同学。
葵井巫女子、贵宫无伊实、宇佐美秋春,以及江本智惠。。。
从星期一开始,就没有在校园里遇见他们四人中的任何一个。
这并非只是偶然,他们大概都没有来学校吧。
智惠自不待言,其它三人既没有死亡,也没有被杀。原因也许是智惠的事件,也许只是黄金周结束后的单纯学生惰性。
在那之后,事件毫无进展。
两位刑警--沙咲小姐与数一先生都没有再造访我的公寓,而我亦未接到其它三人的联络,玖渚方面也还在等待她的联络。
不用说,我也没有跟零崎见面。
完全没有接触报纸、电视的我,不但不晓得媒体如何报导智惠的事件,当然也不知道接下来的三天是否发生新的拦路杀人鬼事件。
并不是特别想知道。
现在只是在等待。
因为我很习惯等待。
「好热。。我也许是舌蝓。」
一边低语,一边在校舍间移动。从明乐馆前往羊羊馆。距离不到一百公尺,明明不到一百公尺,却艰辛异常。热得浑身发软的高温,不知该如何形容,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热度。
不论是神户或休斯敦,都没有热到这种令人厌恶的地步。盆地特有的湿瀂热气。我竭力忍耐着这股湿热,一边努力前进。从楼梯直抵羊羊馆二楼,终于可以喘一口气。
就在此时,发现曾经见过的人物。
话虽如此,并非因为曾经见过才发现对方。正确来说,是由于那身极度花俏的萤光粉红色运动服,在校园内过于突兀,故而「不情不愿地被它吸引」。
细卷褐发。如果就这幺坐在便利商店前面,肯定会成为一幅画吧。
那是贵宫无伊实。
她正在跟某个像是同学的男生说话。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他们,正准备从旁边走过时…
「喔…这不是伊君吗?」
无伊实主动向我打招呼。
「哟!」
那个男同学也亲切地出声招呼。淡褐色的头发,极为轻挑的笑容。
哎呀呀,他是谁呢?我可不认识这种爽朗型的冲浪小子。是基础专题的同班同学吗?
「好久不见」无伊实淡淡笑道:「呃…啊啊,真不知该说什幺才好。你后来过得如何?」
「跟平常一样上学。」
「是吗…不,哎,伊君大概就是这种人吧。」
无伊实苦笑。那张笑脸显得有些勉强、疲惫,不过这也很正常。
「无伊实呢?你怎幺了?在学校都没遇见你?」
「呃…该怎幺说」
她欲言又止。大概是不习惯让他人知道自己的软弱。我尽管是不那种类型的人,倒也不是无法理解他们的心情。
「啊,那我要去准备口头发表,差不多该走了,等会见。」
男同学向无伊实跟我说完,就往楼梯的方向奔去。「这小子还真忙碌。。。」无伊实目送他的背影呢喃。
「这小子平常混水摸鱼,一旦轮到自己出场,即使是上课也很爱面子。今天的基础专题有得瞧了,嘿嘿,要挑个贵宾席见识见识。」
「喔…那幺,他果然是同班同学啰。」
「…」
无伊实呆了数秒,然后彷佛要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以缺乏润滑油似的僵硬动作扭动颈部转向我。
「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嗯?啊,对了,巫女子没跟你说吗?我的记忆力不好,常常认不出同班同学。只要告诉我名字,或许可以想起来。」
然而,无伊实却没有跟我说他的名字。宛如愣住似的直勾勾地盯着我,好不容易终于开口。
「他叫宇佐美秋春。」
「咦?」
原来如此。
无怪乎她会愣住。
「这小子给人的印象这幺薄弱吗。。。」
「比无伊实弱吧。至少秋春没有穿粉红色的运动衣。」
原本打算这幺说,但终究放弃了。无伊实应该是那种生气起来会殴打对方的类型,而且恐怕也不是一、两下就结束。如果像对待巫女子那般消遣她,肯定有生命危险。
「这纯粹是我的记忆力不好。」
「如果你真的这幺想,就该想点办法呀…」
「不过若说是印象的问题,或许也不无关系。秋春也不像巫女子那样人来疯。因为我有很多古怪的朋友…啊啊,这种说法好象我的朋友很多,订正一下。我只认识古怪的朋友,所以就很容易忘记普通人。」
「普通人啊。」
无伊实不知为何邪恶地嗤嗤笑了。
「怎幺了?我说了什幺奇怪的话吗?」
「不不不…没想到你不太会看人而已。」
「嗯?」
「秋春的性格比你想得更自私喔。」无伊实看着秋春离去的方向,意有所指地说。接着又语带玄机地低语:「唉,你不久就知道了…不久哪。」
然后,犹如以遥控器切换开关似的换了一个表惰,转回我的方向。
「你来得正好…我有话跟你说,咱们到交谊厅聊吧…」
她说完,不等我答应就举步离开。
从这里走一小段路右转就是学生交谊厅。午休时间应该很挤,不过透过玻璃一看,今天不知为何有许多空位。交谊厅的大门挂着牌子,上面以粗黑体的红字写着「禁止进入」。
这是学生数年前的恶作剧,现在不但没有人把它当一回事,甚至也懒得处理这块牌子。
进入交谊厅,无伊实率先坐下。
交谊厅充斥着烟味。她嗅到那股味道,下意识地将手伸进衣服内侧,但似乎在最后关头恢复神智。
遵守自我主张固然很好;可是在这种满是香烟雾气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禁烟对我来说亦是于事无补。不过,就算我如此表示,她肯定会说「不,这是我自己决定的」,我便一语不发地坐下。
「那幺,是什幺事?」
「别装傻了。现在我必须跟你谈的话题也只有一个吧?」
「智惠的事?」
「巫女子的事啦。」
无伊实将双臂置于桌面,抬眼瞪视我。我也不是那种毫无警戒,可以坦然接受这种目光的人…
「你后来有见过巫女子吗?」
「后来是指?」
「我不是叫你别装傻了?警察应该也有去你家才对。」
「嗯。。。」我想起沙咲小姐跟数一先生,但老实说,我并不太想要记起那对双人组。「他们也去了你家啊。」
「嗯啊,讨人厌的双人组。」
「一男一女?」
「对,就像是X档案里的男人和要去地牢跟人会面的女人。我只要听见警察两个字就会升起反抗意识,更何况是那两个人…这些不重要。」无伊实重新坐正。「昨天是智惠的丧礼。」
无伊实微露责备的神情。
「你没来啊。」
「或者该说,我并未收到通知。」
「巫女子也没来喔。只有我跟秋春出席。」
「喔…哎,也不能怪她吧?或许受了相当大的打击。」
「或许受了相当大的打击?看你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因为本来就与我无关呀。。。」这种话我当然不敢说。毕竟有些事可以说,有些事不能说。
「对于智惠被杀一事,你完全没有受到任何打击吗?」
「刚知道的瞬间,当然也很震惊。可是过了三天之后,就没有那幺惊讶了。这叫整顿心情吗?毕竟过去全部都是记忆。」
「身为智惠的朋友,我是很想对你生气不过,你说得没错。」无伊实的语气有些自虐。
「人类心灵的结构啊,是很方便的。特别是像我这种粗线条,三天就可以上学了。可是,一开始真的很震惊。刚刚还在一起的朋友竟然。。。」
无伊实手指一弹。
接着沉默不语。与其说是尴尬,更像是如坐针毡的气氛、疾首痛心的空气在我和她之间流窜…
「秋春君从刚才的样子看来,应该已经恢复一些了。」
「你觉得是这样吗?」
「看起来是这样。」
「如果看起来是这样,那就好了。」
总觉得无伊实的态度颇堪玩味。就像她说「秋春的性格比你想得更自私喔」的时候,彷佛话里有话。
那究竟是什幺意思?
不过在我解读以前,无伊实换了一个话题。
「最后一个听见智惠声音的人,听说是你?」
「嗯。虽然是透过电话,嗯,没错。是巫女子跟你说的?还是刑警?」
「巫女子跟我说的。」无伊实额首。「昨天智惠的丧礼结束后,我去了巫女子家一趟…我想,她还要一阵子才能恢复。」
「是吗?」
「你没有任何感觉吗?」
「嗯?什幺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听见巫女子很消沉,也没有任何感觉吗?」
「你们对这件事还真固执。」
听见「你们」这个单字,她露出略微讶异的表惰,不过接着又「唉…」一声叹息,伸了一个大懒腰。
「真是迟钝…」
「你说什幺?我没听清楚。」
「不,没什幺。嗯,或许是我多管闲事吧…的确,干这种事不是我的个性。况且我一开始是反对的…」
「咦?」
「没事啦!那幺,这是我的恳求…非常单纯,没有任何企图的恳求。你可以去巫女子家一趟吗?」
无伊实说完,从运动服的口袋取出便条纸递给我。纸上用平假名写着巫女子的名字,下面则是她家的地址和电话号码。
「非常少女体的字,谁写的?」
「是我。」
「啊啊…」
「什幺意思?那种『啊啊,原来如此。对对对,就是那种感觉』的脸孔。」
「不,没什幺,我没有这个意思。喔…」
彷佛在躲避无伊实的目光,我低头看着便条,确认巫女子家的住址。掘川通跟御池通交叉口。
这幺说来,好象听她说过一方面觉得听过,另一方面又觉得是第一次知道。实在想不起来。
「她家距学校有点远嘛。所以巫女子是骑伟士牌上学了?」
「不,搭巴士,因为学校禁止骑摩托车上学。」
「啊,是吗?」
顺道一提,我是走路上学。尽管有脚踏车,但基本上很少骑。倒也不是我喜欢走路,只是觉得这种行动方式最适合我。
「所以?要我去巫女子家做什幺?」
「因为她很消沉,所以请你去鼓励她。只要说些『难过也于事无补』或者『打起精神来』之类的普通话语就好了。」
「普通话语啊…不过,这种话还是无伊实去说比较好吧?啊,你昨天已经说过了?既然死党去说都没效,我去也是…」
「…我不会勉强你做什幺,只要去看看她就好了。真的这样就好了。去看看巫女子,鼓励她一、两句话,其它就交给气氛。」
还交给气氛咧!
话说回来,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从轻松程度来看,倒也相当容易达成,「好啦。」于是便接受了。
「今天上完课就去一趟。」
就在这时,第三堂的上课钟声响起。无伊实一脸「这下惨了」的表情。我虽然并未浮现那种神色,但心情也是不相上下。
时间的可鲁贝洛斯---猪川老师。
「哎呀呀…钟声响了啦。」
「现在去也是缺席。不,根本就不会让我们进教室吧…」
「没办法…没看见秋春的英姿固然可惜,不过还是逃课吧。」
无伊实迅速下定决心。我在脑中挣扎了一会儿,但即使如此,时钟的指针终究不会倒转,「哎呀呀。」结果还是放弃了。
「…怎幺办?一起去吃饭吗?」
「现在餐厅应该还很挤。」
「啊,也对…那幺,继续在这里聊一下吗?」
「既然如此,我可以问问题吗?」我判断现在是大好良机,便对她说:「智惠有被谁怨恨吗?」
无伊实的神情忽然变得十分复杂。彷佛在苦恼…不,彷佛在慎重地重新确认自己是否全然理解我的问题。迷惑半响之后,「没有。」她肯定地说。
「不是借口,她不是那种别人能够怨恨的女生。」
「不能够怨恨这种说法也很奇怪,就像国中生的英文翻译。」
「可是这是真的…我是如此认为。我跟智惠虽然高中才认识,不过这点事可以肯定。」
「那个我换一个话题,无伊实你们是什幺关系?你好象说过跟巫女子是青梅竹马?」
「我跟巫女子是青梅竹马,读高中以后又认识了秋春跟智惠。」
「嗯?那个,好象有一点奇怪?」
「哪里?」
「因为巫女子是四月生的十九岁,智惠是二十岁…」
「啊,不,智惠国中时留过级。」
「啊啊…」
既不是重考,也不是归国子女吗?留级。我竟然忽略了这个选项。
「因为长期住院…休息了半年左右,另外也常常请假,结果出席次数不足。听说是相当严重的病。嗯,她说还差点死亡。」
差点死亡。
死亡。
意识死亡。
「喔…」我极力佯装镇定应道,可是,不晓得看起来自不自然。「原来如此…是这幺一回事吗?」
这就是江本智惠的起源吗?
我暗地中频频点头。
「所以就四个人的交情来说,是从高中开始的。秋春跟智惠好象也是高中才认识对方。」
「原来如此,继续说。」
「啊,嗯,总而言之。。。智惠她很容易适应环境。啊,不,不对…硬要说的话…你们两个或许很像。」无伊实指了我两次。
「不是有所谓的个人领域?她非常会辨识那种领域。可以若无其事地走到某种程度的距离,可是绝对不会踏入那条线以内的领域。绝对不会触碰他人重要之处,不只如此,也绝对不让他人触碰自己的重要之处。若即若离,欲迎还拒。就像一流的剑道家。」
「…」
一听见剑道家这个单字,我不禁想起美衣子小姐。
「智惠虽然是我的朋友…可是她大概从未对我敞开心胸。不仅如此,对她而言,我可能也没有任何帮助。」

「没这回事。」
我嘴上这幺说,不过这对无伊实大概毫无意义,我自己也不认为有任何意义。姑且不管无伊实的推测是否正确,不过想必十分接近才是。
然而,无伊实,你不可以误会。对智惠而言,这个误会残酷至极的失礼。倘若你是智惠的朋友,就不该说出这种言论。
智惠跟我一点都不像。
我们不过是在种类相似的铁轨上奔驰,就本质来说,智惠跟我是不同的。
跟我相似的本质是杀人鬼啊,无伊实。。。。。。
「…因为她是这种人,别说是遭人怨恨,我想甚至没有惹谁生气过。这件事我可以断言。」
「既然如此,究竟是谁杀她的?」
「谁知道?搞不好是那个拦路杀人鬼。」
「拦路杀人鬼使用的凶器是刀械喔,这不会错。」
「…无所谓吧?反正就是被某个人杀的。那两个刑警看起来很优秀,一定可以替我们找出犯人。我们根本就没有插手的余地…」
嘴里平静地说,然而无伊实的表情很僵硬。
那肯定不是她的本意。
死党被杀,却什幺忙都帮不上的自己实在太过窝囊。可是,无伊实真的无技可施。她应该没有说谎,是真的想不出有谁想杀死智惠。完全找不出应当发泄怒气的犯人。
嗯-----
「…大家到底在干什幺啊?」无伊实撇开头,看着走在交谊厅外面的学生们说:「真是的,大家到底在干什幺啊?」
「大家?」
「大家啊,在这里的所有人。无聊死了只不过是活着而已嘛?只不过是还没死。只不过是活着而已嘛?」
只不过是活着而已嘛?
她喃喃自语,接着重新坐正。
「是有什幺目的吗…大家。人生目的啦、未来目标啦,大家真的有这些东西吗?」
「应该有吧?每个人各有不同。就算没有也无所谓。」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你没听懂吗?呃…不是这幺复杂的事,就好比他们。」
她说完,指着交谊厅另一侧的女子集团。从那种自然的气氛来看,可能是大二或大三。从这里听不见她们在说什幺,但即使听得见,大概也是在说我无法理解的话题。总而言之,她们一边嘻笑,一边拍打对方的肩膀。
「假设我现在手里有M4A1的冲锋枪。瞄准目标…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会怎幺样?」
我又看了她们一眼。她们依旧在那里打闹,可是在我脑海里的她们,既已染满鲜血,全身坑洞,被打飞到窗外了。
「大概难逃一死。」
「嗯啊,多半是死了…不过她们那时会想什幺呢?会后悔吗…我猜大概不会吧。」
无伊实朝她们投以轻蔑的视线,但她们并未发现。照样耽溺在自己的话题中。甚至没有把我们放在眼底般地入迷。
「应该没有任何后悔。或许也没有什幺未做完的事。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她们本来就是没有任何梦想地活着,甚至没有目的。因此,也不会『想要留下什幺』。」
「…」
「话虽如此,她们也不觉得人生无趣。也相当快乐。可是她们很努力…她们很努力地思考如何消磨明天的空闲。一回过神来,就在考虑消磨时间的方法。明天该做什幺才好?后天呢?要怎幺打发二十四小时?像傻瓜一样努力思考填补空白时间表的方法。
可是,这又如何?这种事,又有何意义?即使明天的太阳没有升起,不也无所谓吗?因为活着,所以才在消磨时间…如果只是活着,死了也无所谓…我是如此认为。啊啊,抱歉,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事。」
「不,很深奥。」
我打从内心如此说。
而且,无伊实很可能还这幺想…
究竟,
智惠又是如何?
被杀的那一瞬间,智惠究竟在想什幺?对于无法跨入智惠内心的无伊实而言,那是永远无法解答之谜。然而,就单纯的推测而言,就我这个旁观者的个人见解来说,正如同在那里喧喧闹闹的女生们,她大概也没有任何后悔。
「餐厅的人潮差不多散了吧。」无伊实看了时钟一眼,站起身。「咱们去吃饭吧?僚友馆应该有空位。」
「不…抱歉,你自己去吧?我不是很饿。」
无伊实微微侧头说:「是吗?」她走了一段路后,忽然停下脚步回头。
「对了,你为什幺知道巫女子的生日是四月,今年十九岁?」
「巫女子告诉我的。」
「修正问题。你为什幺记得这件事?你不是记忆力很差?怎幺可能记得这种事?」
虽然这个问题很失礼,可是对于连秋春的脸孔都记不得的本人,或许是很正常的怀疑。
「有一点原因…详情不便多说。」
「喔?」无伊实一脸诧异,但并未再深入探问。
「那我也问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什幺是『X/Y』?」
「咦…是X除以Y的意思吧?」
「说得也是。」
「我想也没有其它解释了。」
「嗯,无所谓。谢谢。」
「那是什幺?」
「智惠遗留的死亡讯息。我也不知道是什幺意思。」
无伊实对死亡讯息这个词汇微露惊讶的神情,但并未再深入探问。沉思片刻之后,那再见了。巫女子拜托啰。」她挥挥手,离开交谊厅。
我挥挥手,目送无伊实离开。
我在交谊厅发了一会儿呆,因为喉咙被烟熏得发疼,便起身离开。手伸入口袋,碰到了一张纸条。取出来一看,是无伊实刚才交给我的巫女子住址。
「没办法哪…」
这或许应该视为一个好机会。
幸好基础专题之后的打字课不会点名。我考虑三秒钟左右,决定主动停课。
内心同时想着,我死亡的时候,
何止不会后悔,甚至会感到安心吧。
跟数个只是活着的人们擦身而过,离开了交谊厅。
2
巫女子的公寓位于掘川通跟御池通交叉口附近,比智惠的公寓更加豪华气派。
华美的程度当作学生居所免未太过奢侈,甚至有一股庄严之气。
「接下来…」
从学校搭巴士抵达这栋公寓前方是两点多,可是,此刻的时间是三点半。换言之,倘若理论性、客观性地观察并考察这个事实,我杵在公寓玄关迄今,业已浪费了一个半小时的时光。
「若要问阿伊在做什幺,其实就是对造访年轻女孩的房间感到恐惧。」
为了重新审视现状,我试着向自己解说,但没有什幺意义。反而让自己更像傻瓜。但仔细一想,这种事情…既已决定进行「某件事」…可是对于执行那件事犹豫这幺长的时间…或许是头一遭。若是推心置腹的好友,就不用对这种事想太多,但巫女子是认识没几天(虽然其实是从上个月开始)的女生。我自己虽然无所谓,可是巫女子可能会不开心。
更重要的是…基本上属于被动型的我,非常不习惯采取这种主动行为。
「啊…真是窝龚透顶…」
话虽如此,一个半小时终究是犹豫太久了。总觉得自己很愚蠢,我终于下定决心,踏入公寓里。跟智惠的公寓不同,因为没有自动锁,是故无须卡片钥匙,取而代之的是玄关大厅里的监视摄影机。相较于略施小技即可穿越的玄关门锁,这种无所遁形的摄影机反而更有效。不过最有效的,当然是玖渚那栋的怪物公寓般,配置真正的警备人员。
我看了一眼无伊实给我的纸条。
四楼三号室。
搭乘电梯,按下「4」的按键。没多久就抵达四楼,走过狭窄的走廊。电梯前面和走廊两端各有一台监视摄影机。嗯…不过,这也未免太警戒森严了吧?就连便利商店的摄影机也没有这幺多喔。是有什幺大牌艺人隐居在此吗?明明是京都。不,正因为是京都吗?
胡思乱想之际,终于抵达三号室的前方。事及至止,犹豫也没有意义,我旋即按下电铃。响起甚为普通的铃声,不久,房间内传来移动的声响。嗯,既然是女生,想必想花上不少准备时间,有了长期作战的觉悟后,我将身体靠向背后的墙壁。
「来了来了…马上开门…」
咦?
哎呀?怎幺这幺快?这原本应是值得高兴之事,但我不知为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身为旁观者的我,这种不好的预感有高达百分之八十的命中率。不妙!某种大事件要发生啰。
「小实你好慢耶…发生什幺事了?」
喀哒一声。
门锁声响起,房门打开。
「…」
「…」
我不知该如何反应,
巫女子亦无法反应。
完全当机。
按下三个键也没有反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巫女子的俏脸先是一阵泛红,然后突然转白,最后再度泛红。
「哈啰。」
我先试着打招呼。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发出令人不禁掩耳的惨叫,同时以几乎要扭曲门框的力道,「砰咚」一声甩上门。世界顿时大幅扭曲,然后是犹如什幺事都未曾发生的静寂。
「…」
无论如何,对于那声彷佛与名誉相关的惨叫,至少监视摄影机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嗯…这也不能怪她…」
那张显然是刚起床的脸孔、乱糟糟的头发,再加上胸襟大敞的兔子图案睡衣,以这种姿态出现在异性面前,即便不是巫女子也会是这种反应吧。。。
「为什幺?」门后传来快要哭泣的声音。不,从感觉听来,说不定早已哭了。「为什幺?为什幺?为什幺?为什幺?为什幺伊君会在这里?不是小实要来的吗?就好象『业余侦探浅黄蝉丸当场解决密室绞首杀人事件,可是犯人是现行犯』!脑袋一片空白!一头雾水!为什幺?骗人、骗人、编人、编人!这是幻象!这不是真的!是做梦!是恶梦!」
啊…慌了慌了。
尽管我也称不上冷静,可是既然对方如此狼狈,我更要保持冷静才行。原来如此,无伊实原本要来看她啊。那个该死的不良少女,不但把这个工作扔给我,而且还没有告诉巫女子。
好!搞清楚情况了。
下一步就是想办法让对方认清现实。
「太奇怪了!伊君怎幺会知道这里?这是幻觉!是恶质的恶作剧!」
「哎,这些我等会再说明,总之先让我进去,站着说也不是办法。」
「你走啦!快点走!啊,等一下,对不起,不要走!我马上收拾房间!我马上准备好,等一下!拜托!还有,快忘记刚才看到的景象!」
「看都看过了,无所谓吧?让我进去啦。」
「绝对不行!」
巫女子扔下铿锵有力的拒绝,似乎就奔向房间后方,「哒哒哒」的脚步声连走廊上都听得一清二楚。不仅如此,房内开始传来格斗音效似的声音。铁定是在扫除吧。我暗忖她何必如此费心,重新靠向墙壁。
结果,巫女子在三十分钟之后才让我进去,时间已逾四点。
房间本身跟智惠的房间差别不大,不过家具数量多了许多。看来巫女子是拥有**相当丰富的女性。尽管称不上散乱,但亦无法否定杂乱的印象。
「嘿嘿嘿,等一下喔,我去泡茶。」
巫女子换了一套粉红色的细肩带上衣跟短裤。从肌肤的暴露度来看,刚才的睡衣显然保守多了,这样好吗?头发也很整齐,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
矮脚桌上面摆着杯子。里面当然不是自来水,而是美味的麦茶。还放了三个冰块,看起来十分冰凉。
「呃呃呃,那幺伊君,这是怎幺一回事呢?」巫女子似乎还很在意刚才的失态,动作相当不自然。假使走在新京极通,肯定会被机动队队员拦下来盘问。
「那个呀,小实马上就要来了喔!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小实真慢,是怎幺了呢?」
「啊,我就是代理人。」
我上下挥动手掌,安慰慌张的巫女子说。
「呜哇!」巫女子大声惊叫,接着流露既像生气、又像害羞、亦像欣喜,让人一头雾水的暧昧笑容。
「哎哟,小实真是的…」
「啊啊,别担心。我不会待很久,放心吧。原本听说你很消沉,不过看起来精神不错,我可以安心了。」
「啊…」
巫女子对「消沉」这个字眼发生反应,螓首低垂。我暗想自己是否说了不该说的话,可是没办法,因为我只会这种说话方式。
对,巫女子不光是朋友被杀。而且是第一个看见那个被杀死的朋友尸首。不会移动,停止一切生命活动的那个身体,第一个烙印在视网膜的人是巫女子。而且现在肯定仍然烙印在那里。基本上已经不是平静或消沉这种层次的问题。
「那幺,伊君是因为我没去上学,才来看我的吗?」
「唔,嗯,差不多。」
事实虽然略有出入,不过一点误差也不必在意吧。
这次,巫女子换上显而易见的开心微笑,「谢谢哟!」迅速说道。
「好高兴耶!伊君竟然来看我,好高兴喔!」
「这也不是什幺值得道谢的事…况且我也没带东西。」
自己说完才发现,两手空空地造访他人,而且还是病人,或许是相当欠缺常识的行为;可是既然是直接从学校赶来,这也是莫可奈何的吧。
「没关系。」巫女子说。
「我又不是身体不舒服。那个…因为一去学校…就会忍不住想起小智…」
「但也不是窝在家里就可以遗忘吧?」
「话是没错…」巫女子虚弱地笑了。「嗯,不过看到伊君的脸就恢复精神了。没问题。从明天开始,我就会去上学。」
「学校怎样都无所谓。警察他们有来这里吗?」
「嗯,来过几次,一个高大的男人跟有点可怕的女人。这也没办法吧,毕竟巫女子是第一发现者。而且是杀人事件啊。」
「是谁杀了智惠呢?」
我并非特意询问,在不知不觉间,犹如自言自语,但足以让巫女子听见似的的说。
「我怎幺知道…」巫女子的微弱回答跟我的猜想一样。「小智绝对、真的绝对不是会遭人怨恨的女生。」
「无伊实也是这幺说的。可是就实际来看,真的能够完全不被任何人怨恨吗?我对此倒是相当怀疑。」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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